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怎么的,他也得硬着头皮去通报,这里娘三还在挑花样呢,有的衣服上还得绣花啊,那花样不得挑,绣花也不用太浓太艳太多,沈家人一来压不住,二来也快不了。
这绣花可全是人工一针一线绣出来的,倒是沈大寿的衣裳,简单点缀些富贵云纹也就行了。
管家上来通报,沈原道:“来了什么人?”
管家低头:“何府大管事。”
沈原冷哼一声:“不见,宰相门前七品官,侯府大管事的品级可也不低,咱们家一家泥腿子,没品没级,当不得管事亲至,人和东西都不能进门,要是进了门,那都是你的事!”
一点诚意都没有,派个奴才过来递帖子就行了?何家真想道歉,让何少堂上门,沈原就不会拦着。
管家嘴里发苦,看着沈大寿:“舅老爷,何侯爷家是诚心诚意来道歉的,人家拿了帖子……”
沈大寿看着料子,头也不抬:“二妮说了算!”
沈原冷笑:“管家,何家给了你多少银子,要不然今儿你跟着人家大管事回去,人何家必定也给你一个管事做做!在我们这里可是委屈了你!”
管家扑通就跪下了。两个裁缝并四个小徒弟,贴边站着,屏住呼吸,死盯着地上的地砖,耳朵支的直直的,这种贵人家的八卦,实在太劲爆了。
最后管家头晕目眩的出门,看着何家管事,苦笑道:“老哥哥,不是兄弟不帮忙,是兄弟的饭碗也要保不住了,舅老爷不见,人家说了,您家的品级太高,人沈家泥腿子出身,当不得何侯爷家的抱歉。”
何家大管事简直以为耳朵出了问题,放眼京城哪家敢不给何家这点面子?就是何侯爷的政敌,也不会当面打脸,可是如今沈家这一家刚进京的泥腿子就啪啪啪的打了,他还不能如何。
出来的时候侯爷并夫人就千叮咛万嘱咐,不管沈家态度如何,一定要把帖子投过去,东西送进门,现在他人都进不去,门子只敢给他在门房坐着喝茶,人是不敢放进去的。
何大管事跺跺脚走了,不一会儿城里能知道的都知道了,有人惊讶于沈家二愣子,有的人笑着说何家活该。
像刑部尚书就觉得沈家还真硬气的起来,人家现在求着何家吗?不啊!人家以后会求着何家吗?也不用啊!
何况人家的依仗是太妃娘娘和皇帝,你何家算哪根葱,要不然为什么大臣们对外戚是如此慎重呢,原因就在这里,外戚拎得清的,人人都好过,外戚要是混不吝的,打老鼠还不能伤玉瓶。
加上如今是何家理亏,有错在先,沈家就是不搭理,你待如何?
大管事回到何家,他也没添油加醋,就老老实实的说了,何夫人胸口一闷,脸色一白,摇摇欲坠,好在被母亲拎过耳朵,没说不合时宜的话,就含泪委屈道:“侯爷!”
何侯爷面色也不佳,到底不像夫人,只淡淡道:“知道了。”
第104章 外戚十三
两个裁缝还没走呢,宫里就来人了,来的还是胡公公,裁缝师傅眼色也好,马上道:“老爷夫人,小的们定会加班加点尽快把衣服送来,现下府上有要事,小的们不敢打扰了。”
沈原点了点头,让李氏给了定银,裁缝师傅千恩万谢的走了。
看到胡公公,沈家人都觉得亲切,纷纷上前问好,胡公公笑的团团的,跟着的小太监十分纳罕,就连沈家仆从也觉得惊讶。
宫里有脸面的太监出来确实人人都敬着,那也不过是虚应付着,多给些银子钱罢了,谁像沈家似的,看到胡公公都笑出了一脸花。
对沈家人来讲,胡公公陪了一路,路上殷勤小心,照顾的周全,还借过银子给他们呐,当然沈家也还了,可乡下人分得清好歹,谁对我好,那我也对谁好,谁对我孬,我理你!
胡公公是奴才不假,可奴才也分好心还是坏意,你看这里的下人,从管家开始,沈家就没一个喜欢的,你当我们不知道喝茶的时候你们撇嘴了?我们吃饭的时候你们偷笑了?
不过是二妮说的:“理他们干嘛,将来又不住在一起,当没看见就行了,咱们家有姑姑和皇上,他们一辈子是下人。”
不是沈原得志猖狂看不起人,下人说到底是服务人员,服务人员第一要素就是态度,就好像人家卖豪车的4s店,进来一个穿着拖鞋和大裤衩背心的老头,你是拦着不让进门,还是客气迎进来,热情的招待?
还有那进牛排店吃牛排,我要八分熟的,服务是来一句:“我们店里只有七分熟的”还是给顾客上一份比七分熟熟一点的?
现在这里的仆人,如果服侍的好,将来肯定跟着沈家走,要不然那管家也不会削尖了脑袋钻过来,可现在呢?想把沈家当成可以任他们拿捏的冤大头,咯着手了吧。
反观胡公公,当听了沈原第一句话开始,人家的立场就坚定了,这才是服务精神,家里这个管事,连胡公公的小指头都比不上。
和胡公公打了招呼,一家人开香案接旨。
旨意也没旁的,就是说太妃思念家人,然后令内务府派人过了教导一些礼仪,过几日就要进宫面见太妃娘娘,还有赐下的各种金银财帛。
沈家谢了恩,领了旨,拉着胡公公吃了一会茶,最后把那一罐子茶叶都给了胡公公:“这茶啊咱们家吃啥都一个味,既然公公喜欢,拿去吃。”
小太监眼睛又大了,这茶叶确实不错,可咱们公公出门颁旨,哪次不拿个几百上千两银子,你家就给一罐子茶叶?
胡公公高兴,银子算什么,沈家已经给了他五千两,刨开那借的一千,也给了他四千两,人家一路可就只收了多少礼,今儿给他一罐子茶叶,那是当他自己人,这能是银子比的。
胡公公道:“来了两个嬷嬷,一个公公,那公公老奴打点过了,舅老爷放心,那嬷嬷也是娘娘派来的,二姑娘是难得的聪明人,必定不会吃亏。”
这就是提点了。
等到胡公公交割清楚回宫,沈大寿塞了两个金镙子过去:“公公辛苦点,跟来的小公公们替我道声谢,公公咱们家就不说谢谢了。”
胡公公心里熨帖,这两个金镙子说实话也就一两百的银子,难得是沈家的态度,他笑道:“舅老爷放心,小子们可高兴着呢。”
回头他就把银子分了,并且还没‘贪污’,舅老爷赏的,让大家伙都高兴高兴!”
小太监们个个喜笑颜开。
等宫里的人走了,沈家面前是一堆御赐之物,加上一个公公和两个嬷嬷。
这三人先安排去休息,沈家要先把御赐的东西归库。
沈原咧嘴:“爹啊,咱们家要请个先生回来,要不然这字谁认得啊,库里有多少东西都记不得认不得,被人搬空了也不知道啊!”
繁体字她勉强也能认识,上下文联系就能读个八九成,可看起来真心累,而且沈原还不能说自己认识字啊。
沈大寿连连点头,要请要请,等见了你姑姑咱们就请。”
沈家现在的大事就是进宫见太妃娘娘和皇帝。
(下人的心声:“二姑娘你撒谎!库里什么东西你不知道,连几个碗,多少匹布,你知道比我们都清楚!你说这话亏不亏心!”
沈原:“我就不!”)
御赐的东西应该是太妃的手笔,知道哥哥一家两手空空而来,给的东西都是实惠经用的,各色锦缎就有两百匹,皇帝给了一千两银子,太妃娘娘让胡公公带了一万两银子,五百两黄金,还有郊外的田庄三百亩,此外就是各种居家过日子的小零碎了。
看着东西归库,李氏一个劲的念佛。
整理完东西,把一个公公,两个嬷嬷叫来,这不是要学礼仪么。
这三人目前看态度都不错,也说明天开始学,沈家毕竟新来,熟悉一下也好。
沈原道:“等什么等,我爹想见姑姑,想的睡不着觉,我们也是如此,下午就开始学,早点学了,也能早点见到姑姑。”
沈大寿连连点头,那就没的说,下午开始吧。
这觐见的礼男女是分开学的,沈大寿那里沈原不知道,她们这里,沈原还没开始学呢,就先道:“好叫两位嬷嬷知道,我们娘三刚从乡下过来,想要把礼仪学的跟这京里的大家夫人小姐似的,那不可能,咱们家急着见姑奶奶,就学见姑奶奶和陛下的礼,而他们两位,恬着脸说,也算咱们家亲戚,就是咱们的礼学的不那么规范,想来也不会挑我们的刺,两位嬷嬷说是不是?”
要我们怎么说,你都嘚吧嘚吧说完了!你都说太妃娘娘和陛下是你们家亲戚,难道我们两个老不死的敢对你们吆三喝四啊,走前太妃娘娘就千万叮嘱了,我们两位耳不聋眼不瞎,更没皮痒痒,坚决不会和您这小姑奶奶唱对台戏!
于是就开始学了。
这一学,两位嬷嬷发现,嗨,人家也真没敷衍,学的挺认真的,那二姑娘年纪小记性好,还会纠正母亲和姐姐的动作,还会说些诀窍,什么这个动作无法掌握,那好,看到那个桌腿了吗,那里点个红点,你慢慢蹲下,看到红点了吗,好了,到位了!
腿弯的角度?我琢磨一下啊,有了,给你后腰挂上一块玉佩,线长一点,来,弯下去,感觉到玉佩碰着腿了吗?感觉到了,行了,角度刚刚好!
两个嬷嬷目瞪口呆,这礼仪还能这么学?
沈原还道:“进宫就没这些点了,但是咱们慢慢琢磨感觉,自己一点点感觉到了就行!”
这话听着还有些道理啊。
沈原这是把驾校教人家如何看点学车,应付考试给融了进去。
就这么突击学习,两天后,行了,别挑刺,这礼仪也能拿出去糊弄人了,反正娘娘和陛下也不会计较!
于是进京第五天,沈家人进宫见太妃娘娘去了。
每个人脑子里都记着沈原编的顺口溜,挺着腰,微低头,慢慢走,手不动,身不摇,眼睛不乱瞟。
在宫里勾头弯腰那是奴才相,沈家不能这样,所以得挺着腰。至于抬头,那也不行,深宫内院,皇家威仪,不能抬头挺胸直视天颜。
一路跟着进了宫,到一处就有新的宫女太监引路,沈家一路跟到了太妃娘娘的慈惠宫。沈家人干惯活身体好,这一路从宫门走到慈惠宫没半点不适,听说有的夫人小姐,进一趟宫回去得歇两天,为啥啊,走路走的,走伤啦。
然后他们听见一路的:“来了来了,快去禀告娘娘,舅老爷一家来了。”
沈家迈过一道道高高的门槛,来到一处金碧辉煌的大殿里,鼻子里全是异香,反正沈家人是没闻过的,脚上踩着厚厚的地毯,那地毯软的,比乡下的铺盖都软。
大家都微低着头,所以也看不到大殿整体的陈设,只看见不少花架腿,椅子罩子的底部绣花,还有各种摆设的底部纹饰,还有好多裙摆。
直到有太监唱礼,沈家五人就跪下行礼,太妃娘娘在上首,手里紧紧攥着扶手,眼里滚着泪。
可皇家规矩,这礼是一定要行完的,行了礼,太妃娘娘道:“免了!都起来,都起来!”
这一抬头,沈大寿脸上全是泪,香娘!”
太后娘娘站起来,扑到沈大寿身前,撕心裂肺般,哥哥!”
嬷嬷宫女马上过来搀扶安慰,见着舅老爷了,娘娘可千万别过于伤心啊!”
李氏在一边抽着鼻子抹眼泪,就连大妮也在低着头擦眼泪,沈大郎有些懵懂,左右看了看,看到二姐低着头,他也赶紧低着头。
沈原的代入感没这么强,可现在没眼泪也不行啊,咋办?狠狠捏了自己的大腿一下,那个钻心的疼啊,她登时也红了眼眶。
哭了一通,宫女嬷嬷又劝解了半天,总算都能入座了,沈香离家的时候才十岁,那时候沈大寿十三岁,如今大妮都十三岁了,兄妹俩也二十多年没见面了,其实压根就没想过能再见面。
沈大寿介绍了李氏还有自己三个孩子,点到名字的依次上前见礼,太妃身边的嬷嬷就一一给见面礼,大妮和沈原都是一人一套红宝石头面,还有尺头等物,看着就一个字,贵!
大郎除了尺头还得了一套文房四宝,按照价格,得比沈原和大妮的宝石头面带来的贵,那砚台就是一方金星点端砚,连那个墨,也是外头千金难买的松烟贡墨。可惜,就是沈原也不认得这些玩意。
不认得不代表她不识货,今天太妃娘娘给的肯定都是好货。
李氏得了一套翡翠头面,沈大寿是一套男子挂饰,从板指到玉佩,还有一块鸡血原石,是让沈大寿自己拿去刻印的。
沈家没什么能给太妃娘娘的东西,沈原也想不出来,沈大寿自己备了一样,现在拿了出来,是一篮子饼。
沈大寿道:“香娘,你那时候最喜欢吃娘烙的饼,可那时候家里穷,一年只有过年才能吃到一次,你走后没几年娘就没了,临走还惦记着给你烙饼,哥哥没出息,拿不出什么好东西,这麦子是我亲手种的,带了来,这饼也是我亲手烙的,加了鸡蛋和葱,你尝尝,看看是不是和娘烙的一样。”
太妃娘娘眼泪又出来了,嬷嬷赶紧把饼拿了过去,干干净净的食盒,里面铺着雪白的纱布,十几个焦黄的烙饼摆在里面。
又是一番哭笑,兄妹俩分开的时候都还是孩子,如今见面已经物是人非,这么哭哭笑笑的,嬷嬷怕沈香受不住就道:“娘娘也别只顾着高兴,舅老爷家一早就往宫里赶,怕不是还饿着肚子呢。”
太妃娘娘道:“对啊,哥哥,嫂子,你们可吃了吗?”
又慈爱的看着沈原他们几个:“乖孩子,告诉姑姑,肚子饿不饿?”
沈大寿诚实的摇摇头:“我们吃了过来的,饿倒是不饿,就是有些渴,不敢多喝水。”
进了宫要是尿急,哪里上厕所,所以沈家光吃东西没敢喝水,又走了一路,可不是渴了。
进了宫,面前又是一小碗只能看的茶水,沈家没一个人敢喝。
太妃娘娘一叠连声叫拿玫瑰露,果子露来,拿大杯子,往常我就说,小杯子喝了不爽气。”
大杯子在沈家人眼里还是小了,当然他们也不敢挑,一人喝了两盏。
太妃娘娘笑道:“哪个好喝?”
沈原喜欢果子露,清爽,她就直接说了,太妃娘娘大喜,那就给你带家去,多喝点。”
沈原笑意盈盈的谢了:“多谢姑姑!”
沈原这一说,大妮和李氏也松快了些,她们两个喜欢玫瑰露,香甜,太妃也让收拾了。
沈大郎摸着脑袋:“都好喝,就是解渴还得大碗白开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