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语,居高临下的凝视她,好像要看穿她到底还要怎么闹腾。
陈写心又笑着拉住他袖子:“那我要做皇后。”
顾为止神色晦暗,而后轻勾起唇,捏着她下巴打量,像是在赏一朵花,一个物件儿,那眼神让陈写心很不喜欢,半响,才听到他嗓音:“郡主,不配。”
陈写心:“……”
如此,她好像也不愿意再跟他装下去,收回抓着他衣袖的手,懒洋洋的往身侧靠。
这几日她穿得单薄,只有素净的白裙,头上仅有的一只簪子现在也被顾为止毁了,现在从下而上仰视他的模样终于有点楚楚可怜,他本应该觉得满意,却心堵得慌,不愿意再看,挪开了眼神。
陈写心看向窗外:“既然如此,那你留着我,也不杀我,准备做什么?”
他来了点兴致,坐下缓缓道:“本座不夺走你的封号,你依然还是高高在上的郡主。”
陈写心接过他的话,继续说完:“只是再没有人护着我,我只能仰仗你的鼻息活着,苟延残喘,等你日后宫中满是妃嫔,她们都会恨我当初对你做的事,害得她们守活寡,她们个个都会来欺凌我,我终有一日会受不得这样的折磨,疯掉,死掉。这就是你想要的吧。”
顾为止有些出神,这真是他想要的吗?他不禁想到,如果日后宫里都是嫔妃,她是一定会被欺负。
“好了,未来的皇帝陛下可以走了,你想要的结果已经得到。”陈写心狠下心不去看他。
顾为止心道果然,她刚才装的温顺,还有上次亲他,都是假的。
他站起来要走,又顿了顿,问:“如果知道有今天,郡主会不会早就将我赶出王府?”
良久,她答:“不会。”
顾为止身形僵了僵,叹道:“郡主,你真的很不会撒谎。”
陈写心忽然将身边的软垫打在他背上,她是刁蛮郡主,发脾气当然不管对象是谁:“好,会!你满意了吧,如果能重来,我定然让爹爹把你这个未来的乱臣贼子千刀万剐!定然不会去哪里都带着你,也定然不会让人教你读书写字!你满意了吧!”
这话听着都是气话,却让顾为止心情好了点,至少这些她还是记得的,也是他心里最美好的回忆。
从小她就娇蛮任性,他比任何人都护着让着她,终于把她的性子给惯坏,任她在自己身体上做恶。
他有过怨恨,也有想杀她,可每次看到她都会心软,说起来,他自己才是个无用之人。
“郡主最好安静的呆着,再想自杀,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陈写心抓住他一片衣角:“阿止。”
他身形猛然的一僵。
“你真的不要我了?”
顿了许久,顾为止还是离开,那片被她抓住的衣角也被渐行渐远的步伐带了回去。
陈写心叹着气看他走远,看来得用第二个计划了。
这天之后,顾为止不再刻意的每天询问陈写心的饮食起居,他了解她,她惜命的很,一定不舍得让自己过得不好。
他的不闻不问也让宫里的人开始捧高踩低,给她送去的饭吃一日不如一日,陈写心因此饿了几天肚子,再加上天冷,宫里没有炭火,四处都是冷冰冰的,她穿得单薄,也终于病倒。
顾为止终于在一个下午的傍晚忍不住问:“郡主怎么样?”
这次,暗卫不敢隐瞒:“郡主,怕是不行了。”
顾为止霎时冷冽的抬眼,暗卫赶紧跪下去,头也低低的埋下去:“郡主病得很严重。”
“为什么不报!”
“主子不让我们说起郡主,奴才们也不敢禀报。”
顾为止匆忙离开,又是用的轻功。
等他赶到她住的寝宫,才知道这里有多么冷清,连个伺候的人也没有。
他匆匆往里走,在推门的时候,听到里面传来的咳嗽声,然后是陈写心虚弱无力的声音:“小陶,我是不是就快死了……”
小陶哭着说:“不会的,郡主不会的,我去求顾大人,我去求他!”
“别去。”她赶忙拉住丫鬟,似乎因为着急,又控制不住的咳嗽,“不要求他,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也是我的错,我从前不应该那么对他,我以为可以保住他的性命,可是也忽略了他是个顶天立地的儿郎,怎么受得了我这么对待。”
“小陶听不懂,郡主……在说什么?”
这也是陈写心一直想不通的一点,她问过系统,从前的自己在知道顾为止暗恋自己之前,虽然娇蛮任性,但不会滥伤无辜,对这个从小陪着自己长大的侍卫也是很好的,不仅把他当成朋友,还带着他一起读书,可自从知道他喜欢自己后,却突然性格大变,难道不奇怪吗?
陈写心想到太后和驾崩的皇帝才明白,她是皇帝钦定的皇后,一个女儿家身边总是带着一个侍卫,还是陪自己长大的人,现在还被人知道他喜欢她,皇家一定不允许这样的人存在,所有一切才有了解释。
陈写心扫了一眼门外,低头苦笑着说:“他对我的心意,我明白,他对我的好,别人也看得见,那么多疯言疯语传出去,皇上早就想取他性命,哪怕我让他走,让他逃到天涯海角,可是始终是皇上心头的刺,他迟早会被抓回来,或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死在外面。唯有我,只有我狠心这么对他,让皇上知道我厌恶他,并且亲自送他进宫,把他放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为了不让人怀疑,我必须……违心的欺辱他。”
顾为止脸色惨白的僵住。
陈写心轻轻的一叹:“小陶,你一定觉得我很笨吧,我想不出别的办法,爹娘走了,我也得看别人的脸色生活,我不想嫁给皇上,可是皇命难违,我也没办法看着阿止去死,更没办法告诉他,我这样做是为他好,世上哪有我这样为人好的?我只是自私的想留住他的性命,却把他的尊严一起杀死了。”
是我对不起他,现在他过得好,我已经心满意足,我就算死了,也了无遗憾。”
门忽然被推开,顾为止长身玉立的站在门外,抬眼看向榻上的人。
她一身白衣,乌发垂腰,脸色比身上穿的白衣更加白,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在这里,眼中满是震惊,一双泪珠滚落,赶紧的转过脸擦干净,冷漠道:“顾大人怎么有空过来?”
顾为止深深的看着她,抬脚踏进寝殿,缓缓走近,每一步都那么沉重。
小陶慌忙跪倒在他跟前:“求顾大人网开一面!郡主的身体现在已经很虚弱,求大人不要伤害她。”
顾为止还是望着她,继续往前走,小陶抓住他衣角:“大人!郡主心里是有你的!你不要伤害她!她也没有办法!”
顾为止朝陈写心缓缓伸出手,陈写心似乎也做好赴死的准备,闭上了眼睛。
谁知他的手并不是想象中捏住她的脖子,而是轻轻地给她擦着脸上的湿润。
陈写心还没来得及睁开眼,整个人已经被他抱起来,被他圈进怀里。
“怎么这么凉?”他沙哑着低问。
陈写心心里也是委屈的,从来被他宠着惯着,这段时间却一直倍受冷落,吃不好睡不好,眼泪一个劲儿的往下掉,她不说话,只咬着唇,却更添可怜的韵味。
“绝影!”
暗卫很快出现,跪拜在地:“主子吩咐。”
“宣太医,把整个太医院都找来!”
绝影抬眸看榻上相拥的俩人,心里清楚,天怕是要变了。
“是。”
如今顾为止在文武百官心中犹如毒蛇猛兽般可怕,整个太医院唯恐哪里得罪他,很快就赶来,一屋子太医跪在陈写心的寝宫,轮流给她把脉。
刚把完脉,顾为止便将陈写心的手收回被子里盖好,沉声问:“怎么样?”
“回大人,郡主是得了严重的风寒,好在发现的及时,再拖下去恐怕就不行了。”
顾为止扫了一眼绝影,嗓音更沉冷:“开药。”
太医们去小厨房煮药,顾为止撩开纱帐看床上的人,她已经睡着,脸上还有哭过的泪痕。
屋里的气氛是压抑的,绝影能感觉到安静背后酝酿的暴风雨。
他轰然跪下去:“请主子责罚!”
顾为止看着陈写心,嗓音低凉:“把所有怠慢的人处理掉。”
“是。”
“你自去领罚。”
“是。”
身为顾为止暗卫的责罚可不是一般人能挺得过来的,若是挺不过来也只有死。
绝影离开后,小陶还跪在殿内。
“你也出去。”
小陶犹豫的看着沉睡的陈写心,没动。
“你也觉得,我会伤她?”
小陶摇摇头:“奴婢只是觉得,郡主也是可怜人,她几年前没了父母,大家都觉得她受宠,可她就像皇家养的一朵漂亮的花儿,只有顾大人在郡主心里是不同的,万望顾大人能看在曾经的情分,不要伤害郡主。”
她磕了三个头,才关上门离开。
殿内烛火摇曳,只剩陈写心和顾为止。
他脱下外袍上床搂着她一起睡,把她的头安置在自己臂弯里,垂眸静静的看着她。
她睡着时无意识的往他怀里缩。
顾为止把她抱紧些,低问:“小陶说你心里有我?真的有吗?”
说来这也是他们头一次这么亲密,从前都是他心里爱恋着她,但从来不会主动触碰她。
他喜欢的人就如天上的明月,不会低头看一看地上的石头,他也不会忍心让明月蒙尘,所以想过很多出人头地的法子,只为将来能配得上她,但怎么也没有,是有一天在这深宫里玩弄权术。
这么多年,他终于可以安心的睡一觉,顾为止抱着她闭上眼睛。
许久许久后,陈写心睁开眼,顾为止英挺的面容就近在咫尺,她凑近亲他鼻尖,回答他刚才的话:“真的有。”
也闭上眼睛,乖巧的抱住他。
顾为止第二天醒来,怀中的人不仅醒来了,还亲密的抱着他。
“早啊。”她笑眼弯弯。
顾为止伸手摸她额头,已经不烫:“药喝了?”
“嗯。好苦。”
“良药苦口。”
“就是苦嘛。”她笑着撒娇。
他觉得这一刻像是假的,闭了闭眼睛,睁开眼还是看到她在对自己笑,也还是没说什么,把她轻轻从怀里推开,他从床榻起来,披上衣服出去。
陈写心坐起来,什么情况?没用?她都这么惨了?还是没用?这一世的顾为止也太铁石心肠了吧!
陈写心软趴趴的倒在床上,有些无精打采,过了会儿,门开了,陈写心有气无力道:“小陶,你不用来哭了,顾为止根本就对我没意思,他这死太监!”
她忽然坐起来,忽然看到面前端着一只碗的顾为止,愣住了。
顾为止神色捉摸不透,略略眯起眼:“死太监?”
陈写心恨不得咬掉舌头,话已经说出口的话,也没办法改,索性将错就错:“是啊,你昨晚抱着我睡一整夜,我姑娘家的清白还要不要了?骂你一句怎么了?”
顾为止定定的看她一会儿,她笑得很甜:“你拿的是什么?”
他端着碗走过来坐下,陈写心主动爬进他怀里,顾为止不动声色的看着她。
陈写心看到碗里的粥,摇着他袖子:“阿止,喂我。”
“不会自己吃?”
“我不要。”
“郡主还是小孩子?”
陈写心气闷的看他一眼,自己拿起勺子尝了一口,故意被烫到,顾为止蹙起眉,准备给她倒水,陈写心把他拉回来,捧着他的脸便吻下去,舌头从他口齿里钻进去。
顾为止睁着眼,震惊而复杂的看着她。
她的吻很有技巧,一方面撩拨他,一方面又让他震怒。
他没心思品味,把亲得正入神的人揪得坐好,阴沉着脸问:“谁教你的?”
陈写心理直气壮:“你啊。”
“我什么时候教过你这个?”
陈写心偷亲他一口,低下头弱弱的说:“梦里不行啊。”
“……”
他不信,仍旧冷笑:“郡主做的什么梦?”
“……春.梦。”
他这次有些愣了,这种梦……跟他?
她真的不讨厌吗?
“我知道你不信。”陈写心忽然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你看,我的心只会为你而跳。”
且不说她的心为谁跳,她到底是个姑娘,手心下碰到的肌肤叫他手指滚烫。
“郡主!”他沉声,克制的收回手,闭眼调整呼吸,许久才睁开眼。
“我喂,你乖点。”
她马上变乖,坐在他腿上搂着他,甜笑道:“好。”
顾为止指尖都有些颤抖,心里乱的很,耐心的一口一口慢慢喂她吃东西。
“好甜啊。”她眼睛亮亮:“原来你刚刚出去给我煮粥了。”
“不是我煮的。”
“骗人,我都闻到糊味儿了。”
顾为止拧眉:“那不吃了,我让厨房重新弄。”
“骗你的!很好吃,我要你每天给我做吃的。”
他只当她说玩笑话,神色淡淡:“郡主以为我是什么?还是你身边召之即来呼之即去的侍卫?”
“不是吗?”
他将吃的送到她嘴边,行动上宠着,嘴里的话却冷冰冰:“看清楚我现在的样子,早就不是从前,不会惯着你。”
然后仍旧喂她吃东西,连他自己都觉得打脸,因此脸色更沉。
陈写心笑道:“不惯着我,那你现在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