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榨的是心血,也是健康。
上次病情发作之后,顾总给了他一笔封口费,他当场就哭出来,一分也不要,就求他快去治疗,让太太知道,好照顾他。
顾总反应很淡,只是让他保守秘密,什么都不要提。
今天也一样,顾总根本不是去开会,是被江医生强行接走的。
华仁医院神经外科的主任医师诊室里,江离把满满一袋子药,外加拍片结果丢到顾雪沉面前:“你还是亲眼看看得好,肿瘤的尺寸,位置,下面文字都写得很清楚,不需要我帮顾总解释吧?”
顾雪沉安静地垂眸,视线落在上面。
比上一次检查时大了些,离颅内主血管非常近,将逐步压迫到他的视神经,在发作时的疼痛会更剧烈,导致严重耳鸣,呕吐,昏迷。
他声音凉润:“我又要换药了?”
从发现这个肿瘤至今,他换过几次口服药了,每种都很难吃。
江离尽可能不发火:“这是最后一次给你换药,明白我的意思吗?你发展到今天,已经不存在更有效的药可以换了。”
“何况药物,作用仅仅只是维持你的颅内压在正常值,”他加重语气,“不能让肿瘤消失,不能让你好起来,连让你一直不发作都做不到。”
“你说过很多遍了,不用重复,”顾雪沉点头,屋顶的光照在他脸上,却刺不透他眼底的浓墨,“江离,你真的想给我手术么?你真的想,让我死在你手上么?”
江离脸色顿变,双手下意识握成拳:“刚发现的时候明明可以治,没有这么严重!非要拖!我那时候让你拿出半年时间来治疗,你说什么也不答应!半年换一辈子,不值吗?!”
顾雪沉没说话,盯着自己无名指上的婚戒。
很简单的一个素圈,是婚礼那天,肆月亲手给他戴上的。
他摸了一下,乌黑睫毛在眼睑遮出浅浅的暗影。
总有人问他值不值,可他从小到大,跌跌撞撞走到今天,重要的从来不是值得,只有愿意。
两年多以前,他把所有精力放到深蓝科技上,突然在实验室摔倒,被江宴送来华仁医院的哥哥这里,他才知道,他唯一对肆月有用的头里面,长出了一个不该有的东西。
以前他听人说,患脑瘤的人,都是忧思郁结,永生无法纾解。
江离告诉他,不算严重,只是位置很不好,但幸亏没有大到不可控,马上手术,再安心休养半年,让家人好好照顾,就基本可以痊愈。
可那时深蓝科技在最关键的阶段,夭折,或是走上神坛,都在这最重要的半年里。
他如果接受手术,付出的一切都将不存在,他不怕失败,不怕重头再来,他怕的是,肆月等不起。
肆月已经病了,对国内许家的情况一无所知,明城流言四起,都在对曾经风光的许家大小姐明朝暗讽。
他明白,许丞根本无法东山再起了,钱会让一个人扭曲极端,女儿也迟早变成他的工具和筹码,等到肆月回国的那天,她会彻底从天上坠入地狱。
如果没有人接住,他的小月亮会粉身碎骨。
他不能停下。
何况,他无亲无故,只有孤身一个人,没人照顾他。
他笑着对江离说:“抱歉,我没有时间,吃点拖延的药就行了。”
这么长时间里,他发作过很多次,从忍着就能扛过去,到溃败失态,被送进医院,昏迷时清醒时,他总在想肆月的脸。
十岁梳着小辫子,把他从地狱边缘拽回来的她。
十五岁逃课翻墙,失足掉进他怀里的她。
十八岁穿着白裙子走到他面前,甜笑着说对他一见钟情的她。
恋爱时红着脸靠在他肩上,在他的亲吻下会闭上眼睛的她。
也就一次次熬了过来,不觉得很苦。
江离不愿意放弃,得空了就逮到他,把他往医院里带,硬是拉他去病房跟类似的患者聊天,让他听别人说活着有多好。
于是他总问。
“为什么要活着?”
有人跟他说:“为了父母。”
他笑笑,他没有父母。
也有说:“为了孩子。”
他更没有。
事业心强的告诉他:“为了公司,为了赚钱,还有很多目标没实现,再说了,这世界多好啊,还没看够。”
他心里很静。
那时候,他还没有婚戒,只有一个肆月在夜市上随便买的银指环,本想戴在拇指上装饰,但她玩了两天就不喜欢,顺手丢掉。
他默默捡回来,藏着,她走后,他就戴在自己的中指上,像是有了女朋友的样子。
那个人回答时,他就低头摸着它。
他的事业,是为了肆月搭起的巢,他也从来不喜欢这个世界,太黑太冷了,他永远等不到想要的容身之所。
到后来,有人和他讲:“我努力活着,是为了恋人。”
他终于笑出来,回头跟江离说:“我也有恋人,但我是不是活着,对她一点也不重要。”
办公室里的钟在缓慢地滴答作响。
顾雪沉抬起头,看了眼已经比当初沉稳很多的江离:“我会按时吃药,尽量把时间延长,如果没有别的事,我先走了,还有很多工作。”
江离解开衬衫领口透气,低声问:“雪沉,你就不疼吗?”
顾雪沉回眸,很淡地弯弯唇:“习惯了。”
他没带司机,从医院出来自己开车,出发之前,先把药依次拆开,换进了提前准备好的维生素瓶子里。
刚换好,手机一震,跳出来一条微信语音。
无敌小月亮:“我是妖怪吗?我是狐狸精吗?老公躲我躲到连家都不回?!”
顾雪沉漆黑的眼里蕴起一层柔光,给她回:“你这个月还钱的日期马上到了,等你把钱准备好,我再考虑。”
许肆月不吭声了,隔了半晌给他发来一个满地打滚的小熊猫。
他指尖贴了贴小熊猫的头,心里用上了很多可爱的词,嘴上却冷硬说:“别撒娇,驳回。”
-
许肆月第一次提的稿费顺利到账,补齐了买皮料和其他工具配料的漏洞,东拼西凑地刚好够还顾雪沉这个月的钱。
她叮叮当当忙了三四天,针线小锤子用得出神入化,成功按图纸做出来一个样品。
许肆月捧着手包仰天长叹,妈哒,果然她手艺不减,就这包挂到商场专柜,怎么也得一万起跳吧,如果放在她男主角的手里,那就是极品高定,十万还得一比二配货的那种。
她动笔勾勒了一下那个画面,但看来看去,总是不如真人来得刺激。
这个包,要顾雪沉拿着,才是真正的味道。
许肆月翻翻日历,刚好也到了还钱的日子,狗男人在外面浪了一周,面都见不着,要不是为了还钱大业,她早去深蓝科技作妖招惹他了。
许肆月诚恳面对自己的贪欲,除去正当理由之外,她的确对那天亲了脸的滋味念念不忘,手臂中间也空荡荡好像缺个男人。
今天堵上小月亮的尊严,必须把他搞回来,绝对不能轻易放过。
许肆月画了个我见犹怜的极品绿茶妆,眼尾扫上点细闪,连锁骨上都加了高光,在衣柜里扫了一圈,挑出件过膝的连衣裙。
虽说长度不短,但上面是薄纱吊带,肩带轻软得一批,很容易发生滑落事故。
她试了几次“不经意”拨下来,还是觉得略显刻意,最后灵光一现,在两根肩带后背的位置,分别系上了透明飘带。
看起来不起眼,像个装饰,实际上是撩人机关。
飘带够长,可以拽到方便的位置预备,需要的时候手轻轻一拉,肩带自然就滑下去了,毫无作秀痕迹。
许肆月准备妥当,给顾雪沉发微信。
无敌小月亮:“限你半小时内回家,过期就不还钱了。”
大魔王:“几岁了?不会用微信转账?”
无敌小月亮:“这叫仙女的仪式感。”
大魔王:“仪式感是你的事,我没空。”
许肆月咬牙切齿,桃花眼闪了闪,继续给他发:“还钱是次要的,主要是我做了个手工包,说不定能卖个好价钱,现在需要一位优质男模拍个照,提高它的身价。”
“所以?”
“所以我需要你。”
大魔王的文字自带冷笑:“找我做男模?你付不起那个价钱。”
许肆月也不急:“说的也是,我这么穷,那只好雇别人了。”
她立即点开微信朋友圈,飞快输入文字,然后在相册里挑出一张露肩露锁骨的自拍,点击发送。
顾雪沉以为她终于安分了,刚想再听一遍她的语音,就见朋友圈多了个特殊提醒的小标识。
他眉心微蹙,点进去,目光猛一跳。
“急招极品男模,185以上,脸帅,身材好,我报酬不高,但长得美。”
后面配着她的性感自拍。
顾雪沉闭了闭眼,手背上血管隆起,把手机攥出轻微的异响。
许肆月发完朋友圈,在沙发上坐立不安,为了稳定军心,她特意给自己倒了一点红酒,拖拖拉拉抿完最后一口的时候,外面终于有车声由远及近。
阿十蹭到二楼栏杆,扒着缝隙告诉她:“主人主人,大魔王逼近。”
许肆月意料之中,淡定“嗯”了声:“你回去,成年人的世界,小孩子不要偷窥。”
阿十委屈地垂下耳朵,扭动圆滚滚的身体回避。
偌大房子里只剩下许肆月略显紧张的呼吸声。
她就知道,那种朋友圈,是个男人看了也忍不下去。
许肆月站起来,最后一次拉动背后的飘带演练,确定无误,才走去门前。
顾雪沉开门进来,视线在她身上落了一刻,眸光恍惚暗了几分,随即转开,自顾自脱西装,不肯和她说话。
许肆月扬起秀气的眉,贴心抓住他衣袖,帮他慢慢抽离。
衣料摩擦着手臂,带起异样的麻痒。
顾雪沉尽力忽略,冷冷看她:“招男模?”
许肆月不答,转到他面前,作势要帮他解领带,双臂抬动间,她不着痕迹去抽拉提前搭在腰侧的飘带。
只要拉动一根,肩带一滑,露出一侧肩膀,绝对效果炸裂,再看情况要不要拉第二根。
许肆月小算盘打好,手也移过去,拽住了飘带一角。
顾雪沉锐利的眼睛恰好盯向她,像要把她穿透。
许肆月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以前放肆张扬无往不利,现在站到顾雪沉面前,总好像慌慌张张,他这一眼不要紧,让她手上力气不由自主加大,忙乱中,一起扯动了两根飘带。
飘带连着细细吊带,在两侧同时发力。
许肆月脑中轰的一声,只觉得双肩连着胸口,刷的变凉。
顾雪沉的黑瞳在这一瞬搅起狂风暴雨。
她口干舌燥,不敢置信地一摸,吊带裙失去可怜的支撑,已经整体下滑了至少十公分,她清纯可爱的白色蕾丝少女款,在顾雪沉面前,就这么露出了明晃晃的轮廓。
波澜壮阔,起伏连绵,颤抖娇弱。
许肆月在这一刻完全确定了。
她有毒,她有罪,她肯定在菩萨佛祖那里上了黑名单!
她要是再敢耍心机撩老公,她的下场就是死,死得奇惨无比!
顾雪沉死死盯着她,动作有些粗暴地把衣服裹她身上,嗓子里刮着锋利的砂石,几乎要把她揉碎吞下:“你到底在等谁,面对别的男模,你也敢来这一套?!”
许肆月幽幽叹了口气。
好,她不挣扎了。
她必须乖巧真诚,才能挽回她残缺破碎的人品。
许肆月出其不意托起顾雪沉的手,握着他,把裹上来的那件衣服扯掉,然后上前一步,依恋地搂住他。
她精致下巴垫在他肩上,淡淡酒气揉着暖香,撩向他的颈侧:“我那条朋友圈,是只对顾雪沉单独可见,所以我等的,从始至终,也只有顾雪沉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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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顾雪沉不知道站了多久没动, 除了许肆月的嗓音和呼吸,他听见的唯有自己一下下要撞破骨骼的猛烈心跳。
他上身只穿着一件衬衫,很薄,轻而易举就能感觉到她柔软贴上来的皮肤, 蕾丝的纹路, 以及她露出的一片绵润隆起。
胸中那些肆虐的阴鹜和占有欲, 已经烧得他全身疼痛,全在她乖柔的一句话里平息下去, 凝成酸楚又甜涩的箭, 扎着他极度敏感的心口。
他在她面前,真的永远无法长进。
再难过,再嫉妒,扭曲的戾气随时要爆发出来, 她三言两语就能轻易地安慰, 他的喜怒哀乐, 彻底被她操控着,丝毫也没有挣脱的余地。
许肆月时隔快一周,终于又靠在他身上, 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 呼出的热意不知不觉刺激着他:“我是为了气你才发那种朋友圈, 你还当真啦?我要是不用点小计策,你能这么快回来?”
他身姿挺拔,肌理又匀称,抱起来极舒适,许肆月忍不住蹭了蹭,弹性十足的胸口虽然被白色蕾丝包裹着,但显然固定性不强, 也在随之轻轻颤动。
顾雪沉的体温在上升,许肆月能感觉到。
她脸色泛红,抿着唇偷笑。
过去张扬骄矜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能这么坦然甚至享受地撩拨一个男人,为他产生的那些反应而愉悦。
害臊也是有的,但远没有成就感多。
想突破顾雪沉这种极品大冰山的心,就得先诱惑得他把持不住嘛,反正是合法老公,全天下仅此一个,她也没什么可扭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