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想通这些关窍立刻反应过来, 面上毫不心虚答道:“不是啊, 我没有带匕首呢。”
她话落,景衍面上神色未变,眼神中的那股戾气却愈发加重。他笑了笑, 又说:“我见那匕首上坠了只珊瑚珠, 十分漂亮, 还以为是枝枝的呢,原来不是吗?”
枝枝的确是在匕首上坠了只珊瑚珠,那只珠子还是她自东宫库房取出的。景衍提及那珠子, 枝枝第一想法就是他许是知道那珠子是东宫库房之物,便矢口否认道:“当然不是, 我从未见过什么珊瑚珠。”
景衍神色瞬间变了, 只是他垂首在下, 并未让枝枝瞧见。
枝枝见他不再多问,还以为自己蒙混过关了, 有些劫后余生的庆幸。她抬了抬脚踝, 嘟着嘴娇声道:“我要睡了, 你别揉了。”
景衍却充耳不闻, 仍旧攥着她的脚踝,手上力道半点未松。他沉声道:“你睡你的。”
枝枝闻言懒得再多纠缠,就这样靠在软榻上睡了过去。
时间一分一秒消逝,不知过了多久。枝枝已然沉沉睡去,景衍仍半跪在软榻前, 给她揉着脚踝,姿势一动不动,脸上的神情却十分骇人。
他面上半分温柔也无,眉眼间尽是狠厉,倘若枝枝醒着瞧见他这副模样定然十分惊恐,也必会由他这副神情猜出些什么来,及早做些防备。
偏偏枝枝此刻已沉沉睡去,半点未曾察觉景衍神情的不对。
景衍一直保持着那个姿势给枝枝揉着脚踝,直到他手腕酸痛,天光微亮时才起身。他彻夜未眠,起身推门而出时眼中满是血丝。
守在院中的诚也见状愣了楞,未敢立刻上前。
“诚也,去将奉川郡王父子提到大牢。朕亲自去审。”景衍嗓音沙哑的开口吩咐诚也。
诚也闻言立刻去寻齐钰将奉川郡王父子提到大牢刑讯间,景衍一身落拓宿昔未梳,行至大牢。
此时寅时将将过半,京城仍在熟睡。景衍在夏夜微凉的风中穿过大半个京城,风不停的打在他脸上,让他原本混乱的思绪无比清醒。
枝枝矢口否认那把匕首是她的,她以为如此答能让景衍放心,却不知,那一番答话彻彻底底将自己给卖了。
很久之前,景衍曾在枝枝枕下见过那把匕首。只是那时他并未将枝枝放在心上,除了纳闷她在枕下放匕首,却并未深想旁的,甚至不曾仔细瞧瞧那把匕首。
偏偏那匕首上坠着的珊瑚珠闪着流光,引得景衍多瞧了几眼。珊瑚珠世间罕见,并非凡品,景衍见过一次便隐约有了印象。
而这次,暗卫将匕首呈上时,那颗珊瑚珠也是坠在匕首上的。景衍仔细瞧过匕首才发现那是当年的贡品,也因为那颗珊瑚珠猜测这匕首是枝枝的物件。
那时他是怀疑了枝枝的,可到底还是想信她,甚至在心底为她找了许多荒唐的借口。诸如她的舅舅林壑季是太子心腹,有些太子库房的物件并不稀奇,或许她是从林壑季那里得来的。
所以他问她时,心里想的是她能坦言相告,却不曾料到枝枝竟会矢口否认。明明那把匕首就是她的,若非心虚她为何会矢口否认呢,她身上又有什么他不曾知晓的秘密呢?
景衍百思不得其解,他猜不透她为何瞒他,怀疑的种子却越种越深。
还有奉川郡王,他为何假死?又为何再出现在京城?一个又一个谜团浮现在景衍面前。
-
景衍神色阴沉的踏入大牢。
奉川郡王父子早被提到了刑讯间候审,那奉川郡王瞧见景衍后慌忙跪倒在地,涕泪横流的哭喊道:“陛下饶命啊,臣真的是有苦衷的,臣实在不知那些地痞流氓绑的是您的人啊!”
他那儿子倒是站在一旁分毫未动,甚至神色不赞同的瞥了颍川郡王几眼。
“朕问你,为何假死逃匿至京城,究竟是所图何事?”景衍低眸俯视跪倒在他脚下求饶的颍川郡王沉声问道。
“这、这、臣那日在扬州撞见了陛下您的事,您当夜便派了杀手来灭臣的口。臣侥幸留了一命,却唯恐再惹来杀身之祸,只好假死藏身在京中。”颍川郡王抹着眼泪哀嚎诉苦道。
景衍闻言,微微惊讶的瞧了颍川郡王一眼。他从未派过杀手去取颍川郡王的命,他缘何会如此说呢?
“朕为何要杀你灭口?”景衍反问道。
颍川郡王想也没想,下意识答道:“臣撞见了您见不得人的丑事啊。”
见不得人的?丑事?景衍闻言心中十分不解。
“朕有何丑事见不得人,要到杀人灭口的地步。”景衍沉声追问。
颍川郡王心道,你睡了死对头还是亲侄子的女人,难道不是丑事吗?可他想到此前那沈氏女威胁他的话,到底还是不敢说破。
“您在宫外养了外室,可不是见不得人的丑事嘛。”颍川郡王思索片刻后如此答道。
景衍闻言冷笑一声,不过养个外室罢了,他又不是自诩清正君子的人,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郡王既然不肯如实相告,那便上刑吧。”景衍撂下这句话,转身出了大牢。
任凭奉川郡王如何喊叫,都不曾理踩。
他在夜半的寒风中往宫中走,尚不知晓那深宫之中的御政殿内还有另一场算计等着他,正是这场算计彻底撕破了他和枝枝之间那份本就虚假的情谊,让他看清了一直以来在他身边的女人真正的模样,毁了他自以为是的爱意深情。
更让他痛彻心扉的看透了这是一场彻底彻尾的算计,旁人演了一场情深似海的戏,骗了他今生唯一一次心动,然后告诉他从头到尾只是将他玩弄于股掌之上,丝毫未有真心。
粉碎他所有柔情百转,让他清清楚楚的明白所谓的情爱牵绊不过一场笑话。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有点卡文,写的都相对少了,明天我捋捋大纲,准备写个六千字补偿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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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捉虫)
深夜之中的御政殿, 悄无声息的潜入一位内侍,这内侍正是纪家在宫中的人手,受纪芸差遣。
纪芸是纪家在齐嫔之后送入宫中的秀女, 还曾被送去过小院伺候枝枝, 后来枝枝在景衍跟前上了眼药, 将她们给赶了回来。那纪芸由此恨上了枝枝,几次三番怂恿齐嫔出手对付枝枝,齐嫔倒未被她设计, 反而将枝枝的事暗中布局让纪芸知晓。
不动声色的借了纪芸这把刀, 想要一石二鸟毁了枝枝与纪芸两个人。
内侍怀中抱着一卷画轴, 小心翼翼地翻入御政殿,殿内守夜的小太监瞧见他后打了个手势,便转身避了过去。
齐嫔毕竟在宫中经营许久, 好歹是有些自己的人脉的。景衍在宫中时,她不敢也无法将手伸进御政殿, 可今夜景衍连同他贴身内侍小安子和诚也都离了宫。齐嫔好不容易等来这样好的时机, 自然是要有所动作的。
今夜御政殿外值夜的侍卫都被景衍调走了, 仅余一个小太监在殿外守夜,这小太监是齐嫔的人手, 是齐嫔留在这里助纪芸成事顺带着咬死纪芸的。
内侍从侧门进入内殿, 殿中空无一人, 但烛火长亮。内侍轻松走近御政殿的书案, 他将书案上的折子拨开,把怀中的画轴放在这些奏折中间最显眼的地方。
画轴里一张纸条露出个角来,内侍瞧见后,将那角顺着又拉出来了些。事情做好后,他又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御政殿。
他身后齐嫔手下的那个小太监瞧着他的背影, 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
-
已近卯时,景衍带着一身夜深寒露踏入宫城。他推开御政殿的门,将跟着的人悉数屏退在外。
深夜的宫城本就寂静,空荡无声的御政殿比之别处更甚几分。景衍摘了发间玉冠,踏着御阶往龙椅走去。
殿中只有他的脚步声,他随手将玉冠掷于阶前,脸上面无表情,缓缓落座在龙椅上。
安静下来时,脑海里的纷纷扰扰愈加喧嚣。景衍晃了晃脑袋,冷笑一声,一手撑着额头,半伏在案上。
他疲惫的合上眼帘,以为能将心底的喧嚣纷扰压下,良久,终是带着满眼狠厉抬眸。
他啊,压不下。
这一抬眸,书案上的画轴就入了他眼中。
此处是存放奏折之地,景衍从不会将画卷放置于此。所以他瞧见这卷画便清楚不会是自己放在这里的。
景衍不清楚此画是何物,但他明白,既然本不属于御政殿的东西被人千方百计送了进来,必定是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意图。
他唇角笑意凉薄,带着分毫难掩的戾气,伸手拿起那卷画。
画轴被平放在桌面上,景衍手指解开卷轴的束带,缓缓将其展开。
画展到一半,他的动作就猛地顿住。
卷轴中有一张纸条露了出来,上面写着一行字,寥寥几语,刺得景衍心头鲜血淋漓。
“沈青桠,小字枝枝,东宫侧妃,独宠三载,两相情深。后宫变,辗转逃至江南,以林家表姑娘之身示人,景衡欲以美人为计,沈氏甘愿做棋。”
景衍将画轴推开,靠坐在龙椅上,仿佛泄了浑身气力。他抬手遮住双眼,良久良久,唇角浮现一个极其嘲讽,极其寒凉的笑。
呵,好一个美人为计,好一个甘愿做棋。
许久许久,他仿佛自我折磨般,又拿起那副画。
景衍握着画起身,立在烛火处,抬手将这副画全然展于眼前。灯火通明,画中人清晰可见。
这画画的真是用心啊,美人入浴,衣衫尽褪,玉体横陈,勾人至极,就连美人眼角那颗泪痣都被细细描绘。让景衍即便想骗自己说,不过是长相肖似的两人罢了,都寻不到理由。
他心头痛意难忍,不敢再细看,只将视线停在画轴末尾那处落款署名之地。
“景衡赠枝枝十五岁生辰,”景衍一字一句的将那处落款的言语念出,眼神扫到这段话之下的九个小字,那里写着:“愿年年岁岁,长相厮守。”
每念一个字,心头的屈辱不甘就加重一分。
他心头大怒,不敢再往下看,并未看到生辰二字之后的那句——“并新婚贺礼”
景衍活了这么多年,自以为刀枪不入,自以为冷心冷肺,不料终是遇了劫数。
世间情爱羁绊,是劫是缘难懂。
他曾以为,扬州城内初遇,阴差阳错纠葛,摘月酒楼相救,是他有幸得遇佳人的缘,却没想到是他们精心谋划为他设的一场局。
那个女人不是他命中的缘,而是突如其来意料之外的劫数。
她演了一场情深似海的戏,骗他一步步深陷其中,直至甘愿沉溺其间,不顾是否沦亡。
或许,从扬州初遇起,她口中便无半句真话。那是林府,林壑季是景衡的心腹,她为什么会出现在他院中,为什么一步步引他入局,为什么又留在他身边?
那日摘月酒楼遇刺,刺客许枫本就是景衡母族之人。或许他的本意就不是要刺杀于他,而是用一场戏让沈青桠取得自己的信任。
景衍垂首,冷笑不已。
曾经那些种种难以解释,只能用阴差阳错来概括的事情,终于在此时一一有了说法。
他紧紧握住手中画轴,将画像收入暗格。几番闭眼,终是未能压下心头惊怒,抬手砸了这御政殿。
一室凌乱不堪,景衍手上滴血,踩着无数杯盏碎屑,推开了殿门。
候在殿外的奴才个个叩首在地,连气都不敢喘。
上一次景衍闹出这番动静,还是宫变当日,屠戮皇室之时。便是那时,他也只是以折磨旁人为乐,何曾伤了自己。
“去将奉川郡王父子给朕带进宫来,派人围了京郊小院,无论生死都不许进出!”景衍寒声吩咐下去,神情之间满是暴虐。
他此刻恨不得剥皮抽筋折磨死沈枝枝,可他终究不愿盛怒之下冲动行事,更不想轻易就让骗他的人下地狱。
既然她骗他作弄于他,害他满心苦痛,他自然要十倍百倍偿还在她身上,少一分,缺一毫,他都不能甘心。
他们两相情深,何苦将他一个局外人牵扯进来?既然已经被扯了进来,景衍绝不甘心出局。
真要同沈枝枝撕破脸皮,也不是现在。此时扯破了,不正好成全了她为她心爱的那个窝囊废牺牲的心思。
呵,凭什么他们情深似海,他景衍却要做个笑话。
他偏要让沈枝枝爱上他,然后狠狠玩弄她一场,踩碎她所有骄矜桀骜,让她甘愿俯首称臣,而后再将她弃若敝屣,让她后悔莫及。
而不是,在此时戳破了她,成全她与旁人这一场情深。
故此,才要想个法子,细细折磨。
不就是作戏嘛,她可以,他怎么不行?
作者有话要说:
第58章 (捉虫)
奉川郡王被带来时, 已是早朝时分。景衍收拾打理过自己的仪容后,如往常一般前去上朝,面上瞧不出分毫异样。消息传到齐嫔和纪芸那时, 两人皆是不敢相信, 甚至怀疑那幅画究竟有没有送到御政殿桌案上。
下了早朝, 景衍回到御政殿内。
奉川郡王父子被绑着扔在殿正中处,景衍踏入殿内,那奉川郡王瞧见后, 挣扎翻动, 呜呜出声, 试图说话。
他在大牢被上了刑,生生被折磨了半夜,早去了半条命, 眼下是什么都肯说,只等着见到景衍交代了。
景衍见他这副作态, 冷冷嗤笑, 屈尊俯身取了颍川郡王口中的布帛。
“想清楚说不说了吗?”他寒声问道。其实到眼下这地步, 颍川郡王说与不说,景衍都已知道一切, 要他再说一遍, 无非是想让自己心死的更加彻底罢了。
颍川郡王咽了口吐沫, 他身侧的儿子挣扎起来, 似乎是想要阻止他。但他只是面上心虚了片刻,觑见景衍的神色立马就交代了。
“臣那日在扬州瞧见您与一女子举止亲密,那女子是先太子景衡的侧妃。臣以为您占了自己侄子的女人,这种见不得人的丑事,臣猜想您必是不愿露于人前。后来臣回府后, 就被人刺杀了,臣侥幸留了一命,以为是陛下要杀我灭口,这才不敢声张,只能隐藏身份逃匿至京城。”
颍川郡王话落,景衍并未开口,不是他动的手,那能是谁?他覆手立在桌案一旁,突然就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