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一千零一夜那样……
说出来宁桃就后悔了,她是猪吧!!但就算这样,桃桃也依然坚强不屈地弱弱地,企图补救。
“道君若不嫌弃,我能为道君讲故事,替道君解闷。我、我会很多故事的!那种虐的,甜的,打脸的,逆袭的,回家的诱惑之类的,ntr,我都会!!包君满意,一定不会让道君感到无聊!”
“哈哈哈,小娃儿,说你是小娃儿你真是天真得可笑。我在此地待了数百年,从未有一日觉得无趣。”
不、不无聊?
目光落在宁桃呆愣的表情上,老者复又大笑:“因为恨啊。”
这一笑,似乎扯动了身上的锁链,鲜血汩汩而出。老者身躯微微颤抖,喘着粗气,抬起眼,眼里爆发出灼热的光。
“因为恨,因为恨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恨,恨阆邱那些老东西怎么还不死,哈哈哈,岭梅仙君,该死,该死,蜀山该死。”
“小娃儿,过来,到我这儿来,献祭给我的畜生就合该被我吸收消化。”
“来,每多吃一人我这功力就更上一层,等我摆脱了这扃月牢,就是他们的死期。”
糟了!
眼看对方又是笑又是长啸,一副癫狂之态,宁桃心里咯噔一声,不假思索,立刻拔腿就跑!
“跑?”老头儿喉咙里又“嗬嗬哈哈”地笑出声,沉沉地说,“你又能跑到哪儿去呢?”
就在宁桃动的同时,老者几乎也动了,一覆手的功夫,一阵强烈的气劲自山洞中荡开!狂风如注,霎时吹得宁桃迈不开步子,被这庞大的气劲所挟裹,拉回了老者面前!
对方伸出枯瘦的指,两根手指,扼住了她咽喉。
宁桃痛苦地皱紧了眉,脸蛋因为缺氧迅速涨红。
好难受,感觉快喘不上气来了。
老者眼神冷而矍铄,根本没有因为她的痛苦而放松了力道,反倒钳制着桃桃颈骨的力道越来越大。
他淡淡地说:“小娃儿,遇见我是你的不幸,下次,投个好胎吧。”
……
宁桃已经失踪了五天了。
这五天时间里,吴芳咏和常清静几乎找遍了整个偃月镇却毫无宁桃的踪迹。
一如宁桃她背着个古怪的大行囊,突然出现一样,少女又突然消失。
这几天,吴芳咏和常清静几乎昼夜颠倒地去找,累得俩人下颌都生出了点儿淡青色的胡茬。
这是报应,吴芳咏忍不住想。
他俩放弃了桃子,选择了甜甜妹子,而现在,宁桃不见了,哪怕常清静把这偃月镇几乎翻了个遍,都没找到桃桃。
其实,有一个想法不约而同地浮现在众人心里。
宁桃可能已经没了。
这个想法甫一冒出脑海,常清静浑身上下就忍不住颤抖起来,一股更加强烈的自罪和自厌感几乎快吞没了全身。
这是他第一次,有这种无法掌控的无力感。在蜀山的时候不是这样的,在蜀山的时候,他是人人尊敬的小师叔,能将一切都牢牢把握在手中,安排得很好。
而下了山,常清静这才难堪地发现所谓的天之骄子,蜀山小师叔其实不值一提。
他心中虽是想以刀剑双绝的度厄道君楚昊苍作为目标,风雷剑法却到现在还没学成。
夜半,篝火将熄未熄,吴芳咏已经合衣沉沉睡去,但常清静却还没睡,他一人坐下,坐姿端正,笔直,像经过了丈量,静静地坐在了崖边。
风从崖前吹过,崖下黑洞洞的。
常清静身姿清越,玄黑的道袍垂落在地上,黑色的长靴支在地上,风吹动袖口,一如鹤翅。少年情不自禁地垂下头,隔着黑色的手套,摩挲着道袍上的纹路。
微凉,寒意透过布料,丝丝缕缕地渗入了指尖。
桃桃还没回来。
想到这一点,常清静眼露茫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面前好像又浮现出宁桃的笑。
他在蜀山长大,蜀山更是被另外两家戏称为一门臭男人,桃桃是他接触的第一个女孩子,她笑起来很暖和,笑容也很灿烂,碰到什么好笑的事了,经常捂着肚子笑得直打滚,这个世界上没有哪个女孩子会这么笑的。
她眼睛很亮,眼黑很多,黑黝黝的像葡萄。
她是他见过的为数不多的女孩子里最奇怪的,温暖又明亮,像个无拘无束的太阳,字写得很好看,那些想法那些见识,甚至让和她走在一起的自己感到一阵自卑。
遇到宁桃之后,他就有点儿奇怪,那股无法掌控的脱离感就更深,或许是有意或许是无意,他一边想着与桃桃接触想亲手触碰她口中那个美好的世界,想亲手触碰她周遭那些星星点点绚烂的文明,却又像是畏惧与明月光辉的萤火,总是想要躲她远一点儿。
而如今,宁桃真的失踪了。
突然地,常清静觉得一阵寒意,他沉默地坐在崖边,看着这漫天星斗在旋转,星子一点点地黯淡,好像有寒意透过了肌肤,他血液也结了冰,在山顶吹久了,也不觉得冷了,浑身上下的血液又是流动,像是被太阳照着一样,暖烘烘的。
师父告诉他,人能常清静,天地悉皆归。一想到宁桃,常清静就感觉心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好像有无数冰锥刺入了血脉中,刺得他全身上下一片江冷。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苏甜甜蹑手蹑脚地走进,少年微微侧目,眼角余光一瞥,苏甜甜立刻涨红了脸。
“小……小牛鼻子,你这样坐在这儿会冷的。”
说着,把手里的披风递给了他。
常清静微微一动,这才猛然意识到,自己坐了太久,已经做得星子渐渐暗淡,天际泛起了幽蓝,而篝火的余烬在寒风中扑瑟瑟。
少年甫一转身,苏甜甜就忍不住微微一愣。
常清静的眼是乌黑的,眼里落了点儿淡蓝的天光,明亮又清冷到了骨子里,像一朵冷焰。
苏甜甜想了想,干脆拎起裙角,在常清静身旁并肩坐了下来。
“桃桃一定能回来的。”她犹豫着碰了碰常清静的胳膊。
好冰。
悬崖前的风很大,但她靠在他身旁时,常清静微微一愣,垂下眼,出乎意料地没有拒绝。
“苏姑娘,多谢你。”
苏甜甜这几天忙着找桃桃也有点儿憔悴,闻言动了动干裂的唇瓣,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苏姑娘多见外呀,叫我甜甜好了。”
常清静看了她一眼,移开了视线,嘴唇微微一动:“苏姑娘。”
……
不。
她不想死。
听到这句话的刹那,宁桃的眼泪立刻喷涌而出,她奋力地,胡乱地蹬着腿,四处一阵扑腾。
她还要回家,她不想死。
或许是上天终于听到了她的祈求,就在颈骨即将断裂的那一瞬间,掐着她脖子的力道却陡然一松,老者浑身一个哆嗦,突然弯下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宁桃顺势滑落在地上,捂着脖子,咳得眼泪鼻涕都飞成了一团。宛如一个蜷缩着的虾子,几乎快把肺都呕了出来。
惊魂未定间,宁桃看向前方。
那老者的状况没比她好到哪儿去,不过比宁桃更触目惊心的是,他咳得几乎满地是血。
汩汩的鲜血顺着嘴角流出,又迅速没入了白花花的胡子里。而老头这一动,又牵扯到了身上的锁链,洞穿了琵琶骨,肩胛骨各处的旧伤。
见状,宁桃痛苦地皱紧眉,又忙不迭地滚远了点儿,一直滚到了个她认为还算安全的距离。
老者或许是留意到了她的动作,却一直没空管她。
就这样,宁桃和他保持着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警惕又犹豫地观察着他。
他看上去十分憔悴,瘦骨嶙峋,白花花的胡子几乎快垂到了膝盖。
这让宁桃几乎不忍心再看下去了,天知道她每次放学回家,在路上看到那些乞讨的老人的时候有多容易心软。
尤其像老者这样,骨瘦如柴的,让她忍不住想到自己的爷爷……
一想到这,宁桃就猛地摇了摇头。
宁桃你清醒一点!面前这老头儿是要吃人的那种!这么凶残的老头儿能和寻常人相比吗?!
但是,但是……看着这老者痛苦的模样,桃桃再度动摇了。
反正她靠自己也出不去了,不如趁机和这位道君培养培养感情,请他放自己出去呢。
宁桃犹豫了一下,重新爬了起来,一点一点往前挪了两步:“你还好吗?”
老者根本没空回答她,他垂着脑袋,喉咙里发出“咝咝嗬嗬”的气音。
宁桃鼓起勇气,咬着牙,轻轻绕到了老者身后,颤巍巍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脊背。
察觉到老者并没有反应,又或者是没空反应之后,宁桃大着胆子,又拍了一下,两下。
虽然她这动作收效甚微,但好歹也是能帮忙顺顺气的。
拍了两下之后,宁桃想想,又去岩壁前接了点儿水,递到了老者面前。
“喝点儿水吧。”
老头儿终于抽空抬起眼,看了她一眼,沉下脸,用力一挥。
“拿开。”
“我不喝!”
“我不需任何人的怜悯!拿开!”
她小心翼翼捧着的水,被老头儿这么一挥,全泼在了地上,宁桃忍不住皱紧了眉。
老头儿已经喘稳了气儿,冷笑:“小娃儿,你就不怕我趁机吃了你恢复力气吗?”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宁桃其实有点儿生气的,但这个时候她看了一眼这老头儿,出乎意料地已经完全不气了。
桃桃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反正我也出不去,死在这儿和死在你手上也没多大区别除非你能保证……”
老头儿喜怒莫辨,淡淡地问:“保证什么?”
“保证杀我的时候干净利落,不让我感到任何痛苦,我很怕疼的。”宁桃小声地说。
这话,其实倒符合她的真情实意。
老者复又大笑起来,笑完了,阖上了眼,闭目养神,却好像没打算理她了。
宁桃摸了摸脖子,这脖子上有两个鲜红的指印。
比起死,她还是更想活。
老者却好像长了眼睛一样,冷笑道:“放心,我如今旧伤复发,功体不稳,就算吃了你也克化不了。”
宁桃松开手,试探着问,“那道君你能不能放我离开,反正,我如今对你……您也没什么用处,只要道君你愿意放我离开我什么都能做。”
“你以为我不了解你打什么算盘?小娃儿,你说你什么都愿意做?我若真要你做事,你承担不起。”
宁桃涨红了脸,梗着脖子,“只要不是那种让我杀了谁谁,超出我能力,道德,我做不到的事,我都能做。”
老头儿微微侧目,张狂地大笑了三声,“那从今天起,我要你侍奉我,何时侍奉得我满意了,我就放你离开。”
宁桃脸色“刷”地就白了:“侍、侍奉你?”
是哪个侍奉?丫鬟的侍奉,包暖床的吗?!古人说话一般都比较委婉,是她想的那个侍奉吗?可是对方都这么老了。桃桃浑身一震,忍不住胡思乱想。
不过被关在这地方关了这么多年,生理无法排解倒也是正常的……
老头儿眯起眼:“你在想什么?”
宁桃也拿不准对方是不是这个意思,只好吞吞吐吐地,含蓄委婉地嗫嚅道:“侍、侍奉可以,但其他的,不行,你年纪都这么大了。”
老头儿愣了一下,脸色也沉了下来,大喝了一声,“蠢!!”
“蠢货!!”
“我那儿子如今年纪都能做你爹了!我要你侍奉我?!我要你做我的丫鬟,我的奴隶,我的狗,照顾我日常起居!”
宁桃脸色也涨红了,但好歹是松了口气,又想到对方如今吃不了她,忍不住大着胆子辩驳道:“那……那都是因为道君你说话说得不清楚。”
老头儿勃然变色,看起来想站起来教训她,却又扯动旧伤,剧烈地咳嗽起来。
宁桃赶紧上前,又拍着他脊背,替他捋顺了两口气。
好不容易气息稍定,老头儿还没忘扭头冷哼嘲讽她,“说你是狗,你倒是有自知之明,觍着脸巴巴地就凑了上来。”
宁桃叹了口气,“那是因为我想出去啊,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
“这其实是我俩之间的等价交换罢了。”桃桃坦坦荡荡地表示,“没啥可羞愧的。”
这一晚上,宁桃是蜷缩在石阶上睡着的。
说是要她做他的丫鬟,老头儿还真的不客气。
桃桃一晚上都没睡好,这石阶又硬又咯人,四周寒气冷飕飕的,山洞里潮湿阴暗,捱到后半夜,好不容易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大早,就被颗石头砸醒了。
宁桃艰难地睁开眼,白胡子老头儿大喝:“愚蠢!还不起来侍奉我?”
宁桃忍气吞声地问:“道君需要我做什么?”
又一颗石子“啪”砸在了她身上,白胡子老头儿冷喝:“连这点儿眼力见都没有,我就该吃了你。”
“我渴了,要喝水,你还不快为我奉上?”
明明昨天给他接的水还被打翻了。
宁桃认命地起身,在这神龛中翻翻找找,找到个瓦片,走到了岩壁下,小心翼翼地又滴了一捧水,递到了老头儿面前,“道君请用。”
等到老头儿喝完了水,宁桃又回到原地,用这水抹了把脸。
洗了把脸之后,这困意才总算消解了不少,宁桃精神奕奕地跑回来,主动开口问道:“道君,要我给你梳头吗?!”
老头儿没有拒绝,宁桃就权当他同意了。
没有梳子,姑且用手作梳子。老头儿不知道在这被关了多久,头发都打结了,很难梳通,宁桃干脆又接了一瓦片的水,沾着水打湿了,慢慢捋顺。
这是个艰巨的工程,不过眼下又没什么打发时间的事儿可干,宁桃苦中作乐,干脆把老头儿当作了小时候玩的那种芭比娃娃,一边哼着歌儿一边儿替他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