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画没接她的话茬,反而柔声问道:“姑娘你成为妖皇后,准备去做什么呢?”
“完成与魔头的约定,找到无字卷轴,替他复活莲妖池月。”
良画了然,又道:“还有呢?”
世安认真道:“其实在遇到那魔头之前,我本来准备成为妖皇后,就立刻命人全力复活你的,但良画你现在已经’活’啦,那就……帮小和尚点亮剩余的花瓣,找回身世吧?”
良画温和地笑道:“多谢姑娘挂念,良画已是心满意足。虽然如今看来,确实不用了……”
他的声音逐渐低落下去,成了呢喃。
世安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就反问了句。
良画却只是笑笑,又道:“还有呢?”
“去找我一个失联许久的……朋友。”——阿渊。
并尽力护它周全。
良画从她眼中得到了答案,心下叹息了声后,再道:“还有呢?”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为非作歹、当个昏君咯。”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世安干笑两声后,心虚的移开目光。
出于对自己的清醒认识,世安知道与自己搭上关系的人,往往没有好下场。所以她早就决定,今生成为妖皇、认真学得无人之境内的所有秘法后,独自去找那妖道报仇。
这种前世恩怨,与小和尚无关,与良画亦无关。
“那,你不想去为自己报仇了吗?”
良画依然在温和地看着她,这话却引起了世安的警惕:“你在说什么?”
“姑娘不必紧张,我可是在那白牧城待过许多年的。我在那里听到过关于人、妖、魔三界的无数传闻。除了小师父的身世之谜有些离奇以外,其实我也早就听说过姑娘你的故事。”
世安听了他的前半段话后,刚刚放松了些,就又被他最后一句给弄得又紧张了起来:“我一个无名小妖,能有什么故事?”
在这片无边际的淡金色空间内,良画的轮廓愈发显得柔和温润。
但他接下来的话,却让世安无意识地连退数步,心底发凉。
只听良画柔声道:“姑娘别害怕,我从来都是站在你这边的。你忘了吗,在白牧城中,我还差点为你没了性命,消散在这世间。你不想让他人知道你的前尘往事,我便装傻充愣至今……难道你还不信我吗?”
☆、炼妖阁(12)
难道说良画他一开始就知道她是重生的?
他一开始感兴趣的也不是什么小和尚的身世之谜,而是……她?
不过他确实对自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还对自己多次相助,甚至之前不惜冒着被灼散的风险,进入那赤莲之中一探究竟……
可他到底是为什么如此做啊!
虽然她对良画并未完全敞开心扉,但其实也是把他当做好友看待的,甚至还为他的“死”哭泣过。
可他却就此借着青莲之故,一直留在她身边!
对了,青莲呢?
世安心情激荡不已,反手就去摸那朵鬓边青莲。
还好。
青莲还在。
她这才微微放下心来。
虽说良画之“死”她确实脱不了干系,要她动用全妖界之力来弥补良画也无可厚非,但至少这青莲……不是她的东西,还是要完完好好地交还于小和尚的。
唉,也不知小和尚如今怎样了?
世安忽然想起与小和尚初识时,二人曾通过青赤莲对话的场景,便想着解决了良画的事后,再去试一试。
然而良画却又含着笑,重复问了一遍之前那个问题,只不过稍微换了个说法: “那,你还想去报仇吗?”
眼前忽然闪过那个妖道一脸冷漠地驱使慕锦剑重重斩向被困在寒潭中的、痛苦嘶吼着的阿渊的那一幕。
世安神色一厉,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当然要了!”
良画用一种缱绻的、含有淡淡哀伤的眼神望着她。良久后,他慢慢坚定了神色,定定地看着她。
世安不解又警惕的回看着他,却见他神色严肃地问道:“那么……你做好’接受传承’的准备了吗?”
这话是什么意思?
*
炼妖阁外的火势愈来愈大,映红了大半个夜空。
萧刀和其他几位守界者远远看到了那冲天火势,本想回去相救,但注意到潜伏在妖界外的人和魔趁机蠢蠢欲动,只得都按兵不动,竭力保证妖界不被外族入侵、雪上加霜。
但他同时拿出自己的刀币,在上面快速刻了些字后,令几个手下立即动身,分别往几个方向去了。
他默默地看了眼那几个方位,暗自希望那些归隐的长老们在得到消息后,能尽快赶来助妖界一臂之力。
炼妖阁塔下。
伏笛运用移花接木之法,搞来的藤蔓和树丛倒是颇有成效,但也被那火给烧得一片焦黑。再看看炼妖阁附近,几乎是一片光秃秃的,哪儿还有什么绿意可言。
他分心看了眼逐日,发现他维持的防御结界也在慢慢变小,脸色也差到不行,估计也快要力竭边缘了。
而按理说最为克制火的水长老呢,做出的几尺高水屏居然快被那火舌给蒸干了。他只得用妖术去召唤附近的水源,但看得出召来的水流越来越细……伏笛不由得心里一沉,又转过头去看泽之长老。
这时候,“泽”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那泥土混合着焦土形成的围墙,针对那火势还是有些成效的。火舌纵然高出泥墙许多,但加上他和逐日联手做出的结界,那火想必一时半会也进不来——
他刚这么想,就看到那火势骤然如火山喷发般,冲破了那泥墙,燎得妖力弱些的小妖们痛苦嚎叫不已。
伏笛立即朝另外三人大喝一声:“不好,结阵吧!”
“你是说……”
逐日沉声道:“可那是禁术!”
“妖界都快玩完了还管它是不是禁术!”伏笛没好气地指着塔身,“难道你是想让我妖界的高手们都被烧死在里面吗?!”
在他们争论的间隙,火焰疾速冲过来,但并未对他们和妖族痛下杀手,而是本着某个方向而去。
四人手忙脚乱地把附近的小妖和自己都分别纳入防御结界后,同时顺着火势看过去,然后都惊了一惊。
——那火焰看样子竟是顺着塔身,直冲塔顶而去的!
在那塔身的最高处,一个略大一些的淡紫色光点依然在无声地闪烁着,而去光点还在逐渐变大。
逐日心中感慨不已:看来那小女妖果真能成新妖皇了。
而伏笛却想的是,那新妖皇……是在接受传承了吗?
……
沐泽站在木窗边,面无表情地俯视着那些长老们使出看家本领来守护这炼妖阁。
与白笙交手的傅雪差点被火焰撩着了头发,忍不住回头怒道:“你好歹也是妖皇,怎么对自己的子民见死不救、如此冷漠?”
沐泽压根没看他一眼。
傅雪心中更怒了,但也知道他实力远在自己之上,只得压下愤怒痛下杀手,将怒气发在白笙身上。
可那白笙也不知是何方妖孽,妖力竟也不差,竟能与他斗个不分胜负。
她分明也是妖族,却阻止小母老虎成为新妖皇。身后那个“前妖皇”更是对妖族的未来漠不关心,宛如看客。
这妖界……真是太奇怪了!
傅雪分神回忆了下自进入这妖界后的所见所闻,心中更觉蹊跷。再想到那个曾对他提起“并蒂莲”之事的蒙面人……
他心道,看来是有人要在妖界搅浑水,却把他也给算计在内了。而这一切看来都是为了这新妖皇继任之事。
好在小母老虎已经在那无人之境中了,她应该能在这炼妖阁被烧为灰烬之前顺利接受传承的吧?
耳边忽然传来“噼里啪啦”的细微爆破声。
傅雪感到半边身子都如同被放在烈火中炙烤一般,慌忙幻出雪花敷在自己身上,将自己冻成了半个冰雕。
然而冰雪很快就被融化成了水,顺着他的白色长袍滴滴答答的流下来。
白笙也狼狈地往侧旁跃出几步,然后冲向行远举起手,想要敲在他后颈上,但却被行远浑身暴涨的光芒给弹开了去。
白笙只得好言相劝道:“阿远,快跟我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这里会被烧成灰烬的!”
“你叫我什么?”
行远猛地转过头来,咬牙切齿、双眸通红,有些骇人。素日那副温和的俊脸此刻看上去,亦堪称分外狰狞。
从未见过他此番模样的白笙不禁呆了一呆,心底弥漫上一层恐惧来,下意识地退后两步。
“哼,等世安平安出来后,再找你算账!”
行远丝毫没注意到身上的灰白色僧袍竟被染上了层层淡赤色,行为举止也很是暴戾。
这些细微的变化让白笙愈发心惊肉跳,但又立刻自我安慰道,或许只是被外面那火光给映的了?
但离得远些的、身为魔头的傅雪却看得分明,心中喟叹——那小师父已然走火入魔,身上带有魔气了。佛修变魔修……只怕他日后清醒过来后,会很难接受的吧。
……
火舌舔舐着沐泽的身体,他却毫发无损,甚至还懒洋洋地眯了眯眼。
他朝着窗外轻声笑道:“既然你都来了,为何不现身呢……净棋?”
听到这个名字后,行远暂时停下想要打开金门的动作,霍然转过头。
净棋?
莫非是那瑞凤族的净棋姑娘?
她来救世安了吗?
金红色火焰逐渐发生变化,显出一个曼妙女子的身形来。
那可不是净棋姑娘!
行远急切地朝她喊:“净棋姑娘,世安她……”
“我知道。”
净棋一脸抱歉的看着他:“不过我此行,只是为你而来。”
行远愣了下:“什么?”
净棋瞥了眼头快要低到地底下的白笙,简单道:“有人办事不利,只得我来动手了。”
行远难以置信的在她和白笙身上来回看了几遍。
难道是净棋姑娘她和白笙是一伙的?
不可能啊!若是如此,那她当初为何从那场人间浩劫中将他和世安救下来?
净棋道:“那时本来也只是为救你。至于世安,只是顺手不得已而为之罢了。”
原来世安说的没错!
“那你放火烧炼妖阁,莫非是为了对付世安?”
“正是如此。”净棋说,“她不能成为新妖皇。”
原来她果真是来害世安的!
行远又惊又怒,质问道:“为何你们都定要与世安过不去?她又没惹你们!”
听了他这话后,净棋和白笙都讽刺地勾了下唇角,但都没解释什么。
净棋很快就恢复了神色,幻出一道火焰绳索甩向他:“我也是奉命行事,跟我走你就知道为什么了。”
“不行!”
行远断然拒绝了,又从随身宝袋中将剩下的法宝法器尽数亮出,快速地在自己周身和金门周围布了三层结界:“我要等她。”
净棋微皱眉头想要说什么,沐泽却抢在她前面说话了:“小师父,你真愿意为了小世安与我们所有人做对吗?哪怕你会死?”
傅雪默默地说了句,不关我的事,但没人理他。
行远将手放在那扇金门上,坚定道:“是。哪怕我会死,我也不会离开她。”
“好,那我就……助你一臂之力吧。”
沐泽欣赏的笑了笑,然后只见那扇金门竟然再次被打开了!
行远用力按在金门上的手摸了个空,身体猝不及防的往前跌去。
净棋脸色一变,操纵着火绳飞过来,试图打散他周身的结界,将他带离此处。
惨白着脸站在一边的白笙也再次使出法术,与她联手。
沐泽微笑着冲呆了呆的行远指了指那金门,无声的催促着他。
行远便立刻回过神来,果断进了那金门去。
他默默地在心中说——世安,久等了……我来了。
☆、炼妖阁(13)
净棋终于转过头正视沐泽,神色不辨悲喜:“你私自做下这些,难道就不怕被他们怪罪、赶尽杀绝吗?”
“赶尽杀绝?”沐泽空洞地笑了几声,“如今我全族只剩下我一人,难道不早已被赶尽杀绝了吗?”
净棋罕见地发了怒:“你忘了当初他们是怎么保下你的吗?!”
灼灼火光映在沐泽那带有一层薄薄泪水的眼中,亮得惊人。
他眼尾发红,咬牙反问道:“我一刻也不曾忘记过。那么贵为瑞凤族公主的你,可曾记得他们是为何而死的?”
净棋呼吸一滞,竟不敢再对上他的眼,亦未再回话。
她自然记得,是自己的族人杀光了他的族人。可这……唉,如果要认真说起来,这其实是瑞凤族和灵蛇族之间的一笔糊涂账。
在遥远的天地之间,有一处与世隔绝的、美轮美奂的地方——灵凤谷。那里主要生活着瑞凤族和灵蛇族两个种族,这两个种族都具有神之力,也都担负着守护灵火的重任。
所谓灵火,是天地间最为至阳、至纯的存在,是能净化一切业障和罪孽的神火,也是瑞凤族和灵蛇族的生命根源。
灵凤谷所处位置很是玄妙,上接天边的朵朵白云、下抵地界里的奔腾河流……而在那中心处,有大片连绵不绝的赤色峰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