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都好久没回瑾园住过了,我想跟你一起睡回那张床上,病床好硬啊,你早点……早点跟我回家。”
“还有生日,”许肆月不断地吻他湿透的额角,恨不能把自己化给他,去抵御那些疼痛,“你的生日快到了,是不是以为我又忘了?我记得的,我要给你做蛋糕,亲手做,陪你吃饭,看夕阳,你想要我吗?上次我们三天没有出房间,这次更久……更久好不好……”
“雪沉,你别害怕,你看看我好不好……”
病房里的灯已经调暗,只剩下床边还有暖色的光源,照着床上黏成一体的两道潮湿人影。
顾雪沉脱力的手,在昏暗中迟缓艰难地抬起,搂住许肆月的腰。
许肆月愣了一下,突然迸出哭声,用几倍的力气回抱他,胡乱亲他冰霜似的脸。
“醒了吗?感觉到我了是不是?”她含糊不清地问,“还疼吗?疼就咬我,掐我。”
许肆月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他破碎不堪的声音。
“不疼,我没有……这么幸福过。”
在永无止尽的孤独黑暗里,被她紧紧抱着。
就像那一年初遇,他身在肮脏泥沼,毫无希望地沉沦下坠,是她挥舞着一把小木剑,冲破重围,英勇地站到了他的身旁。
深夜的病房,许肆月用双手禁锢着她的爱人,嗓子被砂砾划得破乱:“雪沉,我们手术,求你别放弃,更别放弃我。”
他沉浸在最贪恋的怀抱里,灵魂跪在血污上,求神佛让时间停止。
“好。”
他说好。
他想,跟心爱的小月亮,有真正的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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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给完许肆月肯定的回答, 顾雪沉就陷入半昏迷,没有余力再多说,连手臂也维持不住拥抱她的姿势。
只是身体还遵循本能,无限地依偎她, 执拗地让她贴在自己仍然跳动的心脏上。
一个“好”, 让许肆月破涕为笑, 她给他盖好被子,边边角角都掖得严整, 用衣袖擦他额上的汗, 很快袖口湿了,她就低头去吻他,用干涩的唇轻吮。
顾雪沉短促喃喃:“脏……”
“不脏,”许肆月用手指梳理他湿漉漉的短发, 变本加厉去亲他, “我老公最干净。”
她哄他:“雪沉, 我们重新恋爱吧,你愿不愿意?”
他微弱点了一下头。
许肆月唇弯着,缀满泪光的桃花眼格外甜:“那快睡, 从明早你醒过来开始, 我就要认真跟你谈恋爱了, 和我恋爱很辛苦的,你不养好体力,肯定受不了我。”
她知道,如果雪沉还清醒,一定会掐着她的脸说受得了,但此刻他已经没有了声息,在黯淡灯光下, 只有一道寂静的剪影。
许肆月等他睡沉,才轻手蹑脚掀开被子,她刚一动,顾雪沉就拧眉,唇间溢出细碎的气音,低哑地重复“月月”。
她走不了,紧紧依偎着陪他,直到天快亮,她见他安定了很多,终于小心翼翼下床,赶去江离的办公室。
手术方案具体怎么样,她还不知道。
自从顾雪沉入院以来,江离几乎全天二十四小时紧跟,吃睡都在医院办公室里,许肆月以为这个时间点能顺利找到他,没想到办公室空无一人,路过的值班护士问:“找江医生吗?他跟几位专家都在楼上会议室。”
许肆月心一坠,有不安的预感。
按理说方案昨晚已定,应该不会在清早又忽然开会,该不会有了变故……是因为雪沉这次发作么?!
许肆月等不及电梯,也忘了膝盖上的疼,从步梯间快步跑上去,直奔亮着灯的会议室,门虚掩着,她还没到跟前,就听到江离在里面情绪激动地拍桌子。
“如果再不行,那就我来!我绝对不能让雪沉这么耗下去!每次发作都会加重危险性,你们不是很清楚?!趁着这次结束,争取下次再发生之前,把手术做完!”
另一道苍老声音肃穆道:“如果你能做到,还需要到处找人么?我们做手术是为了生,不是为了完成任务!”
是江离的爷爷。
许肆月的心脏在喉咙口乱跳,她直接推开门,环视围坐的脑外科大佬们:“出什么事了,方案有变化是吗?我是顾雪沉唯一的家属,我有权知情。”
众人脸色各异,都难以开口,最后江离哑声道:“方案没变,是当前最优的选择,但我们选定的主刀医生……今天凌晨出事了。”
这个会议室里集结的已经是学科顶尖,但顾雪沉病况特殊,对医生的要求比其他同类病患更复杂,除了江离祖孙,其他专家要么临床方向不是这种特异性肿瘤,没有十足把握不敢尝试,要么手曾经受过伤,做常规手术快稳准,但顾雪沉这一台过于需求精细操作,怕不能胜任。
最后百般挑选,定了最合适的陈医生,在国际上也享有盛誉,经验丰富,年龄适当,算得上是当前国内唯一的人选。
“陈医生离得远,跟我们视频会议沟通过几次,确定方案无误,定了今早的航班赶过来,”江离眼里有血丝,“但在去机场的路上,意外发生车祸,他右腿骨折,现在还在医院紧急手术,不可能主刀了。”
“意外?!”许肆月窒息,失控低喊,“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意外!”
定了给雪沉主刀,途中就出车祸?!
江离凝目看她,显然也跟她抱着同样想法:“是我之前思虑不周,如果早知道,我会找专人去接他!可现在我们真的没时间追究背后真相,当务之急,是必须有一个替代陈医生的人,尽快进入术前准备!”
“除了他,还有谁可以!”
几双眼睛都朝许肆月看过来,她背后的门突然被大力推开,江宴粗喘着冲进来:“我能去,今天上午就有航班——”
“去哪?找谁?”她厉声问,“都告诉我!”
江离冷肃说:“针对雪沉的病况,陈医生之外,只有一个合适人选,是目前身在伦敦的一位英国籍医生威廉,他有绝对的能力完美执行,但目前并不乐观,威廉几个月前丧子,因为在手术中不知情,没见到儿子最后一面,他创伤过大,从那天起就不再执刀,多少人去找过他都不为所动。”
“半个小时前,爷爷通过私人关系跟他取得联系,”江离眉头打成死结,“他态度很坚决,不肯接受任何手术,我要负责雪沉的安危,不能随便离开,所以才让江宴带几个人马上飞过去,拿厚礼当面求情,看能不能有一点机会。”
许肆月艰涩问:“如果求不来呢。”
“那就只能在我们中选一个,这个方案的成功率将微乎其微。”
江宴急得就要跑:“不说了我现在就准备,等到了伦敦以后——”
许肆月回眸盯着他:“你之前去过伦敦吗?”
“没,没去过怎么了!”江宴对她仍有敌意,没好气道,“你什么意思!”
许肆月重重呼吸一下,回头直视江离,坚定说:“我在伦敦四年,不敢说哪里都熟悉,但总比江宴好一些,我跟他一起去,哪怕能节省一两分钟!医生那里需要送东西,我来送,需要求,我来求,我是顾雪沉的妻子,这些事江宴做算什么,我去才是诚意!”
江宴愣住,整个会议室陷入寂静,片刻后,江离问:“你确定?去求人的滋味可不好受,也很难有结果。”
许肆月不和他多说,利落往外走:“我没空浪费时间,把相关资料给我,现在订机票,我随时可以出发,还有……”
她到门口,回过头:“别告诉雪沉我去做什么,如果他知道,会伤心。”
趁着顾雪沉不在,江宴习惯性想刺两句,但终究哑口无言,他闷声说:“……机票是早上八点半,来回路上就需要两天,加在一起最快也要三四天才能回国,半小时以后,在一楼集合出发,你要是不来,我就走了。”
许肆月还剩下半个小时。
她争分夺秒下楼,心里摇摇晃晃地想,雪沉昨晚消耗那么大,肯定还没醒,再想见他,就要等到几天后了。
江离上次那一句“这也可能是顾雪沉在世上的最后十天”针一样扎在她心口,每一步迈出去,都带出难以忍受的疼。
刚答应他谈恋爱呢,结果又要骗他了。
许肆月小跑着奔向病房,在走廊里撞上两个小护士,俩人手里拿着几个毛绒玩偶,正边走边小声聊天:“我试过了,录音的音质还挺好的,难怪这么贵——”
被她撞到,一个奶黄色的月亮型玩偶掉在地上。
许肆月看呆,下意识捡起来:“这个能录音?”
“能的,”小护士热情解释,“是四楼一个十岁的小患者,家里人为了哄他准备的,可惜买太多,这些就浪费了。”
许肆月把小月亮抓在手里,拆开包装:“这个卖给我。”
顾雪沉恍惚间感觉有缠绵的吻落在他唇上,他极力想清醒,仍是花了很长时间,在残余的胀痛里挣扎着睁开眼时,他第一时间往身旁摸,空的,凉的。
他手指蜷曲了一下,满腔的孤冷还来不及上涌,指尖就触到一个毛绒绒的角,还带着被子里的温度。
顾雪沉缓缓摸上去,是个……柔软松绵的小月亮,被他碰到核心位置,它忽然娇滴滴发出声音:“一大早的就摸我,好过分。”
他怔住,本来还略显嫌弃的手,立即把有肆月声线的玩具拽过来,揽到怀里。
小月亮继续甜声说:“我猜,大魔王已经抱住了我的腰,接下来——是不是要躲起来偷偷亲我。”
顾雪沉的脸半掩在被间,快要落在毛绒上的唇,停也不是亲也不是。
小月亮笑眯眯:“只能轻轻亲一下它,那些狠的重的,等我回来的时候,都攒着一起给我。”
回来的时候……
她走了。
顾雪沉指骨泛白,用力攥着月亮,手机在他伸手可及的位置发出震动,经过昨晚,他眼睛已经接近失明,很不熟练地去摸屏幕,对方极其耐心,一直不挂断,等着他。
接通的第一秒,他沙哑问:“你在糊弄我么,今天开始的恋爱,让我跟它谈?”
许肆月站在机场候机厅,从落地窗望着医院的方向,几个字说得无限甜软:“什么糊弄,这叫哄,我明明是在哄我家的宝贝。”
很短的一声“宝贝”让顾雪沉睫毛轻颤,他咬着牙关:“用小孩子玩的东西敷衍我?许肆月,你知不知道你多大?”
登机时间已经在倒数,许肆月音调甜蜜,给老公一个专属于成年人的回答——
“当然知道呀,34C呢,你不是亲自摸过,爱不释手的吗?”
第53章
许肆月故作轻松地搞了搞黄色, 成功让顾雪沉的气压和缓了少许,她能想象到,他现在还在病床上,脸颊压在枕中, 苍白的耳廓会被撩拨出血色。
她按捺着不舍, 拿节目组当成蹩脚的借口:“是韩桃找我了, 上次在节目上做的包有问题,你住院的事外界不知道, 所以我没理由, 不得不马上去解决……”
明知做不到,她也还是拿那句说了好几次的话软声安抚:“我很快就回来。”
顾雪沉没说话,许肆月耳中只有他轻到几乎消失的呼吸声。
她鼻子一酸,拿手给自己眼睛扇风, 说得很慢:“雪沉我保证, 这次之后, 不会再让你醒过来的时候孤孤单单一个人。”
挂断电话,许肆月跟不远处的江宴汇合,登上赶往伦敦的飞机。
十几个小时的航程里, 许肆月一直没法入睡。
她把手术方案和威廉医生相关的资料看了无数遍, 又去翻手机相册中顾雪沉的照片和视频, 看着他的脸,来抵挡意识深处那些关于英国的晦暗记忆。
过去的四年原本就已经是噩梦,现在又填上了关于雪沉的那么多空白和痛苦,承载着他的安危,让伦敦成为更让她阴影的所在。
许肆月有段时间没碰过药了,但在降落前,她忍不住从包里摸出药盒, 攥在手里。
如同攥着雪沉生的希望。
下飞机的时候伦敦还是午后,江宴跟她同行很别扭,故意针对:“大小姐,你该不会还要找个地方休息睡觉倒时差吧?你要想去我也不反对,不过我肯定——”
“闭嘴,”许肆月径直往外走,上了来接他们的车,“直接去目的地。”
许肆月知道,来求威廉医生手术的人不计其数,能找到他门前的,就算不是什么政要,也绝对不缺重金厚礼。
威廉医生在国际脑外科领域里一直威望很高,为人固执,丧子后就将自己关在儿子住过的一套小庄园中,对外界不闻不问,唯有他妻子在身边,但这位太太性格更特异,对来求医的人视若无睹,极难打动。
连江宴也明白,这次最大的可能是无功而返,来这一趟,更像是为了尽全力不留遗憾。
许肆月的十指暗暗搅在一起,车快到威廉医生的住所时,她轻声说:“江宴,你先带着东西去敲门说来意,如果行不通,后面我做什么,你就别管了。”
她靠在车里,目光追着江宴一行人的背影,指甲往掌心深处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