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远处的篮球场时不时爆发一阵叫好声,外圈还围了很多女生。
鹿原收回视线,问他俩:“陆元究竟做了什么惊天地泣鬼神的事儿,让你们都这么怵他?”
高骅和陈晨程对视一眼,没吭声。
“小胖子,你上次说他弄得自己名声很凶?究竟是什么意思?”
二人还是不张嘴。
鹿原问:“他逃课?”
两个人摇摇头。
鹿原又问:“打架?”
两个人还是摇头。
鹿原执着起来:
“顶撞老师?”
“恐吓他人?”
“勒索小学生?”
“破坏公共财产?”
“……”
两个人头快摇成了一对钟摆。
“都不是?”鹿原无语了,“那他总不会是杀了个人吧?”
第九章
鹿原话音刚落,对面那两个人的头立刻就不摇了。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阵沉默。
安静了许久,鹿原字字艰难地说:“所以……我……猜对了?”
陈晨程沉吟:“对了一部分吧……”
“哪一部分?”鹿原问,“没死人?”
“不是,”陈晨程举起一根手指,又添了一根,说:“不是一个,是两个。”
不是一个,是两个?
鹿原盯着他两根手指,眨眨眼,反应过来——不是一个人,是两个人。
死了两个人。
她深吸一口气,感觉胳膊上寒毛都立起来了:“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晨程言简意赅:“简单来说就是有对男女闹矛盾,吵得厉害,那个男的动了手,陆哥看不过去,出手揍了那个男的,但那男的在跑出去的时候正好被巷子口的汽车撞死了。”
“啊?”鹿原听得眼睛都圆了。
“电视剧里的情节,对吧?”陈晨程摊手,“也太他妈巧了点。”
“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前年。”
鹿原不解:“你不是说死了两个人?”
高骅解释:“那个女的后来也自杀了。”
“为什么?”
“谁知道呢?”
鹿原捋了捋,还是觉得哪里不对:“说来说去,这两人的死都不是陆元直接造成的啊?”
如果是陆元的错,那么他现在怎么可能好端端地在九山念书?早就去少管所报道了。
相反,他不正是路见不平,出手相助的那一个吗?
“道理都懂,”高骅摆摆手,“但是大家不都是……”
陈晨程点头:“都知道不怪他,只是……”
害怕?恐慌?膈应?不舒服?觉得晦气?不想跟着倒霉?两个人半天也没找出来一个合适的形容词。
但鹿原懂他俩的意思。
她只是觉得有些匪夷所思,甚至觉得陆元也太委屈了:“其实陆元也有点惨啊……”
确实,三个人再次你看我,我看你。
“陆哥初中时候帮过我,”高骅突然开口,“他人不坏的。”
鹿原问:“他怎么帮过你?”
“高年级的有个人总是找我要钱,后来让陆哥碰见了,”高骅挠头,“反正,对那时候的他来说就小事一桩吧,估计他也忘了。”
鹿原看他,若有所思:“难怪……”
难怪小胖子每次见陆元都一脸想靠近又怕受伤的迷弟模样。
高骅小声说:“其实吧,一开始大家也没有这样远着陆哥,是不知道哪传出来的,那对男女本来不就是一对嘛,然后其实陆哥一直纠缠那个女的,挖那个男的墙脚,成了小三,人家小情侣这不就为了他吵架争执起来了嘛,陆哥多管闲事又逞英雄的,这才……”
这才搞得人家一对鸳鸯全都丧了命。
无语,怎么还扯上情杀了?等等,陆元那张脸还需要当小三?
鹿原觉得这消息可信度陡然降低。
陈晨程一句话总结了因果:“总之,虽然不是你直接动的手,但确实也是因为你,说是死在你手里也不为过吧?”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鹿原眼皮重重一跳。张嘴想说些什么,看着面前唏嘘地两个人,她垂了垂眸,又将话咽了下去。
***
陆元回到教室,鹿原已经坐在自己位子上了,见他回来了,她将饭卡推过去。
他只看了一眼,就拿起塞到了外套口袋。
翻开书,没了一会,胳膊被什么东西戳了一下。
陆元侧目,一只白皙的小手推过来一只笔。他看向鹿原,目光平静里带了一丝疑问。
“帮你买的,”鹿原说,“刷了你的卡里的我的钱。”
“我的钱”三个字着重强调了下。
陆元不为所动,反问,“有什么事儿?”
鹿原一噎:“没事。”
确实没事
可惜陆元不会信。
虽然相处没两天,但他直觉鹿原并不是那种古道热肠的人,平白无故的,这种近乎于求和讨好的行为十分不合常理。
“拿着啊。”鹿原催他。
陆元有些不耐烦:“到底怎么了?”
“你的那支不是被人踩坏了?”
陆元打断她的话:“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口气和中午在医务室说“关你什么事”一样冷硬。
鹿原被他怼了,脸色也不好看了起来。
她哼笑一声:“难怪没人跟你玩儿。”
陆元盯着她,喉结滚动了一下,刚想说话,余光里看到高骅和陈晨程正在看向这边,联想到鹿原这两天下课和他们二人形影不离,他心里突然有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垂下眸子,密密的长睫遮住情绪,他声音更冷了:“怎样都跟你没关系吧?”
滚,说得好像谁想跟你有关系似的!
鹿原将手里的笔狠狠扔回笔袋。
交谈的气氛破坏殆尽,再一次地,俩人谁也不理谁。
下了课,鹿原又跑到走廊跟高骅聊天,她偶尔从窗户看过去,就看见陆元安静看书的侧脸。
教室的日光灯打在他的眉骨上,眼窝下面一片暗影。
脸色是惯常的冷漠。
但其实,他的眼睛很亮。
可这张脸再出众,配上终日冰山的表情,也只是显得更无情。
鹿原想起来下午听来的事情——前年的话,陆元多大?十三?还是十四?
不知道那两个人的死到底对他有什么影响?还有上次商场遇见的那个小细腿和高冷男,不知道跟他又有什么过节?
别人因你而死——这种事情……
鹿原思绪飘远,又飘回来。
算了,这个不识好歹的狗男人,管他呢。
整个晚自习,鹿原都很安静,老老实实地趴在座位上写作业。
陆元刷完一张试卷,垂眸就看到鹿原咬着笔头在算一道数学题。
她吭哧吭哧地写了划,划了写,让他忽然想起她早上赌气说过的话——
“再抄你的数学作业我就是小狗!”
收回视线,陆元将数学作业装进书包,往下一摸,就摸到了一把伞,正是早上祁淑英塞给他,让他转交给鹿原的那把。
扭头去看窗外,路灯昏暗,但光线里能看见细雨濛濛。
心头飘过一丝烦躁。
下课铃响了,教室里瞬间气氛松快起来。
陆元舔舔嘴唇,低头将伞掏出一半,一回头,就发现身边位置已经空了。
真是绝了——
别看腿脚不好,每次下课这丫头跑得比谁都他妈积极。
他嗤一声,将伞又塞回包里。
***
第二天中午,叶骞没有再帮忙打饭了,因为鹿原不再跟他俩坐一桌了,而是让高骅帮忙打了饭。
“你怎么人家了?”叶骞冲远处三人组点点下巴,小声问。
陆元看过去,高骅正手舞足蹈地说着什么,陈晨程在一旁拍手附和,鹿原跟着笑了一下。
他收回视线,低头继续吃饭。
“不知道。”
“你把人惹生气了。”叶骞肯定地说。
陆元没吭声。
生气不生气的……这事儿怎么着也不能怪到他头上吧?
虽然俩人日常基本不怎么交流,但不交流和不想交流的区别,外人看不出来,陆元作为当事人还是能清楚地感知到的——
上政治课时他能感觉到鹿原因为听不懂政治老师带方言的普通话,索性就放弃了听课。
数学作业他瞟上一眼就知道她全都是在瞎写。
一下课她就和那两个小跟班跑到走廊聊天。
午饭每天也都和两个小跟班一起。
陆元还见过他们三个大课间了倚在小卖部外的栏杆边上一起吃冰棍。
午休时间俩小跟班都在教室侃大山,但又却见不到鹿原的身影。
回到家,除了吃饭,她一头扎进房间根本不出来。
一放学,就连人带拐跑得影儿都见不着。
……
细雨下了整整一星期,那把伞也安静地在陆元书包里躺了一星期。
俩人根本没交流,鹿原就算生气,也不可能跟他有关吧?
陆元关了灯,躺在床上,还在想这件事。
黑暗里听见鹿原的房门打开了,接着听到她下了楼,过一会又上楼了,最后房门又关上。
陆元闭着眼回忆了一下近期发生的所有情况,觉得除了那天没有接那只笔以外,自己根本没做什么算得上惹到鹿原的事。
陆元心想——女人心,海底针,电视里演的真没错。
***
雨天结束,立刻又恢复艳阳高照的好天气,很快就到十月份的尾巴,九山高中一年一度的校际运动会如期而至。
体育委员胡宇峰和文艺委员刘丽丽一下成了大忙人——一个要动员班上同学积极参赛,一个要成立一支女子啦啦队。
可惜在九山高中,这都是难啃的任务,特别是对于非艺体班级。
胡宇峰瞅着手里的报名名单发愁,刘丽丽坐在位置上环视着可以试着再磨一磨的女生。但不管再怎样困难,两个人始终没有把主意打到陆元和鹿原身上。
一个是不敢,一个是不现实。
大魔王和小瘸子一下子成了班上最轻松的两个。
九山高中的运动会将要持续两天。
陆元没有参加任何项目,但作为学委,张侠让他组织班级在看台的纪律,所以他也没办法偷懒。
张侠站在看台最下面一排点了点人数,脸色难看:“人怎么少了这么多?”
陆元说:“刚刚点名的时候是正好的。”
张侠还得去操场安抚参赛的学生,她临走时候交代陆元:“把没来的人的名字都给我记下来。”
陆元点头,拿起点名册,对着人头一个一个记录。
点到鹿原的名字,他笔尖一顿,去人群里搜寻。
又没影了。
这家伙要是哪天腿脚好了,不知道得跑得多欢——陆元漫无边际地想着,在缺勤名单上写下了鹿原的名字。
一道清脆的女声在看台下喊他:“陆元!”
高骅碰碰陈晨程,一脸八卦:“快看,是周佳艺诶!”
第十章
陆元眼神不耐烦,扭头俯视下方的女生。
周佳艺今天化了妆,眼皮上闪着银粉,穿着啦啦队的紧身队服,露着一节细白的腰肢。
不止高骅和陈晨程,周围一圈吃瓜群众全都暗暗瞟了过来。
陆元语淡漠,问:“你又有什么事儿?”
周佳艺被男生冷淡的表情刺得面色一僵,却又不得不装作没听懂他话里的不耐烦,说:“刚刚叶骞跳高扭伤脚了!”
陆元皱起了眉:“他人呢?”
“被老师送去医务室了,你要去看看吗?”
陆元将手里的点名册交给一旁的高骅:“帮我把偷溜的都记下来。”
高骅忙不迭地说好。
陆元大步走了,周佳艺在后面小步跟着。
两人一走,看台上众人顿时一阵窃窃私语。
高骅和陈晨程默默对看一眼。
***
校医务室。
叶骞靠坐在床上,李晏拿过来冰袋。
“帮他按着点,”李晏交代身后两个男生,又跟一旁的体育老师说,“消了肿应该就没事了。”
体育老师舒了口气,看向叶骞:“我还得回去主持比赛,留一个同学照顾你,可以吧?”
“我来吧。”身后响起一个低沉的声音。
众人回头,就看到陆元出现在门边,帮忙按冰袋的男生慌忙让开位置。
“靠,算你有良心!”叶骞一边痛得龇牙,一边道,“还知道来看我。”
“你这熊样是挺难得一见。”
陆元嘴里损他,拾起掉在床单上的冰袋,轻轻按在叶骞脚上。他看出叶骞的伤势并不重,放下心来。
一转头又看到最里面的那张床仍旧拉起了围帘。
陆元下意识地看向下床头柜。
没有拐杖。
体育老师认得陆元,知道他和叶骞关系好,松了口气:“那就麻烦陆元了,其他人都回去吧。”
众人一走,周佳艺走了进来。
叶骞上一秒还在痛得哀嚎,下一秒立刻风平浪静:“周佳艺,谢谢你喊陆元来。”
周佳艺捋捋耳边长发,秀气地笑了笑:“不用客气。”
叶骞正色道:“你有事就去忙吧,这里有他一个人就好了。”
陆元还在,周佳艺当然不想走,但是她确实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何况她身上还穿着啦啦队的队服,她还有任务。
“嗯,那我走了,早日康复,”周佳艺笑了笑,声音温柔,“你们俩都休息一下吧。”
“好的,谢谢你!”叶骞一脸正经。
周佳艺看了看一直不说话的陆元,眼神黯淡了一下,又冲叶骞笑笑,也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