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婉瑜挡住了掌柜接银两的手,将银子放回卫婵沅手中,“既然你不接受,我又怎能拆你的台呢,我也不要了,不过是一件衣服,穿了我也不见得再美到哪里去。”
“两位娘子所言,英姑赞成,冯娘子,要不我们现在去别的绸缎庄瞧瞧?”英姑笑着说道。
卫婵沅和冯婉瑜相视一笑:“好。”
看着离去的三人,再看看这些难得一见的上好锦缎,绸缎庄的女掌柜摇摇头,又是一桩郎有情妾无意的憾事。
果然,她们走后,就有人来问情况,两位掌柜自然是一五一十的说了。
啪——东宫中传出茶杯摔落的声音。
“殿下息怒。”
身边伺候的太监宫女慌忙跪下求饶。
常禄说的时候,已经很是小心了,但再小心也得把事情说清楚吧,他觉得自己真的太难了。
遣了周围的宫人,常禄小心翼翼的说道:“殿下,卫小娘子是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殿下给她的,若是知道肯定欢喜非常。”
他说这个话的时候,真的违心的不能再违心了,他刚开始认为,卫小娘子本就爱慕殿下,根本不用担心,但渐渐的他发现压根不是这么回事,人家小娘子不知什么时候爱慕了别人,自家殿下根本就是一厢情愿。
他怎么瞧着都觉得这两人在感情中对了个调。
一月多前,还是卫小娘子想方设法托人到东宫来,不是送东西就是打听太子喜好,殿下一点都不理会。怎么突然之间就变成了殿下开始等礼物,却不见礼物来,到现在不但去偷画像,还悄悄送东西。
悄悄送东西他倒是能理解,毕竟现在夺嫡之争,不能让旁人抓了殿下的软肋去,可是卫小娘子是油盐不进,连这种隐藏身份的关切都递不到她手中。
堂堂的太子殿下,他如今瞧着,倒是有些可怜了。
“不,若阿沅知道是我,更不会要了。”陈逾白说的哀哀戚戚,常禄有点担心,今晚恐怕自己又不能安睡了。
陈逾白有点没想通,秦善此人,前世根本就没入阿沅的眼,论样貌,论身份,哪一点比得上自己,这满帝都的女子,只要自己开口谁得不到,怎么就唯独阿沅如此。
“常禄,拿酒来。”
“殿下,夜深了。”
“我说拿酒来!”
常禄不再说话,拿了壶桂花酒进来。原本殿下是不喜饮酒的,似是一年多前,突然喜爱饮桂花酒,东宫就总备着一些。
陈逾白自斟自饮,回想一年多前,他第一次饮这桂花酒,还是阿沅亲手酿的。
那日正是皇后寿辰,他应付着喝了几杯到御花园亭中休息,远远就见一女子从宴会厅出来,似是洒了什么在衣裙上,一旁的婢女用帕子擦着,眼看两人躲进了树后的花丛中整理,他生了些好奇,隔着花丛躲在另一边。
月色透过树枝照在红艳的花朵上,又映在那女子的脸庞上,白皙的皮肤透着些红晕,一缕碎发随风搭着,时不时来挑逗这一抹红晕。
她低着头,擦拭着罗裙上的污渍,睫毛俏皮的来回扑闪,好像有些着急。
“爹爹还说一会要让众人品尝桂花酿呢,总共也没准备几壶,就让我打翻了一壶。”
“娘子酿这桂花酒的手艺确实无人能比,也不知皇后娘娘从哪里听到了,郎主这才带了来,匆匆忙忙的没来得及提前准备更多的。”
陈逾白一听,对她们口中对的桂花酿有了兴趣,想着一会重回宴会要饮一些。
“第一次来宫中赴宴,就出了这样的糗事,还好太子殿下刚不在……”
这小娘子怎么突然说起自己来了,陈逾白更是来了兴致,用心听着两人的对话。
“娘子,世人都说卫家的女子最后会入后宫,但郎主十分疼您,若是不愿,想必郎主也会想办法的,您不必在意太子的。”
声音突然小了起来,还带了些羞涩,“文芯,我瞧着太子殿下身如琉璃,貌若璞玉,像是个良人。爹爹也时常说太子殿下虽然为人清冷,但才气过人,行事总为百姓计,想来是个才华冠世,心怀天下的好君王,今日一见,我倒是愿意的。”
有细密的笑声传来,“娘子这是春心萌动了?”
“你个坏丫头,反正你都知道,我们卫家的女子总是要入宫的,即是如此,我爱慕自己的夫君有何不可。”
“那文芯真替娘子高兴。”
“好了好了,今日也没想到会洒了酒,我看污渍也干了,我们进去吧,爹爹还等着呢。”
那时的陈逾白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心中颇有些得意,他想着卫小娘子应该就是卫瑞阳的独女了,如此有眼光,回了宴会定要好好的瞧瞧。
一切都如同昨日,历历在目,陈逾白看着眼前的酒杯苦笑,那日他回到宴会上见到阿沅后,眼中就再也放不下旁人了。
原本能娶到心爱之人,他十分欢喜。可之后的种种全都让他始料未及,阿沅成了太子妃,也成了容贵妃和皇后的眼中钉,他稍微对阿沅好一些,就有人在背后对阿沅使绊子,她不是被罚抄经文,就是跪罚、禁足。而自己又无法忤逆皇后和容贵妃,只得疏远阿沅,她才过的好了一些。
可是他哪里知道,比起抄经文、跪罚、禁足,他的冷淡才是最要命的,虽用心护着她的身体,却终是伤了她的心。
他总以为,等登上大位,掌控一切,就能爱自己所爱,做自己所做,可人算不如天算,最终未得善终。
真是举杯销愁愁更愁,渐渐越喝越多,阿沅说的那些话,那些爱慕自己的,否认爱慕自己的话,那看着自己害怕躲闪的眼神,统统像是利刃一般刺进了心中,让他无法再容忍。
仗着酒意,他竟然抄起轻功,一路飞檐走壁来到了卫府门前,轻巧的跳进院中。
这可吓坏了常禄,急忙找了武功高强的侍卫带着自己一路跟随,又怕自家殿下做出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遣了在屋顶盯梢的众人,交代了暗号,让他们躲在附近,听候指令。
作者有话要说: 常禄:我的小心脏,为什么总是折磨它。(捂胸口jpg)
第18章 天涯咫尺
陈逾白来到卫婵沅的院落,望着已经熄了烛火的房间,久久不动。常禄不敢上前打扰,又担心夜色寒凉,轻手轻脚的为他披上大氅。
“常禄,这院子的东南角,埋着些酒坛子,你取一坛来。”
常禄有些纳闷,他记得殿下是第一次来这院子,怎么知道院子里埋着酒坛子,还连方位都一清二楚。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结果真的挖出了一坛酒。
“东宫的那些桂花酿,哪里比得上这坛。”说着就打开酒坛豪爽的饮起来。
酒顺着喉咙流下,浸湿了衣服,喝的有点急,呛了几口,常禄忙上前拍背。
因着白天之事,睡得不很安稳的卫婵沅,似乎听到窗外有动静,她并未多想,院中本就树木多,风过枝叶动也是平常,但却饶了她的清梦,睡意全无。
没点烛火,简单披了件长衫,缓缓打开了房门。
果然是清风扰梦,她坐在院中的石椅上独自赏月。
躲在角落里的陈逾白和常禄,气息未平,刚才要不是动作及时,恐怕已经就被发现了。
陈逾白远远看着卫婵沅瘦弱的身躯,一头乌发散落在肩头,披着青色的外衣,抬眼望向夜色中的残月,怜爱顿生。
他亦抬头望向夜空,陪着她一同赏月。
咫尺似天涯,虽心中百唤,皆无一应,但他却觉得舒畅,能如此之近,已是不易。
这一陪就陪了小半夜,堂堂太子蜷缩在长廊的角落处,不敢发出任何声响,生怕惊动了怜爱之人,吓到她。
常禄别扭的斜着身子,抱着酒坛子,他现在是真的希望卫家娘子能回心转心意,今后自己也能少吃些苦,总是这样,他可太吃不消了。
终于等到卫婵沅回了房间,常禄深舒了一口气,刚想问太子是否回宫,却见自家主子,盯着那刚刚闭上的房门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
耳边有重重的叹息,陈逾白拿过酒坛一股脑儿的往嘴里倒,倒干了才罢休。
回到东宫的陈逾白醉意更浓,睡了个昏天黑地。而卫婵沅则被院落中晨起洒扫的婢女惊醒。
她听着禀告说院中昨夜进了贼,埋在东南角树下的桂花酿被翻了出来。
这桂花酒是她亲手所酿,重生这一月多,她倒是忘了还有埋着的桂花酿。穿好衣服来到院中,看着被翻开的泥土和露出来的几个酒坛子,就想起来她初见陈逾白那时。
说起来,不过就是一年多,但若算上重生也有四个年头了,真的恍若隔世。
“去给管家说一声,看看府中失了其他的没。”
“是。”
卫婵沅想去看看秦善的伤势,刚走到房门口就看见他和卫若书从房中走出。
“阿善兄长,你可以下床走动了?”
“总躺着觉得身子都发霉了,恰好今日有书会,我便想和若书一同去,也散散心。”
卫婵沅一听来了兴致,“等等我,我换身衣服和你们同去。”
卫若书一把拽住她,“此番聚会都是世家男子,没有女子,我看阿沅你还是别去了。”
“我自然不会以女子身份去的,等我换男装。对了,男子你也不好介绍,我就装扮成小厮好了。”卫婵沅转身对文墨说,“文墨,你就别去了。”
说着就往房中走去,边走边嘱咐:“等我哦,若是不等我先走了,我会生气的!”
卫若书和秦善相视,无奈的一笑。
“柳庭风静人眠昼,昼眠人静风庭柳。”卫婵沅坐在马车里诗兴大发,“二哥,你们男子惯是以文会友,倒是比我们女子潇洒。”
“女子在一处赏花也是美事。”
卫婵沅撇撇嘴,“若只是赏花也就罢了,奈何不是成了变相的各家夫人相看,就成了各家娘子的攀比,着实厌烦。”
“如此说来,我家小妹倒更适合成为男子。”卫若书哈哈大笑起来,“不过,阿沅,这次答应你,可是被迫的,要是被大哥和爹爹知道了,我就惨了,你千万不能说出去。”
卫婵沅笑着答道,“是是是,今天陪着英姑去集市了,才不是去什么书会。”
“你这丫头。”卫若书无奈,“今日你可是我的小厮,到时候万不得乱来,最好不言不语。”
卫婵沅拉了拉卫若书的胳膊,撒娇:“知道了二哥,我一定听话,下次你还带我好不?”
卫若书看了秦善一眼,“我俩今日就应该早些出门,谁知道恰好让你撞上。”
“你不答应,我今后就随阿善兄长一同去。”卫婵沅看着秦善说道。
秦善点点头,“阿沅想去哪我就带你去哪。”
卫若书道:“阿善,你太惯着她了。”
秦善不说话,只是温柔的看着卫婵沅。
三人在马车里边说笑这边往郊外驶去,刚驶出城门,突然马车外传来喊声:“可是卫府的车架?”
卫若书让马夫停了车,下车一看,原来是丞相府的段暄,
“段郎君也是去赴书会的?”
“是也。对了,我车上有些上好的茶点,一个人也吃不完,请卫郎君品尝。”说着就让小厮把茶点端了过去。
原本他对卫家的印象很普通,但太子似乎对卫家很不一般,尤其嘱咐自己关注卫若书的安危,这才高看了一眼。
“段郎君客气了。”卫若书道,“今日出来的仓促,车架中十分简陋,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哪里哪里,若是卫郎君不嫌弃可否到车中一叙。”段暄实在有些好奇,这卫若书有什么特别的,值得太子如此重视。
话刚说完,城门对面不远处陡然嘈杂起来。
两人齐齐看去,车内的卫婵沅也探出头来,段暄一眼就看见了卫婵沅,觉得这小厮装扮的人怎得和主子同乘马车,有些好奇。
不一会就看见有很多衣衫褴褛的人从另一边跑了出来,有人喊着:“马上就到帝都了,我们有救了。”
似乎这一句话有莫大的魔力一样,人群一下子骚动起来,发了疯向城门口跑去。
守门的将士盘查他们的路引或者令牌,谁知这些人都是流民,什么都没有,没过一会,帝都城门便被缓缓围住。
卫府车架的马在流民经过时,不知被什么击中了眼睛,撅着蹄子赶也不动,最后竟然卧在了原地,哀嚎起来。
卫若书忙让马夫查看伤势,对车上的卫婵沅和秦善说道:“看现在这情况,在城内的其他世家郎君怕是不好出来了,今日这书会定办不成了,现在城门口如此混乱,你们赶紧先回府。”
“那你呢?”
“我游学的时候去过浔州,听着这些人像是浔州口音,留下来看看情况。”
秦善本闭目养神,听到卫若书如此说,探出窗外看了一眼城门口的情况:“这些流民恐是和浔州溧河的水患有关系,我回来时,便知晓浔州那边许些难民因为水患没什么吃食,自然想到出来讨生计,只是没想到会跋山涉水走到帝都来。”
“哦,秦郎君说的可是真的,据我说知,朝廷已经拨了赈灾粮食和银两。”段暄早知浔州一事,而且就在前不久才连夜于陈逾白讨论过,其中多方势力都有参与。
恐怕现今这件事已经是几方势力在角逐了,并不简单。太子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更别说是卫家了。若是他们插手了,只怕会动了不该动的利益,没有什么好下场。
秦善和卫若书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的隐瞒下了他们所知的赈灾银两有假一事。
卫若书转移话题:“不知段郎君是否也要回城,可否让我的小厮,嗯……这小厮今日身体有恙,还劳烦您带她回卫府,我们的马刚眼睛受了伤,无法赶路。”
段暄看了一眼卫婵沅,觉得这小厮肯定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要不然也不至于让卫府的二郎君这样挂心,“当然。”
卫婵沅瞪了一眼卫若书:“二哥,你也同我们一道回府。”
她刚听着这些流民是从浔州来的,又听段暄说到了赈灾银两,立刻想起了前世卫若书死的不明不白的,八成是与此事有关,所以她决不能让二哥卷入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