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故端起面前的酒杯,他站了起来,“沈执,你也算和茶茶一起长大,你是她半个哥哥,按理说,我要敬你一杯。”
这也不是挑衅。
至多算是宣誓主权。
沈执面无表情端着杯子,碰杯之后,仰头把杯子里没什么度数的啤酒喝了个一干二净。
沈执不在乎于故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的瞳仁盯着的人唯有茶茶,他想从她脸上找到她不快乐、不幸福、勉强的、报复他的表情。
但是没有,一个都没有。
她眉眼神色格外轻松,进门前后嘴角边扬着的笑容看不出任何牵强之意,少女眼中含着星星,侧过脸仰望着身边的男人时,目光璀璨明亮,满杯的欢喜,撞在一起。
沈执比谁都要熟悉茶茶这种眼神。
当年她就是这么看着他的。
每一天,每一秒,见到他的每一分钟,都是这种喜欢的、期盼的、憧憬的目光。
好像她的全世界就只剩下他。
茶茶是个傻子。
在这个充斥着谎言,满地都是骗子的时代,她真诚的让人心疼。
只记得别人的好,而不记仇。
沈执嘶哑着声,“茶茶,你们什么时候……”“快一个月。”
这一个月,茶茶满脑子都是“啊原来谈恋爱是这样谈的啊”“原来电视剧里演的梦幻桥段会是真实的”感叹中。
她在沈执这里,尝到的大多数都是比青柠柑橘还要苦涩的酸味。
如食蜜糖般的日子少之又少。
她习惯受到冷待,头一次被人捧在手心还有些无所适从。
原来被人真心爱着是这种感受。
不用担心被遗忘,也不用害怕被撇下。
茶茶感她这个自怨自艾的失恋患者,被突如其来的美好梦幻的爱情治愈了伤口。
恨是真的恨过沈执。
恨她骗了她,恨她引诱她陷的更深。
本已经做好一辈子都老死不相往来的打算。
现在好像都过去了。
她觉着沈执约他们吃这顿饭,也是想表达这个意思。
和解,释怀。
茶茶说:“你今天不是要祝福我们吗?”
沈执如鲠在喉,避不开她的眼睛,嘴角一松,他像个提线木偶,不带感情色彩地说:“嗯,祝你们幸福。”
搭在腿上的手指抖的不成样子,磕磕碰碰,看着都可怜。
奈何面上还得装作若无其事,不叫人看出一丝端倪。
祝你们幸福是假的。
沈执已经分不清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他要拆散这两个人。
他要让茶茶看清楚此时坐在她身边的男人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和她喜欢的温柔男生相去甚远。
沈执怎么会不了解她呢?
她平生最爱柔和温润的男子。
最喜欢穿着白色衬衫清贵高冷心地善良的少年。
可惜,他不是这种人。
于故,也不是。
沈执是个蛰伏在暗处狼子野心的兽类,静待时机,就要张开锋利的牙齿,狠狠咬一口,连皮带肉全都咬下来才肯罢休。
他这不是对她不甘心,他是怕她在受到伤害,沈执在心中默默地想。
茶茶很有礼貌:“你也是。”
她中间起身去洗手间上了个厕所。
于故笑了下,说话再没了顾忌,“爽吗?”
沈执说:“于故,你也在骗她。”
用虚伪的形象,欺骗她的感情。
于故淡淡一笑:“我能骗她一辈子,你呢?”
他演技出神入化,行事滴水不漏。
“谎话无法维持一辈子。”
谎言总是会被拆穿。
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
就像那时他不够爱她,再怎么隐瞒,也会从细节里露出蛛丝马迹,被抽丝剥茧一样找出来。
然后就是生不如死的晒化过程。
茶茶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沈执已经不在座位上。
于故说:“他说身体不适,提前离开了。”
茶茶望着窗外的霜降,她忽然伸手抱住于故的腰,趴在他胸前,静静聆听着他的心跳,边说:“可能因为我现在很幸福,所以其实我也希望他将来也能够幸福。”
沈执其实大半的时间,过的都很悲惨。
五六岁起就要自己洗衣做饭,挨饿挨骂。
他承受过普通孩子没经历过的黑暗,茶茶希望他有一天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光芒。
于故搂着她的背,没说话。
沈执离开前买了单,他回到家里,钟点工正在打扫卫生。
沈执不喜欢陌生人侵略自己的领地,沉着脸让她先回去,改天再来。
他脑仁持续性泛着刺痛,一下又一下。
他像个死人坐在阳台边,眼白众多,显得眼神冷酷,乌沉沉的眸子此刻像瞎了一样,他睁了睁眼,世界白茫茫。
沈执像个没有情绪的死人。
他望着阳台外的院子,眼前逐渐变得清晰,有个人似乎坐在他身边,和他说着话。
“阿执,你在看什么?”
沈执没有理会,他的手臂被人摇晃,“阿执,我刚刚写完作业咧,你要不要亲我一下?”
他说了个好字。
对方腼腆一下,“那你记得轻一点哦。”
他还是说好。
“也不要用手挡着我的眼睛啦,很不舒服。”
沈执酸涩发胀的眼睛里流着血红的水珠,他并不知道自己对着空气,他着急又懊悔地说:“对不起,以后都不挡着你的眼睛了,原谅我好吗?”
“好,我舍不得怪你的。”那道声音轻快动听,“以后要多对我笑一笑,我是你的女朋友,又不是别人。”
沈执点头:“对,你是我的。”
他伸出手,碰到的只有空气,身体前倾,扑坐在地,手碰到的只有冷冰冰的地面。
哦,沈执想起来。
茶茶已经不是他的了。
她离开他,很久了。
颜穗流着眼泪站在门边,她望着儿子自言自语的场面,心如刀割。
沈执若无其事从地上爬起来,看向他母亲,他忽然说:“妈,茶茶和别人在一起了。”
颜穗说不出话。
“那个人不好。”沈执拧眉,固执道:“我得揭穿他。”
不是揭穿。
而是拆散。
沈执伺机而动,这个时候,他没想过茶茶还能不能承受得起再一次的打击。
他们都是自私的、只顾满足自己心底欲望的恶鬼。
第58章
男人往往都是薄情薄幸的冷血动物。
只为满足自己的一己私欲。
与旁观者而言,并不知道沈执为何对茶茶为何有如此深远的执念。
而沈执自己的潜意识或多或少是有所察觉的。
哪怕到今天,沈执也仅是因为那些忽然冒出来的细枝末节,时不时窜出来的破碎回忆,才发现,原来之前那几年他确实做的不那么称职。
在他的意识里,从头到尾他只做错了一件事。
那就是在不那么爱她的时候,答应了她的告白。
高中时代的秘密恋爱,对所有人的三缄其口。
刻意的隐瞒,对她也是一种伤害,深深打击到她的自信心。
上了大学之后的冷漠,周而复始一次又一次的失约,从不主动发消息,从不会特意去记住她的喜好,被刻意遗忘的节日。
他并未察觉到这些行为其实已经足够构成冷暴力。
颜穗现在只悔恨自己没看好孩子,让那个该死的人贩子有了可趁之机,儿子现在这个性格,他们有推脱不开的责任。
颜穗说:“阿执,你不要把你自己逼得太狠了。”
深吸一口气,她道:“最近有空,就出去散散心吧。”
沈执心不在焉嗯了声,颜穗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并没有把自己的话听进去。
沈执已经陷入执念里,他仰着雪白的脖颈,瞳孔里的癫狂藏在深处,血管里的血液飞速流淌,滚烫兴奋。
他一定要在茶茶面前,狠狠撕碎于故虚伪的面具。
颜穗想告诉他,你没有立场这么做。
沈执掀开眼皮,黑沉沉的眸色近乎绝望的平静,“我是为了她好,我希望她幸福。”
他自我说服:“嗯,我希望她幸福。”
*
于故没有把沈执的威胁放在眼里,他现在就像亡命之徒的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期末考完那天,江州本来要去学校接妹妹回家。
茶茶支支吾吾和他打电话说:“哥哥,你今天不用来了。”
江州已经安排好工作,眉毛挑了一下,“为什么不用我去?”
茶茶在电话这头,脸已经开始热起来,“我自己打车!”她说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就一个行李箱,也没有多沉。”
江州觉得有猫腻,却没有说什么,“好。”
他也没更改行程,决定提前回家看看。
茶茶搞定好哥哥,拎着整理好的行李箱,急匆匆跑出宿舍楼。
于故已经把车开到了女生宿舍门外,茶茶看着这辆车的外观,觉得眼生,这好像不是他师兄的车。
不过茶茶对车类品牌不太了解,也就没问。
于故打开汽车后备箱,帮她把行李箱放了进去。
一到放假,茶茶就兴高采烈,她坐在副驾驶上,乖乖系好安全带,她说:“今天我爸爸妈妈哥哥都不在家。”
她爸带着妈妈去国外了。
好像要到明天才能回来。
至于哥哥,忙于工作,没空管她。
茶茶胆子说小也小,说大也大,她不自在的咳嗽两声,“你可以在我家坐一坐。”
于故:“刚好我有点累了。”
他顺杆往上爬,他又问:“能去你房间睡一觉吗?”
茶茶感觉自己谈了恋爱后,整个人都变黄了。
脑子里总蹦出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天马行空,想象力极为丰富。
她差点把这句话听成了“能和你睡一觉吗?”,冲击力迎面而来,她被自己弄到脸红发热。
于故皱眉不解,“不可以吗?”
茶茶猛然间回过神,“可以,你睡吧。”
哥哥至少要在晚上八点之后才会回家。
到了江家门口,茶茶先下车拉开铁艺大门,让于故把车开进院子里停稳,她才得空问:“这车是你师兄的吗?”
于故摇头:“不是,总不能一直借别人的车。”
茶茶长长咦了一声,“你买车了吗?”
“嗯,喜欢吗?”
“贵不贵?”
虽然看着确实很好看,坐着也舒服,但茶茶更替他担心价钱。
于故随便扯了个数字,“不贵,十来万。”
这就是欺负茶茶不懂车,她听了后还真的相信了,“这个价格就还好。”
于故帮她把行李箱提到客厅,他手臂线条流畅结实,提着十几公斤的行李箱也毫不费力,他问:“房间在几楼?”
“二楼,第三间房。”茶茶埋头走在他前面,“我带你过去。”
她的房间干干净净不染尘埃,墙壁刷成粉色,从天花板顶部落下的床幔的也是粉红纱幔,床头摆满各种各样的大玩偶,床单上是粉色草莓图案。
于故帮她把行李箱放好,茶茶说:“你不是累了吗?就先在我床上躺着歇一会儿。”
于故脱了外套,里面只穿了件纯色单衣,“嗯。”
“我下楼吃点东西,饿了。”
于故舔了舔齿尖,嗓音里有股浅淡的食欲,“我也饿了。”
茶茶信以为真,“那你想吃什么?”
她可不会做饭!冰箱里只有她偷偷藏得垃圾食品,薯片泡面和面包,全是零食。
于故伸出胳膊捞过她的腰身,带着她一起滚到床上,他闭着眼睛,舔舐她柔软的耳垂,又忍不住咬了口,“不饿了。”
他的双臂钳制她的腰,把她抱紧在怀中,“一起睡会儿。”
茶茶象征性挣扎了下,“可是我有点想吃零食。”
于故安静几秒钟,突然,他翻了个身,将她抵在怀中,熟男气息围绕着她,用舌尖撬开她咬紧的牙关,把她亲的昏头转向之后,沙哑的声音透着几分餍足,“可以吃我。”
于故的亲吻不像他这个人。
平时他斯斯文文客客气气温润和善,但两人只要有过密的亲近,他就跟变了个人一样,非常强势霸道。
茶茶一般都招架不住他的吻,缺氧犯困。
她脑袋晕晕,红着脸,“我不要吃。”
“那就睡觉。”
“好吧。”
茶茶的被子上染着香甜的奶味,她纤弱的背脊贴着男人的胸膛,娇小的身体蜷缩在他的胸膛,身体下意识往他怀中靠拢。
这一觉睡的也不长,但胜在安逸。
下午四点多,茶茶先醒过来,她打算起床喝个水,刚坐起来,男人又把她扯了回去,嗓音懒倦,好像还没睡醒,“去哪儿?”
茶茶嘴巴好干,“我好渴,要喝水。”
几秒种后,于故眼皮动了动,他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穿好拖鞋,惺忪着眼帘说:“我下楼帮你倒,杯子在厨房吗?”
睡的时间久了,茶茶也还在犯困,她半眯着眼睛,软骨头黏在他后背,抱着他的腰,“我跟你一起下楼吧。”
她整个身体就像挂在男人身上,她打了两个哈欠,“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