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倩此时望着窗子外头的城市夜景,终于也缓过劲来,点头说到:“对,我不应该质疑自己的,我明明是靠实力拿下的第一。”
姚信和听见她此时气鼓鼓的声音,知道她那股气性又起来了,于是长舒一口气,笑了起来:“但我很高兴,你愿意把这些话告诉我。就像你希望我能跟你诚实地喊疼一样,我也希望,你能够真心地依赖我,相信我,我们这一段婚姻,需要双方的共同认可。”
沈倩此时的心情已经完全被安抚了下来,她的苦闷本来也就是一阵一阵的,有时吃点东西好了,有时吹了凉风又来了,没个定性,此时姚信和这样,她就忍不住高兴了起来,坐在沙发里,小声感叹到:“姚哥,你真好。”
姚信和那边握着手机的动作微微一僵,低头抿了抿嘴唇,告诉她:“明天我会去木远出差,你也一起吧,就当散散心。”
姚信和现在已经觉得自己这个小妻子越发离不开自己。
沈倩呆了一会儿,歪着脑袋问到:“木远,那是个好小的城市吧,你去那里做什么呀?”
姚信和看了看眼前电脑屏幕里的资料,如实回答:“去找一个我当年在美国认识的老师,他前些年回了中国,现在住在那里。”
沈倩这下便不再多问了,毕竟,涉及到姚信和的工作问题,她一来不懂,二来也的确不应该过分掺和。
第二天是周六,沈倩觉得机会难得,便把林湄也一起喊了上。
林湄上个星期被派去外地学习,如今下了飞机乍一见到沈倩,实在有些惊讶,上去抱着她的胳膊,张嘴就喊:“哎哟我的乖崽,你怎么瘦了。”
她这话倒是没说错,毕竟,人家怀孕长肉,沈倩怀孕偏偏减肥,一百三的体重,圆润的双下巴已经消失不见,五官突出了不少,乍一看,一眼就能瞧出顾老师和沈参谋长身上的优良基因,唯有咧嘴笑起来的时候,还是原来可爱大方的模样,搭着嘴边两个酒窝,朝你这里一看,能让人甜到心里去。
在省城下了飞机之后,几人还坐了三个小时的车才到的木远。
木远这个地方没有机场,平时出出进进都是普通火车和公交大巴,人口不多,平时只有一些游客会稍作停留。
姚信和找到孔老的时候,他正从学校的图书馆里出来。
两人抬头看见对方,双双一顿。
他们算起来已经有五六年没见过了,姚信和上一次见到孔老那年,中益还是最辉煌的时候,作为国内第一代做出成果的微电公司,那时的中益实在令人向往,本科生工资是其他公司的三四倍,海外人才的容纳度也高,甚至还有政府的支持。
只是后来,随着产品的更新换代,基础机械的限制越来越大,单纯的设计与制造无法等级匹配,加上美国对于核心技术的封锁,中益渐渐落寞,当时那一批回国的微电工程师,越来越多的,也开始走向其他行业,在挣钱养家的现实中妥协。
孔老当年回来时雄心壮志,可惜最终没能实现自己的理想,于是,他带着科研人员的最后一点固执,离开北城,隐居在了木远这个妻子的故乡。
如今姚信和过来,两人在房间里不知聊了些什么,再出来时,孔老脸上已经满是动容,张嘴就要请他们几个年轻人吃饭。
沈倩早就饿了,听见这话,立马高高兴兴地答应下来。
孔老看着她的脸,有些惊喜地问:“这是?”
姚信和点头回答:“老师,这就是我的太太。”
孔老于是无比欣慰地笑了出来,拍着姚信和的肩膀,连声叫好:“你这孩子竟然也结婚了,这很好,真好,小姑娘看着是个有福气的,你一定要珍惜。”
沈倩原本只是想着蹭人家老教授一顿饭,如今得了这么大一句表扬,脸上都忍不住红了起来,藏到姚信和身后,低着脑袋一个劲的不好意思。
林湄看着她的模样,只觉鸡皮疙瘩起了一大层,回到车上,凑着脑袋问:“你怎么现在成了这么个扭扭捏捏的样子,这到底是婚姻的沦丧,还是母性的扭曲,以前别人夸你一句,你肯定要上去跟他称兄道弟的。”
沈倩很是傲气地看她一眼,高深莫测地回答:“等你以后结婚,就懂了。”
这样的句式,老少皆宜,雅俗共赏,因为就算你没有丰富的理论基础,你也至少可以以别人没有的经验和脸皮打败对方。
木远市区不大,几个人从学校里出来,孔老便挑了一个老牌火锅店过去。
沈倩其实平时就挺喜欢吃火锅,只是自打怀了孕,家里的阿姨鲜少让她碰过,如今,听说木远还有专门给孕妇吃的火锅,她一下就来了兴趣,说什么都要尝上一尝。
店是老字号的店,没有包厢,还没到吃饭的点儿呢,整个大堂就坐了三分之二。
姚信和给沈倩点了一个孕妇吃的小锅,让她和林湄一起过去外面点配菜,等东西差不多上齐,两人高高兴兴地回来准备动筷,只是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整个屋子就开始突然地抖动起来。
姚信和皱着眉头望向孔老。
孔老十分平静地回答:“地震了,木远这边…”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地上的震动越发明显,姚信和立马抱起旁边的沈倩,迈着个瘸腿,飞速往外跑。
陈大泉见状也是吓得脸色发白,抓起旁边的林湄,也赶紧一股脑往外冲。
孔老见几个年轻人离开,只能跟在后面追。
等他们到了外面空旷的平地,姚信和把怀里的沈倩放下来,见地面的抖动已经停下,这才松开怀里的人,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
沈倩抬头看向他的脸,有些不好意思:“我听陈大泉说,你以前可是子弹往耳朵边上擦过去都面不改色的啊。”
姚信和沉默了一会儿,捏着她脸上肉,低声说到:“那是因为没有你。”
沈倩听见他的话,望见孔老追出来的样子,连忙红着耳朵推了推他的胳膊,小声嘀咕:“陈大泉呢。”
姚信和这下才抬头看了一眼,然后一脸复杂地望向旁边仍然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腿间,一脸鸵鸟模样的陈大泉。
沈倩脸上表情也是一顿,走过去,感叹到:“陈大泉,你…这姿势挺专业啊。”
陈大泉大概也为自己刚才的“英勇”所感动,抬起头来,见地震已经停了,周围的人都是一脸淡定自若的模样,不禁挥了挥手,有些尴尬地回到:“嗐,不算什么,我这是习惯了。”
陈倩面无表情地回答:“不,我觉得你习惯不了,就你这看淡生死的态度,起码还得再多活五百年。”
陈大泉这还是第一次被沈倩这么夸,一时骄傲起来:“哪里哪里,我对于人生的长短追求不高,其实早就已经看淡。”
沈倩点了点头,在他面前蹲下来,望着他身后,一脸真挚地问:“所以,这就是你一直抓着人家大爷的原因?”
陈大泉这下猛地回头看去,一瞬间愣了,只见此时他手里的人哪里还是林湄,分明变成了刚才邻桌的那个大爷!
大爷这会儿也是气急攻心,吹着自己的牙套,没好气地喊:“你看淡个锤子!老子上个厕所回来,个瓜娃子抓起老子滴jio,莽起脑阔就跑,出来屁都不放一个,蹲到地上就开始叫,你赔老子刚涮的毛肚!”
激动之余,嘴里的牙套“咯噔”一下吐了出来,大爷淡定无比地扶回去,使劲甩开陈大泉的手掌,冷哼一声,还格外高风亮节地留下一句:“呸,流氓!”
第37章
陈大泉最后垂头丧气地回到火锅店里,老老实实给人家大爷赔了一盘新鲜毛肚。
抬头再仔细瞅上一圈,这才在不远处靠窗的桌子边上找到了已经吃得风生水起的林湄。
林湄这会儿正在和高中时期的班草叙旧。
班草是正儿八经被姑娘们推选出来的班草,往那一坐,格外敞亮,不仅性格温和,长得还挺好。虽然不能跟姚信和那样的仙人对比,但相较于陈大泉,却的确要优秀不少。
此时,林湄浑然没有发现自家男人的脸色,一口酒菜一口肉,眼看就能擦出老同学智慧的火花,瞧见沈倩进来,立马起身小跑上前,抓着她的胳膊往班草的桌边走,一边走还一边在嘴里很兴奋地念叨着:“老沈,班草刚刚才跟我聊到你,他说你在他们单位,现在红得就像冬夜里的一把火。”
班草大学毕业就已经结了婚,年前被单位派来外地工作,孤苦伶仃,如今遇着老同学心情也很激动,聊到沈倩上一期节目录制的英文歌,更是忍不住开口赞叹:“我老婆自从成为你的忠实粉丝,已经坚持两个月不来月经,她上次为你在网上跟人吵架,惜败,最后凌晨三点,对着我和狗念了两个小时的《观无量寿佛经》,现在看待我们的眼神,格外慈祥。”
说完,他就又给沈倩夹了一根大葱,眼睛看过来:“想不到,老沈你当年高中英语考十分,现在唱起英文歌来,居然这么有气势,一点不像是瞎唱,仔细听,还能听出不少纯正的铁岭口音。”
沈倩让服务员把自己的小涮锅搬过来,放了一块毛肚,数八下,意味深长地说到:“你不懂,我高中那会儿是被英语老师扼住了命运的后脑勺,那是被逼无奈。等离开学校,我的语言天赋立马就得到了发扬,现在在我男人的教导下,已经可以熟练跟外国老太太骂架不落下风。”
班草听完她的话,点头答道:“英语老师猛如虎,我的老婆也这么说。”
沈倩吃了一口白菜,开始为祖国的花朵操心:“也有可能是教育部门的问题,毕竟,咱们高中那会儿英语学得那么痛苦,教科书上却硬要说那是快乐英语。”
林湄抢了陈大泉的一块羊肉,插嘴到:“这不难理解,我们民政局里不也写着婚姻幸福呢吗。”
班草点头答是,“我们单位领导也经常说,努力工作可以创造美好生活。”
于是,一顿简简单单的火锅,变成了沈倩和林湄的老同学聚众唠嗑,姚信和在旁边和孔老低头交流业务,也不打扰他们,只是偶尔给沈倩夹一点她可能喜欢吃的东西放在碗里。
沈倩对于自家美人的服务,可谓十分满意。
毕竟,正常的姑娘喜欢月下看美人,那样有意境。
但沈倩不一样,她就喜欢在火锅煮沸的热气里头看,因为她觉得,这时候的美人才最真实,丢掉清心寡欲的胞衣,剩下五脏六腑七情六欲,有如到嘴边的美食,不可辜负,惹人高兴。
回到宾馆之后。
姚信和第一件事,就是进浴室,洗去身上那一股火锅的味道。
出来之后,他见沈倩还在手机里和林湄聊天,便坐过去,问了一句:“你这班草高中时经常帮你补习?”
沈倩放下手机,咬了一口棒棒糖在嘴里,“嚯,你跟孔教授说话,还能注意到我们这边的谈话呐。”
说完,她见姚信和没有回话,便又轻咳一声,坐正了身体,小声说道:“这有什么啊,你老婆我高中的时候人缘太好,整个年级的男生,一大半都暗恋我。”
这话说给出去,一万个人里有一万个人不会相信,一百万个人也只有一个人相信,而那唯一的一个人,就是姚信和。
姚信和婚龄还短,他现在或许还不知道,信息的不对等是十分可怕的事,就像一个不怎么靠谱的小媳妇,遇着了一个眼神儿不怎么明亮的丈夫,那么人类世界里的精神悲剧就此产生了。
于是当天晚上,姚信和钻进被窝,抓着沈倩的就开始行不轨之事。
沈倩推推拒拒两三下,最终不敌狗男人,只能丢盔卸甲,有如晚上火锅里那几片小嫩白肉,被人在手上翻来覆去,在嘴里狼吞虎咽。
虽然姚信和自己其实也有反应,但他十分懂得克制,仿佛他那位常年不允许被人肖想的小兄弟已经拥有了自己的思想和灵魂,可以在庸俗的男女情爱面前,保持绝对的纯洁和禁欲。
就此一点,沈倩实在佩服得五体投地。
第二天,几个人一起回了北城。
顾兰青此时已经完成了最近一阵的世界巡回演出,得了清闲,便带着不少好东西来看沈倩。
沈倩最近几日胃口不佳,看着眼前一桌特色美食,竟然觉得不如顾老师亲切,靠过去,就忍不住扒着顾老师的肩膀,眼泪汪汪起来,“顾老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想不到你女儿现在,竟然也到了这么狼狈的时候。”
顾兰青脸色一顿,连忙把人抓住,在沙发里头坐下,严肃发问:“什么意思?你终于忍不住寂寞,看上其他精神小伙了吗。”
沈倩立马收起脸上的悲伤,打了个嗝,轻声回答:“我只是在说网络上的那些破事情。”
顾兰青拍拍自己的胸口,放了心下来,“我当年也因为你爸受过这样的非议,没关系的,这是每一个公众人物都要经受的苦,等你以后,实力强大到没有人可以质疑,他们不但会闭嘴,甚至还会把你像是神佛一样供奉起来。”
沈倩听顾兰青提起沈和平,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问到:“顾老师,你知道刘阿姨…她跟我爸,其实没结婚吗。”
顾兰青原本举着茶杯的手略微一顿,皱眉问道:“这事你怎么知道的。”
沈倩一拍沙发,气得饱满的胸口抖了两抖,“好啊,原来你们果然都知道,就是不告诉我和我弟!”
顾兰青把手里的花茶放下,觉得自己还挺有道理,“你刘阿姨…也是苦命人。”
沈倩觉得全天下谁能不是苦命人,“啧,你又要跟我来这一套?我知道,刘阿姨她老公家暴,她爹当年为了救我爷爷死的早,但这跟她扒着我爸不放有什么关系!跟你告诉我真相又有什么关系!”
顾兰青看她一眼,轻声纠正:“她还把你弟弟养大。”
沈倩这下不乐意了,看着她喊:“那是她养大的吗!沈行检打小跟在老太太跟前,家里也有保姆,她要真这么尽心,沈行检十二岁发高烧的时候,也不用您连夜赶回来照顾!”
顾兰青没有回话,好半天了,才又重新开口道:“但说到底她也是出了力的不是吗。你弟是什么性格我摸不准,但你是什么性格,我一清二楚。你要是知道你刘阿姨跟你爸没结婚,平时见到她了,不得成天给人家使绊子?你小时候怎么欺负你姥姥厂子里那个刘大虎爸爸的,我现在可还记得清清楚楚呢。”
沈倩摸了摸头发,心想,她妈还真挺了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