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是暗香盈袖——山有嘉卉
时间:2020-10-27 10:20:42

  “我以前读书时有个同学叫涂山,是我的好兄弟,毕业后我们都进了华天,开始都是刑事律师,你知道,这个行业里案源就是生命,对于没有背景的新人来说,刑辩是一条不错的路,慢慢我们能独立执业了,案源增多,我开始涉足其他类型的案件,比如婚姻继承、医疗纠纷之类。”
  许应当年还是个初出茅庐没多久的年轻律师,在苏盈袖记得的那件弱智产妇医疗纠纷案子之后,他又经人介绍代理一起容城名流的名誉侵权案,凭借在那个案子里的出色表现,获得业内某德高望重的前辈一句“后生可畏,前途无量”考语,第二天立马收到三个当事人委托电话,和两家公司的顾问邀请,自此平步青云。
  “这里头当然有许主任的因素,光靠我自己未必能得到前辈如此青眼,但不管怎么说,我因此获利,从此一帆风顺。但涂山却没有,他还是干着之前的活,没有什么改变,不过他已经决定一直当刑事律师,梦想着有一天能成为业内顶尖。”
  “他还说以后一定要多做法律援助,去帮更多的人,每个人都应当拥有为自己辩护的机会......他是个理想主义者,相信这个世界上所有事都非黑即白,无辜人绝不能受冤枉,犯罪者必将遭到严惩。”
  “我们开过玩笑,说以后要组成一个团队,我俩当老大,然后带一帮有志之士,我们就是容城最强诉讼天团,这个世界终究是我们的,中二又狂妄自大。”
  他说到这里笑了声,眉梢染上一层淡淡的笑意,像这个冬日里静默的暖阳,苏盈袖心里一动,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有些悲伤。
  “后来这些都没有实现。他死了,因为代理一个案子。”
  “大概五六年前,他接到一个委托,是嫌疑人家属来委托的,说他没有杀人,是被拉去顶包的,他接了,然后按照既定程序开始工作,会见嫌疑人,调查真相,还真让他发现蹊跷之处,这个嫌疑人可能真是被人陷害去顶包的。”
  “于是他开始深挖其中根由,没想到却遇到了另一个案子,卷进了不知道哪个大人物的阴私里,这个我不方便多说......总之接下来他陆续接到威胁电话,被跟踪,对方要求他放弃追查此案,他不愿意,我说过,他是个理想主义者,相信正义之光普照大地。”
  他说到这里,语气忽然变得有些急促,“我劝过他,算了吧,自己的命更重要,但他不肯听,他是律师,有义务维护正义,也有义务给自己的委托人一个交代,于是,他遭到了绑架......”
  “我们用尽办法,都没有找到他,也没有劫匪跟我们要钱,直到一周后,警方接到报案,说四平村的一个废弃工厂里发现一具被野狗啃食过的尸体,经过基因比对,确定是他的遗体。”
  说到这里,许应停了下来,空气似乎有些凝固。苏盈袖看着他,见他眉梢的那点笑意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层寒冰,面色有些发白,似乎不忍想起当时所见的惨况。
  “警方的调查怎么样?”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她的声音和缓关切,将许应的思绪从记忆中拽回来,他苦笑着摇头,“现场处理得很干净,一点线索都没有,警方也无能为力,就此成为悬案。他的女朋友来收拾他留在办公室的物品,参加完他的葬礼后就没什么联系了,但是过了大概三四个月左右,他弟弟来告诉我,说他女朋友失踪了。”
  “我们就开始找人,一路找到她家去,她的家人也不知道她去哪里,这个人就这样消失,后来我们就听说她死了。”
  许应这时抬手揉揉眉心,“我也是前段时间去一个饭局,好像看见她了,才......不敢认,今天又看见了,所以才冒昧请你帮忙。”
  他说着略有些歉意的看着苏盈袖,苏盈袖歪了歪头,觉得有些想不通,“就算是她又怎么样呢,都过去这么些年了,人家说不定早就开始新生活,你找她......岂不是打扰了人家?”
  “我就是想知道她是不是已经放下过去,她要是开始新生活倒是好事,我就怕她一门心思想追查真相。”许应面色有些难看,“他们是大学就在一起的,出事前已经打算结婚,婚纱都订了,结果......她是个新闻记者,为人同样爱刨根问底,我们都知道他的死不寻常,如果她一个人去查这件事,万一被盯上......”
  苏盈袖听到这儿就明白了,连一直当听众的苏盈枝也听懂了,失声道:“许律师,那她不会那么倒霉也步你兄弟后尘吧?”
  许应摇头苦笑,“怕的就是这一点。”
  顿了顿,又看向苏盈袖,“涂山你没见过,但他弟弟你见过的,就是涂川,兄弟俩感情很好,他出事之前涂川在读经济学,他出事以后,涂川就转专业半路出家念法律,毕业后成了我的助理,他独立执业后,林修才来的华天。”
  “原来是那位涂律师。”苏盈袖想起来是谁了,那天她带陈妙姑嫂俩去华天,后来和许应一块儿去吃饭,下楼时遇见过他,隐约记得他风尘仆仆,刚从外地回来。
  “他也是刑事律师?”苏盈袖问道。
  许应点点头,“他说要继承他哥哥的衣钵。”
  “涂川?”苏盈枝忽然插话了,“这名字好耳熟,他家是住在人民路吗?”
  苏盈袖一愣,许应之前提及的人民公园就在人民路,离刘外婆家也没多远,她看向许应,见他点点头,“是,所以我托苏医生带话说让她去人民公园,就是因为以前涂山和涂川住在人民路的老房子,离人民公园很近,徐娜和涂山经常去那里。”
  苏盈枝立即兴奋起来,“那、那是外婆家的邻居哎,就住对门,暑假的时候我还见过涂川哥。”
  此话一出,许应和苏盈袖都愣了,面面相觑,觉得这世界未免也太小了点,半晌许应才回神道:“是,最近他房子装修,就回了人民路的老房子住。”
  苏盈袖倒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又听说连涂川都还在暗中追查暗杀他兄长的凶手,更不知该说什么了。
  半晌只讷讷道:“......那、就祝你们心想事成?还有,注意安全。”
  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小纠结的模样,许应突然就笑起来,眼角的寒霜也随着笑意倏地消散,露出和煦的暖意来。
  连声音都变得温柔起来,“多谢,借你吉言,希望尽快有好消息。”
  苏盈袖闻言赶紧点点头,或许是没想到当律师还有丢命的风险,这件事让她一时难以完全消化,整个人便露出一抹稍显迟钝的娇憨,许应看着,笑容又加深了些许。
  好一会儿没人说话,直到苏盈枝的奶茶快喝没了,吸管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许应才有开口说话,“枝枝生日是不是快到了,哪天?”
  苏盈枝一愣,连苏盈袖都立刻抬眼看过去,“你怎么知道的?”
  “林修说的。”许应眉头轻轻一扬,眼睛一眯,看向笑得愈发和气,“听他说你马上就要十八岁了,对吧?”
  苏盈枝对上他了然的目光,忽然便觉得心虚,目光有些闪烁的点点头,“......是、是啊。”
  “总算要成年了。”苏盈袖没发觉她神色有什么变化,伸手摸摸她的脑袋,有些感慨。
  等你知道小丫头跟林修的事,你怕是要气死,亲手养大的兔子就这么被狼叼走。许应肚子里都快笑翻天了,眼角的笑意积聚得浓厚。
  “所以具体是哪天?”
  “下周五吧。”苏盈袖看了一下日历,然后确定的点点头。
  许应想了想,“不放假啊,要不然我和你姐去给你过生日?高三了,中学时代最后一个生日,还是十八岁的,人生只有一个十八岁,应该庆祝一下。”
  说着又看向苏盈袖,“苏医生你说是不是?”
  苏盈袖原本得打算是等她下个月假回家来再给她补过的,此刻听了许应的话,又觉得他说得很对,于是点点头。
  看她已经开始翻手机找排班表看自己的班是哪天,苏盈枝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可还没开口就听许应道:“要是苏医生实在脱不开身,我和林修也可以按时出席的。”
  听他提起林修,苏盈枝心里那股心虚劲又上来了,嘴角抽抽,立马不吭声。
  苏盈袖看过排班表,道:“下周五我倒不值班,但是有门诊,可能会晚一点才能下班,赶不上吃晚饭吧?”
  “没事儿,晚饭让林修去操办,你可以等晚自习后带个蛋糕过去,他们吃宵夜,你也不耽误工作。”
  苏盈袖在这件事上没想出什么好办法来,于是看向苏盈枝,“你觉得呢?你的同学应该不介意吃宵夜吧?”
  “......不、不介意,当然不介意啦。”苏盈枝眨眼,应完又呵呵呵笑了几声。
  心里直嘀咕,许律师今天怎么这么殷勤大方?
  “那就这么说定了。”许应见状立刻一锤定音,又看看时间,说还有工作,就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苏盈枝小心翼翼地问:“姐,到时候你跟许律师一起来学校啊?那我怎么介绍他?”
  苏盈袖不明所以,回头看她一眼,“就说是我朋友呗,大家不会介意的。”
  苏盈枝垂着眼,眼皮颤颤,你的朋友啊?哦——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碎碎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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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周末一过, 就到十一月中旬,日子也过得快,转眼就到周三,苏盈袖值班。
  这天早上刚到更衣室, 就听杨乐乐她们在八卦, “昨天主任说的什么新学生是什么意思, 我们医院不是月底出科一号入科么?”
  陈妙昨天值班,闻言道:“这谁知道, 倒是九点多的时候, 有人来找袖袖......对了,袖袖来了没?”
  苏盈袖正在换衣服,从小房间出来,听见陈妙找她, 就应了声, “袖袖来了, 什么事呀?”
  杨乐乐听了笑话她造作,她哼了声,又看向陈妙, 看她要和自己说什么。
  陈妙一边笑, 一边道:“院办的杨主任, 昨晚突然过来找你,我说你傻啊几点了人家早下班了,让他打你电话,怎么,没给你打?”
  苏盈袖一愣,摇摇头,随即想起什么来, 惊讶道:“不会是60床家属真去投诉我了吧?”
  60床原也不是她的病人,是宋宁的,生之前苏盈袖估计胎儿还是有点大,能顺,但不保证一定能顺下来,于是征求产妇和家属意见,家属要求顺产,孕妈本人有点犹豫,但架不住家属劝就同意试产。
  可等到真正生的时候,问题来了,苏盈袖的担心成真,真就顺不下来,要转剖腹产。
  转剖腹产得有家属签字,产妇老公不同意,在那儿拖拖拉拉,说顺产的孩子健康云云,想再等等,宋凝叫来苏盈袖,劝了快半个钟还是不同意,苏盈袖就火了,开始骂人:
  “你一个男人,唧唧歪歪,婆婆妈妈,比街头老太太还不如,能不能有点决断?你想看着你老婆难产死在里头?你还是不是人,除了胎儿,你想过你老婆的安危吗,多拖一秒危险多一分,她怎么倒霉催的嫁了你这么个东西?”
  “能不能快点,签不签,你不签就叫娘家妈来,我忙得很,没工夫跟你在这儿磨叽!”
  当时产房外不是只有产妇老公一个人的,还有婆家其他人,也有其他产妇的家属,苏盈袖声量没有刻意压着,被她这么一骂,婆婆和姑姐要面子,说苏盈袖说话难听,当即又被她怼了一通:
  “大家都是女人,你们将心比心,愿不愿意自己遇到这样的情况老公跟婆家还让等等的?等什么,等大的小的一起出事吗?”
  在医院里,大部分患者和家属对医生是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的,在他们眼里,白大褂代表着权威。
  加上别家的家属都在看着,甚至有人家已经在附和苏盈袖的话了,“是啊,该剖就要剖,医生不会在这种时候坑你们的。”
  “我家大孙子就是剖腹产生的,聪明得很,身体也好,不会有事的。”
  在多方劝说之下,患者老公还是签了字,但是签完之后明显气不顺,扬言要去找领导投诉苏盈袖。
  说她是:“态度恶劣,不尊重患者,服务态度不好。”
  这种人苏盈袖见多了,当即嗤了声,“去,赶紧去,到时候我问问你老婆,看我态度好不好。”
  说完就大步进了产房,剖腹产多快啊,她和宋宁俩人,不到半个小时就剖出来一个大胖姑娘,八斤二两。
  苏盈袖当时火气上来说不怕他去投诉,其实冷静下来还是有点担心的,真要被投诉了,为求息事宁人,少不得要被主任当众批评。
  “不是这个,他嘴上说说的,昨晚我查房还听60床跟他闹离婚,看来是知道这件事儿了,怪他不考虑自己呢。”陈妙摆摆手,嘴角的笑容有一抹不屑。
  苏盈袖哦了声,“杨主任没给我电话啊。”
  “真有事会再找你的。”杨乐乐吃完最后一口包子,然后拍拍手,过去推着苏盈袖就出更衣室,“走啦,交班了。”
  交完班,苏盈袖跟着上级刘殷殷查房,查到60床,见夫妻俩在闹别扭,老婆半躺在床上大声质问:“是不是因为生的是姑娘你妈才不来?不来拉倒,最好这辈子都别见。”
  “家里事多你又不是不知道,能不能别无理取闹!”
  两口子你不让我我也不让你,真是幸好这是单人病房,不然真要被别人看笑话,见苏盈袖她们进来,顿时好不尴尬。
  苏盈袖张张口,不知道要怎么劝,连刘殷殷也只能说:“爸爸让一下妈妈,刚生完孩子呢,生气对身体不好,对孩子也不好。”
  也不知道能不能听进去,苏盈袖跟着刘殷殷出去了,留下管床的宋宁给他们讲这两天的检查结果。
  查房结束后苏盈袖下手术室准备今天的手术,一直忙到中午才回来,刚回到科室,就听苏琪告诉她:“杨主任来了,在主任办公室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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