枝枝虽不明白她为何如此,但也不会刻意深究,也就随她如何了。
“母亲先进来吧。”枝枝笑了笑,示意沈朗两人入内。
枝枝同沈朗在沈家儿女中地位最高,他们的姨娘也与沈夫人私交甚好,私底下,她们都是唤母亲而非姨娘。
几人入内殿后,沈姨娘便寻了个借口,支开了沈青柠和沈朗。之后殿内就只剩下她和枝枝两人了。这沈姨娘想了想入宫前,沈夫人交代的话,几番迟疑下,还是低声开了口。
“枝枝现下已是宫中贵人,母亲本不该对你的行事指手画脚,只是,我毕竟看着你长大,自然想要你过得好。”沈姨娘饮了口茶润嗓说道。
“母亲有什么话,直说便是。”枝枝不耐烦听什么弯弯绕绕。
沈姨娘咬唇,觑了眼枝枝脸色,开口道:“既已入了宫,前尘往事都该抛下了,可千万不要因先太子记恨陛下,你若是心中介怀此事,最终苦的只能是你自己。”
枝枝想到她会说些什么,但却没想到沈姨娘会如此劝她。
“呵,我原也不是因为景衡的缘由记恨景衍的。”枝枝苦笑一声答话道。她本就不记恨景衍,只是他们两个是注定不该在一个世界的人,枝枝不想妄动情念,徒增烦忧罢了。
“这、”沈姨娘神色满是疑惑,似乎是想不透缘由。几瞬后,她才反应过来,掩唇低语道:“难不成你是记恨陛下赐死你父叔又流放沈家之事?”
枝枝原就知道这是剧情,再加上她对沈家和那个什么父亲也没什么感情,谈何记恨。可现在沈姨娘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她又不能跟她交什么实底,便随口应了下来。
“是,我就是记恨他流放沈家,杀我父亲。”枝枝话落垂下眼帘,做出一副为此悲伤的模样。
沈姨娘听罢,疑惑的拧紧眉头。枝枝的那个父亲,虽说待她和沈朗,相比于沈家旁的庶出都算是好的,可枝枝未嫁前,便因沈父打起了将她许给奉川郡王为妾的主意,而同他撕破脸皮。往日里更是对着沈父几无孺慕之情,怎的现下倒因景衍赐死沈父的事伤怀了起来。
即便是沈朗这个打小就被沈家重视的主儿,也没为沈家上一辈几位爷被赐死的事记恨景衍,一是他自幼学的道理,告诉他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另一则是沈家那些人做下的事,本就是死不足惜。
“你个傻子,你那爹待你是有多好吗?竟要为了他同陛下硬抗!”沈姨娘语气愈发着急起来。
枝枝懒得再多说,敷衍了句:“毕竟是有血脉亲情在的,即便他不曾在教养我上费心,可生恩我不能不记,母亲不必再多言了。”
她话落,沈姨娘的神色变得十分复杂,沉默了几瞬后,沈姨娘咬牙躬身到枝枝跟前,压低声音附耳道:“你原就不是沈家的孩子,是母亲从人贩子那里买回来的。”
“什么?”枝枝满脸震惊。书中可没提及沈青桠不是沈家女啊,怎么会这样?
沈姨娘轻拍了下枝枝的手,低声道:“小点声!那时我的亲生女儿病死了,我便在人贩子手里买了你,之后又将你带在身边回了沈府。”
枝枝依旧震惊,呆呆的问:“那我是被亲生父母卖给人贩子的吗?”
沈姨娘摇头道:“不是,我曾听人贩子说你是走丢在路口被人贩子给捡走的,因生得玉雪模样,那人贩子一家原是准备自己养的,只是你生了场病,需要花许多银钱,他们不舍得为你花费银两才将你卖给我的。”
话落,沈姨娘又喝了口茶水,又接着道:“至于你的亲生父母,我也不知道是何人,你还记不记得你打小带在身上的那个平安符,那符连同装符的锦囊都是你小时候走丢时就带在身上的,想来是你亲生父母给你带的。”
平安符?枝枝想了想,她已将那平安符连同锦囊送给了林迎。若是她就是这个世界的沈青桠,猛然得知自己身世另有隐情,自然是要去追查的。可她不是,她原就不属于这里,对这副身体的身世也没什么兴趣,是与不是沈家的庶女,都不会影响她想要回到现实世界的心思。
枝枝也端起茶盏用了口茶,她敛了神情,同沈姨娘交代道:“母亲今日所言我知晓了,日后切勿将此事告知旁人,我的身世我日后若是想查自然会查的,可现下不是时机,母亲还是帮我瞒下吧。”
沈姨娘顺着她应了下来,恐她难过又低声哄她:“娘亲同你说这些,只是不想你因你父亲的死有了心结,在娘亲心里,你就是我的亲生女儿,娘只盼着你能往前看,过得好过得开心,不想你委屈难过。”
枝枝心烦意乱,虽知沈姨娘的确是为了自己好,但也没了同她闲聊的心思,就借口自己乏了想要休息去,劝沈姨娘先行离开了。沈姨娘知她是借口,叹了叹气,还是退了下去。
其实枝枝是从未怀疑过沈青桠的身世的,她一直都觉得沈青桠就是沈姨娘的亲生女儿,毕竟这么多年,沈姨娘待她的疼爱作不得假,未嫁前在沈家,沈姨娘事事以枝枝为先,沈朗打小就被她教着要知道心疼照顾姐姐,日后要出人头地做阿姐的依靠。
即便后来枝枝入了东宫,沈姨娘也是事事为她筹谋。她是当真将枝枝看作亲生女儿疼爱的。
原本的沈青桠不缺母亲疼爱,来到这个世界的枝枝更不缺爱,且还对这个世界半点也不好奇,因此压根就没有什么弄清楚自己身世的念头。
可世事从来都是出人意料的。枝枝无意去探寻自己的身世,并不代表这些事情就不会浮现在水面上。
第90章
齐国公府
林迎已经在此住了一段时间, 齐钰将他留在府中教养,让他跟着国公府旁的少爷一同读书习武。
齐钰有一位兄长,早年在战场上落下残疾, 没了半截身子, 之后便一直不曾娶妻, 齐钰不想让他晚年凄苦,准备让林迎做他的养子。林家满门都死光了,林迎本就无依无靠, 若能有机会能为齐国公府的少爷, 他自然不会拒绝。
因此, 齐钰同他商量此事时,林迎应了下来。
这事一办,也该让林迎去见见齐家的老太君认认人了。早些时日, 齐老太君腿疾犯了,一直卧床养病, 齐钰也无意让家中小辈前去扰祖母静养, 便搁下了林迎认人之事。
现下齐老太君大好了, 齐钰知会了她后,便带着林迎去给她请安了。
林迎向来聪慧, 也知道如何讨得老人家欢心, 直哄得齐老太君心花怒放, 恨不得林迎就是齐钰的儿子, 她的亲生孙儿。
“哎呦,瞧瞧这孩子,真是讨人欢喜,你是从哪领回来的?莫不是你的私生子,带回了认在你大哥膝下吧?祖母可告诉你啊, 若是你亲生孩儿,断不能做你大哥的养子,可一定要养在你身边的,日后便是娶了亲,也得给我们迎儿嫡子的身份,这般好的孩子可不能在出身上落了下乘。”齐老太君摆手要林迎到他跟前,拉着这孩子的手同齐钰交代。
齐钰无奈的笑:“祖母想的都是什么啊,这孩子是扬州前任刺史林壑季的儿子,林家遭了祸,满门都死了,我这才将他领了回来。您啊,还是莫要乱说什么,您这话说出来,我不愈发难娶上亲了嘛。”
“什么?”齐老太君听到齐钰说林家遭祸满门身亡,心下一慌,还以为是帝王震怒,下的处罪的旨意,神色便十分不对劲。
齐钰见她如此,知她介怀帝王降旨抄家灭门的事,连忙回话说:“祖母莫要多想,不是陛下,许是天灾吧,一场大火的缘故,林家就没人了。”
林迎在一旁听着自己家中的祸事,面色流露出悲伤,又低眸掩下眼中的冷漠。
齐老太君这才反应过来,这孩子还在这里呢,怎能在他面前提这般伤心事。
“瞧祖母这嘴,真是没个形状,怎得能在孩子面前提这些呢,迎儿莫要难过,日后就在祖母跟前养着,祖母就是你的亲祖母,这国公府的人便是你的亲人。”说着将林迎揽在身前,安抚的拍了拍他。
一番动作过后,齐老太君放开林迎靠坐在软榻上,不经意间一低头,突然瞧见林迎系在腰间的锦囊,这锦囊装着平安符,是枝枝所赠。
齐老太君瞧见锦囊后,愣住了,她手微颤,去解这只锦囊。
林迎下意识避开了齐老太君的手,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大后,立即开口解释道:“这是我阿姐所赠,年头长了,不大结实,已有些坏了。”话中意思是最后不要碰触。
齐老太君听他说阿姐,苍老的眼中浮现出亮光:“阿姐?祖母不曾听说林刺史家中还有个小姐,是养女吗?”
林迎抿唇答话:“不是,是我表姐。”
他一说表姐,齐钰反应过来他说的是枝枝了,正欲开口,齐老太君却已经急不可待的又问:“迎儿可否将此物解下给祖母一观?”
齐老太君直接的问,林迎自然不能拒绝,他抿唇解下锦囊递给她。老太君小心翼翼地接过锦囊,缓缓打开来,见里面果真是一只平安符,她颤着手将这符取出,举到眼前,仔细地瞧着,细看之下,神色愈发怪异。
先是惊异,之后眼中便迸发出难掩的欢喜。
“这是、这是当年我在万佛寺为枝枝所求的平安符,符后还写着她的名字,这锦囊也是我亲手所作,绣着她的名字。我不会认错,定然不会认错。”齐老太君声音颤抖。
沈姨娘当年会给沈青桠取了个枝枝的小名儿,就是因为她自小带在身上的锦囊上绣了这个名字。
齐钰听了祖母的话,也变了神色,但却没有如齐老太君一般方寸大乱,他凝眉上前缓声安抚祖母:“祖母,堂妹不足一岁时便没了,那个奶娘抱着堂妹逃避追杀时,也和妹妹一起死在了湖水中,咱们不是已经将尸体都找了回来嘛,祖母莫不是想念孙女,想的乱了记性。”
齐老太君不住的摇头,她知道自己不曾记岔,这东西就是她小孙女的。
“不,当年的那两具尸体都被跑的瞧不清楚模样,只有奶娘身上有证明身份的牌子,可那孩子身上除了衣物可是什么都没有,如何能确定是谁,祖母不信,那小丫头打出生就被批命说此生不凡必有奇遇,如何能不足一岁便葬身湖中?”齐老太君握着软榻的木沿,语气无比坚定。
她话落,不待人回应,便握着林迎的肩,急急问道:“迎儿,你的表姐年方几何?家住何方?现下人在何处?祖母想去见见她。”
林迎被她问的怔住,无措的望向齐钰求救。
齐钰见状,先是摆手屏退房中下人,接着又拉了拉林迎,低声道:“迎儿先出去玩吧,我来同祖母说。”
林迎闻声退下,眼神复杂疑惑的出了房门,他走到了门外,按齐钰的话,在房门不远处玩耍,却装出一副玩耍的模样,追着只小虫,又到了门前,之后将虫踩在脚下,就这样蹲在门槛处,听着里面的谈话声。
“祖母,迎儿口中的表姐,实则并非他的表姐,可她虽不是迎儿的血亲,却也未必就是我们家的姑娘,此事十分曲折,祖母想知道,先莫要着急,待孙儿细细同你说其中缘由。”齐钰拉了把椅子,落座在软榻下。
齐老太君闻言,催他快说。
齐钰沉声解释此事:“迎儿口中的表姐,是沈氏女沈青桠。”
“什么?”齐老太君眼神震惊。急急问:“沈青桠?昔日东宫的侧妃?那、那她不是已经死了吗?”说着说着,眼中光亮又散了去。
齐钰摇了摇头,回话说:“不曾,她还活着。当年宫变之时,景衡假死逃脱,连带着也将侧妃沈氏带出了京城。之后沈青桠便被他送去了扬州,扬州刺史林壑季是景衡的心腹,这沈青桠在他的安排下,顶着林府表小姐的名头,在林家生活。”
说着说着,齐钰觉得后边的话,有些许难以启齿,一时顿住了。
齐老太君却愈发的着急:“然后呢?林家不是满门葬身火海了没?那这姑娘呢,怎么了啊,你倒是快说啊。”
齐钰咳了几声,捋了捋该如何说是好,才又开口:“陛下,他曾微服去过扬州,遇上了沈青桠,彼时还不知她曾是景衡的侧妃,因欢喜于她便将人带回了京城,现下人正呆在御政殿呢。”齐钰知晓若是当真照实了说,祖母必定大怒,便尽量略过了一些,会惹她起怒火的事。
可即便如此,齐老太君听了,还是十分不悦:“什么?被陛下带回了宫中?还是在御政殿?可我却从未听过宫中有新进的嫔妃啊,莫不是要这样没名没份的在宫中?还有,怎的会将人安置在御政殿,那不是将她处于众矢之的,惹朝臣宫嫔厌恨吗?这陛下,究竟是欢喜于她,还是要害她?”
齐钰被问的接不了话,暗暗抹了把冷汗:“这许多事由,孙儿也不是很清楚,祖母还是待日后孙儿问问陛下,再来告知于您吧。”其实齐钰大抵是知道枝枝和景衍之间的纠葛的,可他却也不能将那两人的牵绊纠缠都告知于祖母,只好暂且先往后推一推,待日后再想个什么话给这个圆回来。
却没想到,这齐老太君的急性子,竟是等不得他去问再转达了。
“你不必去问了,祖母我自己撑着这把老骨头入宫面圣,问问圣上缘由。”齐老太君声音掷地有声,端的是要去质问的模样,还撑着身子要起身。
齐钰见状慌忙拦下了她:“祖母稍安勿躁,那沈姑娘还不一定就是堂妹呢,何况,她现在怀了身孕,需要静养,咱们还是暂时不要去扰人家养胎了。”
齐钰心里是不大相信枝枝会是他的堂妹的,因为早前他因沈青柠一事,是知道沈朗和那个沈姨娘,连带着沈夫人,对枝枝都不差,尤其是那个沈朗,护他阿姐护的跟什么似的,怎么可能不是亲生姐弟,还有那个沈姨娘,处处都以女儿为先,沈朗这个前途大好的儿子,在她跟前都得排到女儿后边。
他这话是想要让祖母稍安勿躁,可齐老太君听他说那姑娘都怀了孩子,更是心中焦灼:“这陛下怎能如此行事,都怀了皇嗣,怎的连个正儿八经的名分都不给,若那姑娘真是我的孙女,我拼着冒犯君威,也得将她带回家来,可不能由着人这么欺负糟践!”
齐钰想到不久前,自己同景衍喝酒时,玩笑的那句“若是我有个妹妹,受你这般糟蹋,定要好生教训于你。”再想想现下的境况,一时觉得世事真是奇妙无常。
齐老太君打定主意要入宫面圣,齐钰是如何拦都拦不住,无奈之下,只得先让人往宫里递消息,自己送祖母往宫里去了。
林迎在门外听了此事,赶在齐钰和齐老太君走出来前避开了。齐老太君却将他唤了过来,带着他一同去了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