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古早狗血虐文——黍宁
时间:2020-10-21 06:51:27

  一开始, 众人提到这位曾经惊才绝艳的蜀山小师叔,难免还叹息两声。
  但江山代有才人出,修真界有新秀源源不断的涌现, 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个泯然于众人矣的曾经的天才。
  蜀山常年积雪, 寒冬腊月的天里,北风正紧,天地缟素。各处山峰初雪方霁,远望明光浮动,崖上万松涛涛,山谷齐鸣。
  落日斜阳,夕照孤烟。
  吕小鸿是今年刚拜入蜀山的, 如今正负责山门里的洒扫工作。
  下雪不冷化雪冷,新雪初霁,蜀山山势高,他刚拜入门,还没学会引气入体,这时候冻得正发抖,时不时松开扫帚跺脚呵气取暖。
  不远处,钟声响起,震落了簌簌一地的白雪。
  是蜀山内门弟子下课了。
  吕小鸿诚惶诚恐地往道旁退了半步,和同伴眼含羡慕地看着面前这有说有笑,身姿清越挺拔的少年们。
  就在这时,走在最后面的一个青年,吸引了吕小鸿的目光。
  迎面走来的青年,白发如雪,容貌俊美冷峻,更令人惊疑的是他那双眼睛!
  那双眼睛,如琉璃般冷澈漠然,那眼里奇秀深杳,四目相撞的一眼,只觉得凉意渗人。
  更令人惊讶的是他背后那一把细剑,宛如淬炼了人世间的烟火,是淡淡的薄红胭脂色,宛如灼灼的桃花。
  这青年周身的气度倒不像个普通的弟子,却远远地缀在了队伍后面,沉默无言,步伐缓缓。
  而走在前面的诸位师兄都没一个人同这青年说话,哪怕是分去半个目光的。
  “这是?”吕小鸿惊讶地问。
  “这是常清静。”同伴小声地回答,“你入门比较晚,没见过倒也正常。”
  常清静!
  吕小鸿心里一震。
  这个名字他是听说过的,这青年竟然就是常清静。
  常清静,是如今蜀山张掌教的关门弟子,曾经惊才绝艳的蜀山小师叔,后来入了魔疯了,辗转回到蜀山之后,修为一落千丈,几乎成了门内一个隐形的透明人。
  回去之后,吕小鸿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夜不成眠,满脑子都是这位曾经的蜀山小师叔的模样。
  第二天在斋堂里和同伴说起来的时候,一众蜀山小道士又是一阵唏嘘。
  吕小鸿握着筷子愣愣地有些出神。
  自从山门前那惊鸿一瞥之后,他就对常清静上了心,总是不自觉地关注这位的动向。
  他总觉得不该这样的,这么好气度的师叔,不该就这样一直泯然众人矣啊。
  第一年,常清静依然默默无闻,被人轻忽被人鄙夷也毫无怨怼,他沉默寡言,冷峻高寒。
  第二年、第三年、第五年依然如此。
  等到第六年的时候,事情突然发生了转机。
  常清静突然将门内风头正盛的王师兄给打落了论剑台!!
  要知道,那就是昔日在论剑台上打败了常清静,踩着常清静一步一步爬上去的王师兄!
  众人皆被这一幕震住了。
  吕小鸿抱着剑,站在拥挤的人群中,越过这一个个乌黑的脑袋,往前看。
  这六年过去了,他怀里抱着的扫帚也终于换作了一把旧剑。
  那些曾经见过常清静剑法的,心神巨震之时,不由小声交谈,窃窃私语。
  “常清静他的剑意是不是和之前不大一样了?”
  要说以前常清静的剑意,那是惊才绝艳,挑不出任何错处来的。金刃一转如雷动,剑意过处,金气肃肃,敛影寒光。
  但如今的剑意像是收敛了戾气,更加圆融冲淡,飘然凌越太清,隐隐有了人剑合一,道剑剑道融汇贯彻之意。
  如乘龙奔雷,追云逐电。
  就好像,他只剩下了剑,唯一只有剑。
  论剑台上万顷云霞,恍若熔金,赤波千里,一轮红日挣脱雾霭,喷吐而出。
  隐忍十年,一剑倾倒蜀山,艳冠天下。
  这事被传成了一桩美谈。
  吕小鸿被这一剑惊艳得彻夜都没睡好,简直比常清静本人还激动!
  又半年后,吕小鸿机缘巧合被蜀山指派着去伺候常清静。
  那时,常清静已经不叫常清静了,改叫仙华归璘真君。
  常清静如今住在蜀山剑冢,第一天去的时候,吕小鸿紧张得心脏砰砰直跳,虽然理智告诉他眼睛别乱瞟,但好奇心促使之下,吕小鸿还是忍不住抻着脖子悄悄地四下打量了一眼。
  剑冢上很冷,胡思乱想间,吕小鸿已经走到了常清静的住处。
  入目是苍劲的雪松,在这风雪间挺立,苍翠欲滴。
  这座孤馆便伫立在大雪深处。
  薄暮时分,馆前的竹风灯被风雪吹得直打转,零落了一地瘦而清的灯光。
  推开门走进去,只看到一灯如豆。
  一张榻、一张桌、一把椅子,除此之外就别无他物了。
  常清静孑然一身,垂着眼坐在窗前,看一支病梅,听着风雪深处寥寥的疏钟声。
  苍苍白发垂落在颊侧,手边搁着杯劣酒。
  蜀山苦寒,蜀山的弟子也都爱喝酒暖暖身子,这酒,吕小鸿他们这些外门弟子平常都不爱喝。
  他就这样拥雪坐在这儿,对着面前这盏青灯,眉眼间好像也落了风雪的霜寒。
  或许是为了给年少时的自己赎罪,常清静常常下山除妖,凡有妖孽横生出,必有仙华归璘真君的剑意。
  而且常清静他手段极为冷酷暴虐,凡是妖邪,俱都赶尽杀绝,连老病稚弱之辈也不留。
  伺候常清静这么多年,吕小鸿发现,常清静他生活极为简朴,物质欲望低到了恐怖的地步。简直,简直就是道书中写的形如槁木,心如死灰。
  又一天早上醒来,雪落了有丈厚,积雪将门堵了个严严实实,一推开门,大块大块的雪团就砸了下来。
  吕小鸿艰难地对手呵着气,努力清扫着这馆前的积雪。
  突然,墙上有几道痕迹吸引了吕小鸿的注意力。
  他走上前,轻轻拂开积雪和落尘,只看到了几道深浅、高矮不一的刻痕。
  最高的那一道停留在约八尺有余的高度,比之前那几道更深,好像是在这一道的基础上又划了不少次。
  不过看这墙上未散的剑意,好像已经是七八年前了。
  或许是自七八年的某一天,刻下这些剑痕的人突然觉得没有了意思,再也没有继续。
  这几十年间的时光转瞬即逝,当初一道儿牵着手相携着去除妖,那些少年时的懵懂、悸动、友情、愧疚也挨不过风刀霜剑。
  时光向来残酷无情。
  常清净甚至快记不清和宁桃的回忆了。
  他曾经发了疯一般地去想,却猛地意识到,这一路走来,苏甜甜几乎占据了他大部分的心神,自从苏甜甜出现后,桃桃便一点一点地躲到了影子里去了。
  他甚至想不起他们上一次牵手说话是什么时候,想不到桃桃上次冲他笑又是什么时候。
  他捧着这残存的回忆,面无表情地一遍遍温习,从角落里努力翻找出少女的身影。
  每一次温习,仿佛刻刀一笔又一笔刻在心上,他在这痛苦中清醒,在这痛苦中才能稍微喘口气。他企图从这血淋淋的记忆中获得片刻的温暖,企图从这血淋淋的记忆中重温她的音容笑貌。
  自宁桃死的那一刻,她在他心里将永生。
  死亡将她升华,她是他少年时初始情爱时的悸动,是这辈子永远都无法企及的月色。
  她是他想说对不起,却再也找不到听这句抱歉的人。
  她是他永恒的愧疚,是深恩负尽。
  她成了他日日夜夜折磨他的心魔,又成了他这疯狂中唯一的慰藉,是唯一能拉回他的理智。
  常清静他终于成了那个仙华归璘真君,而他那个唯一的朋友,却成了永远的那个小姑娘。
  就在这追杀中,在这逃亡中,他身形抽条般地长高了,
  每天,他都会站到墙前,沉默地拿出剑划出一道刻痕。
  随着岁月流逝,他长到了宁桃口中的一米八、一米九,长成了高大俊美,又清冷高洁的仙华归璘真君。
  记忆中的那个小姑娘,好像只到他胸口那么高。
  那段狼狈的回忆,也成了众人口中津津乐道的轶事。
  他重新有了个名号“仙华归璘真君”,却不再是当初她的那个“小青椒”。
  他是高高在上,一剑震烁八荒的剑仙,那“小青椒”的称呼也日渐模糊,最终到面目全非,掩埋在风雪深深处了。
  ……
  “桃桃——”
  “桃子!”
  “宁桃!!”
  男男女女不一的嗓音,好像隔着一层雾气一样,从渺远的天际传来。
  宁桃从一片颠簸中醒来,“啊”地大叫了一声,捂着脑袋差点儿跳起来!
  一睁眼,就对上了三张样貌迥异的脸,和十二只炯炯有神的大眼睛。
  宁桃大脑还有点儿发懵,视线茫然地从这三张脸上一一扫过。
  “琼思姐姐?”
  张琼思没好气地看着她:“还睡!还睡!”
  “唔——”宁桃揉着脑袋,瞪大了眼,“小扬扬扬子?!”
  面前站着个样貌清秀的小和尚,皮肤被太阳晒得有点儿黝黑,五官端正,穿着件白色的上裳和蓝布裤子。
  小和尚宋居扬也一样睁大了眼:“桃子,你做噩梦了吗?”
  宁桃的视线最后落在了个姑娘身上。
  “蛛……蛛娘?!”
  小姑娘约莫十五岁的年纪,爱俏,打扮得十分骚包。梳着双环望仙髻,豆豆眉,鹅蛋脸,穿着件宝蓝色的上襦,杏色的石榴花纹下裙,披着件宝蓝色的披帛。
  之所以是三张脸,十四只眼,原因就在这儿了,因为她脸上足足长了八只眼睛,眼睛水汪汪,大大的。
  饶是朝夕相处了好几年的时间,宁桃一睁眼看到这一幕,还是忍不住浑身直冒鸡皮疙瘩,san值狂掉。
  桃桃揉着脑袋,缓缓坐起来。
  她刚刚,又做梦了。
  梦到了她死前的那一幕。
  都说人死前会回忆自己的过往。
  在被万剑归宗阵戳死的那一瞬间,宁桃脑子里想了很多,她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穿越,扶着镜框,惶惶不安地跟在常清静身后。
  她想到了曾经一起经历过的那些事,见到的那些人,她想到了常清静,想到了苏甜甜,想到了吴芳咏,想到了楚昊苍,一想到老头儿她就忍不住要哭,但临到头,宁桃她憋住了。
  桃桃深深地觉得自己前十六年的人生就是场悲剧,多悲剧呀,喜欢上常清静。
 
 
第62章 庄生晓梦迷蝴蝶(七)
  用力甩了甩头, 将这些令人难受伤心的回忆统统抛之脑后,宁桃一骨碌爬起来看向了面前这样貌迥异的三人,神采飞扬地拍了拍手掌。
  “醒了!醒了!别催!”
  “我们到哪儿了?!”
  刚说出口, 脚下的“地面”突然剧烈地晃动了起来。
  这其实根本不是“地面”,只是块“木板”而已。
  她们如今正在一艘大船上, 船舱里挨挨挤挤地坐满了不少人。
  而面前这三个,张琼思、宋居扬,蛛娘,都是她的好朋友!
  这事儿还得从她刚醒来那天说起。
  老头儿临走前,将这一辈子的修为,连同半腔子阴阳双生血脉全灌进了她体内。
  在【金蝉脱壳秘术】的作用下, 宁桃醒了。
  一睁眼, 眼前是一片黑暗, 还没等宁桃想明白怎么回事, 她就悚然地发现, 她快被憋死了!!
  用尽全身力气,宁桃撬开了棺材板儿, 从坟里硬生生地爬了出来。
  天上正下着蒙蒙细雨, 远处如黛的青山便氤氲在烟雨中了。
  宁桃躺在地上, 大口地喘息了几次, 用胳膊挡住眼睛,擦干净了眼泪, 回头看了眼这黄土包, 又动手把自己的坟重新埋上了。
  她醒来之后,无处可去。
  那天下了场大雨,宁桃浑身淋得就像只落汤鸡,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太初学会门前, 窘迫地敲响了门。
  王芝英夫人给她开了门,看到她吓了一跳。
  宁桃当时就十分没出息地哭了出来。
  太初学会的大家赶紧把她迎进了门,有的去拿干净的衣服,有的去给端姜汤,有的去烧水。
  看着青年男男女女们,欲言又止又关切的目光。
  宁桃张张嘴,抽了抽鼻子,擦着眼泪说出的第一个字是。
  “饿。”
  好饿。
  众人“轰”地一声炸了!急急忙忙地立刻转身去酒楼点菜。
  没一会儿,菜就被送到了太初学会。
  桃桃这个时候根本没心思去顾忌别人心里的感受。
  菜是红烧排骨、清炒豆芽和一盘子酸辣炒藕带,再加一碗蛋花汤。
  酒是太初学会自己酿的,就埋在浑天仪不远处的桃花树下。
  菜一上来,众人就眼睁睁地看着宁桃夹了一筷子红烧排骨塞进了嘴里,脸上还没什么表情,但眼里两行热泪顿时滚了下来。
  看得张琼思呆了呆,看着看着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伸出手揉了揉她脑袋。
  张琼思这一动,太初学会其他人,有样学样,纷纷拥上去揉了宁桃的脑袋,摸了摸脸,理了理头发和衣服。
  在大家的包围下,宁桃拿着勺子舀了口汤喝,眼泪水啪啪啪地落在了汤碗里,边吃边哭。
  这是人间的烟火。
  活着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吃了一半,宁桃吃不下去了,搁下了勺子嚎啕大哭。
  “夫……夫人,前辈死了。”
  王夫人叹息了一声,把她叫到了自己面前,和她说。
  “我们早就知道了。”
  “这有什么过不去的,人生嘛,哪能没坎儿。”
  从王夫人的口中,宁桃这才懵懵懂懂的意识到,原来从她被剑阵捅死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几十年了!
  怪不得王夫人和琼斯姐姐他们好像都成熟了不少,大家都是修士,就算不是修士,太初学会每隔几年也会斥巨资购进一批驻颜益寿的丹药,故而时间,并没有在大家身上留下过多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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