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这件事,沈倩平时一向十分注意姚信和在家的隐私,即便两人成为了夫妻,可姚信和上厕所或是换衣服的时候,沈倩还是会尽量避免过去打扰。
如今,姚信和感觉自己的小兄弟被沈倩握住,甚至还像是安抚似的被拍了一拍,身上寒芒收敛起来,抬头看过去,便低声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沈倩见他情绪得到缓和,就把自己的手收了回来,抱住姚信和的胳膊,轻声说话:“今天儿子把你弄痛了吧?”
姚信和像是有些惊讶的样子,看着眼前的沈倩,呐呐地问:“你不怪我?”
沈倩摇了摇头,歪着脑袋回答:“怪你什么啊?”
姚信和沉默一晌,把头撇了过去,“怪我把儿子摔着了。”
沈倩“嗐”的一声,挥起手来:“你又不是故意的,说起来,这还得算是我的错,没把他看好。”
姚信和没有想到自己会得到这样的答案,一时意外,便默默地看向了眼前的妻子。
他刚才在沈倩急匆匆跑进来的时候,其实就已经做好了被她指责的准备。毕竟,姚信和明白,自己这种过于强烈的应激行为,十几年了都没好过,老太太当年得知他在美国的事,虽然心有不甘,可是事后,还是免不得对着姚信和点评了一句“野蛮人。”
但那时候的姚信和并不觉得难过,他大概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斥责。
毕竟他深知,自己在许多人眼里,本来就是一个有过“前例”的畜生。
在女人面前,他是强势的男人;在孩子面前,他是强壮的大人。
所以,他不被允许辩解。
似乎只有在沈倩面前,他才可以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普通人。
他能够拥有五情六欲,能够拥有辩解改正的理由,他甚至能够表现出疲惫,在累得狠了的时候,得到一个安慰的怀抱。
姚信和习惯在鲜血淋漓的世界中行走,可当他回归了自己的巢穴,没有人知道,他也会渴望一朵蔷薇的垂怜。
沈倩见自己男人望着自己不说话,摸了摸自己的脸,便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她吐了吐舌头,俏皮地问到:“怎么的,被沈老师惊人的美貌吓傻啦?”
姚信和低头抿了抿嘴唇,没有回话,好一会儿,才掀开被子,把沈倩抱进来,低声说到:“如果有一天,我跟儿子掉在水里,你救谁?”
沈倩没想到姚先生这么一位三十岁的已婚妇男,话题转换如此之生硬,问出的东西如此没有道理,一时捂住嘴巴,坐在原地都差点没笑出声来。
她眼睛滴溜溜转了一圈,重新看向姚信和此时沉沉盯着自己的眼睛,轻咳一声,十分不走心地拍胸脯回答:“那还用说,当然是你了。”
姚信和于是抓住她的爪子,放嘴边咬了一口,然后伸出自己的手指,在沈倩的鼻梁上一刮,低声喊到:“小骗子。”
沈倩“哼哼”两声,也不高兴起来:“那难道咱儿子真出了事,你还会见死不救啊。”
姚信和摇头回答:“当然不会。”
沈倩于是也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抱着他的脖子喊:“哼,大骗子。”
姚信和被她这样子弄得心里发痒,低头靠过去,想要亲上一口,没想这会儿沈倩还挺嫌弃姚先生,双手低着他的脑袋,一脸不乐意靠近的样子:“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哎,说实话,姚哥哥,你穿女装,可比我好看多了,真的,下次有机会,咱们穿裙子试试?”
姚信和本来还挺有兴致,如今听见沈倩的话,脸色一下黑了下去,起身下床,扭头就往浴室里走。
两人于是磨磨蹭蹭在楼上待了好一会儿。
直到杨妈在楼下喊吃夜宵,姚信和才又重新跟着沈倩下了楼。
胖墩儿这会儿已经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吃起了果果,本来他都被姚小糖哄好了,没想抬头看见从楼上下来的姚信和,“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
姚小糖见状连忙把手里的美术作业递过去,轻声安抚道:“胖墩儿乖,你看,姐姐的画你最喜欢啦,对不对。”
沈倩于是也走过去,抓着胖墩儿的胳膊,小声鼓励:“是呀,胖墩儿是男子汉,不能随便乱哭的,我们一起来看姐姐画的画,好不好呀。”
可胖墩儿还是不高兴,他看着自己妈妈坐下来高高凸起的胸脯,白花花的皮肤格外香甜,像是回忆起了自己以前愉快的吃奶时光,于是伸出手来,砸吧砸吧了嘴。
没想姚信和率先发现了他的企图,一脸不悦地走过来,低声呵斥:“多大了,还跟你妈撒娇。”
胖墩儿这下没忍住,“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
他这个年纪的孩子,本来就管不住,一旦哭起来,那简直就是水库泄洪,堵不住闹心,堵住了闹鬼。
沈倩于是举着手里姚小糖的画,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哇,你看,胖墩儿快看,姐姐画的画好不好,哎呀呀,姐姐画的这个猴子太好看了是不是啊。”
姚小糖原本也在旁边附和,此时听见沈倩的话,忽然住了嘴,偷偷靠过去说到:“妈妈,我们老师让我们画的…是爸爸。”
沈倩手上的动作一愣,再看向手里的画,脸上表情便显得有一些复杂,努力做出一副认可的样子,到最后,还是捂住自己跃跃欲试的良心,僵硬地瞎说起来:“是啊,那…这个爸爸太好看啦对不对啊。”
胖墩儿原本哭得哼哼唧唧,此时忽然停下来,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坐在原地“嗝叽”一声,指着画喊了一声:“巴巴。”
然后,又指着姚信和,喊了一句:“猴几。”
沈倩被吓得两眼一黑,拍着自己的大脑门儿,抓住自家先生跃跃欲试的胳膊,连声劝到:“哎算了算了,姚先生,亲生的,这是亲生的。”
第79章
姚信和过去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威慑力担心过,往往是一张冷脸往那一摆,不用说话就能吓得人家直哆嗦,如今难得一次的窘迫交代在了自己亲儿子身上,眉头一皱,显得格外不满意。
好在姚太太的谆谆教诲犹在耳边,姚信和也没真跟这兔崽子多计较,转身去厨房里喝了一杯牛奶,夜宵都没有吃,径直就回了楼上。
沈倩知道自己这个男人平时对于饮食运动一向极其自律,即便加班至深夜,也不会大快朵颐,最多是吃上一些清淡营养的素食鸡肉餐,睡前还会运动一阵,绝不给体内消化器官增加压力。
这一阵姚信和在外头出差,胖墩儿习惯了跟沈倩睡,如今姚信和回来,父子两冷眼相对,沈倩觉得亏欠,便只能把儿子放去了杨妈那里。
十点多钟,两个孩子终于安安稳稳地睡下,沈倩上楼回到卧室,没在床上瞧见自家男人,发现那头洗手间里的灯亮着,便走过去,推开门,冷不丁地看见姚信和正弯着腰给自己擦药。
沈倩脸上表情一僵,连忙凑上前去,歪着脑袋问他:“你那儿又过敏了?”
姚信和没有说话,只是嘴里“嘶”了一声,将药膏重新放好,拍拍沈倩的脑袋,把人往怀里一捞:“不严重,睡觉。”
可沈倩不乐意,她回到床上,害怕蹭到姚信和,离他远远的,想到他刚才低头上药的样子,心里闷闷的,吸了吸鼻子,难受起来:“其实我怀着孩子,咱们不戴也可以的,你干嘛不告诉我啊。”
姚信和躺在枕头上面闭着眼睛,大大的手掌在沈倩的头皮上面缓慢地按摩,听见沈倩的话,便轻笑了一声:“别闹。就是因为你怀着孩子才更应该戴,孕妇的免疫力跟普通时候不一样,我身上再干净也不能保证没有细菌,况且,咱两这么长时间没做了,我要是一时没控制好,弄在里头,你到时候是要肚子疼的。”
沈倩见他说得平静,心里越发酸涩起来,把脑袋又往那头拱了一拱,不高兴地抱怨道:“我哪有那么脆弱啊,就是顾铭恒那个家伙,成天在你面前胡说八道,都把我说成个瓷娃娃了。”
姚信和听见她这句话,嘴角微微往上一勾,睁开眼睛,看着沈倩此时躺在月光下面的脸,凑过去亲了一口,告诉她:“你就是我的瓷娃娃。”
沈倩被他亲得不好意思,下意识踢了踢腿儿,没想到膝盖蹭到人家的小兄弟上,姚信和一个没忍住,倒吸了一口凉声。
沈倩见状也慌了,整个人都在床头撑了起来,靠在姚信和脑袋边上,嘴巴对着人家的额头使劲吹气,一边吹还一边说到:“我姥姥以前说了,身上疼,就吹吹耳朵,耳朵哗啦啦跟着空气跑,痛痛就能都飞走啦。”
姚信和本来已经有了睡意,此刻得到沈倩这样天真意趣的一番话,一时没忍住,笑着便伸手将人拉进了怀里。
他把自己的脑袋一整个都埋在沈倩那一对儿软乎的胸脯里头,深吸两口气,直到鼻子里充满了沈倩身上那股子水果和奶香混合的味道,他才重新抬起头,靠在沈倩的肩膀边上,低声说到:“你之前说,想生两个孩子,那等肚子里这个出来了,我就去把结扎做了吧。”
沈倩原本被姚信和抱着还有些不好意思,此时听见这句话,整个人都愣了,她赶紧把怀里的人推开,脸上表情无比严肃地喊到:“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啊!”
沈倩小时候生活在东北,长大之后,也没有大人跟她聊到真实的两性问题。所以在她这儿,结扎这种手术,那就是一个遥远神秘,且十分让人恐惧的东西。
但姚信和对此却是了解颇多。
他早年在美国留学,身边的导师以及曾经实习时认识的同事,在没有生孩子的意愿之后,都会选择进行男性结扎手术,一来伤害小,二来,也没有风险。
姚信和没有过度繁殖的欲望,他在遇见沈倩之前,甚至是一个独善其身的人。
他享受跟沈倩之间的每一次性事,但他不愿意让沈倩因为这些性事身处无休止的妊娠循环之中,所以在他看来,这样的提议十分具有建设性。
但沈倩并不这样认为,她现下还处在对于结扎手术盲目畏惧的情绪里,低着脑袋不说话,脸上表情也是恹恹的,吸一吸鼻子看姚信和一眼,显得格外可怜兮兮。
两人的谈话没有结果。
姚信和于是也没有就这个话题多聊,他把身边的女人抱进自己怀里,只是亲了亲她的脸蛋,告诉她:“睡吧,以后再说。”
第二天,姚信和难得在家里睡了个懒觉,日上三竿才从床上起来。
陈大泉因为这段时间的努力工作,也得了两天的假期。
他大早上起来,倒是没干些别的,买了新车,提了新房,然后拿着挺大一个钻戒,在林湄单位门口跟人求婚了。
林湄当天晚上打着电话来给沈倩,告诉她,自己明天要跟陈大泉回他们霞泉县里去。
林湄亲爹死的早,亲妈再婚又有了自己的家庭。
两个哥哥一个比一个爱玩儿,她往那儿一站,可谓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但当陈大泉说要带着她回老家的时候,林湄却又手足无措了起来,毕竟她并不想让陈大泉的父母知道,自己其实是一个没有根的孩子。
好在沈倩从林湄的话里已经听出了她的那些顾虑,沉默一阵,便拍着胸脯告诉她:“我跟琳达明儿早上跟你一起走,琳达回去看看她的爹妈,我正好也能去乡下采采风。”
林湄于是脸上愁闷一瞬间散开,回头抱着陈大泉,低头就来了一口。
姚信和没有掺和他们的这些喜庆事。
姚家老爷子最近生了病,整天只想着自己的大孙子,如今姚信和能够休息两天,老人家便早早把人喊去了老屋,检查“功课”,顺便也聊一聊姚信康跟姚信鹏最近的事。
于是第二天,陈大泉带着三个女人风风火火地回了家。
陈家现在在村里也算是有名的养猪大户了。
上过市里的表扬名单,不但自己有了好出路,还大方地带着周围一些村民共同富裕起来。
陈大泉即将带着准媳妇儿回来的事,乡里乡亲都传遍了,大家伙儿早早在村口等着,一些年纪还小的孩子,还特地在头上扎了好些个喜庆的红色小花儿,见着林湄了,张嘴就喊她大嫂子。
这些人里,唯一不让人喜欢的,大概只有一个田招娣的亲爹田村长。
田村长如今已经不再是村长,他儿子去年在城里打工,睡了同车间的女工,花大价钱把人娶进来,生下田村长的大孙子之后一点儿活不愿意干,成天躺在家里看电视,田村长要说上一句,她能对着田村长的宝贝儿子骂上一整天。
田村长过去蛮横,没想如今遇着个比自己更蛮横的,一时气急,恨不得哭天喊地。
他前些日子被沈宁宁的人找到,私下底交谈了一阵,得知自己的亲闺女田招娣如今在城里吃香喝辣,眼看着就要当上大明星了。
田村长心有不甘,再看看这原本属于自己的“金龟婿”陈大泉也即将另娶他人,田村长这段日子在儿媳妇身上吃下的火气,那是怎么也消不下去。
于是到了下午,等沈倩和林湄几个正式入了陈家大家,陈家的家宴红红火火摆上,田村长便穿着个白大褂子不请自来了,靠在陈大泉的奶奶赵老太太身边,张嘴就说起了林湄高中给人堕胎的陈年丑事,左一句不守妇道,右一句浪蹄子,那语言别提有多难听。
田村长本来想着,赵老太太八十多岁的人了,早年女儿去城里打工,被男人骗了身子,后来一个没想开跳了河,如今遇见林湄这样的,想来是看不上,不说大发雷霆,起码也得呸上两句。
没想赵老太太头发花白,做事却依然干脆得很,手里的拐杖往下一蹬,开口就喊:“把田德福给我送出去,今天我们陈家的家宴,怎么什么玩意都能放进来。”
陈大泉的爹妈一向最孝顺,听见老太太的话,连忙一左一右架着田村长,把人“扔”了出去。
陈家人口虽然不多,陈大泉上面就一对父母,两个叔叔,还有一个早年跳了河的小姑姑。
但陈家七七八八的亲戚不少,比如琳达的爹妈,其他一些堂叔父,满满地坐了一个大院子。
如今,林湄高高兴兴地带着礼物上门来,被田村长这么一阵搅和,心底那些自卑公布于众,只觉身上一层一层的衣服都被人拔干净了似的,站在原地,脸色晦暗,浑身发凉,垂着脑袋也不说话,像是下一秒钟就能倒下去。
好在赵老太太在这样的时候没有表现出一点儿慌乱的情绪,她一个没读过书的女人,能把陈家这些孩子辛辛苦苦拉扯大,还有了今天这家庭兴旺的日子,行事做人全凭身上一股子稳重的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