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才女友——素光同
时间:2020-10-27 10:41:12

  江逾白拉开车门,径直走向校门。
  他的泰国同学是一位十五岁的女孩子,外貌清秀标致,身材纤瘦匀称,扎着一根粗马尾辫,头发上绑着一只蝴蝶结。
  这位泰国同学见到江逾白,率先和他说了一声:“good m.”
  接下来,她还用并不标准的中文一字一顿地念道:“江、逾、白。”
  江逾白有些尴尬。
  他应该给出礼貌的回应。问题是,他忘记了这位泰国女生的本名。泰国人的名字非常难记,而他又没有林知夏的记忆力,他只能含糊地蒙混过去。
  江绍祺望见侄子正在和泰国女生聊天,侄子的脸上还露出了思索的表情,江绍祺不由得自言自语:“距离是最大的障碍。”
  前排司机没听清他的话,回头看了他一眼,只觉得气氛低沉,便问:“您在说什么?”
  “没什么,”江绍祺低声道,“走吧,我们先去医院,中午再来接小江。”
  江绍祺以为,江逾白和林知夏相隔千里,渐渐就会断了联系。
  江绍祺回首自己二十余载的人生,他经历了无数次离别。在大多数情况下,他都不知道哪一天和某些人分别之后,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2008年9月这一个月,江绍祺都待在北京的家里。他和江逾白同住一栋别墅。江绍祺偶尔几次路过书房,总能听见江逾白正在和别人讲话,谈天说地,毫无顾忌……江绍祺这才发现,江逾白和林知夏会在每天傍晚六点到六点十分之间进行qq视频聊天。随后,从傍晚七点开始,他们两个人还会再次开通qq视频,保持安静,在彼此的监督下共同学习。
  到了九月底,江逾白提出他要回一趟省城,他的爷爷还以为他想家了,立刻批准。只有江绍祺怀疑,江逾白之所以连夜坐飞机跑回省城,不仅仅是因为想家。
  9月30日晚上八点,飞机降落在省城的机场。江逾白的妈妈亲自开车来接他。回家路上,妈妈问了江逾白很多问题,包括他在北京是否习惯,与同学们相处是否愉快。
  江逾白所在的国际高中奉行“小班教学”模式。他们班上只有十一个学生,其中还有六位不是中国人,那些学生来自泰国、韩国、新加坡等地的富裕家庭。坦白地说,江逾白在高中遇到的绝大多数同学都很友善。他和他们相处融洽。不过,他最好的朋友依然是林知夏。
  他和林知夏约定,十月二号在省图书馆相聚。
  *
  十月二号当天,早晨四点十分,林知夏突然醒了。
  室内光线昏暗,天还没亮。
  毛绒小企鹅被林知夏搂在怀里,墙壁是淡淡的粉红色,她身上盖着一床柔软的棉被。她沉浸在温暖又安全的环境里,正准备闭上眼睛,再睡一会儿,肚子突然一阵绞痛,痛得她叫都叫不出来。
  林知夏慌张极了。
  她刚缓过劲,就打开门,喊道:“妈妈,妈妈,我肚子好疼……”
  爸爸妈妈和哥哥都从睡梦中惊醒。
  妈妈披上外套,光脚走到林知夏的卧室门前。林知夏裹紧被子,蜷缩在床上。她额头冒汗,浑身发冷,腹部有了沉重的下坠感,这让她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能屏住呼吸,勉强缓解痛苦。
  怎么回事?
  可能是阑尾炎。
  林知夏昨天晚上还吃了满满一碗饭,今天白天就要去医院割阑尾吗?
  恐惧化作一朵乌云,笼罩在林知夏的头顶。她深深地担忧着自己的命运,心中又惊又怕,而妈妈摸过她的脑袋,却让爸爸和哥哥都离开她的房间。
  林泽秋吓得脸都白了:“我们直接打120吧,她疼成这样了,会不会是急性白血病?”
  爸爸脚腕一拧,差点摔倒。他疾步走向客厅:“我们快点打车,去省人民医院。省人民医院是最好的医院,120急救不一定会把夏夏送到省人民医院……”
  林泽秋刚从床上爬起来,这会儿还没穿好衣服。他匆忙找出外套和长裤,结结巴巴说道:“爸爸,你、你带上钱和手机,我去街上拦一辆出租车。”
  林泽秋和爸爸说话的时候,妈妈关紧了林知夏的房门。妈妈坐在林知夏的床边,缓声喊她的小名:“夏夏,还难受吗?”
  林知夏闷声回答:“妈妈……”
  妈妈说:“夏夏能站起来吗?妈妈扶你去一趟厕所,看看你的裤子。你十三岁了,该来了,妈妈朋友的女儿十二岁就来了。”
  林知夏明白,妈妈说的“来了”,指的是月经初潮。
  经过妈妈的提醒,林知夏后知后觉地感到,肚子并不是最难受的地方。她从床上坐起来,往前挪开一点距离,她的双眼顿时涌现水光:“我……我把床单弄脏了。”
  妈妈柔声安慰她:“没事,夏夏,妈妈马上给你换。”
  这个时候,林泽秋没敲门就闯进来说:“妈,你看好林知夏,我去街上拦车。”
  林知夏立马用被子把自己盖住。她盘腿坐在床上,因为腹痛而向前倾倒,被子罩着她的脑袋,她深陷在密不透风的环境中,妈妈还对哥哥说:“行了,秋秋,别折腾了,你和你爸爸都回去睡觉吧,夏夏没事。”
  林泽秋的呼吸凝滞。
  他穿着一双凉拖鞋,身上只有一件宽松的背心和一条四角裤,他站在冷风阵阵的客厅里,顾不上自己衣衫不整,只说:“林知夏病得很严重,我们今天要去医院。她很乖的,从小到大没骗过人,如果不是肚子痛得要死,她不会在早晨四点把我们都叫起来,爸爸妈妈,别耽误时间了,我去街上拦车……”
  妈妈急忙挡住他出门的路:“林泽秋,你别折腾了,你回屋待着去吧。我说过了,你妹妹没事的,妈妈能看出来。”
  林泽秋认为,林知夏状况不妙,必须立刻去医院,他差点和他妈妈吵起来。
  妈妈和爸爸悄悄说了几句话,爸爸松了一口气,转头去做儿子的思想工作,但又不好意思把话说得太明白。
  爸爸确定,省立一中实行了性教育,肯定普及了这方面的知识。先前他在省立一中参加家长会的时候,班主任老师曾经讲过《生理卫生健康教育》,还让各位家长注意孩子们的心理状态。
  爸爸就把儿子拉到沙发上,委婉地告诉他:“你妹妹啊……长大了。”
  这七个字,足够了。
  爸爸讲不下去了。
  林泽秋仍然没理解爸爸的意思。倘若他是林知夏的姐姐,那他早就应该领悟了,但他是林知夏的哥哥,从没有过相关经历。他百思不得其解,思维越发阻塞,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林知夏长大了,和她这副可怜的样子,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林泽秋焦虑地站起身,在他们家的客厅里来回走动。
  而林知夏刚被妈妈带进洗手间。
  妈妈翻出来一包卫生巾,当着林知夏的面,把卫生巾拆开了,轻轻地递到她的手里。
  这是林知夏第一次触摸到展开的卫生巾。而她满脑子想的都是刚才那一条床单。她绝对不会再把床单弄脏了……她一定会注意的。
  妈妈走出卫生间,飞快地换好林知夏的床单,又把林知夏扶回床上。林知夏紧紧地裹住被子,泪眼汪汪地问:“妈妈,你第一次来月经……肚子也很痛吗?”
  妈妈诚实地告诉女儿:“有些人很痛,有些人不痛。你是妈妈的女儿,就和妈妈小时候一样,苦了你了。”
  林知夏委屈巴巴地侧过脸,脸颊贴上一条干净的枕巾。她小声问:“我每个月都会这么难受吗?”
  “不会的,”妈妈抚摸她的额头,沾了满手的汗水,“过了今天就好了,夏夏不要害怕。妈妈去给你灌热水袋,煮红糖姜汤水。”
  林知夏却说:“妈妈别走,妈妈……”她牵住妈妈的手腕,这一瞬间又回到了幼年时代。那时候,她怕黑又怕鬼,还怕外星人抓走她,每天夜里都要妈妈哄她睡着——这个状况在林知夏六岁之后,就有了明显的改善。
  而她如今十三岁了,当她的身体不舒服,第一个想到的人,竟然还是她的妈妈。
  妈妈喊来了爸爸。
  爸爸承担起照顾女儿的重任。他在厨房烧水,嘱咐林泽秋去找热水袋。
  林泽秋终于搞清楚了林知夏的状况来源。他们班上也有个女生,每月总有两三天抱着热水袋来上课。男同学背地里说,这个就叫“生理期”,林泽秋无意中听过同学们的探讨,方才知道处于“生理期”的部分女生需要热水袋和暖宝宝来缓解不适。
  林泽秋一个箭步冲向储藏柜,找出一只大容量的热水袋,拿到洗手间清洗干净,再把热水袋交给爸爸。
  爸爸往袋子里面灌满开水,又用干净的毛巾包裹在热水袋的表面,再用一团毛线球的软线扎好毛巾,防止毛巾散开,烫伤林知夏。
  爸爸片刻没耽误地把这个热水袋送到了林知夏的手中。
  林知夏抱紧热水袋,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早上八点,她被自己的闹钟吵醒。
  林知夏讨厌闹钟的声音。她从来不定闹钟,除非有大事发生。她想了一会儿,记起今天要和江逾白见面。
  今天要和江逾白见面!
  林知夏差点从床上跳起来。
  可她现在有气无力,别说去一趟省图书馆了,她连自己家的大门都走不出去。她只能拿起床头柜上的话筒,费劲地拨出一串手机号。哪怕她现在状态不佳,她也能背诵江逾白的所有电话号码。
  此时此刻,江逾白正在收拾书包。
  江逾白从北京带回来一些土特产。他想把土特产送给林知夏当礼物。他刚拉上书包拉链,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林知夏家的电话号码,他立刻按下接听:“早上好,林知夏。”
  在这一通电话里,林知夏气若游丝地说:“江逾白……”
  江逾白和林知夏认识四年,从没听她用这种语调说过话。想当初,林知夏接种完乙肝疫苗,在教室里发了高烧,她的声音都比现在要有力气。
  江逾白追问道:“你怎么了?”
  江逾白的卧室在三楼,窗户正对着花园,园内鸟雀清啼,树影晃动,交织成一副秋意盎然的美景,江逾白却无心赏景,他的情绪跌落至谷底。
  林知夏迟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有挂断电话,他感到担忧,再三询问:“你为什么不说话?你现在安不安全?”
  林知夏怎么能说得出口?
  上个月,林知夏和江逾白qq视频时,她还坚定地宣称,什么话都能对江逾白说……而现在,她面临着难以启齿的困境。
  林知夏再一次用被子蒙住头,含糊不清地说:“我生病了,过几天就会好起来。你不用担心我,我没事的。”
  “生了什么病?”江逾白问她,“昨天晚上六点,qq视频的时候……”
  林知夏解释道:“那个时候,我是健康状态。现在,我是虚弱状态。”
  江逾白落座在一把椅子上:“虚弱状态……你得了急病?”
  江逾白脑海里浮现出许多乱七八糟的联想。
  卧室里的一切家具都消失了,他的视野和灵魂仿佛变得空荡荡——这种虚无缥缈的意识状态持续了大概两三秒,林知夏告诉他:“很小的病,就像感冒一样,就像我四年级打完乙肝疫苗发烧了一样……我真的没事,就是没力气说话,声音不好听。我今天不能去省图书馆和你见面了。你等我几天,等我好起来,我会去找你。”
  江逾白立刻答应。
  林知夏和他说了一声再见,随即挂断电话。
  她解决了后顾之忧,再也没有一丝负担,闭上眼睛继续睡觉,睡得昏天暗地。
  从早上睡到傍晚,爸爸妈妈都没来叫她。
  傍晚五点多,林知夏自己饿醒了。
  她坐在床上,连喊三声:“妈妈,妈妈,妈妈……”
  妈妈把她的卧室门打开,端来一碗温热的红糖姜汤。
  虽然,林知夏不知道这个东西有什么用,但是,她肚子好饿,吃什么都行。
  于是,她喝下了红糖姜汤。
  妈妈还说:“这碗汤是你哥哥熬的。”
  “哥哥熬的?”林知夏非常震惊。
  要知道,林泽秋生平最讨厌的食物就是生姜。他六七岁的时候,发现哪一道菜里有生姜,就会大吼大叫地跳起来。他非常讨厌生姜的味道。
  没想到,林泽秋十六岁这一年,竟然突破了自我,忍受着生姜的味道,站在厨房里,贤惠地熬汤。
  林知夏顿时被感动到了。
  她顾念着兄妹之情,感慨道:“妈妈,帮我谢谢哥哥。”
  妈妈给她换了一身衣服,又问:“夏夏吃饭吗?妈妈留了一碗饭和一盘菜。”
  林知夏准备起床,妈妈却让她在床上躺着。
  过了一会儿,妈妈拿来一个小桌板,架在林知夏的床上,再把饭菜和碗筷摆到桌板上。
  林知夏抱着热水袋不撒手,妈妈干脆握着勺子,喂她吃饭。到了这个时候,林知夏感觉自己好了很多,只有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疼痛。
  即便如此,她还是在床上躺了三天。
  第四天,林知夏恢复了平日里的作息。
  她给江逾白打了电话,约他在十月七号的下午一点见面。那天正是省立一中高中部的社团筹备日,如果江逾白愿意和她一起去学校,他能见到很多初中同学。
  江逾白不假思索地应了一声:“可以。”
  *
  十月七号是一个晴朗的好日子。
  下午一点,白云畅游在广袤无垠的蓝天中,教学楼前飘荡着一面鲜明的旗帜,整个高中部热闹非凡,安置在地面的广播喇叭连续不断地外放着一首校歌。
  江逾白唱过无数次的校歌,却被拦在省立一中的校门外。
  保安问他,是不是省立一中的学生,有没有学生卡,麻烦出示一下。
  江逾白辩解,他是省立一中初中部的毕业生。
  “毕业生?”保安摇了摇头。
  保安没放他进去,直到林知夏跑来了学校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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