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盈袖见他被苏琪带走去喝酒了,也没管那么多,她觉得每天都应酬多多的许律师,怎么都不至于酒量还没苏琪好吧?
可问题就出在这里。
许应并不擅长喝酒,出去办事也少有能多喝几杯到醉的地步,因为他是律师,应酬的人无非两类,有求于他的客户,他有求于对方的某些人,前者一般不会对他劝酒,后者是他不主动劝别人喝也就自己也不必喝。
因此仪态一直维持得很好,近几年喝醉的次数屈指可数,倒是跟他出去应酬的林修或者涂川有时候会被劝酒得厉害。
但今天不同,他不是一律师的身份出现在这里的,而是作为苏盈袖的拖油瓶,甚至抱着一种先打进敌人内部的心态,试图从苏琪他们口中多打听出一些关于苏盈袖的事,当然不能不喝。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大家的神经都彻底放松下来,聊天更是百无禁忌,尤其许应在的这一桌还都是男人,除了他就是苏琪和其他医生的家属,多半又都是本院的医生。
“许律师你是不知道,袖袖啊,眼光很高的,我们医院以前也有人喜欢她,结果人家理都没理......”
“胡扯!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不就你们科以前那个谁谁么,现在调去医学会的那个,那就是个傻逼,光会嘴上功夫,一天到晚叭叭叭,说喜欢人家连个行动都没有,奶茶都没请过一杯,老子要是女的都不爱搭理他!”
“他那叫yy,狗屁的喜欢,嘴上说得自己多好......得亏袖袖不开窍没理他,不然我得叫我们家杨乐乐给他搅黄喽。”
“他当年去京市一院进修了大半年,回来做个挖痔疮的手术都稀里糊涂的,半个小时的手术他能拖两三个小时还说什么慢工出细活,妈的老子当麻醉的就这么被你拖着?”
“不然怎么叫他坑货呢,就这人家还混到了副主任医师呢。”这位说着又看向许应,“许律师,是自己人我才跟你说实话,你去医院看病找医生啊,千万别迷信专家门诊,觉得主任医师一定比副主任医师强,我告诉你,不、不一定的......”
“晋升职称要老多论文和课题了,有的人是正高博士,可以出专家门诊,但其实早就被论文和课题分散了不少注意力,在临床的时间就少技术就马马虎虎,有的整天泡手术室,临床经验丰富得一批,就因为论文不够,永远升不上去,一辈子就是个副主任医师。”
“做手术最好找麻醉医生打听打听......谁技术好他们心里门儿清,要不然怎么我妹妹剖腹产我特地找袖袖呢......”
说着又有问许应:“大家都是自己人,许律师有什么打官司的窍门告诉我们不,指不定咱们那天就遇上医闹要告我们了哈哈哈。”
许应看着这群已经喝得脸都红了的男人,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心酸,虽然都是吐槽和调侃,又都充满了无奈。
他垂着眼,笑了起来,“有啊,别找网红律师代理,大概率被坑,忙业务的律师经验丰富,没那么多时间当网红在网上蹦跶。”
“这和我们差不多嘛哈哈哈,来来来,喝酒——”
这边聊得热闹极了,苏盈袖在另一桌频频往这边张望,有点好奇,“都没见过面,怎么也能聊得这么起劲?”
陈妙夹着菜,嗐了声,“男人嘛,几杯黄汤下肚就能哥俩好了的,都一路货色。”
苏盈袖窃笑,“......到时候我把许律师扔这儿吧,怎么样?”
陈妙满脸震惊的看着她:“......”你认真的吗???
苏盈袖当然不是认真的,散场的时候是九点多,众人陆续回家,苏盈袖去找许应,看见他靠在椅子上,领带有些歪了,其他倒还好。
他的眼神清明,凤眼微微眯着,眉梢挂着温柔的笑意,靠在那里望过来,对她说了句:“阿盈,你来啦。”
说完叹口气,仿佛已经等了许久。
苏盈袖没去想他有没有醉这件事,因为看起来不像,于是便和平常一样,点头道:“走了,我送你回去。”
笑意点点头,站起来跟着她就走,一路到停车场都还好好的,科室刚上车就不对劲了。
“阿盈......今天天气好呢,好多星星......”
苏盈袖一愣,容城这样繁华的商业化大都市,有个鬼的星星啊,不会是醉了吧?
她想到这里,忽然心里一突,连忙伸出两根指头在他跟前晃了晃,“这是几?”
“是......”笑意歪着头,嘴唇紧抿成一条线,似乎在思量什么,半晌应道,“耶——”
说着还竖起两根指头,贴在自己脸上,朝苏盈袖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来,眼里尽是雀跃的色彩。
苏盈袖:“......”耶毛线球的耶:)
“......送你回去吧,别吐我车上啊。”苏盈袖索性不看他了,转脸摇下车窗,有自然风吹进来会觉得舒服些。
许应闻言愣了一下,跟鱼饵似的扭来扭去,“不回,太远了......”
“那你要去哪儿?”苏盈袖问道。
话音刚落,许应立刻扭头看过来,眼睛亮得吓人,“去你家啊!”
苏盈袖:“......”我就不该跟个醉鬼讨论送他去哪儿:)
偏偏这个人喝醉了还不会看眼色,见她不出声,就一直叫她名字,“阿盈阿盈阿盈——去你家......去......呕——不去我就吐——”
苏盈袖整个人都要炸了,“......敢吐出来我立刻把你踢出去!”
到底没有吐出来,苏盈袖还是将他带回了家,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你只能睡沙发啊我告诉你......”进门以后苏盈袖喋喋不休的开始提醒他。
许应呵呵笑了两声,忽然挺直腰板,赤脚叉腰在客厅里走了一圈,跟斗胜的大公鸡似的,苏盈袖刚想说他,就见他长臂一挥,标准的演讲手势:
“《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八十六条违反国家规定,对计算机信息系统功能进行删除、修改、增加、干扰,造成计算机信息系统不能正常运行,后果严重的,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后果特别严重的,处五年以上有期徒刑......”
好家伙,喝醉了还记得搞业务,开始背《刑法》的法条了。
苏盈袖:“......”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非常后悔!!!
作者有话要说: 苏医生:我应该把他忘在饭店的,现在真是后悔极了:)
许律师:我这叫敬业!强行么么哒!大家中秋快乐^_^
第56章
苏盈袖从来不知道许应这么能说, 从进门背第一条法条开始,足足背了快一个小时,除了嘴巴叭叭叭,其他行为举止都很正常。
“......第一百七十三条, 变造货币, 数额较大的, 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并处或者单处一万元以上十万元以下罚金;数额巨大的, 处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并处二万元以上二十万元以下罚金......”
也没什么顺序,但就是念得很顺口,苏盈袖听得直觉得一阵噪音在耳边嗡嗡嗡,声音挺好听的, 要是能换点内容就好了。
她忍着噪音整理了一下屋子, 尤其是沙发, 从客房的柜子里拿出一套被褥,有些纠结是不是干脆打扫一下客房给他睡,但想了想, 又觉得算了, 来不及。
“......咱能不能换一本背, 合同法?公司法?”她把被子在沙发上铺好,边摆枕头边问。
许应的背诵停顿两秒,声音格外严肃的警告她:“不要喧哗,不然判你藐视法庭!”
苏盈袖:“......”我暂且不跟醉鬼计较:)
接着她起身去拽他,“走,去洗脸刷牙。”
原本以为会拉不动,结果人家倒很听话, 顺着她的力气就起来了,跟着她走,就是洗脸的时候还在呜哩哇啦,只有刷牙时安静片刻。
不过漱口时有开始了,苏盈袖无奈极了,“......你是被上了发条吗?也不怕被呛死!”
话音刚落,他就发出了几声类似打嗝的声音,“嗝——”个不停,苏盈袖都快笑死了,他还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好啦,走,去睡觉。”好容易等苏盈袖笑完,这才要带着他出来。
洗脸时用的是热水,热气一蒸,许应的酒意迅速上头,脸很快就变红,走出浴室时苏盈袖发现他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
头发被水沾湿了鬓角,灯光下闪闪发光,他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外走,走到半路,忽然又停了下来,“阿盈......”
苏盈袖愣了一下,惊讶极了,“哟,你还认得人呐?”
“......人呐是谁?”他歪着头,满脸疑惑,眨眨眼,模样有些呆。
苏盈袖看着他蒙着水汽的眼,忽然心里一软,下意识就伸出手揉了一下他的头,“没谁,睡觉去好吧?”
说着将他带到沙发边上,指挥他坐下,然后倒了杯水递到他嘴边,“蜂蜜水,喝。”
“咕嘟咕嘟——”
扒着她的手喝完以后还舔舔唇,咂咂嘴,“好喝,嗝——”
苏盈袖觉得这人实在太好玩了,就是不知道他明天早上清醒过来之后看到自己今晚的表现,是不是也和她有一样的感觉:)
她还担心这货会突然又继续背法条,赶紧让他躺下,把被子往他身上一包,包成个蝉蛹状,“行了,快睡吧。”
许应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一对眼睛,转来转去的瞅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是单纯好奇。
苏盈袖起身去看看暖炉里的火,然后关了灯,只留下墙上一盏昏暗发黄的小夜灯,然后就进了卧室。
幸好许应醉酒之后除了爱背法条,没有任何的不好,既不吐,也没骂人,更没有哭,不然苏盈袖还不知道要怎么搞定他。
天很快就开始亮了,因是周六,苏盈袖还要去跟乔主任的门诊,于是很早便起来开始煮粥,粥的香气从厨房传到客厅,许应翻了个身,头一缩,整个人都躲进了被窝里。
苏盈袖七点半出门,临走时特地去看看他,将他的头从被窝里扒出来,这时才发现他眼尾有一颗隐约的小痣,很淡,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莫名就为这双凤眼平添些许柔美,她忽然想起他清醒时看人的眼神,时而冷淡,时而严肃,时而又温柔,大多数啥时候归于冷静,毫无波澜。
脑海里又浮现出他昨夜背法条的模样,有点搞笑,但仔细想想,苏盈袖又忍不住有些佩服,得花多少精力才能将这些拗口的条文都背得滚瓜烂熟呢?
“我上班去了,你继续睡啊。”她轻轻拍了拍被子,温声道。
知道他可能听不见,但还是说了,就像一个必须要有的道别仪式,她小时候,父亲就是这么做的。
许应醒来,已经是上午十点已过,他在被窝里转了转头,发现身处的环境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一时间竟也想不起是在哪儿。
这么想着,又翻个身,看见了茶几,嗯?睡的是沙发?
茶几上放着本书,淡蓝的封面,他抻直脖子看了一眼,瞥见“协和妇产科”的字样,神智瞬间便回笼,整个人都清醒过来。
这里是苏盈袖家,他想起来了。同时昨晚的一些片段也开始在脑内回放,记得自己昨晚喝酒了,只是怎么来的这里,倒没印象。
更让他觉得意外的是,苏盈袖居然也肯答应?他昨天这么牛逼的吗???
还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叶菲的电话就过来了,他艰难的从被窝里伸出手来,摸到手机,接通,“儿砸!我听袖袖说你昨晚不肯回家,非跟着人家回去了,还背了一晚上的书?”
许应一懵,“......是么?我不记得了。”
叶菲嘿嘿笑了声,没多说什么,“我知道你没事就行了。”
挂断这个电话,秘书组的蒋仪也打电话过来,说今晚聚餐的事已经安排好了,也已经通知了团队的各位同事,云云。
许应这才猛然想起,今晚是他们团队年末聚餐的日子。
他叹口气,从沙发上坐起来,一掀被子,就看见一张纸条从茶几上飘下来,他手疾眼快的抓住,一看,是苏盈袖留的,“粥和面包在桌上的保温盒里,浴室有你昨晚用过的洗漱用品。”
他赤着脚下地,手里拿着那张纸条看了又看,只觉得她的字娟秀飘逸,怎么看都好看。想了想,将纸条整齐地叠好,放进了皮夹里。
直到吃早饭时才看到苏盈袖昨夜就发给他的视频,打开一看,是自己慷慨激昂的......背诵《刑法》条例的声音,和她使劲憋笑的深呼吸声。
许应:“......”难道我昨晚就是靠沙雕留的宿???
他惊得粥勺都要掉了,完了完了,这以后还怎么阿盈面前保持形象,在她心里,他恐怕已经是个沙雕了吧呜呜呜:)
幸好这会儿苏家只有他一个人,想了想,还是赶紧跑路吧。
当然,跑之前他还记得把碗给洗了:)
苏盈袖跟了一早上门诊,原本还有下午,但乔主任有工作要去外地,下午停诊,于是在食堂吃过午饭后她就回去了。
许应当然已经离开,沙发上的被子和枕头叠得整齐,屋子里很安静,安静到她忽然觉得有些空旷。
不由自主地想起他给过的建议,“你或许可以尝试着再养一只......”
猫咪吗?那要是什么样的才好呢,它也会跟着她到处走像小尾巴么,也会在她上厕所时都要进去看看么,她累的时候难过的时候它也会来舔舔她的手么......
她想了半天,又摇摇头,算了,还是随缘罢。
起身去厨房拿饮料,看见沥水架上倒扣的保温饭盒,一看见是许应洗的,她又仔细看了一眼,眼尾一挑就笑起来。
不知道他看了那个视频没有,会不会很惊讶?
午后的阳光很暖和,苏盈袖窝在阳台的懒人沙发里,腿上一叠资料,手里一本书,耳朵上别着支签字笔,在打电话。
电话那头是熟悉的肉店老板,“您那明天能给我留几个猪肚和几条猪舌么?每样大概要五六个那样。”
肉店老板是同小区的邻居,知道苏家情况,闻言一愣,“你要那么多干嘛,家里请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