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首都机场开回弄堂,差不多也要两个小时。
茶茶一路靠着车窗睡觉,九月天气转凉,江承舟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在她身上,然后吩咐司机开的再快点稳一点。
茶茶耳边隐约听见一道声音。
“茶茶,醒醒,到家了。”
她缓缓睁开眼,目光望向窗外,汽车停在院外的宽巷一侧。
她裹着外套,拉开车门站在家门前,双脚落地还有种轻飘飘的感觉。
楚清映提前准备了一大桌子的菜,她什么都没问,也不敢问这段时间都发生了什么。
“茶茶,饿不饿?”
“妈妈。”
“嗯,我在。”
茶茶心思敏感细腻,看得出来家里人都在照顾她的情绪,小心翼翼地说话,她笑了一下,“我没事的。”
楚清映也跟着笑了笑,“没事就好,快坐下吃饭吧,你哥哥马上就到了。”
茶茶坐在餐桌前,握着筷子在走神。
院外很快就多了汽车的熄火声,江州匆匆忙忙赶过来,也没好好打理自己的外表,额前的细发都快遮住他的眼睛,头发长了没心思去剪,五官看着好像削瘦挺拔了五分。
人没事就好。
他们都默契的,不去问茶茶发生了什么,怕碰到她的伤口。
茶茶见着哥哥,表情生动了几分,她很高兴地笑起来,轻快叫了声:“哥哥。”
江州温柔的揉揉她的小脑袋,“先吃饭。”
桌上的八道菜全都是茶茶平时爱吃的菜色,小炒五花肉、清蒸螃蟹、剁椒鱼头、山药炖鸡汤等。
楚清映给女儿盛了碗鸡汤,看着脸都瘦了一圈的女儿,心里很不好受,她肯定没少吃苦。
她忍着眼睛的酸涩感,把装满鸡汤的碗推到她面前,“喝点汤,这是刘婆婆家养的老母鸡,很补身体。”
茶茶闻着鸡汤的香味,埋头嘬了小小的一口,“好喝。”
“那你就多喝一点。”
“嗯嗯嗯。”
江州来之前吃过饭了,这会儿没什么食欲,他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闲来无事给她剥了几个大螃蟹,蟹黄蟹肉分到两个碟子里,全都推到她手边,有些辛酸,“瘦了,多吃点。”
茶茶说:“哥哥,你也瘦了。”
江州笑了下,“是吗?”
茶茶点头,又问:“你怎么不吃饭?”
覆在头顶的阴霾乌云逐渐消散,江州心情好了点,“哥哥吃过了。”
这顿饭,茶茶被投喂的九分饱,若不是她一直嚷嚷着自己吃不下,恐怕爸爸妈妈和哥哥还要继续给她喂食。
茶茶几次欲言又止,想张嘴告诉他们,她真的没事。
但想了想,她这么说特别像在逞强。
茶茶吃饱后休息了半个小时,她身上还穿着之前沈执给她买的衣服,她上楼洗了个澡,把这套衣服丢进了垃圾桶里。
茶茶吹干头发下楼,她想给于故打个电话,却发现自己的手机还在沈执哪里,早就被他收起来了。
她下了楼,跑到门边玄关处,弯腰换好鞋子,江州见了就问:“要出门吗?去哪儿?”
茶茶系好鞋带,重新抬起脸,“哥哥,我想去找于故。”
她真的太想见他了。
哪怕听听他的声音也好。
不过现在茶茶有点不太敢单独出门,她微微仰起脖子,小声请求,“哥哥,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啊?”
他们都有点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江州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出门。
这次的事情,给了他们天大的教训。
江州用了身边所有的人脉,认识的不认识的,私人的官方的,只要能搭上线的,他都试了试。
没有用,和人间蒸发了似的找不到人。
江州说:“好。”
他的目光顿了两秒,“夜里天冷,你回卧室再加件外套。”
茶茶啊了一声,抬起自己的脚,“我都换好鞋子了。”
江州叹气,用纵容的语气和她说:“那我上楼帮你拿,不介意哥哥进你的卧室吧?”
“不介意,谢谢哥哥!辛苦啦!”
江州进了她的卧室,挑了件宽大的棒球服,搭在胳膊上,给她拿下楼,亲眼盯着她穿上,末了还要叮嘱:“拉链拉好。”
她里面穿了条很单薄的裙子,为了漂亮,就不怕冷。
茶茶把外套拉链拉到最顶,双手插兜,稚嫩的小脸,通透清纯的眼神,看着像还没毕业的学生,她仰着自己这张漂亮的小脸望着他,水灵灵的眼睛好像在问他满意了吗?
江州也换掉拖鞋,“走吧。”
茶茶几乎是用蹦的,巷子里的路灯忽明忽暗,光线昏黄,她蹦到一半,忽然停下来,她说:“哥,你先把手机借我用一下。”
江州一边从裤兜里摸出手机,边问:“做什么?”
茶茶歪头作认真思考状,然后说:“我怕突然出现把于故吓着,想先给他打个电话。”
江州默不作声松了手,手机又重新滑回裤兜里,“马上就到了。”
茶茶没想到哥哥竟然舍得拒绝她!怎地如此小气?
“哥,我就打个电话。”
江州无声无息扫了她一眼,茶茶被她哥哥这种眼神看的心虚,当场哑火。
江州摸了她的头,“害怕了?”
茶茶踢了脚下并不存在石头,看着地面上被路灯拉长的影子,垂头丧气,“有一点。”
江州耐心地问:“怕什么?”
茶茶老实摇头:“不知道。”
就是莫名怯场了。
于故那么喜欢吃醋的一个人,会不会……他会不会介意这三个月的时间呢?
他会不会胡思乱想?
她和于故之间会不会心生芥蒂呢?
变数太多,她真的有点害怕。
“别担心,快去吧。”
“好。”茶茶重新站起来,不过她往前走的步子明显没有之前轻快。
于故家的灯都没开,僻静安宁,看着不像有人住。
茶茶问:“哥,于故搬家了吗?”
江州道:“没有。”
茶茶抬手,按了门铃。
不一会儿,漆黑的房子逐渐亮起了灯。
于故家里只有他一个人在,父母这段时间工作太忙,都住在学校安排的公寓里。
他有些感冒,发着烧,却也没有吃药。
十来度的夜里,于故只穿了短袖,踩着棉拖,慢吞吞下楼,苍白的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眼睑垂落,他伸手打开大门。
巷口长街的路灯,昏黄光线均匀洒在少女皎洁的脸庞,她站在台阶底下,仰脸看着他,轻轻地叫了一声:“于故。”
于故从手到脚都僵的笔直,被这道声音震的回不过神,他甚至觉得这又是自己的梦。
只不过今晚的梦比较真实。
穿着棒球服外套的少女就好端端站在他面前,及腰的长发乖巧窝在肩膀两侧,她小脸透红,声音极软,好似有些憋屈:“怎么不理我?”
于故整个人还是僵硬的。
茶茶真的有点慌,这是怎么了?一言不发,是要开始冷落她了吗?
她委屈巴巴地问:“于故,你不爱我了吗?”
于故拖着步子,慢慢走到她面前,抬手摸了摸她的脸,不可置信里中听出些许令人心酸的小心,“茶茶?”
茶茶听见他的声音哇的一下有些收不住情绪,眼睛发热,鼻子泛酸。
她直接扑到他怀中,双手用力抱紧他的腰,脸紧紧贴在埋在他的胸膛,“故故,我真的好想你啊。”
于故哑着嗓子说:“我找了你很久。”
他的额头烧的滚烫,因为生病了双腿也有些无力,他又道:“对不起,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茶茶摇头:“你不要自责,这件事不怪你,而且我现在已经没事了。”
茶茶抬起眼睛,憋着眼泪,她忽然说:“我们现在就去领证结婚吧。”
“我不要什么订婚仪式结婚典礼了。”
她什么都不要。
只要能让他们顺利结婚就好。
第76章
茶茶现在情绪非常激动,双手用力攥紧了于故的袖子,眼尾泛着粉意,“明天就去领证,好不好?”
于故低着头望着她的脸,恰好好处的光线映在她细腻白皙的脸颊上,他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温度滚烫,燥热的手指触碰着她温凉的皮肤,哪怕是生病了,从他口中说出的话依然足够安抚人心,“你别着急。”
他的指腹沿着眉眼滑到唇瓣,继而往下,用温和的力道微微抬起她的下巴,“你瘦了好多,脸颊都没什么肉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茶茶轻轻地呼吸了一下,眼眶盈热的毛病又来了。
她这三个月,就没吃过一顿饱饭。
也不是沈执虐待她,不给饭吃。
是她确实,吃不下去。
茶茶抬头,撞进一双比乌黑的眼眸,她有些心虚,声音天然带着点娇嗔,“吃不下嘛。”
于故是心疼的,茶茶性子比较娇,虽说有些逆来顺受,但也是典型的吃软不吃硬,沈执这次强人所难,她定是和他撞的头破血流,吃了不少的苦。
“没事,这段时间好好养回来。”
说完这句话,于故捂着嘴弯腰咳嗽了几声,嗓子里的瘙痒感才好上稍许。
一阵冷风迎面扑来,缓解了他脸颊上的温度。
他的皮肤本就比常人要白,被风吹过,好似更贴近清冷皎洁的月色。
茶茶紧张抓着他的手,“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于故不动声色,轻声掩饰了过去,“一点小感冒。”
茶茶不信他说的话,他肯定也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才会感冒。
“你吃药了吗?”
于故乖乖点头,“吃过了。”
茶茶稍稍满意,又说:“刚刚你是不是已经睡了?又被我按的门铃声吵醒。”
于故温柔无害地说:“没有。”
确实没有,他就是单纯的不想开灯,想与宁静的黑夜独处。
茶茶偏觉得他这是为了让她安心而扯的谎言,她问:“叔叔阿姨不在吗?”
于故用拳头抵着唇畔,偏过脸,又咳嗽了两声,“他们上班,最近忙。”
茶茶说:“那你不是没人照顾了吗?”
于故貌似迟钝了一下,然后轻轻抿起浅淡的嘴角笑了笑,“我二十多岁了,已经是个成熟男性,能够照顾好自己。”
茶茶认真思考的时候会习惯性用牙齿咬咬下唇,往往自己把自己咬疼了才反应过来,她说:“今晚我留下来照顾你吧。”
于故忍不住笑起来,他的笑容好似比今晚的月色还要美丽,他说:“好啊,留下来吧。”
茶茶磨磨蹭蹭松开他的手,她还没忘记哥哥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
她跑过去,“哥……”江州这个保驾护航的工具人当的倒是不错,从头至尾没发出声音,藏在黑夜里,当个隐形人,看着小两口腻腻歪歪,牙齿有点酸。
放在之前,江州想都不想就会拒绝,不过如今情况特殊,他说:“确定要在他家睡?”
茶茶点头,“要。”
江州皱着眉,不情不愿道:“早点休息,明天上午我来接你。”
茶茶想了想,“好,你跟妈妈说,明天中午我和于故都回家吃饭,还有户口本!记得让妈妈把家里的户口本给我。”
江州刚才什么都听见了,他提醒道:“户口本在老宅主卧的保险柜里。”
归他们的父亲管。
茶茶鼓起来的气一下子就被戳破,她拧着秀气的眉毛,“那我明天问爸爸要。”
江州随她高兴就好,父亲应该也不会让她胡来,不过不排除为了哄她高兴,就昏了头,把户口本给她让她明天就去结婚。
“那我回去了。”
“哥哥。”茶茶犹豫几秒,指着他的头发,“刘海该剪啦。”
江州停顿半晌,神色柔和下来,“明天你陪哥哥去剪。”
“好。”
茶茶早就已经熟悉了于故的房间,他的衣柜里还有几件自己以前穿过没拿走的衣服,只不过她把衣柜翻了个遍,也没找到睡衣。
于故把自己的睡衣找出来,递给她:“穿我的吧。”
茶茶略嫌弃,“你这套不好看,而且好大啊。”
袖口比她的手还要长,裤腿也在地上拖了长长的一截。
于故扫了眼她身上的衣服,“那你要穿现在这身衣服睡觉吗?不难受吗?”
茶茶翻身坐在他的腿上,太久没这么亲密,神情羞怯,有些不自然,她说:“那我穿着你的衬衫睡吧。”
于故挑眉,“裤子呢?”
茶茶搂着他的脖子,羞愤恼怒,“不穿了。”
于故拍拍她的后腰,“也可以。”
茶茶又从他腿上爬起来,“你的感冒药在哪里呀?”
“抽屉里。”
“有热水吗?”
于故握住她的手腕,“别折腾了,晚上吃过药了,不用再吃。”
他抱着她坐在自己的身上,透着病弱的美感,他绝口不问这些日子沈执有没有对她做什么,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
于故的内心已经被现实狠狠撕裂过几回,撕裂过后趋近死寂般的平静。
有时候他在实验室里做实验到傍晚,突然之间会不知道自己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