“就这样你们还打算给学霸过生日!”孟狄一手捂住胸口,一手颤巍巍地指控道,“过个鬼的生日,就地埋了吧。”
前几天宋先生又在书院中抓壮丁去绍兴诸暨,帮梅先生打白工。
想到宁桃就在那儿,过几天就是她生日了,孟狄他和邵康这回来是主动请缨的,为了能来,甚至还遭受了宋先生好一番试题轰炸摧残,美其名曰考考他们有没有这能力。
却没想到啊。
几人扼腕叹息,内心翻涌着深深的嫉妒,学霸竟然如此之恐怖。
考完试之后,宁桃就饿了,揉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刚走到厨房。
桃桃抽了抽鼻子,心道好香。
扶着门框,桃桃探出头来激动地问:“大娘,今天是烧了什么好菜吗?”
却没想到厨房里忙活着的厨娘看到她,竟然哎呦叫了一声:“小祖宗你到这儿来干嘛。”
桃桃羞赫道:“我、我有点儿饿了。”不甘心地继续抻着脖子看,“大娘,今天烧得是什么菜呀。”
厨娘没回答她的问题:“饿了啊,那你等等。”一转身走到蒸笼前,揣了个馒头塞到了桃桃嘴里,“喏,先吃这个垫垫肚子吧。”
被一个馒头就打发了,桃桃也不失落。叼着个馒头,宁桃像条小狗一样兴冲冲地从厨房里蹿了出来:“琼思姐姐!今天梅先生烧了好多好菜——”
话音未落,但见孟狄几人一脸怨念地盯着她看。
桃桃默默地咽下嘴里的一口馒头,硬着头皮问:“怎么……怎么了?都盯着我看干什么?我脸上又东西吗?”
孟狄森森一笑,振臂一声高喝:“来人给我抓住她!!”
张琼思大声嚷嚷道:“抬走!埋了!!”
蛛娘:“埋、埋了!!====v====”
……
这边鸡飞狗跳,岁月静好,另一边,常清静的生活就有点儿悲催了。
果如他所料,谢迢之出关之后,打着正义的旗号,以“罚罪司司魁”的身份下令,不计一切手段将他追回。
在于宁桃分别之后,半身回归本体,少年一夕之间抽条长高,变作了青年模样。只是苍白孱弱如昔日。
这么长时日的风餐露宿,日夜杀伐,就算是个钢浇铁铸,铜筋铁骨的人也熬不住这经年累月的磋磨。
秦小荷自那日见势不妙飞身离去后,便拜在了谢迢之前,道是与常清静有救怨。对于秦小荷与常清静的过往,谢迢之不置可否,没多问但也给了她一批手下。
谢迢之的攻势愈加猛烈,步步紧逼,在这攻势下,常清静绝无喘息之机。
罚罪司某处幽深的地下水牢内。
牢狱是由坚硬的大块石板所砌成,用的是修真界最为坚固的石料。水牢共有十八层,如螺旋状层层往下延伸。
两侧墙壁浑然一体,密不透风,烛台上的灯光幽微。
秦小荷端着灯台,裙摆曳地,缓缓步下石阶。
修真界大大小小的城池中,都设有罚罪司的监牢,关押中天下各地的罪犯,其中有人,有妖,也有修士。
监牢内每一层都不缺罪犯痛苦的呼喊声,越往下,声音越凄厉,而到达底层的时候,声音已是气若游丝。
秦小荷一直下到第十八层,刚迈下最后一层台阶,脚踝便被冰冷刺骨的水面所浸没。
秦小荷握紧了灯台暗道,若是常年累月待在浸泡在这冷水中,恐怕这双脚也是废了。
定了定心神,秦小荷继续往前,终于在一间水牢前停下了脚步,找到了自己要找的目标。
这是个血肉模糊的,姑且能看得出“人形”的男人,霜白的长发脏污不堪地披在脸上,他下半身俱都浸泡在这冰冷的水底,琵琶骨被拇指大的锁链穿透。
此时他半垂着眼,沉默地看着水面上的倒影。
秦小荷朝对方笑了一笑,高高举起了灯台,照耀出男人的真容。
唇瓣一张:“归璘真君。”
常清静目色平静,毫无惊诧之意,淡淡地扫了她一眼,缄默不言。
任谁都想不到,这被关押在水牢最底层的,竟然就是罚罪司如今通力追捕,大名鼎鼎的常清静。
任谁也做不到在罚罪司的追捕下全身而退,哪怕是昔日那位修真界最强的度厄道君。
秦小荷看着常清静的眼里有同情也有讥讽:“据说是你的同门将你送入这间水牢的?是叫孟玉真、孟玉琼?”
秦小荷本来以为这是常清净的痛处,却没想到常清净依然低垂着眼,不置一词。
霜白的长发铺散在水面,这水中的寒意无时不刻不再深入骨缝,常清静眼睫微颤,水珠顺着纤长的眼睫滑落,沿着高挺的鼻梁上,又落入干裂的唇瓣中。
几日前,由阆邱、蜀山和罚罪司三方合力发起的一场围捕中,他不敌众人,被玉真玉琼所捕获,关进了这场水牢。
从开始到结束,玉真与他之间没有过哪怕一个字的交流。少年对他失望至极,将他押入水牢后,转头通知了谢迢之,转身便走。
……
秦小荷后退一步,细细地打量着常清静,忍不住冷笑道:“不愧是真君,当真是道心坚定,不为外物所动。”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
抓到了常清静这一消息已经传回了罚罪司总部,岭梅仙君谢迢之不日之后便会赶来。
秦小荷掣出匕首,缓缓走近,目光缓缓地落在了常清静的腰腹上。
常清静一身道袍破碎发黑,浸泡在水中,薄薄地贴着肌肤。这连日以来的蹉跎使得他面色病态,瘦骨嶙峋,然而神情依然漠然孤傲。
秦小荷死死地盯紧了常清静,激动得心脏砰砰乱跳,梦游般地想。
快了,她马上就能为她和妹子报仇了。
高高举起手中削铁如泥的匕首,秦小荷咬紧牙,一刀捅入了常清静丹田之中!!
噗嗤——
利刃入肉的动静响起,血液飞溅上脸,感受到刀尖上传来的血肉的触感,秦小荷双目通红,脑子里嗡地一声炸开,当下神思尽没,大脑被复仇的快意所支配。
一刀又一刀深入常清静丹田,力道大到常清静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刀尖带出的飞扬的碎肉。
吃力地喘息了一声,常清静猫眼冷凝,捏紧了指尖。他十根手指中有八根指甲都被血淋淋地剥去了,剥得很细致也很完整。
常清静咬紧了牙关,眼前仿佛有大片大片空茫的黑暗荡开,也依然硬是不发出一点儿声响。
这么多天的时间里他都是这般过去的。
罚罪司水牢底层关押的犯人多是大奸大恶之辈,越往下,刑罚越严酷。这几日以来,他身上究竟遭受了多少非人的折磨常清静已经记不甚清。
秦小荷并不担心常清净会突然挣脱锁链对她下手,这锁链是由异铁制成,探入锁骨中,绕锁骨一圈这才牢牢扣死,他如今已是任人鱼肉的阶下囚。
到最后,秦小荷干脆丢了匕首,直接把手伸进了常清静的丹田去摸。
第107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五十二)
女人的手在血肉中穿行, 剧烈的痛感袭来,忍耐到了极致之后,常清静猫眼猛然收缩, 随即而来的是眼睛一瞬的失焦和涣散。
而此时,秦小荷终于在他丹田中摸到了她想要的东西。
她笑起来, 用力攥住, 用力将这东西从常清静丹田中扣了出来, 拿到眼前细细地观赏着。
这是一颗莹润的如墨夜般的内丹,被黑雾烘着,美丽得有些妖冶。
秦小荷看着手里这颗内丹,不由失了神,喃喃自语道:“原来这就是魔核吗?”
谢迢之传音于她, 叫她挖出常清静丹田的内丹一探究竟。
这还是秦小荷第一次近距离看到这所谓的“魔核”。魔核是萃聚无数魔念,因果业障所养成, 魔意横生,兼具蛊惑人心之效,秦小荷不敢再看,匆忙将魔核收入袖中, 这才抬眼看向常清静。
“仙君嘱咐我的正事做完了。”秦小荷淡淡道, “真君,如今也是该清算你我之间的私怨了。”
说着秦小荷走到了附近的桌子前, 扫了一眼这桌上的刑具。
她对这些一知半解,在妹子死前, 她甚至只是个没什么脾气的, 任人蹂躏的草包美人。妹子的死改变了她,她是被恨意支配的行尸走肉,只有啖其肉饮其血才能稍稍抚平她心中的怨恨。
她不懂这些刑具又如何, 这并不妨碍她在常清静身上一样一样试验,搞清楚它们的功效。
秦小荷先是拿起数根铁钎,先将其中一根钉入了常清静的左手掌心。
魔核被挖出,如今常清静几乎与凡人无异。
常清静浑身上下一颤,下颌绷得紧紧的,垂着眼侧目看了一眼自己的左手掌心,手指不受主人意志地痉挛起来。
鲜血顺着掌心落入了水中,顷刻间,便与污水融为了一体。
紧接着又是右手掌心,双脚脚面。
秦小荷又换了小一些的铁钎,将其一根根钉入了常清静的指腹。
男人他面容冷峻,微圆微挑的猫眼却如同少年,尤含青涩的稚气。
此时乌发披散在颊侧,眼睫低垂,身上伤痕累累,颇有几分凌辱的意味。
秦小荷脸上露出个似哭又似笑的扭曲表情,转头去拿烧得通红的烙铁印在了他腰腹的伤口上。
常清静侧腰立时便烫出了两个焦炭黑的圆口大疤,这人肉被炙烤的味道在水牢内弥漫,饶是如此,常清静竟然脸色依然没有多少变化。
他神情恍垂着眼,一言不发。
鲜血在水面上铺开,血色久久不散。
常清静呼吸急促,浑身上下都开始痉挛起来,神情恍惚。
很冷,也很渴。
他滴水未进已有数日。
这水牢的水面下放置了一颗千年玄冰珠,寒意顺着小腿一路往上攀爬,足足透入了骨头缝里。
常清静他面色通红,烧得大脑昏昏沉沉,努力拽回自己的思绪。抿了抿干裂的唇,常清静喉结滚动,咽下了一口干涩的唾沫。
自腰部往下虽然都浸泡在水中,可泡在水中的犯人纵使渴死了也喝不到这当中一滴的水。
秦小荷先变了脸色,闻到这空气中的焦香味儿后,她胃里翻涌,差点儿吐了出来。
还未将这桌上的刑具用上一半,秦小荷便受不了了。她虽恨透了常清静,一心为妹子报仇,却也觉得这些刑具当真是灭绝人性,令人生厌。
女人默然了片刻,丢了刑具,转头走出了牢室,叫来狱卒动手。
“这里面的犯人,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做了什么。”秦小荷牵着唇角冷笑道,“只要留上一口气,随便你如何折腾。”
狱卒点点头,笑道:“姑娘放心吧,这些交给我们就成,没必要脏了姑娘自己的手。”
言罢,便拢起桌上的刑具,推开牢门走了进去。
他们这些狱卒都已是行刑的老手了,知道如何在留着一口气的情况下,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狱卒道:“得罪了。”
便将手中的匕首贴近了常清静的大腿肌肤。
这乃是酷刑中最常见的“凌迟”。刽子手极为细致地用刀将犯人的皮肤一刀一刀给片下来,精通于此的刽子手,能在脔割人体时,而不使对方流血,或者说,只流一点一点血。
伴随着大腿上的肌肉被一刀一刀割下,狱卒将这些片肉又拢到一起。
常清静垂着眼,平静地看着自己血肉筋膜狰狞的大腿,神情一如旁观这场酷刑的局外人。
血流得有点儿多了。
狱卒甩了甩了手,停下了动作,拎起早已准备好的冰水桶浇了过去。
哗啦——
人体受冷,脉闭血收。
这场酷刑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
狱卒走到桌前喝茶歇息,抬起眼打量着自己这副作品。
眼见常清静这无动于衷的模样,就连狱卒也不由微微咋舌,暗自感叹了句,这道士当真能忍。如此心性和毅力,难怪能成为仙华归璘真君。
他并不关心狱卒施加于自己身上的酷刑。秦小荷的到来带给了他一个重要的讯息。
谢迢之来了。
水牢内的狱卒警惕性很高,这几天他一直遍寻脱身之法,却苦于找不到任何行之有效的法子。
然而秦小荷的到来,挖出了他的内丹,致使他沦为一个凡人,这或许放松了狱卒的警惕性,盯着他便没有像往常那般紧。
就在这时,秦小荷突然招手叫那狱卒出去,说了些什么。
常清静动了动唇,眼睫半敛,心知自己的机会来了,舌尖顶着上颚,自体内吐出一颗圆滚滚的珠子。
这珠子含在口中,竟灵气四溢,神光耀耀。已到了合于先天,妙禀自然的境界。灵力如游蛇般在体内游走,一路往上肢而去。
常清静眼睫一眨,毫无停顿之意,调动这颗珠子内的灵气直接断了自己的肩胛骨。
肩胛骨断裂,勾着肩胛骨的铁链松动脱出。
常清静先空出一只手,替自己把脉查探伤势,灵气入脉,不由微微蹙眉。身上这伤,比他想象中更为严重了些。
来不及借这颗珠子调养伤势,常清静眉头不动地将这颗珠子往破了一个大洞的丹田中一塞,指尖运动剑气,捏作银针大小。
剑气为针,灵力为线,将这腰腹上的伤口匆匆缝合,这才转身又一道剑气劈开了其余的锁链,直掠而出。
正同狱卒低声嘱咐着些什么的秦小荷,敏锐地察觉到身后一道冷而厉的剑气袭来。
“不妙!!”
秦小荷心头一沉,忙转身应对。
却见一道耀眼如月华的剑芒,撕破了水牢中的黑夜。
强光所致,秦小荷与狱卒都短暂失明了一瞬。
秦小荷只觉袖中一轻,心中大呼了一声。
魔核!!
然而再睁开眼时,面前哪里还有常清静的踪影。
水牢铁门被人一剑劈开,尚未弥散开的剑气如同星海游动四周。点点星芒照亮这久不见天日的地牢。
这、这不可能。
秦小荷犹如被人抽空了力气一般跪倒在这污水中。
唇瓣抖得剧烈,恐惧摄住了她的心魂。
她不可置信地伸手去接这散落的异彩剑芒,抖如鹌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