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瞥开眼,心里不以为然,随口道,“是吗?”
赵西洲立马接话道,“真的,不信下次做给你吃。对了,你今天不是跟朋友在外面见面么,其实以后可以在家里,我可以拿小点心帮你招待。”
原来他拐弯抹角半天,是惦记她跟谁见面。
纪棠挑了下眉,故意道,“这样也好,跟对方在家里□□做的事情也比较方便一些。”
赵西洲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
纪棠过两日飞往珠峰脚下一个县城,在那里跟剧组的大部队汇合,并参加开机仪式。
但她到底还是小看了自己对高原的反应。
县城平均海拔在五千米。
纪棠一开始还只有些昏沉,不太舒服,结果没两天头疼发烧腹泻接踵而至,等到了珠峰脚下更甚,频繁吸氧都没作用。
她只带了李音,没想到李音比她还严重,第二天就倒下了,纪棠当机立断,叫人送她去了市里。
林琳那边得再派人过来,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
剧组这边同样大半人员适应不良,但一旦开机,拍摄没法耽误,每个人除非站不起来,都得死撑着。
于是大部分人在工作的间隙拼命吸氧续命。
纪棠作为主演,更得克服困难,幸好《绝地海拔》男主演是周宇轩,他从前在高原拍过戏,加上身体状态好,很快适应后,一面鼓励纪棠放松心情,一面叫自己助理能照顾多少就照顾多少。
《绝地海拔》讲述的是国内最早一批探险队攀登珠峰的故事,服装具有年代性,设备也不先进,加上连日降雪,剧组人员不仅要克服高原反应,还要克服寒冷。
剧组搭建的简易房只御风不御寒,纪棠平时就在自己帐篷里休息,睡袋有温度,她不至于受冷,只高反厉害,让她一口饭也吃不下去,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下去。
剧组担心出事,也做了不少措施,让演员们拍完自己的戏份就赶紧下山休息调整。
饶是如此,纪棠也体力不支,好几次被抬着下山,一个礼拜内,导演也病倒了,一个女配更是连夜离开片场,直接退出了剧组。
“加把劲,拍完这条就OK了!咱们今儿晚上吃羊肉汤,专门从山下运上来的!”
中场休息的时候,制片跑过来一个一个鼓励着,到了纪棠身边蹲下来替她挡着风,边问,“小纪,你有没有输葡萄糖?”
一股寒风嗖嗖刮来,制片上半身差点扑倒,风掠过纪棠露出的脸上,跟刀子刮过一样,她低下头咳了两声,脸埋进围巾里,声音嗡嗡的,“输了,好像不太管用……”
正说着,卡车轮胎碾压雪地的声音传来,有人问,“羊肉汤来了?”
“啊,真的吗?”
剧组人员打起精神望向极寒天气里雾蒙蒙的远处,不一会儿后一辆卡车显出了车头,近了,更近了,人们一窝蜂围了上去。
“我过去看看。”
制片朝纪棠打了声招呼,向那边走去,他前脚走,周玉轩后脚就来了,穿着棉衣棉裤,戴着棉帽,裹着一件里子是羊绒的军大衣,手里端着一只保温杯,一屁股坐在纪棠身边,给杯盖倒了一点水递过来,“来,喝点热水。”
纪棠凑过来喝了两口。
“周老师,辛苦你了。”
这几天多亏他分心照顾她,不然她撑不下去。
周玉轩笑笑,问她,“怎么不回帐篷里歇着,你不能再受冻了,不然生病就得跟导演一样去住院了。”
纪棠提起精神应道,“脑子晕。”
外面寒风吹着还有点精神。
周玉轩看她没说两句话就喘不上气,赶紧叫她吸几口氧。
纪棠才好受点,有人跑过来说,“纪老师,赵总来了,过来探您的班,人在那边呢,刚下车,还给咱们带了不少物资,新鲜水果!”
纪棠顺着对方手指看过去,就见人群之中,皑皑白雪下,一个挺拔颀长的身影正朝自己这边看过来。
她说不上来什么感受,就是眼睛突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
胸腔间猛然迸发出委屈。
第57章
“赵总, 纪老师在那边,那个帐篷那儿!”
有人给指了个方向。
赵西洲看到纪棠坐在帐篷下探出来的半边身子,连谢都来不及说, 抬脚就往那边走, 走近的时候看清楚她整个人被臃肿的羽绒服包裹, 露出的那张小脸仿佛冻木一样,没有一点血色,嘴唇青紫, 失去往日的光鲜亮丽, 看着又虚弱无比。
她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
赵西洲心疼到骨子里了, 顾不上高反不适,迈出的步子越来越快,简直像跑了过来。
“到底不一样啊, 心疼你了。”
周玉轩也探过去看,见真的是赵西洲, 不免吃惊, 剧组这些天不是没人探班, 但来的人也都只到县城,有谁跑到这儿来受罪, 他见纪棠望着那儿一动不动, 心生促狭, 不由打趣。
纪棠听了这话坐了回来, 视线跟着收了回来,垂眸道,“没事找事,他来不是添乱么。”
周玉轩噗一声笑了,没想到纪棠还有嘴硬的这一面, 他站起来,也没戳穿她,识相地腾出地方,“得,你忙吧,我去那边看看。”
他之前跟纪棠告白,想跟纪棠以结婚为目的谈谈,几天后,纪棠回了信儿,拿“我们还是更适合做朋友”婉拒。
周玉轩倒是没有心生不快,他度量还没那么小,再者他对纪棠的感情还没达到深刻的地步,更多的是通过合作和了解,被她的优秀和认真做事的态度吸引,两人又同样喜欢演戏,性格也合得来,所以不想错过。
对方如果有更合适的结婚对象,他也不想纠缠强求,搞得大家难堪下来台。
他还挺讨厌自己这种成年人的清晰理智。
他走开时回了下头,见赵西洲已经一脸紧张担心地蹲在纪棠身边,最终还是轻轻移开了视线。
*
“病了是不是?怎么瘦这么多?为什么坐在这儿,怎么不回帐篷,不怕冷么?”
赵西洲一来就接连地发问,目光黏在纪棠身上,摘掉手套替她往紧拉衣服、帽子,还想上手摸摸她干瘪下去的脸颊。
纪棠身体不适,受不了人在耳边念叨,偏开头去,不满道,“别碰我。”
语气里都是嫌弃和厌烦。
然后有气无力地问,“你怎么来了?”
赵西洲手指一顿,收了回来,很会揣测人心地应道,“刚知道你这边出问题我就往过赶了,全国各地下雪,飞机停飞,我坐高铁过来,到了这边进不了山,租大巴找人用了些时间,路上不好走,才赶过来。”
明明讲了一堆没用的话,纪棠却像听到自己想听的,放过他了,那边大喇叭喊准备了,她朝自己帐篷一指,“你先进去等吧,我还有场戏。”
赵西洲笑了一下。
她知道安顿自己,代表不生气了。
可他怎么会放她一个人拖着难受的身体去忙碌,他去扶她站起来,嘟囔了一句,“我就在这儿等你。”
纪棠愣了下,没猜错赵西洲居然在跟她撒娇。
她侧头一看,他脸上果然是那种害羞又期待的神情,虽然嘴唇发白,脸色也看起来也受了高反的罪,但一双漆黑的眸子闪烁着光芒,高兴不减。
想跟她一起受罪那就受吧。
纪棠就没管了。
纪棠补妆、吸氧,做好准备投入拍摄,这场戏半个小时后结束,演员们下场就抱着氧气瓶续命,纪棠同样苦不堪言,吸氧后还呕了一阵,她本来就吃不进东西,什么也呕不出来,赵西洲摸着她额头滚烫,当机立断连夜带她去县城医院。
医院给吊葡萄糖,可关键病人还得吃东西,体力补充不上来,怎么有力气撑过去?
赵西洲带了一大保温壶的鸡汤,但纪棠闻到味儿就难受,问她想吃什么,她也说不上来,只白着一张脸,蹙眉合眼在那里躺着。
赵西洲升起冲动,想带她回去,回帝都,这种要人命的戏不拍了!
纪棠眼皮动了动,“我想吃白粥。”
赵西洲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立马给她找白粥,白粥找来了,参着一点细碎的蔬菜,咸口的。
吃盐才能补充体力。
赵西洲懂这个道理,怕她不愿意吃,还做好准备要耐心的劝哄,结果纪棠尝了一口说好喝,她足足吃了大半碗。
熬得软糯又热腾腾的白粥下了肚,她中午满足的睡着了。
赵西洲这才松了口气。
到了第二天早上,纪棠要吃白面条,赵西洲赶紧找来,她也吃了半碗,她又要吃西瓜,他买了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儿,亲自喂她。
纪棠气色看起来好了一些,上午在医院歇着,下午有戏份,就开始撵赵西洲走了,“我这边没什么事了,大概再过几天就适应过来了,你回去忙工作吧。”
赵西洲正往一个背包里塞东西,他听人说身体虚弱不想吃东西,那发面饼之类的东西好消化,还不容易引起呕吐,就买了不少,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我现在不走,过段时间吧。”
纪棠,“今天太阳出来了,雪化差不多,你路上也好走,再过几天说不准又下大雪,山上的路封了可连县里也来不了了!”
这话提醒了赵西洲,他合计着中午回珠峰脚下,再多带回去点葡萄糖,一次性输液器什么的。
纪棠见他不应话,以为他知道了就没再说,中午还专程给他叫了一些特色菜当做饯别,毕竟他来一趟不容易,她该感谢还是要感谢。
两人吃饭后,她就打算回去了,结果赵西洲跟着上了车,纪棠不解,“你上来干什么?”
赵西洲更不解,“那我去哪儿?”
两人大眼瞪小眼,纪棠再把之前的话说了一遍,赵西洲见她一本正经的样子,按捺着想捏捏她脸颊的冲动,唇边嚼着笑道,“我过来专门照顾你的,跟你们经纪总监打过招呼,工作那边也安顿好了,要是现在回去,计划就都打乱了。”
“随便你。”
纪棠侧过脸去,没再理他。
赵西洲就这样做起纪棠助理,公司那边也找了一个当地人来照顾她生活,过了将近半个月,她身体差不多适应,剧组迎来了一年一度的新年,新年过后,纪棠再撵赵西洲走,赵西洲这次答应了,可人还没回到县城,就无意中听说剧组接下来拍雪山崩塌的戏。
纪棠是主演,首当其冲不知道要受什么罪。
赵西洲叫司机折转车头又回来了,纪棠刚拍完一场戏,整个人仿佛从雪地爬出来,连眼睫都挂着冰碴,她嘴唇冻成青紫,全身哆嗦着,正被工作人员拿毛毯包裹送进帐篷。
“毛巾,拿毛巾来!”
“热水,快热水!”
“姜汤——”
喧哗中,有人给纪棠揉擦冻僵的脸和手,有人把小太阳放进她身边,公司找的本地人女助理阿萨拿着一个个热水袋往纪棠手里、衣服里塞,让她感受到温暖,一面稳稳接过姜汤递在她唇边,“张开,张开喝——”
纪棠嘴唇哆嗦,温热的姜汤洒了满怀,却一口都没喝进去。
赵西洲从人群中挤进来,一见到纪棠冻惨的样子,手指也跟着哆嗦,他沉声道,“我来。”
他突然回来,周围人好奇不已,但顾不上多问,纷纷让出空间,阿萨见到他却是放心了很多,“赵总,快,想办法让纪小姐喝口姜汤吧。”
赵西洲顶替她位置,单手绕在纪棠身后,感受到贴在她皮肤的一刹那,就像冰块一样寒冷,他心脏都跟着发紧,见她冻僵,除了发抖什么都做不了,他顾不上多想,立马低头含了一口姜汤,然后贴在她冰凉的嘴唇上,强行用舌头推进去。
嘴对嘴喂了半碗姜汤,纪棠哆嗦得不是那么厉害了,失神的眼珠动了动,落在赵西洲身上,颤声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赵西洲眼睛一热,差点当众落下泪,其余人见此忙退出帐篷,阿萨还傻傻呆站着,被周玉轩一把拽出来。
阿萨问,“周老师你拉我出来干什么,我还得照顾纪老师!”
周玉轩手指戳她额头,“这么不识相?”
阿萨反应过来后脸上露出傻笑,“哦哦哦,赵总回来了,赵总照顾纪老师!”
不过,周玉轩交代她,“你还是别跑太远,你们纪老师万一发烧什么的,你就赶紧叫医生过来。”
“好。”
*
帐篷内,纪棠渐渐缓过劲,赵西洲又灌她喝了两碗姜汤,吃了医生吩咐的药,然后打开睡袋调整好温度,叫她睡进去。
纪棠身上衣服已经湿了,得先脱衣服,但她手指头颤着,连扣子也解不开。
赵西洲背着身听见细细碎碎的声音,还是鼓起勇气哑着嗓音问,“要不要我帮你?”
纪棠直接拿起他的手,放在自己衣领。
赵西洲伸手给她一点点解开,头却不敢转过来,但嘴对嘴喂姜汤的时候没觉着什么,这时候嘴唇上却仿佛撩起火,连带着身上也燥热不已。
“……你到底行不行?”
纪棠虚弱地问。
不行就换阿萨来。
她有点撑不住,连后半句话也没说完,身子就软绵绵地往下滑,幸好赵西洲反应快,抻长手臂把人捞住,就见她领口已经全开,白生生的肩颈胸口皮肤没有任何防备被他看了个正着,他脑子里嗡一声,再回神时鼻子里湿湿的往下流东西,低头一看都是血。
赵西洲顾不上管,三下五除二把纪棠衣服扒了,裹了条干净毯子把人塞进睡袋,再去看纪棠时,见她面颊显出不正常的红润,拿手摸了摸,有些烫,他转头朝外面喊,“阿萨,叫医生再过来一趟!”
剧组医生一会儿就来了,观察了情况、量了体温后说道,“有点低烧。刚才吃药了没?”
“都吃了。”
“那就让她好好睡一觉,你们有个人守在这儿,以防她晚上高烧。”
赵西洲还是不放心,“这样就行了么,会不会出问题?”
“正常情况没事的。”
医生也说不下所以然,有心让病人下山去医院监测,但一来一回天寒地冻,受凉了更不利于病人好转,再者现在天一暗,下山的路都冻住了,除非十万火急的事,谁敢冒那个危险,于是想了想又说,“万一身体抵抗力不行,挨过今晚上等明天一出太阳再去县里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