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秒钟,她摸起手机,再次打开微信。
陆元这条仿佛不是出自他本人的消息,十分扎眼地顶在聊天页面的最上头。
无语了,还真的是陆元发的?
一瞬间,鹿原都怀疑是冯松达找人黑了陆元的号,故意发来的。
她想了想,手指飞快打字——
靓绝九山:【这还用问?任何一个听力正常、视力正常、智力和逻辑推理能力也正常的正常人,都知道是你啊!】
还没点击发送,陆元下一条消息又来了。
点开一看——
陆元:【算了,当我没问。】
马屁拍晚了……
鹿原手一抖,把自己编辑的这条彩虹屁点了“发送”。
过一会,陆元回了消息。
陆元:【嗯。】
就这一个字?没了?
鹿原被他的闷骚打败了。
***
晚饭时间,鹿原在三楼餐厅的老位置再次见到了陆元。
周遭依旧闹哄哄的,陆元穿着那身黑色校服,往那一坐,不用说话,怎么看都是帅气逼人。
吃了个半饱,鹿原安耐不住八卦的心,小声问他:“你下午发的信息是怎么回事?”
陆元垂眸,睫毛浓黑:“没什么。”
“怎么可能没什么?莫名其妙地,你跟他比什么?”
“嗯。”
“……”
等半天,对方又不说话了。
“等我有钱了,”鹿原气结,“一定要买一个能一次性把话说完的同桌。”
陆元轻笑一声,起了逗弄她的心思,他凑近身子,低声道:“吃醋后遗症,不用在意。”
“少来!”鹿原翻他白眼,“谁爱管你呢。”
嘴上这么说,最后还是劝他:“冯松达这个人心眼小,爱玩阴的,你别跟他起正面冲突,他使坏的话倒霉的还是你。”
“嗯,”陆元不喜欢听她嘴里说那个人的名字,夹起一块鸡肉,搁在鹿原碗里,“不说了,吃饭。”
晚饭吃完,众人起身离场。
鹿原看陆元一眼,二人默契地朝反向撤离。
穿过无人的隐秘走廊,再一次等在小电梯外。
鹿原按了电梯,回头问:“明天考试,你不紧张吧?”
“没什么好紧张的。”
“那就好,”鹿原心情不错,“考英语我就没在怕的,你也好好考,争取拿第一。”
“嗯。”
“别有压力啊,”鹿原补充道,“第二也是很不错的,放轻松。”
陆元垂眸,掩饰了眼底掠过一丝深意。
下一秒,再抬起脸,他盯着女生带笑的眼睛,声音散漫又嚣张:“放心,我拿第二,没人敢拿第一。”
***
这次知识联赛以笔试为主,试题难度比寻常要高得多,有很多超纲的内容,没有点相关的课外知识储备想及格恐怕都难。
24号考试,25号阅卷,26号公布成绩,当天还会有一个集体的表彰仪式,各科优秀的前十名都会在众多参赛者面前刷一波脸,并且得到相应的物质奖励。
如此高难度的省际比赛,能取得前十名,那都是各校精英中的精英,未来三年,也一定是冲刺高考单科状元的主力军。
甚至就连未来的省状元也基本就是在这些人里面产生。
分数真实而残酷,但真正有实力的人从来不会担心。
第二天,正式考试。
陆元慢悠悠走到五楼考场,远远就看见了冯松达被几个穿嘉誉私高韩式校服的学生簇拥着,站在走廊说话。
看来冯松达没吹牛,果真让家里动用关系,把他从英语比赛调到了数学比赛。
不过,这跟陆元都没什么关系。
只瞥了冯松达一眼,陆元不再理会对方。
进考场,分发试卷,埋头答题。
安静的考场,只能听见沙沙地动笔声。
冯松达各科成绩也挺不错,并不是不学无术的学混子。冯家就指着他这根独苗来继承家业,学业上一直抓得紧,课外也一直有请很厉害的私人老师来教,这也是他敢换到数学场,并且要求和陆元一较高下的原因。
只是没想到这联赛试题的难度可真不是闹着玩的。
冯松达皱眉,卡在第二页中间一题足足五分钟了。思路换了好几个,演草纸上推算了无数个算式,涂涂改改,终于得出了一个他自己都不能信服的答案。
代入试题检查,果然不太对。
——这谁出的题啊,真变态!
他一边心里吐槽,一边绞尽脑汁,突然身前男一个生站起来,拎着试卷,走向讲台。
一看这身黑漆漆的校服……
靠!陆元这厮是不是装逼装过头了?他妈的才开考半个多小时啊!这就写好了?连检查也不做的吗?
冯松达望着自己还有小半页空白的试卷,脸色难看。
全场的人也都傻眼了
监考老师也没料到这么重要的考试——各学校带队老师肯定反复交代过,一定熬到最后才行——怎么还有这么不听话的学生?
看了看手表,监考老师冷着脸:“按规定,开考五十分钟以后才能交卷,还有十分钟。”
“哦。”
陆元歪歪头,捏着试卷和唯一的考试工具——一只黑色水笔,又回了座位上,大喇喇坐下了。
坐下也不看试卷一眼,只抱着胳膊枯坐。
这架势显然就是在等交卷。
这人谁啊?长得好帅不说,怎么能这么嚣张?
众人心里腹诽。
十分钟之后,响了一个铃。
监考老师盯着陆元:“按照考试规定,现在可以提前交卷,但是建议大家做好了多检查两遍,这个试卷难度很大,请大家不要抱着来闹着玩的态度参……”
“刺啦”一声,板凳摩擦地面的声音。众目睽睽之下,陆元再次站起身。
监考老师的剩下的话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
走廊里还很安静,但凡有人经过就十分引人注意,更何况对方还穿着高中的校服。
一看就知道是来参加知识联赛的。
陆元经过的每个教室,全场师生都不由自主地对他行注目礼,然后同时下意识地看向教室后墙的时钟——
这样的难度,开卷才五十多分钟就交卷?
这哥们怕不是交了张白卷吧?
陆元没在意众人的眼光,下到一楼大厅,顶头碰到昨天午餐时分,宣布自由活动的联赛负责老师。
“哎哎哎,站住。”
陆元停下脚步。
联赛老师走过来,上下打量他的校服:“九山高中的?”
“是。”
联赛老师看看手机,一脸困惑:“这就,交卷了吗?”
“嗯。”
“不检查吗?”
“检查过了。”
“嘿,”联赛老师不知是惊还是气,“听你口气,这是能考满分?”
陆元沉吟:“应该差不多。”
“你小子,够狂的啊,”联赛老师组织赛事多年,倒是见识过很多才华牛逼但脾气古怪的学生,笑了,“可以,可以,我很多年没见这么狂傲的了。”
陆元没说话。
“叫什么名字?”
“陆元。”
联赛老师默念一遍他的名字,意味深长道:“成了,你走吧,有没有狂的资格,26号自然见分晓。”
陆元点点头,离开了。
***
鹿原的英语考试安排在了下午。
考场上还遇到了两个穿嘉誉私高校服并且有点眼熟的女生,对方看到鹿原出现在这里,表情诧异——全嘉誉私高都以为消失了很久的前校花是出国了,没想到竟然是转学去了公立学府九山高中。
俩人窃窃私语,最终也没敢上前跟鹿原打招呼。
鹿原也没在意,进考场,找座位,拿到试卷,认真答题。
五十分钟以后,在众人惊奇的目光里,起身交卷,离场。
监考老师恰巧还是上午陆元那场的同一个。他望着同样黑色校服潇洒离去的女生背影,低头看了看面前的试卷——
学校:九山高中
班级:高一五班
姓名:鹿原
也是九山高中?也是高一五班?鹿原?也叫鹿原?
这么巧的吗?他没看错吧?
同样觉得巧的,还有上午那位联赛老师,对方和两个同事刚走到二楼楼梯拐角,抬头就碰见十分眼熟的校服。
不过,这回是个女生。
几年不见狂傲的,今天一见就是俩,还都是同样的校服。
九山高中这一届的学生,怎么净出牛逼哄哄的角色?
联赛老师叫住她:“小丫头,你也是九山高中的?”
“对,”鹿原认出了对方,“老师好。”
这位还算有点礼貌,联赛老师笑眯眯地问:“这就交卷了?检查了吗?能考满分吗?”
鹿原认真回答:“交卷了,检查了,应该能。”
九山的人怎么都一个个的……联赛老师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鹿原试探道:“老师,没事的话,那我走了?”
联赛老师失笑,摆手:“走走走,赶紧走,别在教学楼逗留,影响其他同学考试。”
“哦,老师再见。”
走了没两步,又被叫住——
“哎——九山高中的丫头,叫什么名字?”
“我叫鹿原。”
“嗯,嗯……嗯?”联赛老师恍惚一瞬,哎哎,这名字我是不是在哪听过?
第三十一章
初赛的高难度代表了复赛的高门槛。但对于很多人来说,答题结束的那一刻,知识联赛之旅其实已经暗中戛然而止了。
全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们,个个在各自学校都是娇子,参赛前一天还雄心勃勃,今天被一场非人的试题磋磨之后,大部分人不得不接受自己其实离所谓“天才”还有很远的距离。
考场下对对答案,有人欢喜有人愁,这种落差和现实十分打击人,但也教人快速成长。好在还有三年时间可以努力,释怀之后,大部分人也就只剩“可以和同学在异地城市过圣诞节”的兴奋感了。
年轻的心总是蠢蠢欲动。
晚饭后,鹿原和陆元偷偷溜出了酒店。
大街上流光溢彩,彩树霓虹,光影浮动,圣诞气氛浓烈。
陆元看身边穿得像只小熊一样的女孩,问:“你想去哪?”
鹿原左看右看,摇摇头:“不知道。”
不过才四个月,岚城让她觉得熟悉又陌生。
陆元低声说:“那就随便走走吧。”
“好。”
沿着酒店大门右侧,漫无目的地往前走。
城市很亮,夜空很暗,抬头看不见银河,只能看到几颗寂寥的寒星,孤孤单单地挂在蓝丝绒一样的天空。
走着走着,陆元突然说:“我四五岁的时候,有一次,在院子里看星星正起劲,我爸出差从外面回来,满头满脸都是血。”
鹿原一怔:“啊?”
陆元似乎在回忆,语速很慢:“在大巴车上遇见了扒手,满车的人都装看不见,只有他见义勇为,被两个贼联手打到头皮破了一块。”
“怎么会这样?”鹿原听得心惊肉跳,问,“那后来呢?”
“后来司机报了警,但具体怎么,我不记得了。”
鹿原感慨:“你爸爸为人真的很正直。”
救人、见义勇为,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每个成年人都愿意去做的。
“对别人来说是这样,” 陆元仿佛陷入了回忆,苦笑道,“但对我妈来说,我爸是她婚姻生活里一颗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炸的炸弹。”
鹿原琢磨了一下这句话,沉默着点点头。
两个人走到一处小小的街心公园,边上一个迷你的亭子。
鹿原指了指:“坐一会,再走。”
“好。”
小凉亭被密密地植被围了大半圈,夜里坐在里面像是坐在一个小小的笼子里。
鹿原追问:“后来呢?”
“我妈受不了我爸天生爱管闲事的性子,没多久就跟他离婚了。”
“那你妈妈现在……”
陆元低头,看地面黑黢黢地一团树影,淡淡地说:“不知道,打那以后就再也没见过她了。”
“嗯。”鹿原心里涌起淡淡的难过,她没有再说话。
两人安静下来。
坐在幽暗的小凉亭里看不远处街边璀璨的景色,好像躲在幕布背后偷看光鲜亮丽的舞台。
车河穿梭,带起轰鸣,一切都在快速运转着。
小凉亭里的时间却仿佛停止了。
世界在明,他俩在暗。
恍恍惚惚地,好像一切突然都跟他们无关。
“你呢?”过了一会,陆元突然开了口。
“我?”鹿原想了想,“蔡家的爸爸对我不错,就是普通爸爸对女儿的宠爱吧,但他生意总是很忙,娶了后妈之后,生意越来越好,人就越来越忙,家里的事儿基本撒手不管了。”
有钱人家的掌上明珠如何受宠之类的桥段,她觉得只存在小说里,特别当时后妈带来的“亲”哥哥蔡文端,竟然比自己还大——所以蔡父娶新老婆,也不过是将外室扶正罢了。
还是蔡书仪的鹿原,那会子是真心实意地恨过蔡父的。
“蔡家的后妈对你好吗?”陆元又问。
“能感觉到客气和生分,但也还好,”鹿原回忆道,“只是她一心还想靠着我跟冯家处好关系,所以在跟冯家人相处的时候,又能感受到她对我格外的殷勤和照顾。”
态度反差得太大,目的性又太强,仿佛她是一颗棋子,只配在有利可图的时候被摆在明面享受关怀。
这反而更让她抗拒与蔡家后妈以及冯家的亲近。
陆元轻声:“别想了,你不用再跟冯家打交道了。”
“嗯,”鹿原笑笑,还能调侃自己,“我就是颗被弃用的小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