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苏甜甜身后还站着几个凤陵仙家的姑娘。其中一个拽着苏甜甜的胳膊,大声道:“常清静!我们带着甜甜是来问你的!”
那个凤陵弟子,常清静有些印象,好像叫苏妙。
“你到底对甜甜有没有那个意思?!!”
之前那个柳易烟像是忍无可忍了,走上前拦住了他。
“常道友。”
却被少年这浑身的孤冷给吓了一跳。
“常道友,你……”柳易烟皱紧了眉,面含嘲讽地看向他,“你究竟是喜欢宁姑娘还是喜欢甜甜?!”
常清静一怔,没搞懂面前这突然出现的凤陵弟子是何用意,眉头深深皱起,冷声问:“你这是什么意思?”
“甜甜在哭。”苏妙面色通红,气急败坏地说,“甜甜因为你和宁桃在哭!”
柳易烟冷笑:“倘若你真的顾忌甜甜,你就该和宁桃保持距离。”
“你……你和宁桃,你们两个……你真是蜀山的牛鼻子!”苏妙说着说着,大叫了一声,不满地跺了跺脚,“被宁桃随便一招手就上钩!”
身后跟着传来些断断续续的议论声:“常道友……宁姑娘……挖墙脚……”
挖墙脚?
常清静倏然一僵。
挖什么墙脚,他们说桃桃挖墙脚?
苏妙气得胡言乱语:“宁桃她明明知道甜甜喜欢你,却还和你凑在一块儿!”
苏甜甜红着眼不说话,明显心里也是认同了这些闲言碎语的。
常清静愣在原地,只觉得头皮好像都炸开了,一阵汹涌的愤怒伴随着戾气几乎喷涌而出。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们这么说桃桃。
常清静面色微变,几乎骇然地缓缓转动了一下脖子。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们是这么看宁桃的!
“小牛鼻子。”苏甜甜想去拽常清静袖口,然而却冷不防地被常清静给吓了一大跳。
常清静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松开。”
这股沛然的冷意和戾气几乎吓得苏甜甜和苏妙倒退了一步。
“常清静,你这是什么意思?”柳易烟不满地问,又有些忌惮少年这幅模样,浑身有些发凉。
夜风将少年这一头乌发都吹起来,如画的眉眼。挺直的鼻梁,薄薄的唇,剑眉微拧间,一股漠然的戾气流泻开来。
发冠上的红宝石反射着触目惊心的光,犹如一只戾气横生的小鹤。
在月光的映照下,常清静微微侧目,晦暗不明的光影落在他脸上,琉璃似的眼近乎呈现出了一股山雨欲来的天青色,那眼里的瞳仁收成了一个细线。
“滚开。”
“我不是你的所有物。”
第49章 多情却被无情恼(四十一)
跑着跑着, 桃桃终于跑不动了,开始走, 一边漫无目的地胡乱走着, 一边还在淌眼泪, 她脑门一抽一抽地疼,又气得七窍生烟。
这算什么啊。
不止气吴芳咏和苏甜甜, 更气自己。
气死了气死了气死了!
桃桃瞪着通红的兔子眼,气得直打转。
和苏甜甜相比,她现在可算是孤家寡人一个了。
早在他们到了凤陵没多久后, 玉真和玉琼就请辞离开了凤陵, 回到了蜀山。他们和常清静不一样,常清静这回下山,张浩清就是存着让他历练的心思。
他这个小徒弟被架得太高,总要在尘世里走一遭, 受过伤,将来才能得证大道。
孟玉琼和孟玉真辈分太小,还轮不到历练的机会,楚昊苍这事儿一了结,便回转蜀山交任务。
何其亦然,也回到了阆邱。
只有宁桃他们四个没什么束缚,干脆在凤陵仙家暂住了下来。
凤陵仙家所在的江栾城,奇花异草多,常清静本就有抱着请求谢迢之帮忙在城内找找看离恨天解药之意。
总而言之,她如今, 算是萧萧瑟瑟,凄凄惨惨戚戚。
夜风吹来,桃桃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抽了抽鼻子。
从来就没有像现在一样这么想回家。
她必须要回家,她爸妈就生了她一个女儿,还等着她给他们养老呢。
又像无头苍蝇似地走了几圈之后,直到一声熟悉的冷哼骤然炸响。
“哼!没用的东西!”
宁桃睁大了眼,眼里还滑稽地挂着点儿泪,怔怔地看着不远处屋檐上的那道伟岸的人影。
这道声音是——
老头儿!!
月光的照耀下,那银色的卷发微扬,斑驳的光影间露出那威严又轻狂的眉眼。
老头儿他来凤陵干什么?!
……
他从来都不知道他们是这么看待宁桃的。
常清静面无表情地握紧了手里的长剑。
苏甜甜愣愣地看了他一会儿,被常清静这浑身戾气吓得一个哆嗦,眼泪夺眶而出,下意识地想上前解释。
“小牛鼻子我……”
“滚开。”
“我……”苏甜甜不肯放弃,又往前走了一步。
“滚开!”常清静厉声!
就在苏甜甜脚步一动,上前的刹那。
剑光破空一亮!
嗖地一声,飞旋着抽在了她手臂上!
血花飞溅!
苏甜甜跌坐在地,不可置信地捂着胳膊看着他,鲜血沿着白皙的肌肤,透过指缝滚落了下来,一时间,好像疼得连哭都忘记了。
看到这一幕苏妙吓得倒吸了口凉气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
柳易烟柳眉倒竖,叱道:“常清净你在干什么?!!”
常清净微不可察地僵硬了身形,眼神落在苏甜甜身上,顿了顿,转身就走,脚步很快。
他在干什么?
常清净唇线紧抿,夜风吹乱了这缎子一般乌黑的长发。
怪不得,怪不得宁桃她不要和他一起了,怪不得她说影响不好。
他说走得很快,下颌的线条愈发冷硬,脸上却露出了点儿青涩的迷惘和痛苦。
或是为了宁桃,或是为了爱上了苏甜甜的自己。
走着走着,常清静停住了脚步,极力压抑了一会儿,黝黑的猫眼看向了夜色中的凤陵仙家。
……
“楚、楚前辈!”宁桃差点儿蹦起来。
楚昊苍不满地看着她,怒喝如雷:“没用的东西!哭能解决问题吗?”
“哼哼,倘若你能解决问题,那你就哭吧。”楚昊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哭,哭得再大声儿点,看看这事情可有任何改变!”
宁桃几乎被这一大段话给砸懵了。
碰上楚昊苍的喜悦战胜了之前的难过,宁桃擦擦眼泪,张大嘴:“楚前辈,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看看,来看看谢迢之死了没有。”楚昊苍的目光看向夜色下的凤陵仙家,冷笑:“总有一日我要杀了他,烧了这凤陵仙家。”
桃桃明智地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发表任何意见就好。
楚昊苍又看向她,几乎是恨铁不成钢地,“你就当真那么喜欢那个蜀山的牛鼻子。”
宁桃面红耳赤。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这两条腿的男人不多的是?”楚昊苍鄙薄道:“倘若你足够强,这世上就有无数男人对你投怀送抱。看你,为一个男人哭成这样,算什么出息!男人这东西,普天之下还少的吗?只要你够强,就算三妻四妾,三宫六院,养三千面首,看谁敢多嘴!”
宁桃立刻被震住了,又有些囧囧有神,万万没想到楚昊沧他竟然走在了时代的前列。
老头儿说得对,桃桃伸出袖子擦干了眼泪,只要她足够有能力,完全可以包养小鲜肉!
目光落在宁桃那两只核桃眼上,楚昊苍沉声拂袖,“你跟我来。”
宁桃看着眼前的屋顶,犹豫了一下,一跃而上。楚昊苍头也不回,踩在这琉璃瓦上,飞也般地出了凤陵仙家。宁桃乖乖地跟在他身后,冲入了拥挤的人潮。
左拐右拐间,拐进了一条巷子里,最终在一处民居家停了下来。
楚昊苍直接推开门:“进来。”
桃桃好奇地跟着跨过了门槛,才发现这民居里面原来别有洞天。
一进门,院门两侧是寺庙里的四大天王象。
白色的东方持国天王,手持琵琶,青色的南方增长天王,手持宝剑。红色的西方广目天王,手缠赤龙,绿色的北方多闻天王,手持宝伞。
再往前,院子正中摆了一座浑天仪。
楚昊苍堂而皇之地推开门,一路长驱直入。
屋里更是别有洞天,屋里地面上铺设着圆形的地砖,是仿照的周易六十四卦。
一抬头,屋顶上星斗璀璨,宛若天幕罅漏,漫天星辰倒悬,玉衡参差。而在墙面四周竟然是几尊斑驳的巨大佛头,纱幔飘扬。
“这里原本是个寺庙,后来被改造成了这样。”
四周烛火明照,有不少或年轻、或苍老的男人、女人,正用放大镜看着手里的东西,还有少年少女正垂着头,神情专注地伏案抄写着什么。
楚昊苍踢了一脚地上散乱的零件,带着宁桃看向屋里一个巨大的长筒状的东西。
“那是西边儿传来的望——”
宁桃想都没想脱口而出:“望远镜!”
那是望远镜!
她嗓门可能有点儿大,屋里的人们纷纷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宁桃红了脸,忙躬身道歉,“不、不好意思!”
“前辈,这里是哪儿?”
楚昊苍环顾了一圈儿,果决沉声:“这是太初学会。”
“太初学会?”宁桃茫然地念了一遍。
就在这时,内室里却走来一个女人,女人款款而来,她年纪很大了,满头银发整齐地束着个发髻,用一支朴素的骨簪簪起来,穿着件松柏绿的裙裳,鼻梁上竟然也带了副眼镜。
老妇人一看到楚昊苍,便笑起来,“楚昊苍,你来这儿做什么?”
楚昊苍冷冷地说,“我来带她看一看。”
“你不是喜欢这些东西吗?这些不比男人有趣?!”
宁桃原地愣了好一会儿,终于回神。
原来她在山洞里的时候,偷偷背书上的知识点儿被老头儿听到了。
这好像她在历史书上看到过的那种明清的科学家们,他们大多数有士大夫组成,聚在一起研究西方的天文地理知识。
宁桃忍不住问:“前辈,你们是在研究西方的天文地理吗?”
老妇人讶异地看了她一眼,温和地反问:“是。你知道这些?”
桃桃激动地涨红了脸,大声说,“我、我知道!!”
她穿越到这个时代那么长时间,这还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些令人怀念的东西。熟悉怀念到,宁桃的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据老头儿说这位老妇人姓王,叫王芝英,这太初学会就是她一手建立的。她从小就对这些西洋的东西感兴趣。
楚昊苍曾经救过她一命,太初学会建立伊始也没少有楚昊苍的助力。
得知楚昊苍是带宁桃来四处看看的,王芝英温和地带着宁桃出了屋,走到了那巨大的浑天仪下面。
“会用吗?”
宁桃摇摇头。
她只在天文馆看过星星,但不会用浑天仪。
王芝英笑了笑,温柔地手把手教宁桃怎么用。
“这是窥管,将窥管对准你想要测量的星星。”
天上的天色是微蓝的,长河闪耀。
宁桃几乎看入迷了。
“我知道,我知道很多的!我知道地球是圆的!”
王芝英和楚昊苍看起来都很惊讶。
宁桃激动地眼睛蹭蹭发光,激动到心脏都好像微微热起来。
“前辈你知道吗?这些星星的光其实是来自好多好多年前。”宁桃将窥管对准了天上的星斗,嗓音雀跃地说,“这些星星离我们太远了,它们的光走过来都要花上几百年的时间。所以等这些星光落在我们身上的时候,那就是它们几百年前的光了。”
楚昊苍拧着眉,震惊地看着她,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没想到她还有这般的见识。
但他的眼神却不知不觉温和了点儿。
楚昊苍性格一向高傲,但他同时也赞许那些有自己目标,性子坚韧的人。这样的人,才入得了他的法眼。
看完浑天仪后,宁桃又看到屋里那些少年少女抄写的东西,他们翻译的是西洋传来的算经,看到纸上这些熟悉的几何图案,宁桃激动地几乎都快哭了。
这些少年少女都很亲和:“宁姑娘,你对这些东西感兴趣?”
“你会做这道题吗?”一个姑娘笑眼弯弯地递来一张纸:“试试看?”
宁桃一看,这是一道平面几何题。
她不止会做平面几何,还会做立体几何呢!
宁桃信心满满地接过笔。
其他人都好奇地围上来,看着这其貌不扬的小姑娘,动手在纸上沙沙沙写了几笔之后,就捧起了纸,“我写好啦。”
那姑娘接过纸一看,惊讶地说,“对!这答案是对的!”
宁桃不好意思地挺直了脊背。
这一晚上,她都泡在了太初学会里。
只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她就几乎和太初学会里的人混熟了。
太初学会的成员,大多是乡野出生,当然也有士人,不过大家并没有没有寻常读书人的酸腐气息,平易近人,似乎怕她紧张,刻意放缓了语气,其中有的人甚至穿着破旧的棉衣,说话间带浓重的口音,大手如蒲扇一般,望着不像读书人更像是乡野村夫。
屋里坐卧也十分随意,有不少姑娘穿着围裙,绑着个马尾,嘴里咬着笔,摆弄地上的零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