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倩想着上飞机之前,夏蓉告诉她阿尧来了台北的事,于是问到:“怎么,你表姨夫没来?”
夏蓉连忙摇头回答:“不是不是,他来了。”
说完,她又把自己手里的饮料递过去,有些忐忑地说到:“只不过,还多来了一个人。”
沈倩见她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心里还挺好奇,于是脱了鞋子进门,抬头看见那边正在逗胖墩儿吃水果泥的谈樾,脸上表情立马一顿,侧过脸去,看着旁边的夏蓉,很是无奈地问到:“你告诉他我在这儿的?”
对于自己这个劈了腿的前男友,沈倩打过两次,心里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怨气,只是忽然再一次出现,还是以这样的姿态,难免觉得有些膈应。
夏蓉满脸的抱歉,差点没哭出来,“我…我太笨了,说话被他套出来了。”
沈倩拍拍她的肩膀,反倒安慰起她来:“行了,他是你师弟,心眼儿又多,你个笨姑娘缺少了点儿防备,也能理解。”
说完,她没多做纠结,很是大方地脱鞋进了客厅,就像没见着谈樾这个人似的,越过他们,迈步往后面的二楼阳光房里走。
阿尧这会儿正在阳光房里摆弄着杨旭咏这里的花花草草。
他平时就喜欢养这些东西,偶尔看见好的,还会开口跟人家讨要,十分不把自己当外人。
如今,他见沈倩进来,也没有什么意外,挥手让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茶,像是主人似的,开口问到:“你就是那个小蓉的朋友沈倩?”
沈倩对于阿尧的崇拜是根深蒂固的,此时见到自己儿时的偶像,心情不可谓不激动,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小声自我介绍起来:“阿尧老师您好,我是大陆来的,我从小学就一直听你做的歌,我我我也特别喜欢民谣。”
阿尧点了个头,对于这样的话显然已经习以为常,轻声笑了一笑,道:“我那天回到家里,听阿姨说,你们那天晚上,在我屋子里喝醉了?”
沈倩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额头,点头回答:“您那儿环境太好,我们一时没忍住。”
阿尧笑着点头,又问:“我还听小蓉说,你平时酒量也很不错?”
沈倩见有人夸起自己的酒量,一时更加骄傲起来:“一般一般,就比普通人稍微好上一点儿。”
她这话说完,阿尧便沉默了起来,给自己又倒了一杯茶,没有喝,只是放在手里一点一点地晃,好半天了,才又重新开口说到:“那你知道,作为一个歌手,控制刺激性食物的摄入是必须要做的吗?”
沈倩笑着的脸色一下僵硬起来,很是羞愧地低下头去,一时不敢说话了。
阿尧没有等待她的回答,抬手喝了一口面前的茶,把茶杯放在鼻子下面来回摇动,低声开口:“歌坛是一个很残酷的地方。你有天赋,这很难得,但想要成为一个真正长青不败的歌手,单纯依靠天赋,这肯定是不可能的。我曾经看中过一个年轻人,我把很多心血放在了他的身上,我想让他一飞冲天,可我唯独忘记了告诉他,学会控制自己,所以后来,他为了灵感去吸毒、去嗜酒,生生毁掉了那身上的那一股灵气。我也曾经因为朋友的拜托,做过许多价格昂贵的歌曲,可是到后来,我没有从那些物质里得到一点安慰,反而让我渐渐厌倦起那样模式化的音乐,从而放弃一切开始隐居。我到现在这个年纪,已经不图什么名利,我每一张做出来的专辑,可能都会成为我的最后一张,所以我现在看到的你,是一个有灵气,有天赋,但被娱乐圈过度追捧过的孩子。你喜欢民谣,这我看得出来,你的家世也为你的这份兴趣提供了许多便利,但这样的兴趣,并不能称之为你对于音乐的追求,因为在我看来,你在现有的名声和条件下,没有不断提升自己的意愿,也没有为了音乐自我控制的决心。”
沈倩好长一段时间没有被人这样教育过。
毕竟,她自从跟姚信和结婚之后,整个人就沉浸在一种很是饱和的自我满足之中,她甚至曾经有些无趣地觉得,那些被人们称为困难的娱乐圈的路,原来也不过如此。
可是当阿尧这些话说出来之后,沈倩才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的确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好好地补充过自己。
她没有像姚信和那样废寝忘食读书的专注,也没有夏蓉这样放弃一切成全音乐的执着,甚至没有像沈宁宁那样,为了一部戏拼得头破血流的热切。
她身上的一切来得太过于顺其自然,以至于她忘记了,自己曾经想要做的音乐,到底是什么。
“谢谢老师,我、我会努力提升自己,等我沉淀下来之后,我、我会再来找你的。”
阿尧看着沈倩的眼睛好半天,直到她低下头去,眼角带了隐约的水色,他才叹一口气,重新张嘴说了一句:“那么接下来,和我聊聊你这张专辑的思路吧。”
沈倩猛地一下抬起头来,像是有些不敢相信的样子,她原本以为阿尧刚才那些话,是委婉拒绝了自己的意思,可此时听见他这句话,她又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很是小心翼翼地带上了期许:“那您…这是答应我了吗?”
阿尧于是也终于完全放松地笑了出来,起身,拍了拍沈倩的头发,告诉她:“我想,在你的身上,我还是可以有一些期待的。”
从书房里出来,沈倩已经一扫刚才的消沉,整个人斗志昂扬了起来,就连见到谈樾此时那张寡淡的脸,她也能够心平气和地走过去了。
胖墩儿似乎很是乐于谈樾接近自己,一边吃着他递过来的水果糊,一边在那里啊啊地说话,仔细一听,居然是“爸爸。”
沈倩站在原地,听着胖墩儿现在嘴里的声音,脸上神情很是复杂。
温蔷这会儿也不知从哪里突然冒了出来,站在两人身后,挑着眉毛,很是不怀好意地笑着问到:“沈小姐,想不到你们大陆人还喜欢玩带着孩子出轨这一套啊?”
姚小糖此时也小跑过来,显然是看见了刚才胖墩儿喊爸爸的那一幕,上前把谈樾手里的水果糊一下打在地上,指着胖墩儿的鼻子,大声喊到:“呸,你这个人尽可爹的家伙,我真是错看你了!”
胖墩儿平时挺黏自己这个姐姐,如今,见姚小糖大发脾气,肉嘟嘟的小胖手抓了起来,小脸往下一鼓,手指偷偷放在嘴里,别提有多委屈。
沈倩把姚小糖护在身后,一脸严肃地看着温蔷,刚想开口为自己说话。
没想到彭茉莉此时也不知打到哪儿跑了过来。
把温蔷往地上一推,威风凛凛地喊到:“Fuck off!你是哪里来的野鸡,敢在这里污蔑我未来女儿!”
沈倩原本只想着反驳温蔷,这会儿听见彭茉莉的话,一下子就又多了一个对手。
一时间,三个女人凑在一团,你看我我看你,气氛很是嚣张。
姚小糖倒是没有大人的这些紧张情绪,她趁着沈倩没注意的空荡,转身离开,上楼拿了沈倩留在房间里的手机,找到姚信和的电话号码,“哼”了一声,就毫不犹豫地拨通过去。
姚信和那边还才刚刚起床,见到沈倩的名字,勾嘴笑了一笑,接起电话来,声音放得很轻:“到家了?”
姚小糖无比高冷地“呵”了一声,严肃教育道:“老姚同志,还在那儿乐呵呐?老婆都要被人抢了,还心存侥幸呐?”
姚信和原本温和的笑意停在脸上,眉头一皱,不说话了。
第60章
沈倩在楼下尚且不知道自己的宝贝女儿已经给丈夫通风报了信。
她这边见胖墩儿忽然哭起来,便赶紧走上前去,把人抱在怀里,左右晃荡着身体,轻声哄了起来。
彭茉莉见状也不打扰她,转火对准地上的温蔷。
温蔷平时在人前一向表现得很是知性优雅,三句话就要带一句英文,以此显示她曾经留洋的高贵学历;大学时候爱慕姚信和而不得,她成日里装作不在意,可只要有姑娘凑过去跟姚信和搭讪,她就立马要在人家姑娘后面酸上两句,说她不矜持、不体面、不像个正经女生。
如今,她神情狼狈的从地上爬起来,刚开口说话,把那套理论套在彭茉莉头上,彭茉莉立马乐了起来,抬起自己的胳膊,一下又把人推倒在地上,然后一连串英文叽里咕噜砸下来,最后以一个“呸”字结尾,整个动作一气呵成,十分具有观赏性。
沈倩觉得这俩人不是省油的灯,视线扫过去一眼,显然还有一战。
于是连忙带着胖墩儿退出了客厅,转身往后面的小花园里走。
谈樾原本在一旁站着,一直没有说话,此时见沈倩离开,才迈步跟了过来。
他看了看已经在沈倩怀里睡着的胖墩儿,轻咳一声,在母子身边的座位上坐下,开口问到:“你最近还好吗?”
沈倩撩着眼皮看他一眼,压根不准备回答他这个问题:“你不会是专门来找我的吧?”
谈樾沉默一晌,好半天了,才望着沈倩脸上细腻白嫩的皮肤,长舒一口气,告诉她:“我是来找你的,我知道你来这边看阿尧,是想让他给你做新专辑。”
沈倩后背往座椅上面一靠,撇了撇嘴巴,对于这样的寒暄显然无甚兴趣。
她过去看小说电视剧时,其实挺喜欢看那种情侣破镜重圆的剧情的,如果那里头再加上一点儿爱而不得,一点儿狗血撕扯,那她可就更欲罢不能了,恨不得成天拿个手绢儿给里头的男女主角加油呐喊。
可这种事情一旦落实在自己身上,那感觉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起来。
沈倩扭了扭胳膊,心情有些不美丽,龇着牙笑笑,便只能歪着脑袋问到:“所以呢?”
谈樾见沈倩看向自己,立马把自己的上半身坐直,轻声回答:“我听夏蓉说了,这个阿尧性格挺古怪的,年纪大了,思想又很封闭。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其实可以把建平和也介绍给你,你应该知道,在业内,他比阿尧可有话语权多了。”
沈倩听见他的话,乐了,拿过来一颗话梅糖放进嘴里,索性直截了当地问到:“不是,谈樾,你过来找我到底是什么事儿啊?咱两快两年没联络了,你突然找着我,就是为了给我介绍制作人?不能够吧,这事儿别说你不信,街上的狗都不能信呐。还是说,其实你私底下做了什么缺德事儿,得消消业障,普度普度众生?”
谈樾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很是多情地回答:“我只是有些想你,我前一阵子,特别想你。”
沈倩差点没被他这语气吓出个心肌梗塞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仍在熟睡的儿子,挑着眉毛问他:“你没毛病吧?咱两分手这么久,我该说的话也说了,该打的人也打了,现在我跟姚信和儿子都生了,你突然跑过来跟我说,你特别想我?难道,是上次那一段缠绵悱恻的回忆还不够,你又上赶着让我来打你一顿,啧,看不出来,你这小同志人挺敞亮,思想挺肮脏啊。”
谈樾没有在意沈倩这些话,他两处了那么些年朋友,可以说,沈倩是个什么性格,他一清二楚。
早些时候,因为对于性事的好奇,谈樾被秦小裴勾着上了床,那会儿的新鲜感是挺强烈,可到后来,两人去了日本,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秦小裴矫情自私的性格短板显露出来,加上她平时来者不拒,跟身边不少男人都有暧昧,两人矛盾渐生,谈樾本身又是个做艺术的,天生多情,优柔寡断,时常吵着吵着,就想到了曾经的恋人沈倩身上。
人在年少时,或许会为了刺激本身而选择放纵,可当真正失去了那些绵长细腻的温情之后,他又会开始缅怀那些曾经唾手可得的点点滴滴。
谈樾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前阵子临近毕业,忙碌自己的毕业作品,灵感枯竭,不知白日黑夜,昏天暗地,有时睡在床上,朦胧之中,就开始回想起他和沈倩小时候的样子。
他在那样濒临疯狂的时刻,像是醍醐灌顶一般,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对于沈倩浓烈的怀念和爱意。
所以此时,他听见沈倩这样毫不留情的一串话,不但没有生气,反而还深感亲切,于是抬起头来,笑着说到:“你就当我是犯贱吧。”
沈倩惊呆了。
她愣在原地掏了掏耳朵,沉声叹气:“看这悲催的生活把孩子逼的,都成什么样儿了。”
谈樾没有理会沈倩的讽刺,把自己的身体往前倾了倾,看着沈倩的侧脸,目光闪烁地说到:“你瘦了。”
沈倩点头:“为爱减肥。”
谈樾又说:“你也好看了。”
沈倩又点头:“为爱美容。”
谈樾深吸一口气,笑道:“你的性格倒是没变,还是这么招人喜欢。”
沈倩很是羞涩地抿了抿嘴唇,眨着眼睛,嘚嘚瑟瑟地回答:“我老公也这么说。”
谈樾原本怀念的神色霎时一顿,胸口发闷,语气也开始带上了些酸涩的味道:“你嫁的这个姚家长孙倒是也不简单。”
沈倩“唔”了一声,没有搭他这个腔。
谈樾于是丝毫不见外,手指敲了敲座椅的把手,就又开口说道:“我听我叔叔说,你这个丈夫十几岁就进过少管所,在美国上学的时候,好像还开枪弄死过人。你跟这么一个心狠手辣的男人睡在一起,不会觉得害怕么。”
沈倩知道谈家是军政背景,里头也的确有几个能人,所以谈樾这话说出来,她没急着反驳,只是笑了一笑,反问到:“所以呢,一个入室抢劫的家伙,美国法律都认可,您在这儿为他鸣什么冤?”
谈樾低头扯了扯嘴角,他的五官不如姚信和精致,这样故作温柔的样子,难免显得有一些刻薄,他移了移自己的胳膊,轻声说到:“那你觉得,在那样一个高级安保的大楼里,为什么唯独只有你丈夫的公寓被人入室抢劫,而更关键的是,一个单纯入室抢劫的案子,为什么又会跟国安局扯上关系?”
沈倩听完他的话,脸色忽然之间就沉了下来,皱着眉头,语气很是不悦:“你到底想说什么?”
谈樾想到自己前一阵子梦到沈倩的时候,她也是这样的表情,像是一只护犊的雌性,张牙舞爪,竖着浑身尖锐的羽毛,可是那时他梦中的沈倩,护住的人,却明明还是他自己。
所以谈樾闭上眼睛,不再去看沈倩的样子,垂着脑袋,只是低声告诉她:“我只是希望你知道,什么是及时止损。我不在乎你生过一个孩子,你也看到了,孩子跟我相处的很好…”
沈倩这会儿终于醒悟过来,咬牙切齿地打断他的话:“你他妈这是在劝老娘出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