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宜静穿了一身明红色的突厥服饰,满头青丝都梳成了小辫子,装饰以金片、明珠,妆容华丽而明艳,手提皮鞭,难掩倨傲。
蔚家老大和蔚家老三垂着手站在一边,另有几个精壮男子毕恭毕敬的站在一侧听她训话。
“你们这群饭桶,都被那个王八蛋给骗了!”
“啪”的一声脆响,她一鞭子抽倒了两个人,怒气冲冲道:“蒯家人早就反水了,名义上说是效忠我突厥,实际上却做了大殷的探子,反过来算计我们!”
站在靠后位置的一个中年男人皱起眉,反驳说:“公主此言差矣。”
“……”成星卓:“????”
公主?
突厥公主?
郑宜静?
难道她真是突厥人派来的细作?
成星卓心里边冒出来一团问号,这时候便听那中年男人道:“哈日朗名义上是蒯家子弟,实际上却是我突厥子民,这些年不知传送过多少情报,您怎么能怀疑他的忠诚?之前青海战场上的胜利,不也多亏了他的襄助吗?”
“那是最开始的时候,可之后呢?”
赵宝澜冷笑一声:“屡战屡败,损兵折将,分明是他为了谋取突厥信任,牺牲小利引诱我们上钩,再伺机一举歼灭!狼子野心,该杀!”
“还有!”她劈手一鞭子过去,那人便跟个陀螺似的,原地转了三个圈:“你在教我做事?!”
说话人:“……”
成星卓:“……”
门外有人恭声回禀:“公主,属下们有事前来回禀。”
赵宝澜喊了声:“进来。”
房门推开,进来四五个年轻男人,成星卓还记得他们的脸,仿佛是蔚家三兄弟从延州带来的蔚家家丁。
“怎么样,”赵宝澜横眉立目道:“我让你们去审蒯兴怀背叛突厥、私通大殷的事情,务必要问出来他走的什么途径、上线是谁,有结果了吗?”
为首的衣衫上还沾着血,摇头说:“水刑用了三遍,还是坚持说不知道,是条汉子。”
第二个摇头说:“老虎凳折了三折,还是坚持说不知道,是条汉子。”
第三个摇头说:“辣椒水灌了十斤,还是坚持说不知道,是条汉子。”
第四个摇头说:“粗盐鞭子抽了两百下,还是坚持说不知道,是条汉子。”
第五个摇头说:“人都要不行了,还是坚持着说不知道,是条汉子。”
赵宝澜猛地一击案,恨声道:“可恶啊,真是死鸭子嘴硬,到现在了,居然都不肯往外吐!”
“……”成星卓:“?????”
“……”突厥人:“?????”
刚才被打过的突厥人捂着腮帮子,小心翼翼的说:“公主,属下觉得……是不是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呢?”
赵宝澜又是一鞭子抽了过去:“我这不是想找茬弄死他吗?!”
“……”成星卓:“?????”
“……”突厥人:“?????”
她这么一说,突厥人们即便是傻的也该明白了,仓皇对视一眼之后,难以置信的看向了沙罗伽。
沙罗伽艰难的咽了口唾沫,哽咽道:“对不起,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他们打得太狠了……”
“……”成星卓:“?????”
“……”突厥人:“?????”
突厥人们眼底闪过一抹厉色,想要近前去控制住赵宝澜,却被左右护法给拦住了。
赵宝澜嘻嘻一笑,往桌子上一坐,大喊道:“成星卓,别狗了,出来洗地啦!!!”
“……”成星卓:“?????”
成星卓面无表情的从屋顶上下去,看一眼翘着二郎腿、笑嘻嘻坐在桌子上的赵宝澜,再看看打成一团的现场,最后再瞟一眼门神一样守在两边的左右护法,发自内心的叹了口气。
他揉了揉太阳穴,忍着头疼,向左右护法说:“不好意思,冒犯问一句——你们真的是她的哥哥吗?”
右护法听得一愣,悄然别过脸去,肩头委屈的抖动起来。
成星卓注意到他眼角有一闪即逝的晶莹。
左护法抬手擦了擦眼泪,哽咽道:“别问了,兄弟,问就是宠妹成瘾。”
第40章 谁是最聪明的?
这地方算是突厥人在大殷比较大的一个间谍活动据点了, 闹起来之后动静可不算小,只可惜他们遇上的都是训练有素的江湖好手,费不了多少工夫,就把人都给捆起来收拾了。
成星卓脑瓜子嗡嗡的响, 赵宝澜则迆迆然坐在桌子上, 晃着脚吹口哨。
成星卓对着她看了会儿, 就觉得头更疼了,起身走到外边去, 就着夜风透透气。
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 扫尾也扫完了,左护法走上近前去, 恭敬道:“宫主,咱们接下来做什么?”
赵宝澜随意的夸了句“办的不错”,忽然发觉少了个人:“昌国公世子呢?”
左护法指了指屋顶:“在上边。”
赵宝澜背着手走出门, 就见成星卓正坐在屋顶上思考人生,她朝他招了招手:“嘿,大兄弟,快下来吧, 上边怪冷的!”
成星卓:“……”
成星卓就觉得自打遇见她之后,自己想吃速效救心丸的次数都显著增多了。
他长腿往下一伸, 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语气疲惫的说:“郑闹闹你上来。”
“……”赵宝澜:“?????”
她左右看看,疑惑道:“谁,我吗?”
“没错,就是你,郑闹闹,”成星卓说:“上来吧。”
赵宝澜提一口气, 纵身上去,坐到了他旁边。
要不是这是古代社会,成星卓真想搓根烟递给她。
他看着院子里规整有素的血云宫教众,叹口气,说:“闹闹,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宝澜:“你先说为什么要叫我闹闹。”
成星卓:“你真觉得宜静这个名字适合你吗?”
赵宝澜:“我觉得很适合啊。”
成星卓【地铁-老人-后仰-皱眉】的看着她。
赵宝澜满脸真诚的跟他对视。
成星卓食指隔空点了点她心脏位置,说:“这里,痛吗?”
赵宝澜摇头:“完全没感觉呢。”
成星卓:“……”
然后成星卓深吸口气,说:“闹闹啊,你跟我说句实话,你到底是什么人?”
赵宝澜想了想,诚恳的说:“一个想找到自己家人的普通姑娘。”
成星卓正对上她那双黑亮的眼睛,里边澄澈的不见一丝杂质,他点点头,问:“你真的是郑宜静吗?”
“本来我以为是的,”赵宝澜叹口气,有些颓然的道:“结果是我找错了。”
这句话透露出的信息可太多了。
成星卓思忖几瞬后,说:“明白了。你想找自己的家人,郑家想找自己失散在外的女儿,两边条件合适,你以为自己就是郑宜静,就登门认亲了,没想到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又发现自己其实不是真正的郑宜静。”
赵宝澜应了声:“嗯。”
“自己的亲人怎么会找错?”
成星卓想到这一节,侧过身去,面朝着她,诧异道:“闹闹,你不会是失忆了吧?”
赵宝澜瞪他一眼,凶巴巴道:“不可以吗?!”
成星卓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反倒笑了。
赵宝澜不高兴道:“你笑什么?!”
成星卓也不回答她,一边笑,一边轻轻揉腿,这么过了会儿,他靠过去一点,轻轻叫了声:“喂。”
赵宝澜:“干什么?!”
成星卓斟酌着言辞,徐徐道:“你要是记不起从前,又不想继续留在荆州的话,就跟我一起往金陵去吧。六朝古都,江南烟雨,也是大殷最繁华的所在,我院子里埋着六十年的陈酿,你要是去的话,我请你喝。”
夜色无边无际,他的声音好像也跟着朦胧起来。
赵宝澜心动了一瞬,又摇头说:“算啦,我嫂嫂接到传信,马上就要来找我了,我不能走。”
“你嫂嫂?”成星卓吃了一惊:“你不是失忆了吗?”
赵宝澜说:“这不是又想起来一点吗。”
成星卓眉头微皱,看一眼肃立在院子里的人,说:“你那三个养兄真的是蔚家人吗?”
赵宝澜摇头说:“不是鸭。”
成星卓道:“他们是你的下属吧?”
赵宝澜道:“没错。”
成星卓一针见血的问道:“你既然失忆了,他们也不知你身份,想必是你失忆之后才跟随你的?这样一群武林高手听令于你,他们图什么?”
“我也不知道鸭,”赵宝澜想了想,两手托腮,开开心心道:“可能是臣服于我的人格魅力叭。”
成星卓:“……”
成星卓又给气笑了,笑完之后又靠近她一点,用肩膀撞了她一下:“闹闹,你是哪儿人啊?”
赵宝澜说:“北方人。”
成星卓看她面容双手,不像是吃过苦的,又娴熟弓马,想来是出身武家:“令尊令堂想必十分了不得了?”
“这倒是真的。”赵宝澜没见过这个世界里的父母,却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知道恶龙之家的赫赫威名?
“我父母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出了名的乐善好施,与人为善,”赵宝澜侃侃而谈道:“而且我们家还特别注重教育,家里边的孩子没一个不成才的,个顶个的优秀,一谈起来,大家都竖大拇指!”
“……”成星卓:“是像你这样优秀吗?”
赵宝澜洋洋得意道:“没错!”
“……”成星卓意味深长道:“哦。懂了。”
……
突厥人的事情自有成星卓去帮忙料理,赵宝澜要做的就是回去睡个觉,催促人继续搜寻真正的郑宜静,吃喝玩乐,乘船游湖,顺便等待着即将抵达荆州的嫂嫂。
汪鸿说了,不出两日,嫂嫂便要到了。
……
赵宝澜那边是岁月静好,郑家那边却是腥风血雨不断。
郑氏与邱姨娘合伙买凶杀人的案子被揭发出来之后,两人就被收押到了一起。
邱姨娘不过是郑家的一个侍妾,认罪之后便要伏法,好歹是给了郑家人一点脸面,没被押送到菜市口去斩首,而是给了一根白绫,叫她自己了结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虽说郑武跟邱姨娘算不上是夫妻,但感情总是有的,更别说他们一起生育了三个孩子,有共同的血脉。
郑武先迫于形势跟李氏和长子分了家,心里边便堵了一口郁气,待见到了邱姨娘的尸身,将其收敛安葬之后,当即便吐出一口血出来,仰面倒了下去。
先是邱誉死了,然后是邱姨娘,用不了多久郑氏恐怕也得嘎嘣,郑武尚且撑不下去,更别说是郑老太太这么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了。
郑武吐血之前,郑老太太就卧床不起了,得知郑武出事之后,当即便不省人事。
请了大夫过来一看,对方连连摇头:“不行了,早点准备后事吧。”
长房闹成了这个样子,现在简直就是个烂泥坑。
二夫人罗氏看得心忧,私下里跟丈夫说:“大哥那边都分家了,咱们当叔叔婶婶的还住在一起干什么?早点分了拉倒,更别说咱们家现在没有官身支撑,这座府宅怕也留不住多久。”
郑文深以为然,趁着郑老太太还没死,请了族老们过去,开祠堂忙活一通,急匆匆的把家给分了。
郑武膝下几个儿子,长成了的就是李氏所出的长子郑源和邱姨娘所出的次子郑炜,现在分了家,郑老太太和郑武又都卧病,管事的当然就是郑炜。
如此一来,庞琴安的日子便不好过了。
郑宜舒当初给她当了多久的舔狗、对着她吹了多少彩虹屁,现在就有多恨她,三天两头的上门找茬,话里话外把她往死了挤兑。
庞琴安又不是泥捏的,忍耐一两天也就罢了,天天如此,岂能不火冒三丈。
这天郑宜舒又去生事,她想也不想,便一个嘴巴子抽过去了。
“郑宜舒,我劝你安分一点!风水轮流转,我是落拓了,但也不至于被你这样的低贱之人折辱!”
庞琴安冷笑道:“我乃是庞家之女,正经的官家千金,即便生母触犯了律法,也不会改变我的身份,而你呢,又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低贱侍妾的女儿罢了,生父也无官无爵!你真以为我再也爬不起来了?!”
郑宜舒怂了,捂着脸说了句“你等着”,就灰溜溜的走了。
庞琴安冷眼目送她离去,回到自己屋里坐下,眼泪就出来了。
金陵庞家那边已经得知了郑氏身上发生的事情,深以为羞,若非郑氏是命妇,须得回京受审,恐怕庞家都不会叫她再回去,直接投一封休书过来了事。
庞琴安也接到了父亲的信,道是此事已经在京中传遍了,蒯家更曾登门怒骂,叫她暂且在郑家暂待些时日,风平浪静之后再行返京。
可是郑家现下这个样子,她又岂能呆得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