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故点头,脚印落在雪地上,背着她快到宿舍楼下时,说:“周六一起去游乐园,好不好?”
茶茶下了地,抱歉地看着他,“周六我和朋友约好了去滑冰,不然你跟我们一起去滑冰吧?”
于故只是想和她待在一起。
对去哪里并不挑剔。
他说好。
然后把伞留给了她,眼帘惺忪,看得出真的是困了,他说:“我回去休息了,晚安。”
“晚安。”
*
茶茶平时很宅,也不会滑冰。
这几次只要有约,她都会出去,虽然她看着和没事人一样,但有时候去食堂吃饭,都会想起沈执,学校里有他们回忆的地方实在太多,触及那些回忆还是会伤心。
茶茶远不如表面那样潇洒。
情伤也不是一时之间就能够愈合。
她需要找点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她要慢慢的走出来,而不是在沈执面前故作坚强。
周末下午的滑冰场里,除了他们,真的就没什么人。
这次约她出来的是校学生会的成员,除了她之外,还叫了不少人。
茶茶不太会滑冰,穿上冰刀鞋后,扶着栏杆颤颤巍巍学走路,于故跟在她身后,很有耐心:“慢慢来。”
茶茶不敢松手,速度就和蚂蚁爬差不多:“故故,不然你自己先去滑两圈吧。”
于故说不用。
几分钟后,滑冰场上逐渐多了一群人。
茶茶抬头就看见了姜妙颜,还有沈执和他宿舍里的舍友。
姜妙颜和沈执的舍友有说有笑,似乎很聊得来。
这几年,她越长越好看了。
美艳不可方物。
乌黑卷发,艳丽而不俗气的妆容,笑容格外明艳。
茶茶强迫自己移开眼睛。
她这几天也听说姜妙颜好像和沈执在一起了的消息,还听说他们经常一起去食堂吃饭。
学生会那名学姐有些奇怪,“咦,沈执不是说不来吗?怎么又来了?”
她问过沈执。
沈执说过不感兴趣,没有时间。
“你也不看看还有谁来了。”
“谁啊?”
“姜妙颜,他们还是初中同学,感觉沈执很喜欢她啊。”
她们没注意到身后的茶茶,说话也就没刻意避讳。
学生会的那名学姐还是觉得不对劲,“不是吧,我叫他的时候,他知道姜妙颜也会来啊。”
但他当时真的毫不犹豫一口回绝。
沈执拒绝后,学姐才邀请了茶茶,这样他们遇不上,就不会尴尬。
“那我也不清楚。”
茶茶微微抬起脸,浅淡的目光朝沈执那边扫了过去。
她看见姜妙颜洋溢着笑容,双手搭在沈执的胳膊上,“我不会滑,怕跌倒,先扶着你,你不要介意哦。”
过了一会儿,姜妙颜能在冰场来去自如,就放开了他的胳膊。
姜妙颜看见场边的茶茶时,眼神倏然一亮,她如风般自由,滑到她面前,“嗨~茶茶~”她又看见茶茶身后的于故,眯眼笑笑,热情打招呼,“于故同学,你还记得我吗?”
于故依然没有回应。
姜妙颜仿佛习惯了这种待遇。
姜妙颜对茶茶也很热情,明明她们在初中连话都没说过几句,围在她身边的好朋友里也没有她。
“茶茶你不会滑,我可以教你哦!”姜妙颜握着她的手,“首先你要放松自己的身体,然后……”茶茶却没注意她在说什么,目光落在她口袋里露出的手机挂件上,红色福娃,傻里傻气。
这是她高考后和沈执一起出门旅游,她在法喜寺帮他求来的御守,她当时虔诚求神拜佛,为他祈福守平安。
茶茶的眼神越来越凉,她忽然挥开姜妙颜的手。
姜妙颜被她吓到,愣了愣,“茶茶,你怎么了?”
她怎么忽然间生了好大的气?
第20章
茶茶忽然挥开她的手,姜妙颜没有站稳,一屁股跌坐在地。
于故清冷的视线只在她身上扫了一秒,事不关己般的冷漠,没打算屈膝降尊弯腰伸手扶她一把。
众人回过头,看见姜妙颜坐在地上起不来,茶茶则冷着张脸不说话。
这一幕,怎么看都像修罗场。
学姐赶紧把姜妙颜从地上扶起来,“你还好吧?”
姜妙颜拍掉手掌心里能冻死人的冰碴,“我还好。”
姜妙颜走哪儿都能吃得开,大方开朗,平时只要开口就会帮你的忙,所以人缘是真的不错,和她关系好的朋友当然看不下去,“茶茶,你没事推她干什么,在冰场上摔倒了不是好玩的。”
“是啊,你没摔过所以不知道疼。”
她们虽然没有明说茶茶是故意推到姜妙颜,但是她们的眼神里仿佛已经认定了这回事。
茶茶浑身发抖,倒不是被这几句误解气的,而是自己的心意被轻飘飘的转赠给别人。
她咬着牙齿,“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推她,对不起。”
姜妙颜表现得很大度,“我真的还好,茶茶,你没事吧?”
隐忍到了尽头。
就有一次极致的爆发。
茶茶深深吸了口气,然后弯腰蹲下来,手上动作用力,手指颤抖的解开滑冰鞋的鞋带,她不会滑冰,如果想要穿越冰场,只能脱掉鞋子,穿着薄袜踩在冰面上,彻骨的寒气贴着皮肤入侵身体,她却丝毫不觉得冷,她跑着出了冰场,冲到沈执的面前。
少女一双圆圆的眼睛里面装满愤怒,握着拳头,她嘶哑着喉咙,语气非常的冷,“沈执。”
沈执看着冲到自己面前的少女,心漏了一拍。
姿态不再淡定从容,有几分难以窥探出的紧张和僵硬,少年笔挺站在她前方,比起高中的他,多了些斐然的气度。
他还是那么好看。
茶茶盯着他的脸,她的声音好像是从胸腔里溢出来的,沙哑冷漠,她说:“上回我说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沈执心中不安,“什么?”
茶茶眼睛被他逼红了一圈,“我让你把我送给你的东西,都还给我。”
所有。
只要现在还存在的,她都会要回来。
她的心意,被人随意践踏,被他想送给谁就送给谁。
哪怕今天沈执把她精心准备的礼物,满怀虔诚求来的祝福扔掉,也比送给别人要好。
沈执喉管犹如刀割,大口呼吸胸腔也堵着沉郁气息,“你是认真的吗?”
茶茶眼神倔强,一字一顿道:“是,你全都还给我。”
沈执隐忍不发,“给我几天时间准备一下。”
茶茶说:“就今天。”
沈执抬起双眸,神色不再轻松,“我还没整理。”
茶茶声音轻但是却很淡,她说:“没关系,我陪你去拿。”
沈执不再吱声。
茶茶态度决绝,眼神认真,没有任何妥协回转的余地,她每个字都说出的无比清晰:“我让你还给我。”
沈执紧握的十指又慢慢松开,“好。”
他们俩临时离开。
于故也跟着茶茶一块走了。
其他人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丧失兴致,也都各自散了。
茶茶和沈执心里都憋着一股气。
沈执紧紧绷着表情,带着她去了宿舍。
茶茶让于故先回去。
于故不肯先走,他说:“没关系,我等你。”
沈执的宿舍干净整洁,比绝大多数房间都要干净。
茶茶送给他的那些礼物。在上回她提出来的时候,沈执其实就已经理的差不多。
但他就是舍不得还给她,交出去。
东西不少,基本都装在一个很大的纸箱里。
茶茶打开箱子,一样一样的翻看。
有景区的纪念品。
有名牌衬衫。
还有很多她亲手制作的手工品,可能不怎么值钱,但都是她的真心。
茶茶一样样数清楚,随后她合上纸箱,抬起苍白的小脸,“不止这些,还有别的。”
沈执白着脸说:“没有了。”
茶茶将箱子抱在怀里,她笑了一下,笑容无力且冷淡,“有的。”
她敛起嘴角的冷笑,她望着他的眼睛低声质问:“为什么要把我给你的御守,送给姜妙颜?”
冯景年和崔南进门听见的就是这句话。
他们对视了一眼,还是不太清楚事情的原委。
沈执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他没有做过这件事。
忽然之间。
他想起来,那天他好不容易狠下心要把这一箱东西送到茶茶那边,还没走到半路心生悔意。
于是他抱着箱子原路返回。
路上遇见姜妙颜。
即便当时她开口问他要了放在最上面的御守。
他也没有答应。
跟着冯景年他们混进宿舍的姜妙颜,非常的尴尬,脸热耳红。
御守不是沈执送给她的,是那天她见了觉得挺好看的,就拿走了。
可能是以前养成的习惯,姜妙颜用他的东西,只需要打声招呼。
但凡她开口,很少被拒绝。
她就习以为常。
姜妙颜站出来,赶紧把手机上的挂饰摘下来还给了茶茶,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真不知道是你的。”
茶茶握紧御守,她说:“你以后不要再拿我的东西了。”
不止一次两次。
好像有过很多回。
有些小事情,尽管时间久远,茶茶也记得非常清楚。
初中那时候,她给沈执买的水,她给他的热牛奶,往往总会进了姜妙颜的肚子。
姜妙颜被她冷不丁说出的这句话,弄得脸更红。
沈执让他们都出去,包括姜妙颜。
沈执发了火气,冯景年生拉硬拽,出门的时候顺便把姜妙颜也带走了。
茶茶也有好几年没见沈执发这么大的火气,上一次好像是他们还住在嘉里弄堂时,纳凉的婆婆们笑话他,让他看好自己的小媳妇儿。
那时,沈执骑着自行车往前走,很不高兴,理都不理她。
爱情来的时候悄无声息。
可是不爱这件事,往往都有迹可循。
茶茶一点都不怕他,她现在也不会巴巴凑上去哄他,不会在意他有没有生气。
她只是说:“不止这些,还有照片。”
沈执气的脑仁疼,眼皮直跳,又气又怒:“照片也要算你的东西吗?”
拍立得胶卷都是沈执花钱买的。
大头照和一些自拍却是茶茶软磨硬泡要拍下留纪念。
沈执不喜欢照相,那时茶茶在他耳边磨了很久,才说动他跟自己拍照。
茶茶心思单纯浪漫,就是个天真的小女孩。
拍了许多照片,足以凑够整本相册。
茶茶说:“算,你拿出来吧。”
沈执额前青筋暴起,太阳穴处泛着刺痛,他阴沉着冷脸,从桌子里翻出他和茶茶的相册,极度用力,相册在他手中都近乎变形。
他说:“这里也有我的一份,你不能拿走。”
茶茶沉默两秒,她点点头:“你说的对,也有你的一份,你放心,我也会还给你。”
她硬是从他手里将相册拿走,把里面的照片全部倒出来。
每一张照片上,两个人的神态都差不多。
她笑着,沈执则没什么表情。
茶茶垂眸望了小会儿,手指轻轻抚过相片,每一张的场景故事她闭着眼睛都还记得。
她那时以为她拥有全世界最好的爱情。
她奔赴的是幸福的未来。
茶茶忽然用力把照片撕成了两半。
她把属于沈执的一半递给他,“给,这是你的。”
沈执那一瞬间,感觉被撕掉的不是照片,好像是他的心脏,切成两半,逐渐腐朽。
他眼眸血红,内心千刀百转而过,但是茶茶的动作还没有停下。
接近上百张照片,都被她一张一张撕掉了。
泾渭分明。
从此各不相干。
初中、高中还有大学的所有照片,不管是日常照还是在学校里,穿着校服拍的毕业照,无一幸免,全部被撕成两半。
茶茶撕的累了,沉静的目光忽然在他的桌面上定格。
书架上还剩下几张他们小时候的照片。
很小的时候。
看模样应该是幼儿园。
她头上扎着两个可可爱爱的小辫子,额心贴着幼儿园发放的小红花,肉嘟嘟的脸蛋被涂的红扑扑,身上穿着很漂亮的汉服,像个圆润的糯米小团子。
沈执小时候就面无表情。
他们坐在一起,小手里还拿着玩具不肯松手,对着镜头傻笑。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原来曾经那么要好的他们。
也会像今天这样相看两厌。
茶茶慢慢走到书桌前,拿起相框,低头敛神盯着看了片刻,她打开相框,动作缓慢却认真,把他们小时候仅有的几张合照拿了出来。
沈执已经意识到她要做什么,他用力握住她的手腕,眼尾比血还要红几分,嗓音颤抖,他说:“不要再撕了。”
茶茶一怔,随后她手指动了动,边笑边说:“为什么不呢?我从来没被你珍视过,我永远都是你可有可无、可以随便被伤害、被忽视的邻家妹妹。”
“沈执,我已经不想再当你的小青梅了。”
沈执深吸了口气,发酸的眼眶已经红透,像渗着鲜血,他哑着喉咙,从未如此低声下气卑微过,“我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