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
屋里的女人蹲下了身,片刻之后,一阵咀嚼声突然响起,听得人毛骨悚然。
宁桃哆哆嗦嗦地睁大了眼,浑身冰冷。
她……她究竟穿越到什么地方来了?
女人吃得很慢,也很细致。
不知道过了多久,屋里的人像是吃饱了,唇齿间溢出了一声满足的喟叹,听动静是理了理衣摆,走出了屋。
等女人走远了,宁桃才身体僵硬地掀开了面前垂落的床单。
地上仰躺着个男人,像条被开膛剖腹的鱼,鲜明地跳入了宁桃的眼里,血淋淋的东西流了一地。地上血糊糊的一团,宁桃不敢多看这究竟都是些什么东西,赶紧移开视线,放眼看去,廊外暧昧的绯红色灯光,也像是扭曲的鬼影。
活大这么大,从来没见过这种场面的宁桃,面色惨白地捂住了嘴,只觉得胃里一阵翻涌,浑身直哆嗦,腿软得站都站不起来,怕得忍不住直掉眼泪。
不能哭不能哭不能哭。
要冷静。
宁桃哆哆嗦嗦地擦了擦眼泪,告诉自己要冷静,这就像她之前看的丧尸电影,没什么可怕的。
首先要弄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鬼地方!
抱着书包,宁桃小心翼翼地饶过了地上的尸体,往前走了一步,但刚走出门槛,一串娇俏的笑声陡然在黑暗中响起。
“呀,小老鼠终于出来了。”
宁桃瞬间僵硬在原地。
从黑暗中绕出个容貌美艳的女人,挑着唇,妖妖娆娆地笑,她衣衫穿得轻薄,胸口露出了一大片,如雪的肌肤上飞溅了一串血沫。
女人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生着张圆脸,长得清清秀秀,头发乌亮亮的,穿着件稀奇古怪的蓝白色衣服,鼻子上还架了古怪的两个圆片,正是青春丰润,嫩得能挤出水来。
这么想着,女人露出个和蔼的微笑,缓缓张开了嘴。
恐惧摄住了宁桃的心神,宁桃全身僵硬,想跑,但身体突然间却不能动弹了,就这么眼睁睁看着女人那点朱唇中,闪电般地蹿出了一道鲜红色的东西!是舌头!!
一条长长的舌头猛地窜出,那舌头越来越长,长到一直垂在了地上,口涎也跟着流了一地。
于此同时,那张嘴裂得越来越大,两排尖利的血牙也随之亮了出来!!
宁桃全身一个激灵,原本僵硬的身体,在死亡的阴影罩下的那一刻,瞬间被激活,抱紧了书包,一个箭步,拔腿冲了出去。
跑!!
女人也不着急,拖着条长长的舌头,在身后漫不经心地追,一边儿追一边儿笑。
“跑什么呀,别怕呀,姐姐就想亲亲你,乖妹妹,让姐姐亲亲你怎么样?”
宁桃跑得更快了,心中愤怒大喊:亲你个头!
抱着一个书包跑,速度明显被拖累了不少,但宁桃跑得肺里像拉风箱一样也不敢松手,这书包好像就是她唯一的依靠。
去哪儿?
去人多的地方?
万一这是个妖窝呢?!
身后女人还在笑,好几次那根红艳艳的舌头都已经舔上了宁桃的脚踝。
宁桃止不住地哆嗦,跑得气喘吁吁,差点一个踉跄扑倒在地,眼泪止不住地冒了出来。
她害怕。
不怕不怕。
她中考800跑了3分8秒呢!
女人好像是终于玩腻了,一个跃步,冲到了宁桃身后,湿漉漉的舌头紧跟着舔上了宁桃的脸。
宁桃浑身一震,咬牙反手就把手里的书包给砸了出去!
砰!
这动作明显没起到任何用处。
书包英勇地冲上前,然后“啪”一声,砸在了地上。
女人低下头,和蔼微笑,张开嘴,对准宁桃的头,一口咬了下去。
一穿越就要被女妖精给吃了的,她肯定是第一人了。
宁桃泪眼模糊地心想,鼓起勇气,准备迎接着即将到来的疼痛。
但预想中的痛苦却没有出现。
“啊啊啊啊啊啊啊!!”
面前的女人,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利的惨叫!
一道如碎星般冷清绝艳的剑光亮起。
砰——
女人的头颅从脖子上掉了下来,在地上滚了几滚,断口处喷涌而出的鲜血,像喷泉一样,浇了宁桃整整一身。
宁桃愣在原地,连尖叫都忘了,呆呆地擦了一把被沾了血的眼镜镜片,看向了来人。
剑光盘旋了一圈,入鞘。
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生就一副仙姿玉骨,穿着一身葛布道袍,头戴小冠,背负剑鞘。
他手中的剑,剑身细长,剑柄蜿蜒攀着枝桃花装饰,剑身流泻珠玑光辉,琅琅皎皎,如落了胭脂色的春水般旖旎动人。
少年眼里倒映了灯光,像冷冷清清的秋水,像春日初融的冰雪。
他看了眼被鲜血浇了一身的宁桃,还有少女身上这一身不合时宜的蓝白色衣服,皱起了眉,说出了第一句话。
“你是谁?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第3章 少年不识愁滋味(二)
宁桃愣了一秒,劫后余生的庆幸瞬间激荡着心扉,眼里积蓄的泪水终于憋不住了,一个没忍住,鼻子一酸,“哇”地一声,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宁桃坐在血泊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别别别哭了。心里虽然这么想,但身体却没出息地不听从指挥,眼泪流个不停。
意识到面前这少年还在看着自己,宁桃抽了抽鼻子,擦了擦脸上的血,打着哭嗝,磕磕绊绊地回答:“我……我叫宁桃,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在这儿了。”
凡人,不记得了?
常清静皱起了眉。
眼前的少女个头不高,被淋了一身的血,脸上的血被眼泪一冲,留下了几条鲜明的红痕。
没有修为,没有灵气,手上也没有茧,肌肉看上去也没经过任何训练,反应迟缓,虽然穿着打扮奇怪,但的的确确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
或许是在不知不觉中被掳到了这妖窟。
一瞬间,少年心底已经有了决断。
常清静沉默了片刻:“这儿是万妖窟。”
万妖窟?
宁桃一个哆嗦,因为少年这话,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到了那具无头尸体身上。
这是她活了这十六年来,第一次直面没脑袋的尸体。
宁桃胃里一个翻涌,差点儿没吐出来,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了手上湿黏黏的到底是什么。
血。
好多血。
她就坐在血泊里,和面前这个少年在说这话。
强忍着恐惧和恶心,宁桃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还没站稳,膝盖一软,又一屁股往下跌了回去。
常清静眼疾手快地伸手扶住了她,冷声道:“你还好吗?能不能站起来?”
这一路从师门蜀山剑派到仙来镇,他出手救过不少凡人,因为恐惧而嚎啕大哭,手脚发软,惊惶不安的,不在少数。
面前这少女虽然穿着打扮奇怪,但皮肤白皙细嫩,一看就知道没做过什么重活儿,吃过什么苦,或许是出自哪个富户。
少女虽然眼泪鼻涕流个不停,却还是站稳了,沙哑着嗓子,轻轻地,细细地,说了声儿。
“谢谢。
等宁桃站直了,少年这才适时收回了手。
哭过一顿之后,宁桃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不少。更主要的是,之前看到过的那些电影和电视剧告诉她,不能哭。
哭一下就够了,在这种情况下哭个不停,是会给人添麻烦的。
“你是剑仙吗?或者说,”宁桃小心翼翼地问:“修道的?”
就算再傻,她这个时候也看出来了,自己可能,也许,穿越到了什么仙侠修真一类的世界。
“我出生蜀山剑派,的确是你们凡人口中的修道之人。”
“蜀山?”脑子里顿时浮现出一系列游戏小说形象,宁桃呆愣愣地问:“那你认识徐长卿,李逍遥,或者说三英二云?”
常清静也是一愣:“未曾听闻。”
那看来这儿不是什么同人世界了,宁桃挠挠头,心里突然有点儿遗憾。
她《蜀山剑侠传》才刚开始看,电脑里的游戏存档进度都已经一半了,还没打完呢。
说起慕容紫英。
宁桃新奇地睁大了眼。
面前这个少年好像慕容紫英,微蹙的眉头,看上去挺冷淡的,实际上人又好又值得信赖,可不就像小紫英吗?!!
“你们修道之人,是不是都有斩妖除魔,守……守护凡人免遭妖孽伤害。”
少年一顿,转过头,目光落到了宁桃身上。
被这么一双清凌凌的眼盯着看,宁桃不自觉揪紧了宽大的校服衣摆,咽了口唾沫。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到常清静回答:“是。”
宁桃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
他认同了守护凡人免遭妖孽伤害这件事。
这么说,他应该会把身为“凡人”的她送出去吧?宁桃不大确定地想。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下一秒,少年低声道:“跟着我,我送你出去。”
宁桃眨了眨眼,激动地脚步都有点儿踉跄,语无伦次道:“好……好,我一定会跟紧你,不给你添麻烦的。”
少年低低地“嗯”了一声,背着剑转身就走:“当心脚下。”
宁桃下意识地跟着走了几步,突然想到了什么:“等一下。”
赶紧加快脚步,一鼓作气挪到了那具无头尸体身边儿,捡起了地上的书包。书包泡在这一滩血水里,拎在手上,还往下滴滴答答地滴着水。
虽然这书包已经沾满了血,但它毕竟是陪着自己穿越过来的,为数不多的东西之一,宁桃不想丢了它。
攥紧了边儿上Hello Kitty的挂饰,擦干净了,她这才抬头看向面前的少年:“好了。”
这一抬头才发现,面前的少年其实个头并不高。
可能是因为古代人,生活水准没现代高的原因,面前这少年,宁桃估计,也只比她高了半个头,不过他年纪看上去和她差不多大,估计还有得再长,男孩子的个头都是蹿得很快的。宁桃记得,初中班里好几个男生,过了一个暑假之后,个头就已经飞一般地蹿了上去。
拎着书包,宁桃亦步亦趋地跟在了少年身后。
少年脚程很快,可能是察觉到了她有点儿跟不上,下意识放缓了脚步。
鼻间还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儿,迷离的灯光晕染成一片暧昧的红,从眼角掠过。宁桃回头一看,一盏盏灯笼被甩在了身后,远远看上去,像一点一点昏黄的光晕,一眨眼,就被身后黑洞洞的夜风吞噬了。
宁桃心里一突,不敢再看,迅速收回视线,咽了口唾沫,轻声问:“少侠……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常清静。”
“你多大了?”宁桃问。
常清静答:“十五。”
比她还小上一岁。
宁桃讨好般地夸了一句:“常清静,你很厉害。”
第一次讨好陌生人,宁桃心里也有点儿发虚,一张脸不由自主地烧红了。
少年脊背微微一僵,没再吭声。
抱着书包,宁桃跌跌撞撞地跟在常清静身后,心想,她前面儿这少年虽然冷淡,但是个面冷心热的好人呢。
凡是她问的问题,他的回答虽然言简意赅,至少一个字,至多不超过十多个字,却还是都一一回答了他。
就在宁桃微微出神间,长廊拐角处,突然传来了一阵纷乱的脚步声。
有人!
宁桃猛然回神,心立刻高高地提到了嗓子眼。
常清静目光一冷,停住了脚步,冲她比了个手势:“后退。”
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别离我太远。”
言罢,秀眉紧蹙,一声厉喝:“雷字·雷惊电绕。”
锵!
话音刚落,背后长剑自发嗡然出鞘,剑身裹着一层蔚蓝的电流,呼啸着平削了过去。
“有人?!”
拐角处一阵接二连三的低喝,一行人急急忙忙转出了拐角,一看见常清静和宁桃,立刻扬眉高声怒吼:“什么人?”
灯笼剧烈地晃动了起来,光影和血色交织成了一片。
一行人丢了灯笼,立刻扑了上来。
少年显然是初出茅庐,剑光虽然惊艳,但在这重重包围之下,还要护着宁桃,难免就有点儿左支右绌。
眼见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朝着常清静当头就要斫了下来——
宁桃瞳孔骤缩,大口地喘息了一声,不顾自己暴露在刀光剑影之下,鼓足了吃奶的力气,以十分标准的扔铅球的姿势,把手里的书包给狠狠地掷了出去!
咚——一声闷响,砸得刀柄往旁边儿一歪。
那边儿,常清静立刻察觉出不对,眉眼冷厉,飞剑上手,立刻削去了对方一颗脑袋。
宁桃还没来得及高兴,突然觉得背上一疼,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了过去。
预想之中的疼痛并未袭来,眼前一花,等宁桃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落入了一个干净清冽的怀抱。
少年一手搂着她,一手运动剑光。
贴着她脊背那只手,不断有鲜血从指缝渗了出来。
宁桃愣愣抬眼,只能看见少年紧绷的下颌和抿得紧紧的唇瓣。
那道由他操纵着的剑光,上下翻飞间,几乎交织成了一场胭脂色的连绵飞雪。
少年把她护在怀里,嗓音骤冷:“别看,别怕,我会带你出去的。”
之后的战斗,宁桃闭着眼,没敢多看。
刚刚这砸书包几乎已经用尽了她这十多年来全部的勇气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躺着吧。
等剑鸣声一点一点地弱了下来,宁桃才敢睁开眼。
一睁眼,就看到少年眼神有点儿复杂地盯着她看:“刚刚你,为什么……”
常清静顿了顿,有点儿不太自在:“为什么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