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蛇默默低头。
挨骂总比被踹好。
接着,它听到姬子痴轻轻笑了几声,用最温柔的语气命令:“记得把楚天师杀了,碍事。”
“......”
灵蛇兢兢业业地按照姬子痴的命令行事。
当“治疗”好皇帝此次的病发后,灵蛇见姬玄不复此前的威武,一派慌张。
男人眼眶布满血丝,发尾还带着没有褪下去的白发。
“圣上......”内侍们担忧地凑上去。
姬玄直接踹开内侍,“一群饭桶,滚开!”
“楚天师!朕要召楚天师!”
姬玄醒来后,一直在寻找楚天师,但楚天师已经死了。不仅是楚天师死了,楚天师护着的法器也被姬子痴掐碎了。
那个法器是萱妃的遗物,楚天师这个凡人机缘巧合学到了些歪门邪道,利用法器帮姬玄延长国运。
逆天改命,需要付出代价。
法器能吸收那些代价,所以姬玄才有那么强大的真龙之气。
但现在,法器碎掉后,此前的所有代价,都会慢慢落到姬玄头上。
他将承受百姓的怨怼,敌国的攻击,天灾人祸,最终都会落到这位曾经被百姓歌颂圣明的君主身上。
姬玄不会死。
他吞噬了萱妃的灵力,在真龙之气被姬子痴夺走前,姬玄永远无法杀死自己。
但同时,姬玄的身体会一日比一日苍老,最后只能拖着破败的躯壳苟且偷生承受永无止尽的骂名。
灵蛇想了想,不免觉得可怕。
姬子痴没有杀死姬玄,却给了他可怕的惩罚。
接下来,姬子痴和灵蛇会在皇宫内待一段时间,因为少年需要欣赏够皇帝的丑态与绝望,才会给予施舍,杀死皇帝,夺走真龙之气。
灵蛇想,既然要在宫里生活,就要给自己争一个名号。
抓住时机,灵蛇操纵令道士,眼中含热泪,跪在皇帝面前,哀嚎呜咽,“圣上!楚天师、楚天师为了护驾、”
“楚天师怎么了!”姬玄的表情难看,抓住令道士的衣领吼。
灵蛇差点被他甩的掉出来,令道士的身体诡异地卡了一下壳。
接着——
“他、他死了!”令道士抹了一把眼泪,在皇帝目眦欲裂的视线中,哆哆嗦嗦编了一出故事——楚天师被法器反噬,不幸丧命,令道士力挽狂澜,救了皇帝。
令道士哭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姬玄表情可怖,“死了!?你说楚天师死了!?”
楚天师若是死了,那他今后怎么办。
他还想活下去。
他想长生不老,找到进入天界的机会。
姬玄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愤怒涌上心头。
就在他发泄要杀死令道士时,内侍们忽然哗啦啦跪了一地。
“圣上!不可!”
姬玄一怔。
只听内侍们尊敬又惊慌道:“令道长护驾有功,他是仙人!”
“要是杀了仙人,圣上会受到惩罚!”
“我等都看到了,令道长他会神仙法术,楚天师死后,是令道长救了圣上!”
内侍们嘈杂的求情声让姬玄恍然瞬间,接着,他死死盯着令道士。
对!
没错!
虽然楚天师死了。
但令道士还在。
令道士这次救了他。
令道士能帮助他活下去。
灼妃也在。
他还有希望。
“.......”
灵蛇抓住机会,努力在姬玄面前表现,让皇宫中的人以为他是拥有强大法术的仙人,是特地替代楚天师的。
姬玄因为身上的病,本就精神不定,被灵蛇忽悠着,慢慢也信了。
没过多久,令道士变成了新的天师。
***
姬子痴站在仙落宫。
少年眉目如画,桃花眸秾艳。
楚天师死后,皇宫的守护阵法无攻自破,他已经不需要戴面具遮掩气息了。
魔气随着他的心思幽幽翕动,枯树逢春,绽开深血般的海棠花,妖冶诡谲。
姬子痴盯着海棠花,神色有些恍惚。
在灵山,也有很多海棠树,不过那是灵树,是白色的花朵。
他用灵山之斋的玉牌,叩响了魔修老祖的门,拜入魔修老祖座下。
在那里,他为司笑求了十年。
随后,他又等了司笑一百年。
花瓣落下,沾到姬子痴掌心中的铃铛,铃铛上的血如玉,留下红色纹路,是他指尖的血。
姬子痴咬了下唇瓣,眸色潋滟如秋水寒雪。
他自己也很清楚,他的性格思绪被魔气影响,早已是彻彻底底的大魔头了。
思及此,姬子痴冷嗤出声,用力收紧指节,海棠花的花瓣早已变成齑粉,铃铛却完好如初。
铃铛的纹路割裂少年的掌心,再次滴下汩汩鲜血。
“......”
他残忍嗜血。
脾气暴躁古怪。
绝非良人。
***
深夜。
韶华宫。
“灼妃娘娘还在睡么?”宫人们小声嘀咕。“娘娘都睡了好几天了,不会有事吧?”
“太医说没问题,而且圣上都不急,我们就先不要管了。”
“可是,娘娘若是一直睡,圣上万一忘了灼妃娘娘,我等岂不是变成冷宫之人了。”
一时间,宫人们叹息帝王无情,又为自己的命运担忧。
她们不知道灼妃娘娘的殿内潜入了一个少年。
说是潜入,但他几乎是光明正大从正门走进去。
姬子痴气息幽冷,犹如鬼魅。
少年红衣落地,鞋履卧倒,他赤足踩过白玉地砖,脚趾雪白莹润,脚踝纤细,冷冷纹着青色血脉。
姬子痴垂眸俯身,勾起司笑的发丝把玩几瞬,喉间慵懒地哼着吴侬软语的童谣,眸底冰冷。
司笑要离开皇宫,逍遥自在地在人间生活。
她想斩断与姬子痴的所有关系。
可是,他还要待在皇宫里等待取走真龙之气,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司笑离开呢?
所以姬子痴让司笑陷入了沉睡。
他趴在司笑床边,下颚枕着手臂,睁着大大的桃花眸,一点点打量她的睡颜。
少年肌肤雪白偏冷,有着不健康的病态。
他阖上长睫,嘴角勾起弧度。
她的身体是热的。
少年指尖触碰她的心口,隔着软香,感受到女郎心脏的跳动。
接着,姬子痴握住司笑的指节,将额头抵在她的手背。
少年肩膀轻颤,喉间发出细小的哑声,像笑又像哭。
真好,是活着的。
“......”
姬子痴躺在她身边,圈住司笑的腰。
少年将下颚抵在她的头顶,感受女郎柔软的发丝,紧紧贴着她的温热。
他半垂卷翘长睫,桃花眼尾氤氲艳色,指尖不是很安分,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
姬子痴想,他还没有听到司笑对他告白,她就已经不喜欢他了。
他指尖微顿,掐住女郎腰肢。
姬子痴眼底闪过后悔。
他无奈地闭上眸子,像精致漂亮的人偶,冷冷抱住司笑。
依存着司笑,汲取着她的温暖。
司笑在昏睡中,不可避免打了个哆嗦,牙齿被冻得轻颤,无意识发出呢.喃。
察觉到她的不适,姬子痴睁开眼,无辜地眨了眨。
他忽然意识到一件重要的事。
司笑很柔弱。
现在,司笑在他怀里,变成了一个柔弱的存在。
姬子痴知道,他不能离司笑太近,似乎对她不是很好。
但是,少年心中占有作祟,他不仅没有松开司笑,反而抱得更紧。
他的指尖试探着滑过女郎的脖颈,肌肤柔嫩,不可思议。
司笑的肌肤下,有温热的血在静静流淌。
魔气聚集,姬子痴差点想在床榻上杀死司笑。
他翻身坐起,乌色发丝落下,蜿蜒地落在女郎身体。
最终,他却是神色莫辨,离开韶华宫。
***
灵蛇最近见姬子痴,总觉得这位情绪有点奇怪。
“主人,您什么时候让司笑醒来?”灵蛇犹豫半天,终于支支吾吾地用老道的身体问。
灵蛇还想与司笑相认呢。
姬子痴似笑非笑,并不回答。
看到他的眼神,灵蛇打了个抖,眼瞳顿缩成一条线。
灵蛇觉得,姬子痴对司笑的感情不太对劲。
难道姬子痴想让司笑一直睡吗?
灵蛇越想越愁,最后悄悄去韶华宫看司笑。
“令天师。”宫人们见到那老道,惊讶地打招呼。
灵蛇这些日子在皇宫中,知道了外男不能接近后宫妃子的道理,于是他老神神在在地点点头,接着在一棵树下打坐入定。
宫人们见此,以为令天师要施法,都不敢靠近。
灵蛇悄悄从老道的袖口中钻出,蜿蜒爬行到宫殿内。
它嗅到司笑的气息,激动地爬过去。
接着,灵蛇感知到极强的魔气,那是姬子痴的气息,灵蛇一僵。
姬子痴竟然在司笑身上打烙印了。
灵蛇古怪地看向司笑,女郎双眸紧闭,安然无忧,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何睡去,姬子痴的魔气护着她,灵蛇根本不敢靠近。
它思念的主人就在眼前却不能靠近。
一时间,灵蛇急的在原地打转。
姬子痴这是什么意思?除了他,其他人都不能接近司笑吗。
灵蛇暗骂姬子痴小气。
这时,它像是听到了什么,蛇首猛地抬起。
有内侍匆匆到韶华宫,竟不是寻找灼妃,而是寻找令天师。
“天师,圣上设宴,您怎么在这里。”那内侍语气焦急。
令天师一动也不动,如老僧般。
内侍见此,更是焦急。
以为令天师是在冥想,于是犹豫着在旁侧呼唤。
要是内侍不小心碰到令天师的身体,就会发现这不过是软塌榻的血肉躯壳。
灵蛇一激灵,知道自己要赶快回去了。
当灵蛇不舍地离开,重新操纵老道的身体走出宫门时,看到了站在宫道上挂着浅笑的少年。
姬子痴眸色浅冷,琥珀色的瞳孔在阳光下晕着光华。
灵蛇:“......”
怪不得不拦它。
原来是早有准备。
姬子痴没有让任何人靠近司笑,因此他心情甚好,幽冷黑暗的气质有些消散。
又是因为站在阳光下,肌肤剔透如玉,乍一看,像是精致脆弱的公子。
灵蛇发现有好几个小宫女在偷偷看他。
招蜂引蝶,对它的主人司笑不忠诚,灵蛇不屑地想。
姬子痴不需要戴面具后,他在皇宫内行事就十分明目张胆。
他根本没有隐藏躲避的意识,肆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不知道是因为少年的脸蛋太漂亮,还是因为姬子痴用魔气做了什么手脚,竟没有任何人觉得不对。
姬子痴性情古怪,他的行为也让灵蛇摸不着头脑。
他见姬子痴用臣知的身份问内侍,若是灼妃娘娘醒了,那需要去参加宴会么。
内侍竟没有因臣知开口说话而感到惊讶,反而很自然地回答:“圣上思念灼妃娘娘,若是娘娘醒了,当然会召娘娘过去。”
“是么。”姬子痴冷冷笑了一下,很明显带着杀意。
那内侍却像是什么也没看到,宛如设计好的傀儡,继续带着令天师向前走。
令天师兀地回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姬子痴。
灵蛇知道古怪之处在哪里了。
那就是这些宫人对姬子痴都很尊敬,似乎姬子痴才是他们的主人。
灵蛇忽然觉得很可怕,它明白了,姬子痴在不知不觉中把皇宫的所有人都变成了他的傀儡。
若是司笑醒来,那她身边的所有人,都将是姬子痴的眼线。
她的一举一动,每一个表情,都会落入少年眼中。
“......”
司笑听到了铃铛声,清凌凌的铃铛声。
没什么理由,她听到铃铛声后就睁开了眼。
天色正好,司笑坐起身,不知道自己已经昏迷了很久。
她还以为自己只是刚刚送走“臣知”,接着小憩睡着了。
“娘娘,您醒了!”宫人们激动的样子让司笑有些茫然。
司笑眼眸微凝,立马从宫人的反应意识到自己似乎睡了很久。
难道是之前躺在灵山的后遗症?司笑慢吞吞思索。
确认灼妃娘娘醒后,有宫人跪在司笑面前,呈上了一个匣子。
“这是臣知送给娘娘的,臣知道长说,只要娘娘醒了,就把这个匣子送给娘娘。”
“臣知送本宫的?”司笑奇怪地接过,同时注意到宫人话中的奇怪之处。
臣知在宫人面前说话了吗?不再装作是哑巴了么。
司笑心中不解,漫不经心打开匣子。
看到匣子内的东西,司笑瞳孔骤缩。
匣子嘭的一声落地。
司笑不可置信,竟是向后退了一步。
铃铛滚落,响出幽幽声响。
“娘娘,臣知道长说在仙落宫等您。”宫人们像是看不到灼妃的惊恐,只是恭敬道。
司笑嘴唇微颤,深吸几口气,女郎捏紧裙角,留下皱巴巴的折痕。
她犹豫地看着铃铛。
滚过白玉砖的可爱铃铛,上面竟氤氲了鲜血。
司笑下意识想,那血是谁的?
姬子痴的血么?
鬼使神差,司笑弯腰,捡起铃铛,慢慢摩挲了几下,她眼睫低垂,心中情绪翻涌。
看到盈灵剑的铃铛瞬间,司笑顿时明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