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一点头,“应是如此。”
只是,影一不明白,若是顾小姐并未失足落水,那她为何要造成如此的假象?
最开初,主子以为这是太子所为。
可是,那个密林之中只有一人行走的痕迹,而太子这几日也并未来找主子的麻烦。以太子的性格,若真是他做的,必然不会遮遮掩掩,早就应该上门来耀武扬威来了。
可太子并未。
太子这些时日与三皇子因为汉中郡圈地一事,斗得不可开交。
理论上也应该不会再来招惹自家主子。
可是,若不是太子所为,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那就是顾小姐自己制造了这起落水事件……
“可顾小姐这是为什么呢?”
影一是真的想不明白。
他家主子是王爷。
而且是最受皇上宠爱的王爷。
顾香凝虽然攀上了庆国公府,可是,她也只是一个靖州五品小官的女儿,父丧母亡,能与他们王爷做庶妃已是天大的福份,为何还要策划假死事件?!
影一真是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宸王李承熙薄唇微勾,眼底戾气横生,“本王也很想知道……”
影一只觉得一阵寒意来袭。
心中一跳。
他知道主子这是动怒了。
主子越怒,就会笑得越温柔。
这些年,能让主子动怒的事情已经极少了。
恭喜庆国公府的表小姐……她做到了。
顾小姐有本事就一直别让主子找到,否则,若是让主子抓到了……她就死、定、了!
“影一,将暗十三叫回来。”
宸王李承熙凤眸幽暗,没有一丁点儿温度。
暗十三是暗部中最擅长追踪探查之人,这天下就没有他找不到的人。这次连他都被叫回来了,足可见顾小姐的逃婚,让主子有多震怒。
“是!”
影一抱拳应下。
顾小姐……您自求多福吧……
……
抱玉巷。
“顾公子,这是要去抄书吗?”
一座整洁干净的青砖小院中,正在浣衣的绿衫妇人,笑呵呵地问道。
被问的人是个素衣少年。
怀中抱着书本,约有十七、八岁的年纪,面容清秀,双眸清亮若水,举止文雅,就是身形单薄了些。
见胖婶子问话,素衣少年停下脚步,笑着点头,“是的。吕婶子,今天中午不用给我留饭了,我在外面吃。”
少年的嗓音低缓温柔,澄澈中带着一丝青涩。
听到少年要在外面吃,热心的吕婶子不免唠叨了两句,“你若是在外面吃,可要当心些。再有些日子便是会试了,若是在这当口吃坏了肚子,可就不妙了……”
吕婶子家几代都住在这抱玉巷。
家中常年会将空房子租给前来应试的学子,对于应试学子应该注意的一些事项,也是极有经验。这位顾小公子颇得她的眼缘,故而也愿意与他多说一些。
素衣少年边应着边往门口处走,就快到门边时,吕婶子又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儿,在素衣少年的身后大声道:“对了,顾公子,过两天另一个租客可就要到了,你记得要说是我远房表侄儿,可千万别说漏了嘴啊……”
“好的,吕婶子,我记下了……”
出了吕婶子家,素衣少年搂紧了怀里的书,眉头微蹙。
这么快就要有别人住进来了吗?
这素衣少年不是别人,正是假借落水死遁的顾香凝。
当初,她在密林之中用了生平最快的速度扒了自己身上的衣物团成一团儿,露出了里面早已穿好的男装衣衫。
这衣衫是她在决定死遁后自己半夜偷偷缝制的。
料子是原身初入府时,府里发给她的,上等的料子早已被下人换成了素色下等料子,无人稀罕。倒是便宜了顾香凝偷偷扯了一身她的尺寸并一块裹布,竟一直都无人发觉。
她前世是跟组化妆师,艺人拍戏时,她无事,便跟剧组的服装老师学了几手简单的古法制衣。
服装老师装她的都是最简单的,几剪刀就可以剪出一件样式简单的衣服来,如剪窗花儿一般。
因为太简单了,顾香凝就学了。
在剧组时,没事儿就拿面巾纸叠叠剪剪着玩儿。
却没想到竟然真有用上的一天。
脚上的鞋子也换了。
这本应该是新婚后第一天,她送给宸王李承熙的回礼。
‘鞋’同‘谐’,有白头偕老之意。
这里的女子在新婚后第一天,都要送给丈夫一双鞋子。
鞋子自然不是她做的。
是府中绣娘准备的。
在顾香凝的要求下准备了许多双,压在箱底让她带去宸王府,她悄悄地偷了一双,在里面塞了棉花。
头上的珠钗也都卸下了,用帕子包着放入了怀里,乌发只用一条发带束了。
在密林深处,她用银梳当镜,用带出来的一只眉笔和着几样脂粉,条件艰苦地将自己大变活人,从一个上香的俏佳人变成了赶赴会试的清秀书生。
感谢亚洲四大邪术之首的神奇化妆术,不愧是某音上的换头神术。感谢她是一个古装剧组跟组化妆师。
当一切忙完后,顾香凝已经隐隐听见明月湖边传来阵阵喧杂吵闹之声,有越来越大之势。
她知道那是庆国公府派来寻找她的人。
虽然还是有些腿软,可是,顾香凝还是咬着牙,趁乱暗暗摸索着往远离明月湖的林外走。顾香凝的运气不错,那片密林正通往云居寺山下。
山下,庆国公府的人还在源源不断地往明月湖赶着,顾香凝甚至还在人群中看到三管家楚忠焦急的身影。
看样子,她的落水惊动了整个庆国公府。
若她还是那个初入府时的表小姐,必然惊动不了这么多的人寻她,可是,她现在不只是庆国公府的表小姐,还是宸王李承熙那个蛇精病的庶妃。
庆国公府如何能不惊动?
但顾香凝知道,过不了多久,庆国公府便会安稳下来,恢复如前,就像她从来没有来过一样。
虽说,不好与宸王交代,但庆国公府却不是一般的人家……
而她……也没有那么重要。
无论是对庆国公府还是宸王府都是如此。
日后两府若是有人议论起她,无非也就是一句“那个没有福分的表小姐……”。
仅此而已。
直至此时,顾香凝才觉得压在心头的那座沉沉的大山被掀翻了去。
她再也不用担心日后被人拆穿其假冒的身份,被人抓走砍了头去,终于能从庆国公府脱身,安安稳稳的睡个好觉了。
顾香凝背紧了身上的青布包裹,转身快速地离开了。
在路上找了几个人打听,才来到抱玉巷。
连敲了几家的门都租不到房子,顾香凝才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极其重要的问题──接近会试,外地赶考的学子暴增,抱玉巷本就因临近白麓书院而房源紧张,现在更是一个空房子都没有了。
顾香凝傻眼了。
她一个弱女子,身边无亲无故,想要安稳地活下来极为不易。
为此,她隐了女子的身份,改做学子装扮。
一个弱女子孤身一人生活总会引起别人怀疑的,可是,若是一个进京应试的学子孤身进京就很平常了。
而抱玉巷因为紧临白麓书院,治安良好,风气也正,更是适合顾香凝生活下来的安全之地。
却没想到百密一疏,忘了会试将近了。
她能想出这个办法脱身都已经是用尽了心力了,若是在抱玉巷租不到房子,她所有的计划就都打乱了。
天色渐黑,这更加重了顾香凝的恐慌。
……
第26章 捉虫
就在顾香凝心头惴惴不安, 脸上的苍白快要连脂粉都盖不住时,她敲开了吕婶子家。
吕婶子家确实有空房子,可是, 却早早就被人订了出去。
虽然, 人还未到, 但也是不能租给顾香凝。
只是吕婶子见顾香凝孤身一人,又年纪尚小,极是可怜, 终还是动了恻隐之心。
她有一个远房侄子, 原本是计划今年前来赴试考会试的, 说好了要住在她家,却在临出发前得了一场大病,未能成行。
便让顾香凝住进了原本给她侄子预留的房间里。
叮嘱他说对外要说是他远房侄子。
吕婶子家原本东院有三套房子要租的, 只要关上门便自成一个院落,但都被人大手笔地全都租下了, 租客只有一个要求, 就是不能再租给别的读书人, 说怕影响温书。
顾香凝已在吕婶子家住了几天了,已跟吕婶子一家人相熟起来, 再来个陌生人, 顾香凝又得费心小心提防。
不过,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能在抱玉巷安身下来已经极是不易。
不能想太多。
想通了之后的顾香凝抱着书本,熟门熟路地又往茶馆而去。
她每次抱着书本出来,吕婶子只当她是去访友,其实,她都是去茶馆探听消息去了。
来到白麓书院附近的杜家茶馆时, 此时已有不少人了,其中夹杂着不少书生模样的人,一看就是外地赶来赴考的学子。
茶馆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这位公子,您想喝点什么?小店有毛尖、龙井、普洱……”
顾香凝打断小二热情的介绍,道:“来一份龙井并一份蜜花煎酿、一份八果垒。”
“好咧,公子您里面请。”
“一份毛尖、蜜花煎酿、八果垒喽……”
小二将顾香凝让了进来,嗓音清脆悠扬,煞是动听。
顾香凝挑了个人较少的窗边坐下,不一会儿,一壶热气腾腾的龙井,并着蜜花煎酿和八果垒便端了上来。
龙井茶香四溢,鲜嫩清甘。
雕花金橘、雕花梅球、雕花姜、雕花红团儿,蜜香扑鼻,花样儿精巧。
鹅梨、石榴、真柑、香圆拼成一盘,白生生脆甜甜,爽甘生津。
顾香凝缓缓端起茶盏,竖着耳朵,努力地去听周围人的闲话八卦。
她想知道庆国公府现在是否还在打捞她的尸身。
她落水死遁后,就一直再没有去过云积寺。
做贼心虚。
虽然,她对自己化妆的手艺极为自信,她现在化的这个妆容,哪怕是她站在庆国公府人的面前,她们也是认不出她的,活脱脱一个清秀的少年郎。
可是,还是会莫名地害怕。
她真的再也不想回庆国公府了。
因此,她不敢去云积寺关注她落水后的事情,只能在茶馆里探听消息。
茶馆里是流传八卦最快的地方。
她还真听到了不少关于她的事情。
据说,她落水后,庆国公府的人把整个明月湖都给围了,仔仔细细的打捞了三遍,仍是找不到她的尸体。
最后,无法,只能请云积寺的大师为她祈福,希望她的尸身能早日浮上来。
“这都七、八天了,还没有浮上来,是不是怨气太大了啊……”
“她能有什么怨气?自己不小心落了水,与她人何干?”
“怎么能没有怨气呢?就算是她自己不小心落水,也是要有怨气的啊。你想啊,她一个表小姐好容易攀上了宸王府,马上就要嫁过去做庶妃了,却出了这事儿……这么没福气,气都气死了……”
“哈哈……”
“王兄说的极是……”
顾香凝身后的一桌突然大笑起来,听得顾香凝直撇嘴。
明月湖深,又通活水,打不到也正常,却没想到竟然都传出了灵异版本了。
上哪里去捞她的尸身?
她人就在你们后面坐着呢……
听来听去,都只是些早已听过的说词,顾香凝放心地喝了口茶水,却突然听到前桌有人压低了声音说道:“唉,我说黄老板,我听说最近常有人去客栈打听有没有孤身女子入住过……你那里有人去打听了吗?”
孤身女子?
入住?
是在找她吗?
顾香凝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
……
茶馆中的顾香凝端着茶盏,支愣着耳朵,指尖都被烫红了,都顾不得,只想要多听一些消息。
“怎么没有呢?这人一波一波的烦死了…”被称为黄老板的人似是一脸的不耐烦,“也不知道是哪家的丫鬟逃走了,这个找啊…”
“我这驿站都被问了好几遍了。”
“最近上车的人都是一个个被搜身了的……”
“听说是卷了主家的财物跑了的,若是发现了,可有重赏呢……”
……
顾香凝越听心里越凉。
能这般契而不舍的找人,绝不会是庆国公府所为。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宸王李承熙在找她!
“嘶!”
顾香凝手一抖,滚烫的茶水便烫了手指,引来前桌人狐疑地看过来,顾香凝连忙低下了头,手忙脚乱的将手上地茶盏放下,将被烫的手缩回至袖子里。
她手上为了压肤色用的脂粉,可不是防水的,若是被人发现是两个色儿,就麻烦了。
前桌的人只看见一个手忙脚乱的少年读书人在用帕子擦着桌上的茶水,便不再留意转回了身。最近京中就要会试了,进京赶考的读书人极多,他们早已见怪不怪。
只是,这么一打岔,这伙人便已不再谈起找人的事儿,而是转头谈起了京中其它奇闻异事。
虽然都够新奇,可是,已经吸引不了顾香凝了。
今天在茶馆听到的消息简直糟透了。
宸王李承熙为什么要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