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由城里来的知青嘴里说出来,那性质就不同了。
乡下的村民们虽然并不欢迎城里知青来村里下乡,和他们分粮食,但心里对城里人还是有一种向往和敬畏的。
“那苒苒要是真的能做出肥皂来,可就厉害了啊,都会知青们会的东西。”
“嗨,你这话说的,人家苒苒以前也是在县城里上过初中的,这不后来家里出事儿才辍学回了乡下么。”
“……”
围观的群众又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江苒苒看还得个大半天才能析出硬脂酸钠,便说:
“乡亲们,这肥皂一时半会儿也做不好,大家也别围着了,等明天做好,要是不错,我给邻居们一人送一块。”
一听这话,四邻们和江苒苒关系处的不错的,都喜笑颜开的,那几个说风凉话的,脸色顿时讪讪的,有些后悔,现在开始眼馋肥皂了。
很快,江苒苒自己做肥皂的事就在村里传开了,引得其他几个知青都过来了,一个个好奇的盯着院里的锅:“江苒苒,你连肥皂都会做啊?”
“嗯,我爸妈以前在日化厂上班,我知道一点。”
曲晓玲一听江苒苒爸妈以前是在日化厂上班的,看江苒苒的眼神都不一样了:“这么厉害啊?那他们现在还在日化厂上班吗?”
要是这样,那江苒苒和他们可不一样,她不用种地,以后可以去日化厂接她爸妈的班儿,比他们这些知青好太多了。
“他们不在了。”
“啊?”
曲晓玲像是没听懂江苒苒这话的意思,又问了句:“那他们去哪个厂子上班了?”
江苒苒:“他们去世了。”
气氛凝滞了几秒,曲晓玲脸上好奇的探究之色也僵了僵,然后说:“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就是没想到你们姐弟年纪这么小,你爸妈就去世了。”
“没事。”
江苒苒当然不能因为人家追问两句就怎么样,就是她感觉这个曲晓玲,好像对什么都好奇,什么她都要打听打听。
果然,曲晓玲心里的好奇并没因为不好意思就打消:“那你爸妈去世,你怎么不去接他们在日化厂的班儿啊?”
这话问的,江苒苒手里的动作一停。
陆铮看了江苒苒一眼,正要开口帮她解围,就见江苒苒抬头看向曲晓玲,似笑非笑的说:“没办法,我外公被打成了坏分子,我爸妈也因为这事受了连累,我自然不可能去日化厂接他们的班儿了。”
“……”
周遭的空气瞬间变得僵滞起来。
曲晓玲的脸色有些尴尬,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就那么嗫喏的僵在那儿。
江苒苒又笑着看了她两眼,别开了视线,继续忙自己的。
最后还是唐悦嗤了句:“曲晓玲,你不是说你有个在大城市特别有门路的爸吗?你怎么没去大城市找他,让他给你找找门路不用下乡,或者去大城市接她的班儿?”
这话就怼的毫不留情了,曲晓玲的脸色顿时就更难看了。
不过苏向阳和钟琴谁都没吱声,刚才曲晓玲那么追问人家,确实也不太像话。
王杰却见不得曲晓玲被唐悦这么怼:“唐悦,你怎么这么说话啊?”
唐悦翻了个白眼儿:“我说话怎么了,难道她刚才不是这么问别人的?怎的她能说我就不能说了?”
“你!”
王杰也被怼的灰头土脸的说不出话了。
气氛再一次僵持住,江苒苒自己忙自己的,也没理会他们的争执。
这几天下来,她看唐悦虽然嘴上不饶人,有些不太好接近,却直来直去,有看不管的直接说。
不像曲晓玲,凡事儿都要打听几句,虽然看着笑眯眯很开朗,可她东问西问的,江苒苒直觉上就觉得这不是个好相处的。
所以刚才她才直接把话说开,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免得将来曲晓玲背后再打听什么,嘀咕什么。
一旁的陆铮像是看出了江苒苒的意思,声音淡淡:“有什么想问的当面问可以,但村里不许传那些有的没的谣言,上一个传谣言的,村长让她挑大粪去了。”
他说的是张桂花。
之前张桂花被江苒苒讹了二十五块,那口气憋了好几个月都没缓过来,上次赵秀娥造谣,她可又抖擞起来了。
不想赵秀娥把自己和许松平送进了劳改农场,张桂花也没落下,被李忠富发配去挑大粪去了。
这一招杀鸡儆猴让村里彻底消停下来了,谁也不敢没事儿再乱造谣了。
曲晓玲:“……”
她感觉自己像是被人迎面抽了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
当众闹了个没脸,曲晓玲也不好再待下去了,看着天快黑了,她悻悻的说了句‘先回去了’,就拉着钟琴走了。
王杰见状也跟上。
“江苒苒,明天肥皂要是做好了,你告诉我一声啊。”
苏向阳对江苒苒做的肥皂很感兴趣,和陆铮走的时候还特意叮嘱了江苒苒一声。
“好。”
等俩人走了,江苒苒收拾了东西正要进门,一抬头见唐悦还在院门口站着,她笑了笑:“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好啊。”
唐悦也没客气,跟着江苒苒进屋。
来乡下已经有好几天了,但唐悦还是不适应,心里憋屈难受,又和曲晓玲住在一个屋,更让她不爽。
与其现在回去看曲晓玲碍眼,还不如眼不见为净。
虽然现在天气日渐暖和,不过太阳落山以后还是有些寒气。
江苒苒给唐悦倒了杯热水:“快喝点水暖暖。”
唐悦:“谢谢。”
小兄妹俩也不认生,奶声奶气的叫了声‘唐姐姐好’。
“你把你弟弟妹妹教的真好。”
唐悦看蕊蕊和小熠气色红润,穿的也干干净净的,还很有礼貌,如果江苒苒不说,他们姐弟仨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无父无母的孩子。
“我爸妈不在,我当姐姐的,理应把他们教好啊。”
江苒苒笑了笑,看唐悦眉眼之间难掩郁闷之色,就问了句:“还不适应下乡?”
“我要说适应估计你也不信吧。”
唐悦苦笑了下:“我在城里生活了快二十年,以前以为好好念书,学会了知识,等以后就可以到工厂接父母的班留在城里。但是没想到有一天大家都喊着读书没有用,城里的人都得下乡来下地干活,城里没有我们这些学生的位置,让我们来乡下,可是乡下的人又何尝欢迎我们?”
她说着,啧了两声,脸色更郁闷了:“要是早知道读书没有用,那我还不如打一开始就下地干活,起码锻炼出一身力气,也好过像现在去哪儿都像是多余的,没用的。”
唐悦难过的不仅仅是下乡离开父母,她难过的是对前途和未来的渺茫。
她从小生活在城里,现在下乡,变成一个乡下人,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她能在乡下干什么?能养活得了自己吗?
江苒苒也理解她此刻的心情,换成是她,念十来年书,突然有一天说读书没用,下地干活卖力气才有用,估计她也会郁闷的要命。
“话也不能这么说,要是念书真的一点用没有,那我们的国家怎么发展?大家都去种地了,光种地能让我们国家发展成世界强国吗?”
听到这话,唐悦自嘲的笑了下:“可你看,我们这几个,以前都是念书的,不也到乡下里了吗,苏向阳,他可是我们学校成绩拔尖儿的,不也一样,得来乡下种地挖土吗。”
她这会儿是真的丧的不行,憋闷了这么多天的惆怅也没地方消解。
看她这样,江苒苒也不能直接说‘你别放弃,国家很快就会恢复高考了’的话,这话要是随便说出来,估计她都能直接被带走了。
她想了想,委婉的说:“虽然现在前途迷茫坎坷,但是念过书的人和没念过书的终究是不一样的,我听过有句话,机会往往是留给有准备的人,你们念过书,用知识武装自己,城里虽然暂时没有你们的位置,可我们的国家不会一直这样,各行各业肯定会需要人才,等到有一天机会来临,你抓住机会,城里就一定会有你的位置。”
这样的说辞唐悦还是第一次听,忍不住念叨了一遍:“机会往往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是啊,你上过学念过书,假如有一天城里的工厂开放招工,你通过考试就能去工厂,乡下的其他人呢,他们没念过书,也没有准备,自然是抓不住这个机会的。”
唐悦听得愣了,有些震惊的看着江苒苒,这样的话竟然是从一个乡下姑娘嘴里听到,她没办法不惊讶。
“你……你外公以前……”
“他以前啊,也做过教书先生。”
江苒苒说的含糊,事实上,林怀文之前是省城大学里的老师。
“怪不得呢,你说起话来可一点都不像个乡下人,而且比城里人的眼见和见识都开阔多了。”
“……”
江苒苒心说她的眼见和见识可不是得益于原主的外公,她是从21世纪来的啊,知道在不久的将来国家就会恢复高考啊。
看她没说话,唐悦以为自己提到了她的伤心事,便安慰道:
“你也别难过,打成坏分子也不见得一定就是坏人,我知道很多人,他们也是因为读的书多,所以就被打成了右.派,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江苒苒点点头:“嗯,我知道,这话也送给你,以后总会好起来的。”
俩人对视一眼,齐齐笑了。
笑着笑着,唐悦又忍不住惆怅:“话虽然这么说,可我一想到今天定工分的时候我连两个工分都拿不了,我就想哭,我以后能干什么啊?”
“嗨,我不也一样吗。”
“你可比我强多了,你还会做肥皂啊,要是你们村有日化厂,你都直接能上工了。”
听到这话,江苒苒笑了笑,没接话茬。
俩人又唠了会儿,等唐悦走的时候,俩人已经唠出了好朋友的既视感。
“你在我家吃了晚饭再回去吧?”
江苒苒看已经六点多了,外面天黑沉沉的,得准备晚饭了。
苏向阳暂时在陆家搭伙儿吃饭,王杰在李忠富家,唐悦她们三个女知青就在住的地方轮流做。
她这个点儿回去,也不知道曲晓玲她们吃没吃,会不会给她留饭。
“不用了,我那儿还有吃的,回去吃几口就行了。”
看她坚持,江苒苒也没强留,找出手电筒给她:“你拿着吧,路上小心点。”
等唐悦走了,江苒苒就收拾了下给两小只做晚饭。
姐弟仨吃完饭,江苒苒过去看了看,另一边锅里的混合液已经开始析出固体的硬脂酸钠了,不过还没完全析出,估计等明天一早就差不多了。
“姐姐,这个真的能做出肥皂?”
“当然了,明早就差不多了。”
江苒苒捏捏蕊蕊的小脸:“好啦,时间不早啦,快上炕睡觉。”
等小兄妹俩睡了,江苒苒又把那锅混合溶液端进空间,用自己的仪器简单的提纯加工的一下,提高析出硬脂酸钠的纯度。
起码明天给李忠富看的时候得像那么回事儿,不然接下来的进度不好谈啊。
第二天一早,四邻们比江苒苒都上心,早早的就过来问了:“苒苒,你那肥皂做的咋样啊?”
陆铮苏向阳和唐悦他们也过来了,曲晓玲和钟琴没来。
昨天回去,曲晓玲就拉着钟琴念叨了半天,无外乎都是些不能和江苒苒走的太近,免得被她连累之类的话。
她们是下乡的知青,无依无靠的,要是再被连累,冠上和坏分子走得过近,被坏分子习气侵蚀的罪名,那以后就算有回城的机会,也别想了。
钟琴胆子小,人又怯怯懦懦的,曲晓玲这么说,她自然也不敢过来看热闹了。
这些江苒苒不知道,不过她也不关心,那个曲晓玲再她看来,离得越远越好。
“现在还没彻底干燥,暂时还不能用,不过已经成型了,等再放几天,彻底干燥了,就可以了。”
江苒苒从屋里端出来一个木板,上面整整齐齐的码着二十几块黄澄澄的肥皂,看上去甚至比供销社卖的那些肥皂卖相都好呢。
这是江苒苒昨天夜里去空间里加工过的,干燥成型的速度自然快一些。
大家惊讶的瞪大了眼:“真的做好了啊?”
“诶哟,苒苒这丫头可真厉害,了不得啊,连肥皂都会做。”
周遭的四邻围着议论纷纷的。
江苒苒成功做成肥皂的事很快在村里传开了,传到李忠富耳朵里的时候,他正头秃发愁,和任国昌商量怎么解决那五个知青的事儿呢。
听到村民说江苒苒做吃出了肥皂,脸上一阵惊讶:“肥皂?”
任国昌也惊讶了一瞬,然后笑了笑:“忠富,你们村里的人才不少啊,连肥皂都做出来了,走,咱们也过去看看。”
“走走。”
俩人过去的时候,村民们正围在江苒苒家院子里好奇的看呢,还一个劲儿的打听,她是怎么做的。
“苒苒,你做了这么多肥皂一下子也用不完吧?要不给我一块,我拿一个南瓜和你换。”
说话这妇女是从前和张桂花交好的,以前也没少嚼林静书的舌根,说闲话。
赵大娘听到她这么说,立刻开怼:
“他婶子,你这话说的可轻巧,供销社一块肥皂三毛五,要票还得排队,你家啥南瓜啊能值三毛五,这么金贵呢?”
江苒苒听得弯了弯唇,没吱声。
她做这么多肥皂,当然不是给村里人换的。
李忠富和任国昌过来,就听大家议论纷纷,进了院子一看,见木板上码着黄澄澄的肥皂,李忠富惊讶的瞪大眼:“苒苒,这真是你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