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知意似乎浑然不觉。
还问她:“是不是汽水比较好?”
知瑶抿唇,顿了一下,将视线转过去:“挺好的。”
容清止要是知道自己难得一次表达善意, 还特意因为知瑶准备了牛奶和方糖, 结果会被这样理解, 他肯定就笑不出来了。
就近坐在她右侧的容清桦倒是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侧头低声问她:“换成汽水好不好?”
知瑶小声的用指甲敲杯子的侧边, 发出当当当的声音, 不理他。
“太晚了。”容清桦说。
他是在和她解释。
知瑶反应过来,她反倒有点儿不好意思了:“不是气这个。”她指着自己的杯子,目光停顿了一会儿, 却逐渐投注向了知意。
准确来说, 是知意面前的酒杯,度数非常浅的葡萄酒。
容清桦轻声说:“那就大家一起换成汽水好不好?”
知瑶啊了一声。
知意几乎是下意识紧张地看向她,容清止的目光也投注过来了。
【你是来找茬的吗?】
他的目光里明明白白的写着这些东西。
原来知意还在和他聊之前在俄罗斯求学的经历, 她说得很开心,眼神都不自觉柔软了起来,总算一扫之前的冷淡。
结果这个绿眼睛的小姑娘只是发出了一点儿动静, 知意的注意力就瞬间被拉扯过去了。
容清止开始后悔,为什么他就不能单独好好和知意在一块儿简单的吃顿饭,谈谈人生,谈谈爱情,然后就水到渠成了。
结果现在桌上坐着这么大一个电灯泡——不对, 是两个。
他的倒霉弟弟也在!!
知瑶赶紧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
知意迟疑了一下,半信半疑的转过去,可惜不管容清止再怎么努力想将话题转过去,知意都有点儿不在状态了。
“我是担心知意。”知瑶侧过去,低声说,小姑娘的动作像是在说悄悄话:“她酒量挺好的,可是沾了一点儿酒精就容易冲动。”
靠的近了,连她翘翘的眼睫都看得一清二楚。
她真是白的会发光,容清桦费了很大的自制力才将视线从她身上挪开。他站了起来,知瑶下意识地发怔,她抬起头,视线跟着他走。
容清桦很自然地走过去,低声和知意说了什么,知意点点头。
然后他就更自然的把知意和容清止杯里的酒一起倒了。
容清止:“……”
容清止咬牙切齿地将人拽过去,“你想干嘛?!祖宗,我谈个恋爱容易吗?”
倒霉弟弟对他笑了一下。
笑完就替他杯子里倒满了汽水。
容清止:“……”
“太晚了,喝酒不能开车,老师和瑶瑶回去不方便。”容清止:“而且在场还有未成年人,影响不好,我觉得大哥也能理解对吧?”
容清止很想说不理解。
但是知意已经捧着杯子喝了一口,看起来没什么意见,所以他也就不能有什么意见了。容清止确定了,这小子今天晚上是故意来折磨他的。
太恶毒了!
等他回去的时候,知瑶拉了拉他的袖子:“……谢谢你。”
真可爱。
容清桦摇了摇头:“我说的未成年人不是你,是我自己。”
容清止耳朵尖的盯着这边。
他总疑心倒霉弟弟是来说他坏话的。
结果听见了这么一句,猛地被呛住了,咳嗽了好几声。
影响……不好?!
容清桦的心肝都是黑的!
和他亲妈一个样!
容清止愤愤不平的干掉了半杯汽水,就算影响不好,也是容清桦影响他!
知瑶睁大了眼睛。
停顿了一下,她真被逗笑了。
“你为什么要来?”她说。
小姑娘的目光不自觉的转向了知意,但知意也在看她——目光撞到一块儿时候,两人都非常不自然的转移开了视线。
然后知瑶才转过头去看容清桦,绿眼睛盯着他,勉强地笑了一下:“真想听我叫你uncle吗?”
容清桦停了一下。
是没想好该怎么和她解释。
但知瑶似乎是认为他被呛到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叫点别的。”容清桦突然说:“除了uncle以外,你还想叫我什么?”
这句话是俄语。
知瑶反应过来了这句话的意思,但是脑子里慢一拍,不知道做什么反应。她愣愣地看着容清桦,他比她要高上不少,好像自从上次见过之后,他又长高了。
眸光正沉沉的注视着她,眼底好像有光。
……好像是,被调戏回来了?
知瑶脑子慢一拍,又觉得用调戏这个词好像不太准确。
而且是她先撩的,生气好像也不对。
知瑶:“就……uncle吧。”
中文该是什么?
叔叔,小叔?
怎么每个称呼都觉得好奇怪。
她迟疑地抬眸和容清桦的视线交汇了一瞬,知瑶的第一反应是,他长得真的很好看。
眼尾微微上扬。
但是一点儿也不凶。
第二反应才是赧然的转过头。
容清桦几乎是在她转过头的那一瞬间转移了视线。
他垂下眼睫,少见的显出几分冷淡来——这份冷淡针对的是他的大哥。容清止实在是不能再熟悉这个倒霉弟弟的这个表情了。
容清桦打小儿就不亲人。
既深沉又冷淡,对容父其实也没什么好脸色,用容清止他亲妈的话来说,那就是只养不熟的孤狼,别指望能和他亲近。
容清止还是上回见他这么客气,还是他带知瑶来找他的时候。
但那一次,他回去就被告知空降了一尊大佛。
本来可着他劲儿浪的老爹,突然派来了位副总,说好听点,是来帮他稳固位置的,说不好听点,就是派人盯着他,免得闯出大祸的。
容清止不信这之间没有关联。
他一向觉得容清桦这个倒霉弟弟,是无利不起早,白长了一幅人模人样的好看皮囊。这次也不例外,但他无论怎么上看下看知瑶,都没看明白这小姑娘到底有什么利用价值。
除了长得好看了点儿。
……不对,是长得特别好看了一点。
容清止突然被自己的想法惊到,猛地呛住了,咳嗽了好几声。
他的念头转的飞快,甚至隐隐想过如果是真的,该怎么利用这件事,最终却在知意关切的目光下,蓦地站了起来。
知意被吓了一跳。
容清止脸色有点儿难看,示意他弟,很有点儿家长的架势:“你和我出来一下。”
在摇晃的灯光下。
少年的眉骨颊廓被打了深深浅浅不一的阴影,他的目光稍显冷淡,似乎毫无温度,漆黑的眸子像是深夜里的寒星,毫无掩饰的朝他看来。
透着一股儿无动于衷的劲儿。
容清止几乎控制不住自己想要转移的目光。
等发现这个想法之后,他陷入了轻度的恼怒和难以言喻的恐惧之中。
容父现在还在迟疑的原因,不只是因为他占了所谓的长子。
更多地,还是因为他认为。
容清桦像是他的生母,是个怪物。
既不会因为情感动摇,也缺乏人该有的温度,支撑着躯体的,似乎是欲.望的原动力,而不是人性。
虽然容父只是在为自己的出轨找借口,但也能侧面说明容家那位正房夫人,也就是容清桦的生母究竟是个什么性格。
商业联姻向来没有什么感情。
但是对和自己生下了孩子的丈夫,平白带回来一个比自己还要大的私生子的情况下,还能够无动于衷,并且借此获得了更多的利益的女人,也未免太过冷漠了。
容清止第一次被带去她面前的时候,她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只是在听到丈夫的话的时候,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报纸,轻描淡写的睨了他一眼。
一点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就连容父也以为她至少会发火。
但她却只是单刀直入、简略的报了一串数据。
“我要这里。”她说,又补充了一句:“你也可以理解为是补偿。”
照旧是毫无温度、毫无波动、毫无感情。
比机器人的运作还要精确。
但正因为这样,容父才更被刺痛了。
就连容清止也忍不住死死攥住了手指。
那一瞬间的屈辱感,甚至比被这位衣冠齐楚的夫人打一巴掌更加的深刻。
至少在面对那双眼睛的时候。
他几乎看不见一点温度。
但只是一瞬间,容清桦就笑了起来。
他看起来依旧冷淡,但是是温文克制的冷淡。
他说:“好啊。”
容清止瞬间从那个噩梦中挣脱出来。
他心情复杂的看着自己的倒霉弟弟,然后惊讶的发现,至少在这一刻,他的眼睛里,是有温度的。
第53章 男主重生回来了
知瑶下意识拉住了容清桦的袖子。
她其实都不明白这点没由来的紧张是为什么。只是抬头去看他的时候, 下意识地视线偏移了一小会儿, 焦点凝聚在门口的把手上。
余光瞥见的是少年的侧颈, 光线将他的轮廓打得格外清晰。
好看到她连余光都不敢看了。
脸热地垂下眼睫。
“等我一会。”他似乎是停顿了一下,知瑶猜测他大概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
但是早早赶出去喂蚊子的容大哥不耐烦了。
待在屋子里憋屈,待在外面还得和容清桦独处, 两头都不是什么好选择, 但容清止觉得自己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儿责任得教育弟弟的。
他抱着点儿急躁的心情催倒霉弟弟:“你们搁这儿上演生离死别呢。”
知意:“什么?”
还没意识到发生什么事的知意一脸茫然。
容清止的烦躁硬生生压下去。
他面前扯了一下唇角, 安抚恋人:“我和清桦有点事儿。”
知意半点不高兴都没有, 想都没想的点了点头。她只是有点儿疑惑:“你们不可以上楼吗?外面的虫子还是很多的。”
容清止:“……”
他没好意思承认自己没想到。
含糊地胡扯道:“我觉得外面更有气氛。”
知意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她隔着远远的餐桌冲他笑了一下。
那双绿眼睛里一点别的意思都没有,写满了天真。
傻姑娘。
容清止心想,真是说什么都信。
相逢不逢时, 大概也不逢人。知意是他最理想的妻子, 但却不是他父母眼中的好伴侣,甚至也不是能陪他走到最后的那个人。
所以他开始后悔了。
倒霉弟弟又笑了一下。
很浅,像是个讽刺的笑法。
容清桦没拆穿他, 只是从容地站起来,说:“走吧,哥。”
他袖手而立的时候, 确乎有点儿旧时贵族的气派。
但要真掰开了碾碎了说礼仪这回事儿,容清桦倒比谁都像是野蛮人,生意场上讲究的是在合法程度内,谁最会不守规则最不要脸,面子上却还光鲜亮丽、锦绣堂皇。
他和他的生母几乎如出一辙。
倒是看起来轻浮浪荡的容清止还有点儿坚持。
只是这点坚持才让他本来放权的爸爸派来了一座大神, 说好听点是帮他,实则是监视器。
容清止不觉得自己的幼弟——大概这么说,算是给自己贴金,毕竟人家是正儿八经的婚生子。也就是容清桦,这个打小儿就跟着生母耳濡目染,经手的生意比他还多的弟弟,会真和他外表看起来这么温文冷淡、守礼自制。
容清止其实不是很愿意和他打交道,当然也没什么人愿意和容家人打交道。
他心烦意乱的点了根烟。
不敢和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弟弟单独相处,说出去其实很羞耻,容清止丢不起这个人,猛吸了几口之后,他才缓过来,若无其事的同弟弟示好。
“来一根?”
容清桦婉拒了。
在他皱起眉头之前。
容清桦补充了一句:“我不抽烟。”
容清止有点儿想笑。
实际上,他也确实有点勉强的扯起了唇角:“那太太……”
容清桦的生母是会抽烟的。
大概比男人还凶。也不是那种好闻的女士香烟,更呛、更刺鼻的,而且浓烈到散不开,有的时候还会听到断断续续的咳嗽。
容清止小时候还疑心楼上住着的另有其人,毕竟像机器人一样的夫人给他留下的印象太深,导致他下意识地排除了她也会有人类的正常反应。
“她也不抽了。”容清桦说。
……是再也没有机会抽了。
容清桦心下想,倒没有多少伤感。
倒也不是不爱、或者真就一点感情也没有,要说感情,其实也是有的。毕竟母亲出国都要将他带走,虽然不是朝夕相处,也是尽量抽出时间来陪伴他。
可离开的人自己都不难过,他的难过也就只能埋在心里,母亲走了是解脱,终于还是值得替她高兴的。
容清止还不知道这件事,以为容夫人这次从国外回来是准备震慑他爹身边的花花草草。
一边又觉得这句“太太”实在是叫的恶心,他不痛快,大概容清止这个做儿子的听着也不会很痛快,尴尬的笑了一下。
但事情还是得说,只是怎么想都觉得奇怪。
“太太没准备替你找份好姻缘吗?”容清止觉得多说多错,干脆单刀直入。
“她从来不会管我这些事。”容清桦忽而抬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