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事, 太医说的对。”楚玉嫏抿了一口粥, 面上没什么表情。
夜色笼罩, 月光洒着淡淡的柔辉,零星点缀其间。
身后营帐之中烛光温暖。
楚玉嫏站在外面,看着远处星星点点的火光。目光放远,似乎在想着什么,却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身上一暖,她抬头,却见是司马静站在身后为她披了见外袍。
他语气带着嫌弃:“瘦的根个干柴似的, 风这么大,别被吹跑了。”
楚玉嫏默了默,紧了紧身上的银灰色袍子,这应当是刚从他身上解下来的,还带着他身上的余温。
“谢殿下。”她抿唇微笑。
司马静看着她脸上的笑,怎么看怎么别扭,就皱了眉,抬手捏了捏她的脸:“笑得这么难看,以后不许这么笑。”
楚玉嫏有些想不到他会突然动手,就睁大了眼。原本鹅蛋一般标志的脸,捏了的表情有些滑稽。
司马静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松了手给她揉了揉脸。
楚玉嫏有些不自在,后退了两步,躲了开来。
“孤方才看你脸色不太好,是在想什么?”
那般孤寂的神色,不带一丝鲜活的气息。司马静不知道,一个年华正好的女子,怎么就有这般看破红尘的模样。
“在想……”话到了嘴边转了一圈又带回去了,楚玉嫏侧过脸看他,唇边带着笑,“殿下看错了,我在想过些日子狩猎,殿下可否还带着我?”
司马静:“狩猎可以,再如今日这样策马,不可。”
楚玉嫏抬头看着星空,这样的话,那只能倒是再想办法了。
第二日,便要回宫了。
因着婚假结束,司马静又回了城外的军营。楚玉嫏过起了难得清闲的日子,没有纷争算计,也不用对长辈讨好。
楚玉嫏坐汉白玉栏杆上,向鱼塘里撒着鱼食。那池塘里的锦鲤一个个长得特别肥,看着就讨喜极了,也不怕生人,
长蓉觉得自家小姐身上整个人身上都散发着懒散的气息,好像一下子就没有了从前在楚家是那样随时兴起的那般随时算计潜伏着,等着将给踩了她的人咬上一口。
听说太子自从接手军营之后,便甚少回东宫来了。然而小姐嫁过来之后,太子却每晚都会回来。两人一同用饭,洗漱休息。
长蓉觉得,小姐现在才算活得像个正常人的样子。
天色还尚早,午时一刻。楚玉嫏用了膳正回了寝殿,正欲卸妆午睡。
楚玉嫏坐在妆镜前,长蓉在桌上拿了梳子,又从自家小姐头上将钗子拔下,正要放回梳妆盒里,却在拉开抽屉的时候瞪大了眼。
“都出去吧。”楚玉嫏也看见了那莫名出现在妆匣里的纸条,却是面色淡淡没有什么表情。
殿里其他的宫人赶紧行礼,鱼贯退下了。
楚玉嫏抬眸,将纸条抽了出来,却只见那纸条上赫然写着几个字:“午时末刻,东宫北门外,柳桥边一叙。”
长蓉看着自家小姐暗下来了神色,不由紧张追问:“娘娘怎么了,这纸条上写的是什么?”
楚玉嫏却是没答,只让长蓉拿桌上的茶杯倒杯茶过来,她便将那纸条放进了茶杯之中,看着它一点点的融掉。
她倒是记起来了,晟王殿下似乎还在东宫安插了不少细作。只是她一直以为都不过是一些小角色,就如同洒水婆子,或者杂役太监罢了,就没有太过管束。
然而,她却万万没想到,晟王府细作的手已经这么长了,竟然不动声色的就伸进了她的寝殿里。
这无疑是在直接在楚玉嫏的底线上踩,楚玉嫏最是厌恶有人侵入她的地盘的。更何况是频道这般隐私的地方,今日她可以望她的妆匣里塞小纸,明日是否就可以在饭菜里下毒?
楚玉嫏简单的说了一下,长蓉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犹豫着问:“那娘娘可要过去?”
“晟王什么时候可以命令我什么了?”楚玉嫏抿唇带笑,“你带苏芷去查一查,今日上午还有谁来过寝殿。有些事该查的还是要查出来,若是以后谁都能在蒹葭宫随意进出,我是不是命也交在他们手上了?”
从前尚且需要与他虚以委蛇,然而如今,晟王已经和她站在对立面了,自然也不用多去伪装那些什么了。
长蓉就恭敬的领了命。
虽是午时不久,天色却已经暗了下去,窗外乌云滚滚,大雨滂沱而下。
东宫外的不远处是一片荷塘,荷叶才露了尖角。
司马勋撑着伞现在一个玉石廊桥下,旁边是一棵老柳树,柳树拖着枝儿垂在了水里。
“殿下,雨下大了。咱们还要等吗?”贴身侍卫司伟撑着伞,跟着站在他身后,纵然是打着伞,然而雨太大了,衣摆鞋袜还是不可避免的湿了。
司马勋手里捏着那块玉牌,因为用力过猛指关节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他神色阴郁,眸子紧盯着东宫的方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等!”
他不信,他不信楚玉嫏会那么绝情。她明明对他那般情根深重,她看到纸条一定会来的。
然而,司马勋口中对他情根深种的楚玉嫏,这会儿却是已经合着被子,伴着窗外的雨声睡得昏昏沉沉的。
长蓉走过去,给她放下了帐幔,又将香炉里的熏香换上了新的。
楚玉嫏这一觉睡了太久,久到雨停了后,天色放明了一会儿又暗了下来。
外头又在下着小雨,细细绵绵的,润物无声。
司马静从外头回来了,就看到楚玉嫏还正睡得熟。
“参见殿下。”长蓉赶紧行礼。
“下去吧。”
司马静随手将带着寒气的披风扔给跟在身后的有喜,然后往内殿走去。
楚玉嫏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深了,她一向神经紧绷,就算是在深夜睡得最熟的时候也能被一两声轻微的动静吵醒。
然而今日的雷声雨声却半分没有吵到她,但凡是助眠的很。高床软枕,陷在其中就陷入了一个昏沉的状态。
她做了一个梦,难得的梦里没有那些在风雨里的挣扎,只有从前最美好的回忆。
司马静掀开床幔坐在床头,看着她双眸轻轻阖着,长睫如扇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她唇畔带着微笑,带着丝丝缕缕的蜜意。
这样的时候真是难得,换回来以来,司马静几乎没有见过她笑得真心的时候。
抬手给她将盖到了脸上的额发,就见她微微侧头睁开了眼,声音还有点哑:“殿下?”
司马静就抽回手,嗯了一声,问:“听说你从午时就睡到了现在,睡了这么久,药可还吃了?”
楚玉嫏立刻就清醒了,从床上半坐着靠了起来,她装傻:“殿下在说什么药。嫏儿也没有什么大碍呀。”
另一边,司马勋扔掉了伞,大步在雨中走着回了的含露宫。
他避着没有去找母妃,只是回了自己的寝殿。
“殿下,您这是何苦啊。”司伟看着心疼,忍不住还是多嘴了一句。
司马勋却是不肯承认这些,只是阴冷的道:“把今日参与的这些人,全都给本王找过来。”
“殿下?”司伟不解。
司马勋却是自顾自的从桌上的茶壶斟了一杯冷茶,道:“一定是这中间哪里出了问题,一定是送信的人没有将信送到。那群废物,不知道是如何办事的!”
司伟想说,此事这真不能怪在内线的头上啊,这么简单的事,不过是给娘娘送个信而已,怎么可能办不到。
司马勋抿了一口茶,烦躁的就将茶盏捏碎了,眉宇间是掩盖不下的冷意,就道:“去,给本王拿一壶酒。”
司伟就无奈的应下了。
司马勋手里捏着那些玉牌看着,神色有些恍惚。怎么就落到了这一步呢。
司伟拿着酒进来了,道:“殿下还是换件衣服吧,当心着凉了。”
着凉了?司马勋嗤笑一声,自嘲之意甚是明显。
会有人在乎吗?嫏妹都不在乎了。明明从前的时候,她对他怎般的嘘寒问暖,会给他送亲手做的绣帕糕点,哪怕他只是微微皱了眉头都能让她温声细语的关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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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而现在, 就怕是他死了,楚玉嫏也不会多看一眼。
司马勋接过了酒,随意的到了一杯,然后灌了一口。
冰冷的酒入喉, 带起了一片灼热。
在外淋了许久的雨, 冷风吹过时, 他却觉得身上的冰冷不及心底冰冷的一半。
司伟看着殿下这番模样,忍不住违背本心骗道:“殿下, 楚大小姐定然是没收到信, 她若是收到了信,定然不会让您一个人等如此久的。”
只是嘴上这么说着,心底却不是这般想。带个信,多容易的事啊。安插在东宫的细作, 能潜伏这么久没被发现自然是有他的本事的。带信出东宫都能做到, 更别提只是给太子妃送个信了, 哪怕就是半路遇见,这纸条也能递出去啊。
“是啊,她只是没收到信罢了。”司马勋看着手里空掉的酒杯, 仰头闭了闭眼, 遮去了眼底的阴狠之色。
“让人去查, 信是否送到,若是没有……就将那送信不利的人,处理了吧。”
楚玉嫏,嫏儿,你最好只是没有收到信。
可千万,不要背叛他啊。
*
蒹葭宫,寝殿之中一片寂静, 金兽吐着袅袅暖香。
司马静蹙着眉看她,道:“怎么就不要喝药?太医说了你气血不足,得好生补补。还有,他还说了你忧思过重。”
楚玉嫏眼神游离,这话她听得太多了,长蓉也一直是这么唠叨的。
司马静看着她这样子,忍不住:“有什么事情可让你忧思的,你心思就是太重了,成天想这想那。”
心思重?这可不是什么好话。
楚玉嫏看着他,忍不住:“殿下觉得我心思重?”
她倒是想起来了,他不是一直觉得她心思深沉,怎么如今倒还是心思重?莫非他偏和别人不一样,喜欢心思重的女子?
司马静顿了顿,又想到了初见之时,他在殿上对她的冷嘲热讽。顿时就别开了眼神,差开了话题:“孤是让你别想这些,小心对身子不好。孤去让人来给你煎药。”
楚玉嫏就温顺的点着头,顺着他岔开了话题:“好。”
*
转眼就到了春猎之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正是狩猎的好日子。
司马静出去了,长蓉替楚玉嫏梳发,用金冠将头发都束了起来。
她看着镜子里的小姐,笑道:“娘娘穿着这身骑装的模样,真真是神采英拔,英姿飒爽。”
楚玉嫏却是眨了眨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道:“箱子低是不是有一套金丝软甲?去将它拿来吧。”
长蓉愣了一下,然后应了是,将那软甲拿过来时还有一丝不明白。楚家安排刺客的事她也知道,就在今天,可小姐怎么好像没打算让太子殿下穿,却自己穿上了?
楚玉嫏想着今日的计划,长眉微微一蹙。
她瞧了瞧头上的那根金簪,想了想,还是又换上了首饰盒里更粗的一根。
“走吧。”
今日陛下带臣子进山春猎,礼部兵部还有御林军为这前前后后准备了数月。
司马静弃了马,与楚玉嫏一块乘了马车。他看着楚玉嫏这一身装扮,忍不住蹙了眉:“今日不许骑马。”
楚玉嫏顿了顿,唇边笑容微僵,随即点头应是。
司马静这才满意了。
春猎所用的山,在城郊外。工部的人在这边搭了营帐,供这些贵族子弟在此休息。
男子的地方和女子不在一处,皇帝带着儿子们和臣子打猎,投壶比赛。
司马静就去了前头,楚玉嫏带着婢女去了后头楚贵妃的地方。
营帐内极为宽敞,里头的桌椅屏风香炉等等陈设,都是最好最奢华的。
楚贵妃悠哉悠哉的坐在上头,满身行头雍容华贵,一身暗紫色华服金丝绣纹,手里拿着把长柄宫扇慢悠悠的摇着。
楚玉嫏坐下稍下首,长苏芷站在她身后。
孟凝香走后,倒是寂寞了许多,往日若是她在定然要逮着她说着别人都不知道的八卦。
今日这坐列排序又是不一样了,因为楚玉嫏如今是太子妃自然是比那些命妇更高一等,坐在了所有命妇的上头。
这下就与那些从前的姐妹隔开了,那些未婚的贵女坐在了最下头,一直排开了老远。这前头都是些年纪参差不齐的夫人,她们按着自己诰命的等级排了序。而坐在楚玉嫏附近的,自然都是最高级的命妇。
楚贵妃今日好像心情特别好,一个劲儿的和下座的命妇说着话,半个眼神都没有给楚玉嫏。
这些个命妇都是人精,哪里看不出端倪,只能一个个干笑着答着话,配合着贵妃娘娘。
楚玉嫏坐在其中,既和这些隔了辈分的命妇们不甚熟悉,又没有命妇愿意触贵妃娘娘的霉头给她递话茬。于是一时之间,楚玉嫏就仿佛成了隐形人了一般。
排座的最末端靠门那边的位置,坐着的人就有意思了。都说物以类聚,这冥冥之中的座位排序,可巧就将这些人都排到了一起。
不巧的很,这些个都是从前对楚玉嫏恨得牙痒痒的人。可惜从前楚玉嫏上有贵妃撑腰,手下倒也不知玩了什么把戏,倒教好些个与楚家为友的家族的贵女,都与其沆瀣一气。
现下风水轮流转,谁能想到如今的楚玉嫏确实背叛了楚家,嫁给了太子。就连贵妃娘娘都这么给她坐冷板凳了,从前与她交好的贵女,
这下,坐在最下首的这些个女子就耐不住性子,说起闲话来。
“你们瞧,这下可有戏看了。”
“楚贵妃与楚大小姐一向是姑侄情深,现如今你再看,楚大小姐成了太子妃。嘿,你们说,楚贵妃是不是得呕死?”
“那可不得,晟王殿下与太子殿下势同水火,如今楚大小姐却成了太子妃,这说明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