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茴又问:“我让你程旭哥帮忙搬书,他过去了吧?”
这么多年,她对小儿子的性子算是捉摸透了,喜欢跟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混迹在一起,但在交代的事情上应该不会马虎。
少女的眸子水凌凌的,肯定道:“去了的,程旭哥......帮我搬了很多书。”
苏茴肯定是希望棠宁跟程旭相处得好,毕竟知根知底,无论是做朋友,还是等棠宁长大些,要是两人间互生情愫,她也不会反对。
又说回正事,苏茴面色严肃了些。
“对了,妈妈在江城有认识的辅导老师,收费能有优惠,而且很能针对弱项进行提高。这个暑假是升高三的关键时期,你的很多同学肯定也报了班,你要是落下进度就不好了。”
棠宁对上辅导班有种天然的抵触情绪,她还想这个暑假去练舞,一上辅导班,她的练舞时间就要压缩到没有了。
于是少女只得央求道:“妈,我暑假的作业还没完成呢,如果真的有需要,我再让妈妈你给我报班,行吗?”
苏茴不悦地说:“宁宁别闹,妈妈过几天就回来,带你去辅导老师那里听几节课。”
知道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棠宁无可奈何地写了几篇英语的阅读理解。
反正暑假还有时间,她把卷子放到一边,拿了件睡裙去浴室。
她的浴室装修的早,不知道是不是老化问题,今天晚上淋浴头直接不出水了。
从浴室出来,棠宁瞥了眼不远处的房间,不知道程怀恕现在睡下没有。
踱步过去,她站在门外,轻敲了几下:“程叔叔,我浴室的淋浴头坏了,能暂用一下你的浴室吗?”
她想,程怀恕已经洗完澡了,所以应该没问题吧。
果不其然,他慷慨道:“你用吧。”
浴室里,镜子上氤氲着水汽,横架上还放着程怀恕换下来的一件衬衣,应该是要丢到洗衣机里去洗。
热水流淌,棠宁又打了一捧沐浴露,终于能压下从会所沾染上的味道。
慢吞吞洗完后,刚围上浴巾,卫生间的灯啪地一下暗了。
棠宁怕黑,没忍住惊呼了一声。
这间浴室离程怀恕的房间近,他当然听到了动静,闻声赶来。
他喉结轻滚,嗓音还算冷静:“棠宁,怎么了?”
棠宁像是找到了救星,无助地交待着当前的情况:“程叔叔......停电了。”
程怀恕怕她不小心摔倒或出什么意外,眉间微蹙:“你别急,需要我进来吗?”
“等下。”棠宁咽了咽口水,捞起手边的睡裙,支支吾吾的,“我衣服还没换。”
整个过程,程怀恕就在门外待命。
一想到她跟程怀恕现在就一门之隔,自己的心跳就快得不可思议,穿睡裙的手也哆哆嗦嗦的。
黑暗加深了一些无声的氛围,少女将睡裙套到头上,也不管是不是穿得皱皱巴巴,只想赶快从幽闭的空间出去。
程怀恕许久没听到里面的动静,确认道:“好了吗?”
“好了。”棠宁捋平裙摆,调整了下呼吸,拧开门把手。
这样停电后的一片黑暗跟程怀恕暂时失明所看到的世界没差,所以他的行动力并未受阻。
少女裹挟着水汽和沐浴露的香味,像一朵芬芳馥郁的玫瑰,悄然盛放在黑夜。
他安抚说:“怕吗?”
棠宁硬着头皮,嗫喏着说:“还.....还好。”
可能是从那场意外的车祸开始,她开始怕血、怕黑,上一回从舞蹈机构后门的巷子走,没什么灯的情况下,她的呼吸几乎都要屏住了,所以才造成失神下的摔倒。
“嗯,我在,你牵着。”程怀恕的声线温沉,口吻又是哄小孩儿般的温和,敲过耳膜,让人安心。
他让棠宁牵着衣角,起码知道身边有个人在,她的不安会减缓很多。
接下来的时间简直像是这一晚最漫长的几分钟。
逐渐地,她的心跳慢慢放缓,像注入了一道暖流,全是因程怀恕一句话所带来的甜蜜。
再说,程怀恕不让她早恋,又没说不能暗恋。
思绪渐渐游离,一直到走廊头顶的光闪烁,世界陡然明亮。
从黑暗过渡到光明,棠宁感觉到刺目,不适应地颤着眼睫。
这时,刘姨气喘吁吁地上了楼:“宁宁,刚才电路跳闸了,我刚检查完供电设施,没事吧?”
她羞赧地垂下眼眸,缩回还牵着他衣角的手,轻声说:“我没事,刘姨。”
停电的闹剧收场,可指间仍残存着他衣料的触感。
柔软的、还有些不真实。
“那就好,宁宁,早些睡吧。”刘姨说完下了楼。
走廊的灯明晃晃的,程怀恕摸索着进到浴室内,准备把那件换下来的衬衣扔到洗衣机。
可一抬手,指腹就触及到了一块触感跟自己衬衣明显不同的衣物。
程怀恕十八岁进入军校,毕业后位至中尉,现役两年空军后成为上尉,身边全是糙汉直男,可不代表这件不属于他的东西,他不清楚是什么。
那是一根胸衣上的吊带。
男人的脑补能力应该是与生俱来的。
压抑下心头莫名的躁动,他缓缓吐息出一口气。
小孩儿才十六,他刚才下意识的愣怔......挺不做人的。
从浴室出来,程怀恕声音喑哑,胸腔震颤道:“棠宁,你东西......是不是忘在我浴室了?”
棠宁眼皮一跳,霎时间有了不好的预感。
浴室里只有一个可以放衣服的横架,她洗澡前直接把换下来的衣物叠着放在了上面。
而放在最上面的,是她的胸衣。
由于突如其来的停电,她出来浴室,就把这茬忘记了。
要是在自己的浴室还好,可偏偏是程怀恕的,还被他......摸到了。
要命了!!!太羞耻了!!!
面对尴尬的翻车现场,棠宁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做贼般溜进浴室,把那件少女款式的珍珠白吊带胸衣丢进自己的脏衣篮。
而后,缓缓用手掌盖住自己的眼皮。
程怀恕当然不希望这件事给她带来什么困扰,很有诚意地说明着实际情况。
“对不起,叔叔不是有意的,只是不小心碰到了上面的带子。”
总感觉再说下去,就要越描越黑了。
棠宁眨眨眼,像是带着哭腔祈求道:“程叔叔,你别说了......”
程怀恕一愣,维持着表面上的不急不缓:“总之,叔叔要跟你道个歉。”
她知晓程怀恕眼睛的情况,本来就是自己的不小心造成的难堪,自然不会觉得是程怀恕的问题,甚至怪罪于他。
少女咬着唇,盯了会儿灯光下两人交叠在一起的影子,心底已经闪过了许多思忖。
在想到某个点子时,她的眸子里闪烁一丝狡黠。
“程叔叔,这件事你不是故意的,但你要是过意不去,可不可以帮我一个小忙?”
又跟上回一样的讨价还价。
程怀恕静静等待下文,想看看她到底想玩儿什么小把戏。
棠宁鼓足了勇气:“你能不能跟我妈妈打个电话?”
他不明所以:“说什么?”
“就是......我在家很有学习效率,不用把我送到补习班。”棠宁尽量一气呵成,显得自己特别理直气壮。
程怀恕眉峰一扬,千算万算,也没料到她的脑回路,
这小孩儿......敢情是把他当工具人了?!
第07章
少女拖着腔调,撒娇意味强烈,却并不显得矫揉做作。
程怀恕用舌尖顶了下上颚,半天没开腔。
这是要比谁先说话吗?
棠宁率先认怂了,急中生智,找补道:“刚刚我开玩笑的,程叔叔......你别当真。”
及时止损,总比这件事惹程怀恕生气好。
少女长发吹干后带着微卷的弧度,丰盈蓬软,脸颊在洗澡后还粉扑扑的,比平日的清纯更多了几分艳丽。
就在她要放弃这种想法时,程怀恕出声叫住她,敛了敛情绪:“棠宁,答应你可以,给我写一份保证书。”
“保证书?保证......什么?”棠宁磕磕绊绊说完,眉间微拧。
她就没写过这么奇怪的东西。
程怀恕拿捏着分寸:“保证不去上辅导班也能在家自觉学习,没做到的话,还是乖乖听话吧。”
棠宁觉得刚才她的行为可以解释成自己挖坑自己跳,程怀恕一定是一视同仁,采用部队里的规矩了。
她咕哝道:“程叔叔,你认真的吗?”
军中无戏言。
他自然不会改口,直接给了期限:“今晚交给我。”
八百字的作文还要编一个小时呢,棠宁奋笔疾书,勉强赶在午夜的尾巴完成了这份保证书。
她哒哒跑进他房间交差:“写好了。”
“念给我听。”程怀恕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写出来就已经够难为情了,居然还要公开处刑,棠宁捏着那张纸,清清嗓子快速念了遍。
虽然程怀恕脸色越听越难看,但终究没有纠正她,反倒一脸正色道:“保证书作为证据,得压箱底。”
“老男人。”
棠宁本来只是暗自腹诽,没想到一不留神给说出来了。
“你说什么?”阴影投下,男人的眉宇间都显得阴恻恻了几分。
棠宁一秒变怂,笑颜如花道:“程叔叔英明。”
程怀恕:“......”
可能程怀恕跟苏茴说的话奏了效,补习班确实不用去了,就是得天天待在刘姨的眼皮子底下,张龄月约了她好几次出去玩儿,棠宁都拒绝了。
她现在唯一的自由是每个星期六,能有半天的练舞时间。
《一枝红艳露凝香》的主舞换成郁夏后,所有人仍然为之努力,可惜就是没能得奖。
秦玉真还跟棠宁聊过,说她要是不受伤,凭借主舞这个位置就能赢得比赛。
外头雷声翻涌,昭示着一场暴雨的来临。
棠宁每次都是练到最晚回家的,这一回也不例外。
不过人还没出教室就来了不速之客。
郁夏把她堵在舞蹈室门口,面色不悦地质问道:“棠宁,是你吧?”
棠宁有点儿莫名其妙:“我怎么了?”
“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啊。”
讲真的,她现在简直一头问号。
女生间的敌意有时候就是来的火急火燎,一个眼神、动作,甚至一传十、十传百的小道消息,就能让两个人不和睦了。
在《一枝红艳露凝香》确定主舞之前,郁夏是最后一个加入进来的,女生们习惯性打成一片,自然选择孤立了她。
更重要的是,她的舞鞋又脏又旧,看着就显寒酸。
某天,女生间的小群体嘲笑完,就把她的舞鞋扔了出去。
棠宁目睹了一切,把自己一双没穿过的新的舞鞋给了她,鞋码尺码应该合适。
郁夏眼眶红了,垂着眼眸拒绝:“这鞋不是我的。”
“就是你的。”棠宁坚持给了她,“你努力练舞的话,值得拥有更好的舞鞋。”
那之后郁夏确实很努力,她家境贫寒,但好在基础功还算不错,逐渐能跟上训练内容。
可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每一次棠宁的表现都压她一头,两人的关系明显转为冷淡。
棠宁只是看到她有了新的朋友,融入到跟以前不一样的圈子,从自卑变得活泼开朗,也就没有多说。
谁知道,郁夏在心里对她有那么深的积怨。
郁夏憋屈地控诉说:“秦老师把主舞的位置给我,是因为这个位置本来就是属于我的,而不是你棠宁让给我的。”
“郁夏。”棠宁喊她名字,抿抿唇,“我没有让,说实话,我腿受伤确实是个意外。”
“我从一开始不会觉得你可怜,但现在觉得你很可怜。”
棠宁一气呵成说完,把东西收拾完就离开了舞房。
赶在一场暴雨前,棠宁回到家里,细小的雨点伴随着丝丝寒意侵入骨髓。
门口停着一辆军牌车,她匆匆瞥过一眼,现在的心情谈不上生气,只是闷闷地不太想说话,低着头上楼梯。
李思明指间夹着根烟,见她走路都不看路,瞧着闷闷不乐的。
他将烟掐灭,玩笑似的逗道:“诶,小孩儿,你今天好像不是很高兴啊?”
棠宁回忆起来那一晚的经历,恍然道:“你是程叔叔的朋友。”
“嗯对,看来你记性不错。”李思明笑笑,“你腿上的伤看样子是好了。”
她腿伤恢复也多亏李思明及时让程怀恕给她上药,于是棠宁挤出一个笑容:“嗯,谢谢叔叔。”
李思明脸色一僵,差点吐出一口老血,很认真给她纠正道:“小鬼,你得叫哥哥。”
棠宁顶着那张纯情的脸,字字补刀:“可你是我小叔叔的朋友啊。”
李思明彻底无话可说。
这小鬼瞧着乖巧,人反应灵活,还挺难缠。
棠宁很自然地将话题转移到程怀恕身上:“程叔叔在房间里吗?”
李思明:“他在打电话。”
他眉一扬,调侃着问:“小鬼,你猜跟他打电话男的女的?”
不知怎的,她的心像一个进入了倒计时的沙漏,时间消耗的越快,对某些答案的渴求就越热烈。
到底太年轻,再怎么掩藏秘密,也做不到装作不在意。
棠宁屏着呼吸问:“女的?”
“对了,还真是个女的。”
一瞬间,心不自觉因为一句话沉下去几分。
舔蜜或酸涩,全是围绕一个人,如蚁啃噬,慢慢蚕食着她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