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耳朵瞬间烧红,像快要用叶子把自己埋起来的含羞草,她低埋着脑袋,心跳加速,“我回家啦,明天见。”
沈执把视线从她的背影收了回来,他锁好自行车,也正要进屋。
胖子比讨厌茶茶还要讨厌沈执,老妈揪着他的耳朵没少跟他念叨沈执的成绩有多好,沈执就是别人家的孩子,他在攀比中吃了不少苦。
胖子不依不饶,继续叫骂:“你妈不知道跟哪个野男人生下你!你就是我们这里最脏的小孩,连你妈妈都嫌你脏。”
沈执垂下眼睑,收敛情绪,装作什么都听不见,上好锁没有理他。
胖子耀武扬威继续挑衅,石子用力砸上他的小腿,“没人喜欢的怪胎野种。”
沈执脚步一顿,依然置之不理。
胖子这人性格跋扈,得寸进尺又嘻嘻道:“你和茶茶,都是没爹的怪胎,恶心心。”
沈执回过头,抬起眼睫,黑眸深深,不再收敛隐忍,他弯腰蹲下从地上捡了个石子,清瘦的手腕因为过于用力,苍白的皮肤下显露着几道青筋和血管。
少年抬眸,冷冰冰的视线投向他,手里的石子精准砸到他的大腿,眼神冷厉:“不许说她的坏话。”
胖子疼的哇哇大叫,竟然被他阴翳的目光和偏冷的语气震慑住了。
唯唯诺诺闭上了嘴。
*
茶茶把自己扔进了卧室,脸颊的温度始终下不去,她伸手摸了摸刚才被沈执碰过的地方,耳颈边好像还留存着属于少年的清冽气味,和他的温度。
她的心跳,依然很快。
心脏砰、砰、砰。
小鹿乱撞她的心上。
茶茶在床上打滚,白皙小脸被闷得微红,等她心跳逐渐平静,掀开被子,下床写作业。
她坐在书桌前,打开语文作业本,葱白的手指握着新买的钢笔。
不知不觉,茶茶一笔一划在语文练习本上写满了沈执的名字。
她慌乱的撕下这页纸张,揉成一团,过了几秒,又慢慢把纸团展开,她低头盯着沈执的名字傻笑。
直到听见客厅的争吵声,茶茶才把这张皱巴巴的纸夹在她粉色的日记本里。
茶茶推开门,家里来了不速之客。
胖子的妈妈,也是她们以前的房东。
胖子妈是名精明会算计的中年妇女,欺软怕硬,对这对孤寡母女,自然不怕。
她义正言辞的斥责:“清映,不是我说你,孩子不能光成绩好而不讲人品啊。”
胖子妈说完就把儿子推了出来,卷起他的裤腿,白花花的大腿肉上多出一道伤口,她的嗓门极高:“你看看你女儿把我儿子打成什么样了!?”
楚清映转过身问茶茶:“你打他了吗?”
茶茶摇头:“我没有。”
楚清映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胖胖妈,你也听见了,不是我女儿做的。”
胖子妈认定茶茶,呸了声,咄咄逼人道:“不是她还能有谁!?你看我儿子被吓成什么样了?吓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她当然知道还有个沈执。
但是沈执那个泼妇妈,惹了也是一身腥,只好来捏楚清映这个软柿子。
胖子妈抓着不放,冷眼睨了眼茶茶,说话很不客气:“你女儿真得好好教教,不然也太没素质。”
她之所以能这么猖狂,不就是看这个家庭没有男人,也没有亲戚。
独身女人带着个拖油瓶女儿,没人脉也没什么钱,她当然不怕,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
楚清映自己可以受委屈,但容不得旁人说她女儿一句的不好。
这是她捧在手心里养着的宝贝女儿,不能容别人这么糟蹋诋毁。
楚清映冷着脸,罕见强硬了起来,“胖胖妈,你不要太过分,现在家家户户门口都装了监控,我女儿到底有没有动手打你儿子,看监控就知道了。”
她握紧拳头,满脸严肃地说:“如果你故意冤枉我女儿,还用这么难听的词指责她,就不要怪我报警告你扰民寻衅滋事了。”
“我女儿不是给你们欺负的。”
胖胖妈被唬了几秒,死鸭子嘴硬,“谁冤枉你们了!真是笑话。”
茶茶站出来,“阿姨,我没有打他,是他先骂我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
楚清映听了女儿的话气的手发抖,指着门叫他们滚。
胖胖妈护着儿子,披头散发怼了回去,脱口而出:“我儿子也没说错呀,你女儿不本来就是没爹的野种?”
楚清映非常不客气,把他们推出家门,拿着把扫帚,他们母子俩敢上前她就动手打回去,“滚!你们给我滚出去,一辈子都不要踏进我的家门。”
胖子妈虽然理亏,但也还是要骂的,“什么人啊,小气巴拉。”
胖子妈忍了这一时的气,心想楚清映开的那家花店生意也不好,指不定过两天就要倒闭了,看她到时候还能不能这么硬气。
她呸了两声:“穷酸鬼,假清高,等着倒霉一辈子吧。”
楚清映关上门后,浑身发抖,她眼眶通红抱着女儿,眼泪控制不住的流,带着哭腔说:“茶茶,是妈妈对不起你。”
她哽咽道:“但我们茶茶不是没有爸爸的野孩子,知道吗?”
茶茶替妈妈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妈妈,不哭。”
楚清映红着眼望着女儿,当年她逃离那个男人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怀孕了。
她厌倦了被软禁的没有自由的生活。
她过的太压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都活在他的监控之下。
只能听他的话,只能看着他,只能换上他替自己准备的裙子。
是他豢养的金丝雀,而不像妻子。
她筹谋很久,才从江家那个一手遮天的男人的樊笼里逃出来。
楚清映从前是个没吃过苦的很软弱的女人,因为女儿才鼓足勇气好好活下去。
她的女儿乖巧懂事,又那么可爱。
她唯一愧疚的,就是没有给女儿完整的家庭和童年。
女儿四五岁还是个软软糯糯小团子的时候,总是会用一双圆圆的漆黑的眼睛看着她问:“妈妈,为什么茶茶没有爸爸啊?”
每每这个时候,楚清映就心如刀割,眼泪往心里流,甚至有带着女儿回到他身边的冲动。
后来茶茶再也没问过她,怕她难过,在外面被人欺负也瞒着她。
楚清映摸着女儿的侧脸,“好,我不哭了,茶茶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呀?”
茶茶舔了舔唇角,“妈妈,我想吃蛋糕。”
楚清映说好。
过了一会儿,茶茶语气着急地说:“妈妈,蛋糕里不要放黄桃,我不要吃黄桃。”
楚清映被逗笑了,依然点头说好。
这点,女儿倒是很像那个男人,不吃黄桃,还很挑食。
茶茶晚上还留了一块小蛋糕,装在自己的印花小盘子里,拿回房间。
茶茶房间的阳台和沈执房间的阳台刚好连在一起,她端着小盘子,站在阳台上小声叫着沈执的名字。
过了几秒,阳台的落地窗被人打开,穿着睡衣睡裤的少年站在月光下,比皎洁的夜色还要美丽。
茶茶努力伸出自己的小短手,看见他就满心欢喜,“阿执,我请你吃蛋糕!”
她挑出许多草莓芒果,放在蛋糕里。
沈执没吃晚饭,本来不觉得饿了,但瞥见她端过来的蛋糕,饿过头的胃竟然开始疼了起来。
他咽了咽喉咙,接过她递来的蛋糕,拇指捏着她的汤匙,挖了一小口,入口即化,口感软绵,甜味刚刚好。
他不知不觉就吃掉了小半块。
茶茶觉着沈执连吃东西都比旁人好看一点,斯斯文文,像个贵公子。
她见沈执吃完了蛋糕,心里也高兴。
她的腰靠着栏杆,笑眯眯的望着他说:“阿执,对面小胖让人给揍了,不知道是哪位壮士做好事不留姓名。”
沈执静静听她说:“嗯。”
少女脸庞稚嫩,皮肤白皙,散落的头发慵懒靠在颈窝,她笑起来清纯又可爱,笑容好像比他刚刚吃过的蛋糕还要甜。
沈执默默将目光移开,余光注意到少女赤脚踩在瓷砖地面上,他说:“茶茶,天冷,不要总光着脚,去把鞋穿上。”
茶茶说:“我的兔子拖鞋还没有晒干。”
沈执沉默几秒,然后回了房间,把自己那双款式简单的白色拖鞋递给她:“先穿我的吧。”
茶茶红脸接过,哪怕穿在脚上有点大也舍不得脱下来。
他们互道了晚安。
然后各自回房睡觉。
初一的课程,对茶茶来说也不难。
她成绩很好,排在前十。
看似乖巧其实也有点小叛逆,下课后也会和同学抱怨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
数学课后,茶茶从小卖铺回来,就被陈心意拉住说话:“茶茶,校草今早又来初中部了。”
茶茶咬着吸管,喝了口甜滋滋的豆奶,“哦。”
陈心意很好奇:“还来我们班教室外的走廊待了几分钟,和班主任聊了一会儿,校草好帅,又高又瘦又白,家庭背景还那么好。”
茶茶认同陈心意说的话:“确实很帅。”
陈心意叹道:“之前高中部的学姐说江州是冷漠的高岭之花,看着也不像啊。”
茶茶一本正经地说:“世界上没有冷男,只是他暖的人不是你。”
校草连着两天来了初中部,流言四起。
隔壁班班花江软也不知是不是有意,带着她的小跟班,在走廊堵住茶茶的去路,抱着双手,冷笑了声:“没爸爸的孩子都缺教养,也不看看自己这副穷酸样。”
茶茶装听不见,面对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忽视她,气死她。
江软果然被她气着了,用力跺脚,恼羞成怒追上去,伸手要推她。
茶茶侧身躲开。
江软扑了个空,竟然直接撞到了门上,额头肿着一个大包,她疼哭了,边哭边去办公室告老师。
*
江家。
江承舟收到了私家侦探发来的照片。
照片上是他深爱入骨的女人。
还有他从未见过的女儿。
江承舟的手指轻轻抚过照片上的人,眸色愈深。
十几年过去,楚清映没什么变化。
他爱极了这个女人,没想过她宁肯用假死的办法也要逃开他。
江承舟的视线缓缓移到女孩脸上,白白软软的小脸,眉眼很像她的妈妈,长得特别可爱,扎着两个小辫,戴着兔耳朵帽子,穿着印着小狐狸图案的背带裤,笑容灿烂。
这是他的女儿。
江承舟的眼神都要融化,这个冷酷无情的男人眼中久违出现了宠溺的柔意。
他势在必得。
楚清映和女儿都要接回来。
他的女儿不能流落在外过苦日子。
他一定会把她宠成公主。
星星月亮都捧到她面前。
第4章
茶茶改掉了早上睡懒觉的习惯。
每天早晨定了一个六点的闹钟,困得睁不开眼也坚强的从床上爬起来,吃过早饭后就去沈执的家门口等着他。
沈执准时推着自行车走出来,茶茶眉眼一喜,蹦蹦跳跳跑到他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一些无聊的事情。
她说,他听。
等走到巷口,茶茶坐在沈执的自行车后座,小心翼翼的把手搭在他的腰侧。
夏末初秋,迎面扫来的风都十分温柔。
茶茶仰着脸,黑瞳望着少年的侧脸,下颚线条完美,鼻梁高挺,唇红齿白,刺目的阳光倾泻在他细腻的皮肤上,更显透白。
茶茶无论看多少遍,都看不腻。
沈执真好看,身上的味道也好闻。
浅浅的、淡淡的清香。
茶茶小声又温柔地说:“阿执。”
少年偏过脸,嗓音低沉悦耳:“嗯?”
茶茶在心里悄悄的说:我们当一辈子的好朋友,好不好?
少女因为羞涩将心里话藏到心底,她改口说:“就是想叫叫你,你的名字好听。”
沈执身体紧绷,被夸过后有点无所适从,耳朵尖不被察觉的红了红。
*
女儿去学校后,楚清映整理好厨房,打算去花店。
她刚换好衣服,门铃就响了。
楚清映打开房门,“你……”后面的话,在她看清楚来人之时便戛然而止。
楚清映下意识就是想关门,奈何男人手腕上的力气是她的十倍,五指牢牢控制着门框,皮鞋抵着门边,她用力关门也纹丝不动。
江承舟迫人的视线紧盯着她的脸,男人的气场比起十几年前威严更甚,周身冰冷。
楚清映吓得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骨子里的恐惧在看见这个男人的瞬间,汹涌而至。
这些年,她努力想要忘记那段回忆。
现在发现都是徒然。
哪怕是关于细枝末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遇见江承舟那年,她还是个刚上大学的学生,懵懂天真。
却不知青涩的她哪里得了江承舟的青睐,半逼半就被迫和他结了婚。
楚清映连正常的大学生活都没有享受过,就被占有欲病态的他,掳掠回家,半藏了起来。
她不自量力逃过几次。
江承舟和玩猫抓老鼠的游戏似的,每次都是在最后关头,打破她的希望。
机场、火车站、汽车站,无论哪种交通方式,她总能被他轻而易举的找到。
她的不听话,惹怒了江承舟。
后来楚清映在那间二十层的高级公寓里被关了快四年,门窗都是锁死的。
她能见到的人只有江承舟。
想要出去一次,都得求他。
楚清映的眼眶一下子就被吓红了,身体微微发颤。
江承舟捏着她的下巴,嗤的笑了声:“你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