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公子都跪下了, 楸信也赶紧跟着跪下了。
苏芷心下就有种不好的预感, 然而太子如今在这站着, 她也不敢进去报信。
永安侯府二公子谢瑜,小字明澈,是清风霁月的世家公子, 在稿京也是才名远扬。司马静也是听说过的, 只是此人足以官途, 性格闲散的很,不然他也该入东宫幕僚之中了。
“原来是谢家的公子啊,你救驾有功,何罪之有?”司马静凤眸微挑,看着他啊了一声,问,“方才看你从太子妃帐中出来, 太子妃如何了?”
这问题不好答,谢瑜低眉语气恭谦:“回殿下,太子妃伤的重,方才喝了药,已经睡下了。”
看着太子殿下似乎没有动的打算,有喜不敢累着殿下,就问:“殿下可要进去说?”
司马静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别吵她,就在这吧。”
有喜微怔了一下明白过来“她”指的是谁,赶紧招呼内侍将桌椅凳子,很快就在帐外将藤椅都架了起来。又摆上了茶水点心,让周围的婢女太监侍卫都驱散外五里,确保对方听不到什么这才恭敬的站在了旁边。
司马静一撩衣袍,随意的在椅子上坐下,随手拿起了桌上的茶盏。也不喝,端在手里眸色微凉的看着跪在前面的谢瑜,唇角就勾了起来:“别的不说,孤倒是很想知道,你与孤的太子妃是如何相识的?”
“回殿下,臣与楚家大公子自幼便是相交好友,”谢瑜赶紧垂眸解释,“臣幼时便经常出入楚府,与娘娘有过几面之缘。娘娘是楚兄的妹妹,臣与楚兄乃是自小便结拜的兄弟,关系甚笃,是以臣也一直视楚家妹妹为亲妹。如今娘娘贵为太子妃,臣不敢以兄长自居,却也不能看其受伤。”
经常出入楚府?那想必应该很是熟识了。
司马静现在仍然记得,当时之前在西边那一块空地上,谢瑜那充满惊慌的神色,颤抖着手将楚玉嫏抱起,那样的眼神,他熟悉的很,哪里像一个兄长看着妹妹的眼神?分明是看着所爱之人逝去,惊惶却无可奈何的眼神。
司马静看着眸子微凉,捏着茶盏的手指不由微微收紧。
他原以为楚玉嫏是没有心的,却不知还有这样一位的存在。
离的那样近,就算一时关心则乱没有分辨得出来楚玉嫏是假装中箭,后面清醒下来也该发现了。可他却没有,反而直到刚才为止,也一直楚玉嫏遮掩着。
司马静掀唇轻笑:“谢瑜,孤想不到你竟是如此的重情义,竟然为着所谓的兄弟情谊,帮着八竿子打不着的妹妹犯下欺君之罪。”
看着谢瑜微惊的神色,司马静嗤笑着将手里的茶盏捏住,道:“怎么?莫要告诉孤,你将人打横抱回来,却连对方有没有中箭都看不出来?”
楚玉嫏假装中箭的事,虽然没有告诉谢瑜是为了什么缘由,但是谢瑜却是知道的,还听了嫏妹的话,将其带了回来。
谢瑜面容瞬间血色尽褪,赶紧道:“殿下,娘娘确实受了很重的伤,您为何如此说?”
太子殿下竟然什么都知道,苏芷脸色微白,视线就落到了帐门边,她只希望长蓉听了动静过来查看,知道了太子殿下了知道小姐做的那些事了,赶紧和小姐报个信,早做准备。
“有什么伤,孤需要你来告知?”司马静冷笑了一声,“太医已经和孤说过了,太子妃穿了金丝护甲,只是受了点轻伤罢了,流的那些血都是假的。”
谢瑜还想在说什么,司马静就捏着那茶盏,嗤笑的看着他道:“谢瑜,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那些个事,孤可是一清二楚。”
“请太子殿下处置,都是罪臣的错。”谢瑜脸色泛白,嫏妹这件事怕是瞒不下去了,她太大胆了从前在楚家她胆子也大,但是所用的对象都是后宅的那些女子,不能拿她怎么样。
“都是罪臣想的主意,求殿下莫要迁怒娘娘。”
“此事又与你有什么干系呢?”司马静看着他嗤笑,“孤的太子妃啊,毕竟是楚家人,站在晟王身后想要孤死,倒也无可厚非。”
苏芷心下一凉,知晓殿下必是误会了。
“殿下容罪臣一言,此事中间定然是有什么误会。”谢瑜赶紧道,“娘娘还在楚家时,便最是天真纯善,从来不曾对无辜之人动过粗,怎么可能会对殿下有什么不臣之心?”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司马静嗤笑,最是天真纯善?这话怕是楚玉嫏自己都不敢认吧?
苏芷看着事情越描越黑,长蓉又迟迟没有出来,便赶紧上前扑通一声跪地道,声音哭诉:“殿下恕罪,我家娘娘只是太在意殿下了。娘娘曾经说过,从来没有人像殿下一样待她那般好,娘娘最害怕的便是失去殿下了。”
长蓉不在,小姐也不在,苏芷只好硬着头皮给小姐找着理由。幸而她平日里话本读得多,就将话本里的那一套给拿出来了。
这话说的,倒像是楚玉嫏对他情意绵绵似的。如若不是知道楚玉嫏的真实模样,他怕是都要信了这鬼话。
司马静眸色微顿,神色一下子就古怪了起来,他颔首看着苏芷,翘起唇角道:“所以呢?”
苏芷绞尽脑汁,赶紧又道:“这次殿下遇刺,娘娘很是惶恐,怕殿下误会娘娘与那些刺客有什么瓜葛,这才佯装中箭。”
“你倒是机灵。”司马静嗤笑一声,视线就又落到了旁边谢瑜的位置,“就是不知道你家娘娘,是否真如你这么所说的了。”
就在这时候,帐门帘被人掀起。一个穿着杏黄色裙的宫女,匆匆的从帐中出来,见到司马静,赶紧跪了下来,显然方才的话都落入了她的耳中。
“殿下明鉴,奴婢敢用性命担保,娘娘对殿下一片真心,绝无背叛之意。”
“绝无背叛之意?孤倒是好奇,她将那些血带在身上,又是有和用意呢?”司马静似笑非笑的看着她,“莫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好了,用这一招来骗孤?”
“殿下明鉴,娘娘只是太害怕了。”长蓉脸色泛白,手指捏紧了裙摆,“娘娘害怕您为楚家之事迁怒于她,是以原本娘娘是想将事情告知于您的,却不想那些刺客却提前动了手,这才变成了这番模样。那些血原本是娘娘想吓唬人用的,却不想倒是被那一箭给刺破了,这才闹出了这桩乌龙。”
“殿下从来都不曾信任娘娘,不过是因为出现了刺客,便怀疑了娘娘。娘娘不过想洗清嫌疑,这才将计就计,做了这一出。”
司马静阖了阖眼,心下却不由觉得一阵好笑。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楚玉嫏什么,对牌玉牌什么的全部都给了她,她想做什么都可以。
然而到头来却只落得一个,他不信任她?
谢瑜赶紧道:“娘娘幼时便是如此,从来不信任任何人,求殿下莫要怪罪娘娘。”
这话说的苦涩的很,嫏妹也从来不曾真的信任过他。
司马静便想了起来,暗卫查出来了那些东西。
他看着下跪的三人,突然就掀唇笑了:“孤倒是对嫏儿从前的事,甚为感兴趣。”
他随手将茶盏搁在了桌子上,径自起了身。
有喜见司马静似是想要房间的模样,赶紧恭敬的撩开了帘子,司马静便看也没看那三人,大步进了营帐。
厚厚的床幔放下,床帐内的光线便昏暗了起来。楚玉嫏喝了药,已经昏昏沉沉的睡过去了。
她闭着眼的时候,身上的那股子清清冷冷的感觉便散去了。她脸色苍白的很,唇色也不复从前的那样红润。
司马静站在床边半响,终于还是抬手试了试她额上的温度。
这帐内没有安神香,加上又是在外边,楚玉嫏眠浅,被人这么一碰就迷迷糊糊的醒了。
隐约看到床边之人穿着一身白衣,只当是谢瑜还没走,就迷糊的开口:“谢公子怎么还在这?”
“谢公子?”
这声音凉薄的很,一下子便叫楚玉嫏清醒了。
楚玉嫏睁开眼睛,这才将人看了个清楚,她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殿下?”
“不是孤,还能是谁?”司马静凤眸漆黑看着她,薄唇微抿,反问,“你还知道是孤?”
楚玉嫏自知说错了话,赶紧解释道:“殿下,方才是谢公子救了嫏儿,我是睡糊涂了,刚才只看见了白衣,倒是认错的人。”
“是吗?”司马静凤眸漆黑,唇角微勾,轻声问道,“嫏儿伤势如何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92章
楚玉嫏尚且不知这话里的陷阱, 就蹙眉垂了眸子,做出忍耐之色,低声道:“我没事。”
这番姿态,任谁见了也要心疼一番。
司马静看着她, 不语。
不知为何, 看到她安然无事的样子, 来时路上内心积攒着的那些滔天怒意恍然如烟云般散去了。
楚玉嫏双眸逼出一片泪色,像是强忍着一般, 她眨了眨泪眼看着他, 唇色苍白,语气虚弱:“殿下,可还是在怀疑……咳咳,怀疑妾与父亲勾结派了刺客?”
司马静的神色仍旧是那副捉摸不透的样子, 楚玉嫏本以为自己这幅模样, 但凡还是一个人的, 怎么着也该心疼的将旧事翻过去了。
然而司马静没有,表情还有些耐人寻味,叫人瞧不出他是什么意思来。
楚玉嫏想着是不是自己演得还不够, 要不要装作伤口复发, 正蹙了眉, 想要掩唇剧烈的咳上一咳。结果下一刻,有些冰凉的手指的擦过她的眼角,抹去了快要滴落了泪珠。
“你这要哭就哭的本事,到底是与谁学的?”司马静忍不住道。
楚玉嫏一下子就被噎住了,睁着的眼睛还带着泪花,就这么看着他。
她都这幅模样了,他怎么还这幅油盐不进的样子?
“伤势到底如何了?”司马静凤眸之中肃色, 正了声问。
楚玉嫏还要再演上一演,就听他有些凉凉的道:“孤都知道了,那些血都是假的。那箭速度很快,你身子骨弱,怕是受了不轻的内伤。”
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般,帐内迎来了一阵长久的沉默,静得能听到帐外鸟儿清脆的鸣叫,以及低语的人声。
楚玉嫏沉默了,她想了又想,实在想不到哪里出了错。
“那箭的箭头上带了毒,那姓赵的太医没有背叛你。”司马静在床榻旁坐下,给她掖好了被子,“他将你的伤势说的很严重,却唯独没有说你中毒,孤便知道,你定然是没有中箭的。”
竟然是这样,是她大意了。
楚玉嫏眨了眨眼睛,她看着帐顶,这十多年的人生中头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叫他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竟不知道要如何将这出戏演下去了。
这人,约莫是天生与她相克吧。从前她再怎么拙劣的伎俩,也都不曾被人拆穿过。然而几次三番的,她都不得已在他面前露出了真面目。
司马静紧看着她的眸子,问:“楚玉嫏,孤只想问你,为何要骗孤?”
“殿下……”楚玉嫏终是张了张嘴,声音有些哑,“此事是妾的错,殿下若要责罚……”
“孤只想知道,到底有什么理由,竟能叫你这般不拿自个儿身体当一回事儿?”
“刀剑无眼,今日你是穿了金丝软甲,可是那软甲能护住身上的要害,却护不住其他地方。今日那刺客瞄准的是你的心脏,若是他对准了你的喉咙呢?脑袋呢?”
楚玉嫏看着他冷声质问的模样,默了默,想说她和刺客商量好了,不会瞄准别的地方的。然而这会儿说这个却是不合适的。况且,那箭明显不是鹌一射的。
司马静又问:“身上的伤到底如何了?”
楚玉嫏没想到他在知道这一切事情后,还能这么温和的问出这一句话。内心有种陌生又复杂的情绪在蔓延,她道:“妾没事,殿下莫要担心。”
“你就会这一句?”司马静皱眉站了起来,扬声对外道了一句,“来人,将沈太医请过来。”
有喜在帐外恭声应了是,匆匆的让人去找沈太医了。
楚玉嫏看着司马静,眸子微动,问:“殿下不怪我?”
司马静颇有些咬牙切齿,道:“你还没说,为何骗孤?”
楚玉嫏斟酌了一下,想要找个适当的理由来,然而这个理由却不是那样好找的。
司马静道:“你就这样不信任孤吗?”
信任?
楚玉嫏望着他,一时有些无言。不可否认,成婚以来,他给了她所有女子都不敢想的一切,干净的后院,东宫的大部分权柄。
但是若是说信任,她却是也不敢想的。
从前的时候,楚玉嫏便觉得那些成了亲的,因为男子的一两句甜言蜜语便将所有底牌和盘托出的女子兼职是傻透了。
就如父亲的那个贵妾赵氏,赵氏的那个赵家不是如今朝堂上顺远侯府的那个嫡系的赵家,但是也是当时朝堂上中流砥柱一般的存在。而父亲之所以能扳倒那个赵家,赵氏功不可没。
当时的父亲是多么宠爱赵氏啊,又未尝没有说过司马静如今说过的这些话。
她垂了眸子,勾了唇:“我自然是相信殿下的啊。”
“只是当时情形,若是殿下知道我提前穿了金丝软甲,又带着殿下进入了刺客的陷阱,我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楚玉嫏放低的语气,“还有那些血……”
司马静就这样看着她,似乎是想看她还能找出什么理由来。
楚玉嫏顿了顿,似乎是斟酌了一下,道:“那些血是我用来吸引猎物的,本想和殿下一块进山打猎。”
用血腥味吸引豺狼诱而猎之,这是民间广用的狩猎方子。楚玉嫏这么说,倒也不算是太牵强,毕竟她这一身骑装,看着也确实是像要去打猎的。
“脑子转得倒是快。”没看到她绞尽脑汁编不出理由的模样,司马静就露出微微遗憾的神色。
有喜在外恭敬的道:“殿下,沈太医来了。”
司马静道:“让他进来。”
沈太医就提着医箱进来了,恭敬地行了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