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林啧啧感叹:“还没娶过门就喊上妻子了?”
常清静从容平静的神色终于略微破功。
他顿了一瞬,耳根微红,面色犹豫道:“或许是早晚之事?”
“你看你这没出息的模样。”小林扼腕,“我看那什么闺怨诗最适合你。”
“什么‘云中谁寄锦书来’,‘斜晖脉脉水悠悠’,‘泪眼问花花不语’。”
常清静的面皮彻底绷不住了,脖子都红了个透。
手不由悄悄探入了袖口,摸上了个微凉的东西,出了神。
求婚这事他计划了很久。
桃桃说,她老家男人向女人求婚都要戒指的。他弄不来所谓的钻石,只好弄了个金戒指。
信上虽说是下午。
但常清静连午饭也没心思吃,匆匆地扒拉了两口,就来到了渡口等着。
下午的时候,桃桃风尘仆仆的,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
“玉琼大哥!玉真大哥!小林!”少女脸蛋红润挨个打招呼,“这是我给你们带的土特产!”
就成亲这事儿,他皱着眉在心里演练了上百场都有了,偏偏计划赶不上变化。
不过和她在蜀山逛了一会儿,他鬼使神差地,嘴一秃噜,直接就说出去了。
“桃桃,嫁给我。”
说完,常清静就后悔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宁桃被吓了一跳。
就看到常清静深吸一口气,一不做二不休的翻出来了个……戒指?递给了她。
“这是金戒指?”桃桃惊讶地翻看着他递过来的戒指。
常清静颔首:“是。”
“你说……你们老家男人向女人求婚,都要戒指。”怀揣着破釜沉舟的心思,常清静稳定了不少,琉璃般的眼专注地直视着她,“桃桃,我只能弄来这金戒指。”
实际上,在等着宁桃答复的时候,他紧张得几乎快都不会呼吸了。
想到了怀里的地契与寄放灵石的库房钥匙,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抿着唇,赶紧又将地契掏了出来。
“这是地契与存款。”
动作太急,地契飘落在地上,桃桃赶紧去捞。
却没多看那地契一眼,“你先拿着。”
手里捧着戒指,桃桃顿了一会儿,将戒指套到了手指上,涨红了脸,小声嘟囔道:“你这样我还怎么拒绝你啊。”
常清静一怔,感觉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给砸懵了:“你……”
宁桃不好意思地低下了眼:“我答应你,但是——”
不敢直视常清静的目光,桃桃语无伦次道:“我们成亲的话,你不能纳妾。”
“要是你变心了,我们就离婚,财产对半分。”
“我不想要孩子,或者说,不想那么早要孩子。”
“我怕疼,生孩子太疼了,总而言之要孩子这事儿以后再说。”
“还有家务,成亲之后,别想着我能在家做家务带孩子。”
“我来。”常清静忽然道。
桃桃愣住了:“什么?”
宁桃这一盆盆的“冷水”浇下来,他非但没有失望,反倒还幸福得几乎目眩神迷。
“我来。”握紧了宁桃的手,常清静低声道,“你不想要孩子就不要,不想做家务我来。”
“也不用你一人包揽。”桃桃反握紧了他,惊讶地笑,“我们aa,对半分,这样很公平。”
“但是你得想好了,我和你成亲后,可能不怎么归家。我很满意我现在的生活方式,不想因为婚姻妥协。”
只要她愿意嫁给他。
他愿意为她做饭洗衣,奶孩子,愿意像小林口中的闺怨诗一样,守着她回来,在她从天南地北,披着一肩风霜跑回来的时候,给她一个温暖的归处。
她很好,他配不上她。
从前她卑微,并不是因为骨子里自卑,她只是,愿意热烈地追求自己的爱,敢于将一颗真心捧出来,为爱低头。
当不爱了,她就能洒脱地放手,做那个众人眼前大放异彩的宁桃。
……
虽然答应了常清静的求婚,晚上桃桃坐在桌子前的时候,又有点儿后悔了。
这可能就是婚前恐惧症吧?
对着烛光看着手指上的金戒指,桃桃觉得自己都快精神分裂了。
一半是雀跃的自己,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甜,嘴角的笑怎么都压不下来。
另一半又是迟疑的自己,心底泛着莫名的恐惧。
将戒指摘了下来,放在桌子上,桃桃抿紧了唇。
烛光照耀在戒指上,折射出炫目的暖光,亦如幻梦。
现在她经历的这一切,简直就像一场梦一样。
她还是会感到恐惧,不信任常清静。
毕竟……他曾经那么喜欢苏甜甜。
当初的这段感情如此深刻,以至于为之入魔。这么浓烈的感情,真的是能说放下就放下的吗?
别多想了。
宁桃用力地敲了敲自己脑瓜子,冷静下来。
都到了谈婚论嫁这个地步了,至少得给彼此一点儿信任吧。
……
要成亲,嫁衣的准备实乃重中之重。
半个月前,就由常清静负责去找蜀山附近的绣坊。
婚礼逐项事宜也都由他一人负责。
白发童颜,冷峻出尘的仙君,拧着眉头认真地货比三家这事儿,着实惊了蜀山附近的一众绣坊一把。
绣坊里的绣娘也都好奇,究竟是哪位姑娘能将这位仙君调教得如此勤俭持家。
常清静的想法却很简单,他想尽他可能让桃桃穿上最好看的嫁衣。
第二天一早就要去绣坊试衣服了。
当天晚上,桃桃坐在灯下,跟手里的裁缝活儿死磕。
自打常清静送给她一条围巾之后,她就想着缝个护膝给他。但没想到,一连做了几天,还是这副惨不忍睹的样子。
到这地步,宁桃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没有女工的天赋。
门吱呀一声开了。
常清静走了进来,他是来给她送药汤的。
“啊谢谢,你放这儿就行,我待会儿喝。”
放下药汤,常清静自然而然地坐在她身边,问,“那里不会?”
“这儿。”桃桃指着这护膝上苦笑,“我本来想修个鹤纹,没想到连落针都不知道从哪里落。”
常清静道:“我来。”
他低眉顺眼,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护膝和针线,低头继续刺绣。
大男人,尤其是个一米九的大男人刺绣,是件尤为诡异的事儿,一不小心就成了东方不败。
但常清静缝东西却没这种娘炮感。
桃桃撑着下巴看着他刺绣。
昏黄的灯光柔和了他稍显锐利的猫眼,他眉眼冷凝,专心致志地忙着手里的活儿,手上飞快地穿针引线。
绣完了之后,将护膝又还给了她,无声地提示她继续。
桃桃看着又一个恍惚。
常清静他……变了好多。
从前那个冷傲又直男的少年好像已经被彻底埋葬在时光中了。
这一切简直就像是一场梦。
她宁愿他像从前那样冷淡,傲气,直男,好像那才是她熟悉的常清静。
桃桃睫毛颤了一下。
说起来,是苏甜甜让他变成这样的吗?
曾经不懂爱的少年,与狐妖相恋之后,懂得了爱。
她以前其实一直挺不理解恋爱中斤斤计较的男女的,可现在,她也忍不住成了胡思乱想的一份子。
苏甜甜是他的启蒙,教会了他如何去爱。
哪怕她现在和常清静在一起了,也无法抹去他身上苏甜甜的印迹,苏甜甜的影子。
人果然是犯贱的。这念头一浮现,桃桃察觉不对,不能再继续,飞快地又将它捺了下去。
现在的常清静很好,她很喜欢这样的他。
她接过常清静递来的护膝,毫不吝啬地大力吹彩虹屁。
“小青椒!你好厉害!”
第119章 半缘修道半缘君(六)
第二天一早, 桃桃终于看到了她嫁衣的真面目。
通体是红色与青色。红是嫁衣的红,青是山水的青,腰间压着珍珠腰链, 润泽温和。
裙摆不像时兴的嫁衣,绣了凤纹牡丹之类的讨吉祥的图样, 反倒是以青色和金色,勾勒出了千里群山, 烟波浩渺的江河,其上日月高悬。
桃桃浑身一震,呆呆地摸着这嫁衣, 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太太太好看了!!
常清静是住在她脑子里了吗?桃桃激动吐槽:“我觉得这不像嫁衣,感觉我要去登基。”
绣娘噗地笑出声来,帮她穿上。
桃桃牵着裙子, 新奇地左看看右看看, 越看越喜欢。
绣娘笑道:“真君不叫我们绣龙凤,让我们绣山川,我刚开始也觉得奇怪,不过做出来,倒是好看大气极了。”
他知道,婚姻束缚不了她的脚步。
她属于天地山川,嫁衣也该是疏朗磅礴的。
坐在镜子前, 绣娘帮她挽了个发髻, 这发髻繁复至极, 看得宁桃眼花缭乱, 简直就像是在脑袋上搭房子。
少女的长发细细地抹了发膏,乌黑柔顺,盘作了飞天鬓的形状, 饰以朱玉,明珠罗列,光彩夺目。
眉间轻轻旋摁出瓣瓣梅花,唇上压着薄红,眼尾勾勒出一抹桃花胭脂色。
就算是再普通的姑娘,此刻也如同神女仙子,灵眸绝朗,顾盼生辉。
“太漂亮了。”秀娘搁下手,也不由赞叹,“这哪里是成亲,穿上这山河日月的嫁衣,分明要飞升去了。”
就好像生活在浩渺江波,千里群山中的神女活了过来,青丝如墨,眼眸灵动。
秀娘这彩虹屁,让宁桃有点儿脸红。
镜子里的少女太过陌生,看得她十分……不好意思。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竟然也能这么好看。
镜中的少女圆圆的脸蛋一涨红,色若春华,又添了几分亲昵可爱的烟火气。
就在桃桃牵着裙子,准备下楼的时候,不经意间一瞥,镜子里的少女却突然大变了个样,变成了个她熟悉又陌生的模样。
少女顶着毛茸茸的狐狸耳朵,柳眉樱唇,脸上的汗毛被绞了个干干净净,肌肤胜雪,犹如一颗蚌珠,
苏甜甜朝着她甜蜜又羞涩地笑,不好意思地抖着耳朵,诉说着自己的忐忑。
“桃桃,你看!!”
镜子后的她,那个真正的宁桃,盯着黑眼圈,困倦地依靠在床上,强撑起眼皮。
那个灰扑扑的姑娘,被明耀的少女压得黯淡无光。
她愣了一下,怔怔地看了苏甜甜许久,鼻尖有点儿酸,闷闷地道:“嗯,好看。”
桃桃愣愣地停下了脚步。
那个,才是她。
当初那个局促的,灰扑扑的姑娘,才是她。
绣娘走在前面催促:“宁姑娘?”
桃桃忙回神,牵着裙子奔下了楼:“来了!”
……
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绣娘笑嘻嘻地看着楼梯前这僵硬的白发仙君,揶揄道:“仙君放松点儿,新娘子马上就下来啦。”
青年“嗯”了一声,他苍苍白发束入简单的发冠内,一袭红衣,腰身劲瘦,衣摆也皆绣山川日月纹,与新娘嫁衣堪配作一对。
往日漠然冷淡的面容,此时也多了几分昳丽,猫眼呆愣愣的。
古往今来,男性化妆毕竟都不如女孩们细致。
常清静这儿早早就换上了嫁衣,只等着宁桃下楼。
“小青椒!!”
一声熟悉的呼喊声猛然唤醒了常清静的意识!
常清静骤然僵住,如坠梦中般地抬眼望向前方。
少女圆圆的脸蛋红扑扑的,正站在楼梯前,朝他挥手。
桃桃。
常清静唇瓣微微一动,几乎失了神。
穿着嫁衣的,鲜活的桃桃,美得几乎不像是人间的姑娘,倒像是天上的活泼的仙娥。
四目相对的刹那,桃桃先笑了出来,拎着裙子脚步轻快地哒哒哒冲下了楼。
她跑得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清晨浅金色的日光朦胧在她发间,她就像是从楼上坠落一样,怀抱着漫天的五颜六色的星光,从云端坠落,从异世界坠落。
绣娘似有所觉地扭头看去,却惊讶地看到这位仙君,身形一晃,精致的猫眼呆愣愣的,就像是无措的少年郎一样,看起来快哭了。
他如梦游般地,也加快了脚步,跑动了起来,想要接住她。
宁桃就像是一阵火红的小旋风,从楼上呼啦一声卷到了楼下,裙摆下的小鹿皮靴将木质的楼梯踩得咯吱作响。
在还剩两三级楼梯时,桃桃往前一跃,蹦了下来,直直地撞入了他怀中。
常清静瞳孔微缩,双臂一紧,就好像搂住了满怀的星光。
这些五颜六色的星星,就这样纷纷扬扬地砸在了他脚边。
他拥住了这片星光,一同坠落、沉溺于了这片深不见底的星湖里。
*
试完嫁衣后,桃桃换回了之前常穿的柿蒂花襦裙。
与常清静一道儿走在街上,桃桃摸了摸脑袋。
“感觉好奇怪。”
她鬓发自然也卸了下来,重新绑了个马尾。
不过妆却没卸。
这一身日常的装扮,和脸上这昳丽的妆,有些格格不入。
常清静侧目静静地看了她一眼:“很好看。”
自从她换了这身嫁衣后,常清静耳朵尖一直都是红的,他一直静静地凝视着她,漂亮的猫眼里涌动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看得桃桃脸上火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