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气太热了,楚玉嫏没什么胃口,就让厨房做了些冰镇酸梅汤。一会儿稚儿过来,再与他一块儿用些膳食。
时辰尚早,难得闲暇,楚玉嫏便坐在堂屋拿了绣线,绣起荷包来。
旁边站在两个青衣婢女,给她打着扇。精致高大的屏风后,跪坐着一个婢女,纤纤素手正垂首抚着琴。
婢女看见司马静,还来不及与楚玉嫏说,人就已经过来了。
“阿姊,我回来了!”
司马静步履轻的进来了,直接坐在了楚玉嫏旁边的椅子上。
“渴了吧,桌上有酸梅汤。”楚玉嫏抬头笑了笑。
司马静拿起碗抿了一口,只觉得又酸又甜,难喝死了。他放下碗,正想着要怎么和楚玉嫏说楚玉溪的事情,就看到楚玉嫏在绣着什么东西。
他凑走过去,看了看。
篮子里放着上好的蚕丝线,色彩鲜艳。楚玉嫏手里拿着一个不大的绣绷,白皙纤嫩的手,捏着一个极其细小的针,在绣绷上下来回穿动。很快,不大的布料上,精妙的图案就渐渐成形。
这不像是女儿家的东西,难道是绣给他的?
这远山云烟,白鹤飞过。仙鹤代表着富贵,长寿。
司马静不太喜欢这个鸟,觉得俗气,一股道士风气,就随口道:“这个鸟太丑了,我不喜欢,不能换一个吗?锦鲤多好看啊。”
碧波湖里他养的锦鲤乖的很,绣上去也定然美观的很。
“这个不是给你的,是生辰礼,还是这个好。”楚玉嫏熟练的藏好线,剪掉线头,“稚儿若是想要荷包,等过些天,阿姊再给你重新绣一个。”
生辰礼,谁的生辰礼?
司马静皱眉,然后就瞥见那布料边角见有个极小的字“勋”。这字只是打了个底子,还没有绣,炭笔描上去去的字看着不是很清晰。
好啊,原来是送情郎的,怪不得一针一线绣得那么精细。
司马静脸上的笑意一下子就凉了下来。
稚儿过来了,楚玉嫏自然不会只顾着忙自己的,将人一扔在一边不管不顾。她收到针线篮子,让苏芷将其拿了下去。
“怎么了,皱着眉头?”楚玉嫏好笑,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这孩子变脸可真快。
司马静心下冷笑,把要说的话全都咽回去了。
楚玉溪要对楚玉嫏出手,关他什么事。都是楚家女,互相争斗不是很好吗,他为何要帮着楚玉嫏?
想到这儿,司马静意识到自己又自我带入了那个小傻子的角色,居然还真把楚玉嫏当阿姊了?
他从来不喜欢吃虾,也不喜欢那些甜腻死了的东西。
“没什么,太热了。”
司马静侧过脸,回避过楚玉嫏的视线。长睫微垂藏起不喜之色,拿起桌上的碗,抿了一大口酸梅汤。
楚玉溪的计策得逞了也好,不知道楚玉嫏毁了容貌以后,司马勋还能不能像现在一样深情款款。
楚玉溪休息了一日,褪下了在道观清修时所着的布衣。重新换上了华丽的流仙裙,发间又簪上了玉簪步摇,耳间明珠闪耀,腕间玉镯温润。
她给府上了姐妹都送了信,邀请过去她的紫琳院,赏赏荷花聚一聚。
楚家一直有这样的传统,为了保证家族姊妹之间和谐友爱,不至于生疏。每隔一段时日,就总会有个姊妹发个邀请,让大家聚一聚。
楚玉溪在山上道观待了几个月,这么久没见,也确实该见一见维系一下不太存在的感情了。
楚玉嫏也去了,昨儿匆匆在祖母那里见过一面。当时这位六妹妹脸上涂脂抹粉的,搞得脸色苍白如鬼,也没看清楚到底变了什么样了。
她对这位六妹妹的小心思清楚的很,无非是想扮扮可怜,好让祖母心肠软着些。不过她这可就用错地儿的,祖母看着是和善,实际可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到了楚玉溪的紫琳院,就看到已经有不少姐妹在了。这些姐妹见了楚玉嫏,赶紧乖巧的问安。
楚玉溪听下人说楚玉嫏来了,立刻就面上带着虚伪的笑,迎过去了。
“长姐你可算来了,我可等你很久了。”
“是我来晚了。”楚玉嫏温雅一笑。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一声长姐,她可担不起。
“怎么会,这会儿还早呢,”楚玉溪此刻这会儿完全不记得当时在道观中,她是怎么对楚玉嫏谩骂诅咒的了。
正说着话,楚玉嫏突然感觉自己袖子被人拉了拉。楚玉嫏低头一看,一脸惊讶。
“稚儿,你怎么也来了?”
司马静看着她,抿着唇,半天也没将自己要讲的话讲出来。见楚玉嫏一直耐心的看着他,他终于说服自己,他过来才不是不放心,是因为他想亲眼看着楚玉嫏中招。
对,就是这样,他准备袖手旁观,在一旁看着楚玉嫏被推着撞到尖锐的石头上划破脸。
“我想和阿姊一起玩,你们怎么能不带我呢!”司马静抬头看着楚玉嫏,拉着她的衣角不放手。
楚玉溪看着司马静,眼色一闪,假笑着:“稚儿来都来了,正好也能留下来玩吧。正好岩儿也在,你们也能有些话说。”
司马静不屑,他和楚岩能有什么话说,他是来来看楚玉嫏的。
见这小傻子看都不看自己一眼,楚玉溪觉得无比的羞辱,自己居然被一个小傻子无视了。
许是楚玉溪的眼神太过凶狠,楚玉嫏看到稚儿恐惧的侧身往自己身后站了站。她蹙眉,看着楚玉溪,道:“六妹妹,如果不欢迎,我们就先回去了。”
“怎么会呢,大家都是姐妹,之前就听说稚儿脑子已经好了,我这还没见过呢。”楚玉溪就笑眯眯道。
几个人说着就进了的院子。
司马静看着地上长得郁郁葱葱的野草,心里盘算着楚玉溪要什么时候动手。
她这一招叫混水摸鱼,只要人够多。她的机会就多了,混在其中难以发现是她动的手,然后还方便她栽赃嫁祸。
尤其是这里是楚玉溪的地盘,这儿的婢女都是她的人。
而楚玉嫏此时毫无所察的样子,竟然被楚玉溪带着走了。
司马静怀疑的看着楚玉嫏,她不是很厉害吗,怎么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出来?
楚玉嫏面色宁静,唇边挂着得体的笑。她牵着司马静的手,跟在楚玉溪身后,步履优雅翩然。
世家修养的就是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而她也压根的没将楚玉溪放在心上过。
第37章 被烫伤了
楚玉溪的紫琳院是个两进的小院子, 外面院子是一排紫竹,还修了一个小荷塘。里面种了亭亭的荷叶,荷花也开得正好。
里头的院子各种花草长得正好,几个石桌上都摆了好些吃的。
楚玉溪让人把楚岩也叫来了, 让他陪司马静去玩。
楚岩迫于形式只好低声下气的, 然而司马静却懒得搭理他, 只一直跟在楚玉嫏身边。
楚玉嫏也不在意,只觉得今天的稚儿真的是乖的紧, 也不闹也不找麻烦, 出奇的安静。
一群姐姐妹妹赏赏花,对对诗词,玩了许久。庶女和嫡女的圈子各不相容,但两拨人相处的也算和谐。
三房也有庶女, 楚玉溪性格跋扈, 赵氏又是个没脑子惯女儿的, 楚桦更是对后宅漠不关心一心只想搞事业的。这就导致,三房的这两个庶女,整日活在嫡母嫡姐的阴影下, 年纪不大却被欺负的格外的惨。就像是今天, 别的庶女都在一旁玩。
三房的这两位庶女, 却得在一旁伺候着。
楚玉溪倨傲的吩咐道:“玉兰,你茶泡得好,就来露一手吧。”
“是,六姐姐。”
一个穿着朴素神情有些怯懦的小姑娘就走了出来,她手里拎着一个巨大的铁壶。知道的知道她是三房的庶女,不知道的都会以为这是个下等婢女。
楚玉兰熟练的给水壶倒水,然后表演着她精湛的茶技。
她动作又快又熟练, 倒茶间将茶壶高高拎着,水注入杯中一滴不撒。空气中,茶香弥漫。
她挨个给人到了茶,按照顺序给旁边的几人到了茶,接着就到了楚玉嫏。她顺利的给楚玉嫏倒完了茶,就要去下一个。
却突然,楚玉兰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子一歪就要跌倒,她手里的茶壶高高扬起。楚玉嫏是坐着的,旁边站着人,来不及躲避。
眼看那水就要泼到楚玉嫏的脸上了,司马静在一旁看着,以他的身手,直接拉开也来的急。
然而,那一瞬他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他非但没有躲反而直接用胳膊去挡住了。
滚烫的热茶就泼在了司马静的衣袖上,烫得他痛叫一声。
“稚儿!”楚玉嫏根本来不及反应,她赶紧伸手掀起司马静的衣袖查看,直接原本白皙的藕臂红肿一片。
楚玉兰慌张的跪了下来:“长姐,我不是故意的。”
楚玉嫏来不及去管那泼水的,只抬声吩咐:“快去来人,去拿冰水来。”这烫伤趁着没起泡,得赶紧冷水冰敷,不然等起了泡得疼死。
怎么就被这小傻子挡下来了,楚玉溪有些失望。
两个婢女领了命,就匆匆退下了,然而院子里的婢女都是楚玉溪的人。自己家小姐没发话,她们也不敢真的拿,领命下去也只是做做样子而已。
“我疼。”司马静蹙眉。
“乖,一会儿凉水来了就好。”楚玉嫏一边安抚着,一边抬头声音如冰喳一般冷,“水怎么还没来!那两个婢女干什么去了!”
“这也怪不得我这婢女啊,这本来就没有多少冰,凉水要放在冰里冰好,这也是需要时间的啊。”看着楚玉嫏挺痛万分的样子,楚玉溪心里升腾起了一阵快感。她装模作样地劝道,“不过是点小小的烫伤,也不是很要紧,涂点药就好了。”
楚玉嫏哪里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她面容冷了下来,看向跪在地上的楚玉兰,问:“七妹妹,你还有要说的吗?”
说这话语气阴冷,像是要将人马上处死一般。
“长姐我有话说。”
楚玉兰抬起头来,已经是满脸的泪痕,她跪在地上抬手就指着楚玉溪,“此事都是六姐姐逼我的,她嫉妒你,就想毁了你的脸。可她又不敢亲自动手,就逼迫我来当这个替罪羊。”
“我不想泼你的,我真的没想。是她,还是她,是她让她的婢女推的我!我没站稳,这才不小心失手。”
顿时院内一片哗然,目光在楚玉兰和楚玉溪之间来回的转动。这残害手足,在楚家可是大过啊,一定要重罚的。
“楚玉兰,你胡言乱语些什么!”楚玉溪当即就站起来拍桌怒呵。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看走了眼,这小丫头平日里瞧着一副怯懦的样子,竟然什么话都敢说了。
“难道我说错了不成?”楚玉兰反驳,她抹着泪拉起了袖子,胳膊上累累的都是鞭痕,“你看不惯我和我小娘,对我还有我阿姊小娘动辄打骂。”
两人争辩起来,各不相让。去打水的婢女也一直没有再过来,像是失踪了一般。
到底是什么情况,众人心里都一清二楚的,这楚玉溪的性情就摆在那里,向来是个有仇必报的,楚玉嫏之前害她那么惨,她会报复也是合情合理。
“难道七妹妹还会冤枉了你不成?你但凡要是认真装一下也不至于如此。”
众人闻言看过来。
只见楚玉嫏冷笑一声,直接拎起了茶壶,然后将那滚烫的热水劈头盖脸的尽数浇在了楚玉溪的头上。
“啊——”惨叫声响起。
那水是刚烧开不久的,准备用来煮茶的。那整整的一铁壶水分量可不小,直接将楚玉溪的头发全都泼开,钗环首饰掉了一地,有的还挂在头上。
她原本白皙敷着脂粉的脸,铅粉混着胭脂涂在脸上,皮卡肉绽也不过如此了。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震惊的看着这一幕。
楚岩也被吓傻了,脚就像是定住的站在那里,一动也不敢动,耳边只充斥着他阿姊的惨叫。
“我的脸,我的脸!”楚玉溪蹲下/身子,痛苦的惨叫。
“快,快去叫府医。”旁边有人哆嗦着道。
谁也想不到楚玉嫏会突然这么狠。这还是三房的地方呢,楚玉嫏竟然这般张狂!
司马静僵硬的站在那里,神情还是错愕的。
“溪儿,我的溪儿!”
闻讯赶来的赵氏看到这一幕,站都要站不稳了,跌撞的跑过去,半跪在了楚玉溪的身旁。
“娘,我的脸好疼啊,我是不是要毁容了!”
“别胡说,快来人叫府医!”赵氏捧着女儿的脸,壮着胆子查看伤口,浑身都在颤抖。
“六妹妹也别担心,你这张脸可值钱的很,我自然不会让它这么没有价值的毁了。”
楚玉嫏牵着司马静,神情带着居高临下的冷漠轻视,“贵妃娘娘赐下的玉芙容膏,传闻能去骨生肌,想必救下你这一张脸还是不成问题的。至于亲事什么的,也不用担心,我会亲自去和祖母说,让她为你指定一门好亲事。”
最后三个字的音用无比的重,听在耳里就让人不禁阵阵的胆寒。
赵氏紧紧攥着女儿的手,她忍着惧意,厉声道:“楚玉嫏,关天化日残害手足,你还有没有将族规放在眼里?难道就因为老夫人的纵容,你就可以只手遮天吗!”
楚玉嫏拉着司马静的胳膊就走,头也没回:“祖母哪里,我自会去解释。稚受了这样的伤,还要请她老人家主持公道。”
女们都有些哆嗦的让开了一条道,楚玉嫏牵着司马静的手,在众人畏惧的视线里,信步离开了。
司马静还没回过神,这样的楚玉嫏是他没见过的。出手如此的果断狠,不惧后果。
“可是吓到了?”一双纤嫩柔软的手落在他的发顶,楚玉嫏的声音又柔和下来,“别怕,今日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再也不会了,今日的事情一过,再有对稚儿不敬的也会掂量掂量后果。楚玉嫏安抚着司马静,一边努力让自己心绪平静下来。
司马静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楚玉嫏牵着自己的手竟然在无意识的颤动着。
她在害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