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政府的烟花和鞭炮,在八点准时点燃。
隔着一条河流,茶茶合着双手仰脸望向天空的烟花。
无论时隔多久。
一见到烟花,她想到的人都是沈执。
想到那天晚上他无所顾忌的笑容。
想到他与众不同鲜活的一面。
时至今日。
茶茶终于明白,沈执生日那夜的那场烟花,不是为他自己放的。
而是为了姜妙颜。
他为了姜妙颜放了一场价格低廉但心意盛大的烟花。
茶茶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因为她嫉妒。
她眼酸,她做梦也都想得到那场烟花。
她那时候做梦哭着醒过来,哪怕在梦里她也成为不了惊艳沈执人生的那个人。
忽然间。
茶茶耳边响起“呲呲”的轻微响声,她转过脸去,少年手里握着一束很小的烟火,是小朋友们手里经常拿着的小烟火。
就一根。
花火引燃,闪着星星的光芒。
于故把这根小烟花放在她手里,很轻柔地对她笑了下,“茶茶,喜欢吗?”
茶茶说不清楚那一刻自己是什么感觉。
原来也有人肯捧着一束小小烟火,捧到她面前,问她喜不喜欢。
第28章
茶茶望着眼前这束小小的烟火,用力点点头。
她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在喧闹的环境下要很大声的说话,才能被人听得见。
她问:“你什么时候买的烟花?我都没有看见。”
于故个子比她高,弯腰同她说话,“刚才买的。”
他动作自然,替她整理好脖子上的围巾,把她的下半张脸捂的严严实实,确认风灌不进去,又自然而然牵起她的手,嗓音如晚风般温柔,他说:“走吧,音乐喷泉的表演快开始了。”
见于故如此坦然淡定,茶茶不好意思把手从他的掌心抽出来,跟随他轻缓的脚步,走到喷泉观景台。
这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男女老少都有。
广场的彩灯和路灯,都在表演开始的时候,尽数熄灭。
茶茶个子不高,身板又小,被人挤着往前走,她的胳膊被撞的很疼,有些不适,皱着眉忍受后面的人的推搡。
于故忽然间伸手搭在她的肩上,手指用力,将她往自己怀中揽,不让她被拥挤的人潮所伤害。
茶茶整个人几乎都要贴在他的胸口,她从来没和于故靠的这么近,都能闻到少年衣服上的皂角香气,她本来想张嘴说不用这样。
但越来越多往前挤的人让她闭上了嘴。
茶茶看喷泉表演时,神情专注而又认真,玻璃般清透的黑眸定定望向前方,连口袋里的电话响了都没发现。
于故悄然把她的手机握在手里,看了眼屏幕上的来电通知,眉毛轻挑,面不改色,近乎冷酷的挂断了电话。
于故很聪明,这年头没点心机和手段成不了事。
即便茶茶手机上的来电显示陌生号码,于故也能猜到对方是谁。
挂了电话后,他心安理得。
并且于故还非常谨慎的删掉了通话记录。
茶茶还什么都不知道,看完表演还意犹未尽。
散场往外走的时候,茶茶忽然间问于故:“现在几点啦?”
男孩看了眼手表,“快九点了。”
茶茶的鼻尖被风吹得通红,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软软糯糯,“我得回家了。”
虽然父母开明,但即便是在节假日,她也得在晚上十一点之前回去。
于故当然知道她不可能和自己在外夜不归宿,昏暗的视线里,几乎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男孩的声音温润柔和,听起来诚恳善良,而没有任何的虚假,他诱哄道:“茶茶,等到了十二点,全城都会放烟花。”
茶茶知道。
于故的语气好似非常遗憾,“我们现在坐缆车去鹿鸣山顶,就能看到全城的烟花,本来我还想和你一起过去。”
茶茶被说的有点心动,拧着手指头还在纠结。
于故笑了笑,“既然你不去,那我也不去了。”
茶茶停下脚步,抬眼看着他,忍不住问:“不用爬山吗?”
“不用。”
“那我们就去看看吧?我给我爸妈说一声,晚一个小时回去应该也没什么问题。”
于故的表情真诚的不能再真诚,嗓音清润儒雅,“你已经是成年人,我想叔叔阿姨一定会理解。”
他连哄带骗,茶茶根本没多想。
茶茶掏出手机,思来想去还是决定给更好说话的妈妈打了电话,她说:“妈妈,我和于故一起看烟花,可能要十二点多才能回去了。”
那边说完,茶茶又接着说:“嗯嗯嗯,我一定会注意安全。”
挂了电话,茶茶忍不住高兴,“好了。”
于故没有告诉她,现在这个时间点,只剩上山的最后一条缆车,他说:“我去买票。”
于故去窗口买了缆车票,顺便买了两件长款羽绒服。
茶茶坐上轿厢之后,还有些纳闷,“怎么就我们两个人?”
于故沉默几秒,认真地回答:“也许是他们都喜欢在家里过除夕吧。”
茶茶觉得于故说的有道理,她的眼珠子转来转去,缆车外的风景好像怎么都看不够,目光无意瞥见他手上多出来的黑色羽绒服,有些好奇的问:“这衣服又是哪里来的啊?”
于故说:“山上比山下要冷,一会儿到顶,我们就穿上外套。”
茶茶心想还是他想的周到,事无巨细,方方面面都考虑的很细致。
她说:“好。”
十五分钟后,缆车停在山顶。
新买的黑色羽绒服穿在茶茶身上有些大了,都快到她的脚踝,她整个人被包裹在温暖的绒毛里,戴上帽子后,就只有眼睛鼻子还露在外面。
茶茶一出去就蹦蹦跳跳的,像只小企鹅。
故也套上了羽绒服,安静走在她身后,乌黑幽深的眸光全神贯注注视着少女的身影。
茶茶开口说话嘴里冒着雾气,山上果然很冷。
于故也没有骗她,站在这里,真的能把满城风景收入眼底,她回过头,眼睛弯弯笑起来,心情迫切,她大声问:“故故!离十二点还有多久啊?!”
于故看了眼手机,“快了。”
茶茶说:“一会儿我要用手机录下来。”
“我帮你录。”
山顶有个供人休息的古屋和凉亭。
茶茶在古屋门前的台阶上坐着等到十二点,哪怕她昏昏欲睡,也还强迫自己睁着眼皮,不能闭眼。
等到城里第一声鞭炮响起来的时候,茶茶一下子就清醒过来。
她跳起来,迫不及待跑出去。
从城南到城北,一束束齐齐窜天的烟花,爆发出最绚烂的华彩,点亮了这座城市的天空。
茶茶一时间看呆了,只会感叹:“好漂亮啊。”
争先恐后的烟火,足足燃放了十几分钟,声音才渐渐停下来。
茶茶回过神,还在感叹:“真的好漂亮啊。”
于故点头,“我帮你录下来了。”
“你不提醒,我都快忘记这件事。”
茶茶的手指被冷风冻得发红,她缩起手指,意犹未尽般说:“我们该下山了。”
于故顺着她的话,应和道:“是啊,得快点回家才行。”
茶茶走到山上缆车售票处,看着乌漆嘛黑没有人的屋子,才开始傻眼。
她愣了好一会儿,“人呢?”
于故试着敲门,无人回应。
茶茶往前走了几步,看见门外贴着的缆车运营时间表。
上午九点——晚上九点。
“你别敲了,他们已经下班了。”
于故似乎也很吃惊,“啊?下班了吗?”
茶茶急得跺脚,“现在怎么办?”
于故想了想,他的眉毛打成了结,他说:“那我们只能走下山。”
茶茶主动抓着他的衣服,躲在他身后,她哭丧着脸说:“我害怕。”
夜色漆黑,山路虽然好走,但万一遇见什么野生动物,他们怎么办?
于故非常自责,“都怪我不好。”
茶茶紧张害怕之余还要安慰他,“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想来。”
她又想到于故很怕黑,如果两人要摸黑下山,只能让她打头阵走在前面。
茶茶是万万不敢的。
最终,两人选择在山上过夜。
幸好山顶有间屋子,又幸亏于故买了羽绒服。
茶茶坐在椅子上,靠着墙没多久,脑袋一歪,靠在于故的肩上睡着了。
等她沉睡后,于故伸出手指在她的脸上细细描绘,指腹停留在少女柔软的唇瓣上——于故做过几次春梦。
梦里的人都是她。
有时候。
于故也会找些片子。
看了几次。
学到了不少知识。
他是个男人。
有正常的情感,也有正常的性欲。
偶尔,也会龌龊到对着她的照片自读。
他虚伪。
他心机。
他对茶茶,有双重渴望。
分不清是身体上的渴求更多,还是满足病态心理的欲望更胜一筹。
*
天亮不久后,鹿鸣山的工作人员也开始上班了。
茶茶还是困,下山后头脑昏沉坐上出租车,到家之后直接往床上扑倒,裹紧被子睡得很死。
楚清映不忍心叫醒她,关好房门,下楼跟江承舟说:“让茶茶好好睡一觉吧,晚点再回老宅。”
江承舟打好领带,“那就回去吃个晚饭。”
楚清映轻轻柔柔说了句嗯字。
当初搬家之后,江承舟并没有急着让女儿回到老宅那边。
女孩儿胆子小,又认生,当时又快高三,只能把回老宅的时间往后拖。
如今女儿已经上了大学,也是时候带她去见见江家那边的人。
茶茶睡到下午两点才醒,饿着肚子下楼找吃的,楚清映给她热了虾仁粥,味道鲜香。
茶茶一连喝了两碗粥,坐在椅子上打了个饱嗝。
江承舟等女儿喝完粥,才告诉她说:“今晚我们要去你奶奶家里拜年。”
茶茶愣了愣,“奶奶?”
江承舟伸出手掌摸摸她的头,让她不要担心:“你奶奶性格随和,你也不用怕她,那边还有几个年纪和你差不多的堂哥,你若是觉得无聊,应该能和他们玩到一块去。”
茶茶花了好长的时间才接受要去奶奶家里这件事,临出门前,她换了套干净衣服,浅色连帽羽绒服,格子短裙配上一双小巧的马丁靴,松软的长发扎成了个可可爱爱的丸子头,脸上化了淡妆,清爽漂亮。
江家老宅在首都主城区长街边,高门大院,门口还有警卫把守。
茶茶下车后,就听见了客厅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
江州摸了摸妹妹的头顶,温声宽慰:“不用怕。”
茶茶不是害怕,她是紧张。
她跟在爸爸妈妈身边,走进客厅。
说话的声音陡然停住,众人的视线纷纷朝他们这边看过来。
茶茶佯装镇定,面不改色。
江承舟对坐在主位上的人说道:“妈,这是我的女儿,您的孙女,茶茶。”
他的嗓音虽然清冷,却依然散发着不容抗拒说一不二的强势。
老太太带着老花眼镜,目光变了变,打量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一圈,心道这孩子长得倒是讨喜。
其实老太太早就知道茶茶今晚要过来。
她虽然对亲孙女没什么感情,但也不会打她儿子的脸。
老太太笑眯眯地给茶茶了个很大的红包。
茶茶一时改不了口,也叫不出“奶奶”这两个字,她只会说:“谢谢。”
老太太也不在乎称呼,转而抬头望着她的儿子,像是抱怨:“你都多久没回来过了,软软想你这个父亲想的不行了。”
江承舟目光陡变,一副冷漠疏离的样子,开口便是冰冰冷冷的语气:“我只有两个孩子。”
当初是老太太非要收养江软。
这些年江软几乎也都是在老太太身边长大。
江承舟见他母亲高兴,也就没管过这件事,他们家也不缺这点钱。
但是让他把江软当成他的孩子,是绝不可能的。
老太太嘴角的笑容缓缓凝住,她深吸一口气,“行了,先吃饭吧。”
茶茶才知道江软的身份,也才想起来,初中的时候,陈心意就跟她说过,江软是被江家收养的孩子。
茶茶在饭桌上看见了江软,她出落成面容姣好水嫩嫩的娇小姐,脾性依然没什么变化,喜欢用鼻孔看人,倨傲得意。
好不容易熬过晚饭,大人和大人打牌。
小辈们就凑在一起玩游戏。
江软显然是这个家里的小公主,几位英俊潇洒玩世不恭的堂哥招呼着她:“软软过来,哥哥们带你玩游戏。”
江软的情绪好像很低落,无精打采,“我不想玩。”
“怎么还不开心了?”
她咬唇不语,目光无意瞥了眼坐在沙发角落玩手机的茶茶。
堂哥失笑,“明白了,你放心,我们只认你这一个妹妹,谁也抢不走你的。”
江软破涕为笑,“真的吗?”
堂哥当着她的面说:“放心吧,不会变的。”
江软差不多可以算是老太太养大的孩子,从小在大院里长大,跟着大院里这几位哥哥们一起玩,虽然被惯的骄纵跋扈,但在他们眼中这点骄纵反倒成了她的可爱之处。
而叔叔新带回来的妹妹,过分安静,佯装清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