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母苦恼就苦恼在这里:“我听你今年刚收的那个学生苏大朗说,你小儿子瞧上个小姑娘,人家才九岁,还是那个苏大郎的堂妹。”
九岁,那就是个小毛丫头,小屁孩儿一个。
当然她儿子年纪也不大,今年不过才十三岁,可十三岁已经是半大的少年人了,不像九岁,九岁的小丫头知道什么呀。
周父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瞎说的吧,怀城一直都比同龄人成熟,总不至于看上个小孩儿,这事儿你别管了,他马上就要出发去府城参加考试,这紧要关头别分他的心思,有什么事儿等他回来再说。”
正巧,周怀城也是这么想的。
他跟阿苑是三书六聘,成了亲,拜了堂的夫妻,而且是做了一辈子的夫妻,但上辈子的事情只他们二人知道,这辈子的名分也是尽早定下来为好,定下名分来,他们才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等从府城回来,他就打算找父亲和母亲说这事儿。
三月份出发,周怀城要在府城一直呆到八月份,院试的考试成绩出来之后,才会启程回来,也就是说,他要离开整整六个月。
半年的时间不在,周怀城把攒下来的银票拿出来大半。
“这些钱你先拿着,想吃什么就买点什么,不用省着,你也知道我画幅画根本不费什么劲儿,如今这满山遍野的草都长起来了,你可别想着上山挖草药,有这时间还不如给我绣个荷包,苏家那边也好交代,你拿着银子,不吃他们的,也不喝他们的,自然也就用不着跟他们一块干活,可别太实诚了,我的傻姑娘。”
傻姑娘看着手里的银票,估摸着差不多得有一百多两,她就算是整天鸡鸭鱼肉的吃,半年的时间在小县城里也花不了一百两多了,更何况她还守着这么一处大山,想要什么猎物自己打不到,这还新鲜呢。
“还是你自己拿着吧,老话不都说了嘛,穷家富路,你多带着点儿也省得我挂心。”
做了大半辈子的夫妻,两个人还头一次为了钱推来推去。
上辈子苏苑的身家就不用说了,皇后出嫁都未必赶得上她的嫁妆后丰厚,周家虽然人多,但周怀城的书画价值千金,而且随着周怀城在书画界的名气增长,他的作品也跟着水涨船高。
两个人都不是差钱的主儿,不像这辈子,一个要挖草药换银子,一个在书画界并没什么名气,空有功底,可作品却卖不上价去。
以至于要为了这区区百十两银子推来推去。
“我已经留足了自己用的,这些还是你拿着吧,万一有急用,你这边不太方便拿钱,我再去卖几幅画就是了,信手涂鸦之作,费不了什么心思和功夫的。”
这话苏苑信,同人不同命,同样是需要银钱,他要辛辛苦苦的挖草药、刨制草药,到了六郎这里,画上几幅画就行了,还不是需要精益求精的那种大作,真就只是信手涂鸦之作,便赚的比她多的多。
“那我就拿着了。”苏苑皱着眉头,下决心回去好好练练刺绣,若再遇到类似于这辈子一样的困境,那她就不光在苦力上想法子了,卖几幅绣品换银钱,不是更轻松,也更体面一些。
周怀城看得出来阿苑的想法,宽慰道:“幸亏原主本来就是个读书人,倘若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那我也不敢画画拿出去卖,也算是因缘巧合了,咱们要是生在战乱年代,那小生可就要多仰仗夫人了。”
虽说一身的力气和功夫有了用武之地,但苏苑还是不想生活在战乱年代,小小就知道有多苦。
她还是更希望能够去现代,自由的安逸的生活,旁的不说,在那里吃饱肚子还是挺容易的。
“咱们什么时候能去一个更发达的时代就好了,无论男女都可以去读书、去考试。”
周怀城不知道未来是什么模样,如果真的是跟阿苑说的一般就好了。
他跟阿苑可以一道读书,一道考试,将来还会同朝为官,既是同窗,也是同僚,还是同一年出身的进士,将来喜结连理,也必是一段佳话。
“等我从府城回来,便教你读书应试,你之前读圣贤书只是为了明晓道理,但如果考试的话,还是要讲究很多技巧的,这辈子打好基础,倘若下辈子真有机会去更发达的时代,咱们也好一块读书科举,届时,探花郎的位置肯定非你莫属。”周怀城美滋滋的道。
探花郎不止要看学识,还要看相貌,从这一世的经验上来看,他跟阿苑的相貌都没有改变太多,若是能考中进士,那探花郎肯定是阿苑的。
苏苑挑了挑眉头:“那倒是也不必了吧,除非我穿成男儿身,否则应该很难去参加科举,我想在更发达的时代里,连教育都已经不分男女了,那考试的内容可能也跟现在不大相同。”
可饶了我吧,十年寒窗苦读不是开玩笑。
多少读书人皓首穷经,可也有一辈子都无法考取功名的,止步于童生、秀才的比比皆是,范进中举能高兴到疯魔,可想而知中进士,甚至是中得探花郎的难度有多大。
别看六郎说的轻松,她要是能过目不忘,肯定也把探花、状元当作自己的目标,更别说她的诗文并没有读书人所说的灵气,干巴巴的,满是匠气。
她读圣贤书,就只是为了明晓大义,没有更多的追求了。
周怀城没有勉强,阿苑说的有道理,世事更替变迁,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与其教阿苑应试的技巧,倒不如教她弹琴作画,画技和音韵才是可以永垂不朽的东西。
老天爷的馈赠来得太过突然,且没有缘由,他不知道下辈子是否还有这样的机缘,倘若只阿苑一个人还有下辈子,那他教阿苑些实用东西,也算是有备无患。
他自己也是要去多学些东西的,生海无尽,学海无涯。
离别该来总是要来的,好在二人都知道这只是短暂的离别,就像上辈子,周怀城也会离开京城去做主考官,出试卷时,那可是要待在衙门里,不能出去的。
如今不过是从做考官变成了做考生,虽然身份变换,但换汤不换药。
周怀城考试确实是拿出了做考官的架势,别人备考是看书、做卷子,他备考是出卷子,出完了卷子,自己做、自己改。
等到了府城,还把自己出的试卷装订成册,拿到书肆去,跟掌柜的五五分成,印刷了拿去卖。
相比之下,苏苑六个月里也就只做了六个荷包,跟以前简单的花草图案比起来,这回她挑战了自己,往荷包上绣了鸳鸯。
之所以做了六个荷包,不就是因为前五个不满意,一双鸳鸯秀的要么像鸭子,要么像野鸡,只有这最后一个,能瞧出鸳鸯的模样来。
苏苑寄情于鸳鸯,苏老三就只能寄情于山上的猎物了,周家小子走了,就意味着没人需要他探路、放哨了,没了各色各样的糕点、蜜饯、鸡鱼肉,他就只能靠自个儿解馋了。
苏老三挖陷阱的本事是跟着二丫学的,早就已经出师了,他现在算是半个农人,半个猎人,时不时还会挤出时间去水潭子里摸鱼。
一部分拿来吃,一部分拿来卖,现在天气热,东西放不住,银子却是能放得住的。
苏苑不去地里干活,也不去山上打猎、挖野菜,平时在家也就是做点绣活,然后跟着崔氏学做饭。
她也不是吃闲饭的人,每个月往家里交二两银子的生活费,就算是没有六郎给她的银票,她自己手里的银子也够花,以前是想着攒下来做本钱,现在还是想着多学点本事。
比如做饭,两辈子了,她也就是会泡个泡面,旁的吃食根本就不会,做连碗都没刷过。
这些都是要学的,万一将来用得到呢,上辈子她要是能记下几个糕点方子、菜谱,这辈子也就不愁没技术做生意了。
又是学着绣东西,又是学着做饭,就算是苏老三不说,崔氏也觉得自家姑娘这是心里有人了。
这孩子从小就听话,三岁的时候赶得上人家六岁干的活多,如今九岁了,也跟十几岁的小姑娘一样开窍了。
崔氏心里头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二丫要是个男孩该多好,娶个媳妇回家来,也就用不着嫁出去了。
说实在的,自从二丫做了当家人,她才能每天都吃饱饭,手里的活也比之前少了,只干自家人的活,不用被别人使唤来、使唤去。
二郎虽然是男孩,可却没有二丫的本事,将来她和老三跟着二郎过,肯定不如跟着二丫过自在。
第26章 种田文里的女主(8)
三房分家的时候是刚刚秋收完, 如今却已经收完了分家后的第一茬粮食。
苏苑也去帮忙了,秋收跟春耕不同,跟平日里除草、抓虫子也不同, 秋收是要赶时间的,庄稼一熟,趁着天气好的时候,就要赶紧收割回家,不能被耽搁。
辛苦大半年种来的粮食, 若是因为收割不及时, 造成一部分粮食的减产,那可真是要把人心疼坏了。
今年年景甚好,是个丰收年, 家家户户这段时间都扬着笑脸。
伴随着丰收的喜悦, 又一个喜信传遍十里八乡,那就是周先生的小儿子考中了秀才, 场场头名, 虽然是秀才,可基本上已经是板上钉丁的举人老爷了。
在京城, 三年一次会试,连进士都不怎么稀罕了,可在这里,举人已然是凤毛麟角,几年甚至是十几年才能出一位进士。
周怀城小小年纪就已经是秀才了,而且每一场都是头名,只要不是江郎才尽, 那将来一个进士的功名还是可以展望的。
周村包括附近村子的村民, 压根就不需要展望未来, 光是出了一位秀才公,就足够喜气洋洋、奔走相告的了。
“大喜事儿,正好有昨天我从山上拎来的野兔子,孩他娘你把兔子炖了,我再去杀只鸡,可惜就是没有酒。”
话虽这么说着,苏老三脸上可不见有任何遗憾的地方,他可是秀才公的未来岳父,还能少得了酒喝。
要说还是二丫看人准,他当初可没觉得这小子能考中秀才,只觉得穿得好、长得好,家里头条件应该很不错,没想到的是本人还这么争气。
崔氏不是个傻子,苏老三前脚听人家说周村出了位秀才公,后脚就说有喜事儿,张罗着要大吃大喝,前后一联想,就知道二丫心里头的那个人肯定跟周村的秀才公有关系。
要么是秀才公的亲戚,要么就是跟秀才公在一块读书,要不然苏老三也不能激动成这样,又是炖兔子,又是杀鸡的,快赶得上过年了。
“你老实跟我说,人家中秀才,那是人家家的大喜事,跟咱们家有什么关系?”
‘封口费’吃了那么多,苏老三嘴还是挺紧的:“这不就是隔壁村子的,大家伙乡里乡亲的,以后这位要是当了什么官儿,也能罩着咱们这些……乡亲。”
崔氏撇了撇嘴,还乡亲呢,应该是亲戚才对,能有秀才公做亲戚,二丫相中的那人,想必家里条件也不错。
也是,这孩子自从伤着脑袋之后,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的事儿,这是投胎不能选,不然也早就投到富贵人家去了。
“我把兔子给你炖了,这鸡咱就不杀了,虽然是喜事儿,但没喜到这份上,好不容易养大的鸡,留着等过年再杀。”
苏老三刻意绷起脸,声音里却透着掩饰不住的愉悦:“你知道什么呀,听我的赶紧把鸡杀了,除了去年分家分到四亩地,我这么些年还没遇到过这种大喜事儿呢,养鸡不就是留着吃的,杀杀杀,放心杀,一会儿我去跟二丫说。”
周怀城中秀才,这最应该高兴的两家人,除了周家,那就是他们苏家。
不就是一只鸡吗,他好日子还在后头呢,周家小子没考上秀才公之前,都能舍得拿那么多好东西了,现在考上秀才了,那拿来的东西肯定比之前更好了。
苏老三小算盘打的精明,还有人的算盘打的比他更精明。
周怀城考中了秀才,那就说明周先生教书确实是个有能耐的,虽然人家是个童生,但却是实打实的教出来一个秀才,苏大郎也是周先生的学生,只是上学的时间短,若是学个几年,那就应该跟这位秀才公一样。
苏家人送孩子去读书为的就是光宗耀祖,以前那还只是想象,现在有了周怀城这个例子,这份想象感觉就更靠谱了。
以前送苏大郎去读书,那还只是苏家老两口和苏家大房的主意,现在连二房都觉得合适了。
这两口子求子多年就只得了一姑娘,就这那也还是老天爷垂怜呢,两口子也不奢望能再怀上个孩子了,好好把四丫带大,将来养老靠的还不是……大侄子。
自己没有儿子,大哥和三弟也都只有一个儿子,谁也不可能把儿子过继给他,养老可不就只能指望侄子了。
大侄子跟二侄子,还是指望大侄子比较好,大侄子是他们两口子看着长大的,二侄子都已经分出去了不说,瞧着也是个没出息的,除了种田,也就是上山捉个兔子、摸只鸡,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不像大侄子,瞧瞧现在周家有多风光,将来他们苏家就会有多风光。
不过现在,基本上没几个人把周家和苏家联系到一块儿。
不过是中个秀才回乡,到了周怀城这儿,还真有几分衣锦还乡的感觉了。
刚到了镇子上,两个兄长就拖家带口的把他围住,陪他一块儿回村儿,到了村头吹喇叭的、放鞭炮的,又是一大堆人。
周怀城以前给会试监考的时候,都没享受过这待遇,当然了,跟昔年中探花打马游街时的场面比起来,这还是差点事儿。
周父真的是激动坏了,别看他之前还跟自家夫人说,周家将来要出一位翰林。
可那是将来的事儿,现在十三岁的小儿子不光考中了秀才,还场场头名,按照读书人的话来说,这是‘小三元’。
这事儿已经足够被记进家谱里,足够开祠堂告知祖宗了,已然是光宗耀祖了。
必须要大摆宴席,请乡亲们一道吃酒,好好庆祝庆祝。
周怀城差点就以为自己是中了状元呢。
“摆宴席的事儿还是再等等,不急在这一时,我还有事儿想跟父亲和母亲说。”
“好好好,等晚上咱们再细聊。”周父捏着胡子,脸上都已经笑出褶子来了。
刚从府城回来能有什么事儿,必然拜了名师,可能是主考官,也有可能是一道监考的考官。
反正肯定是有阶品的官员,在阅卷时发现小儿子文采斐然,是文坛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爱才心切的大人就起了收徒的心思。
等到榜单张布完,就派人把他小儿子接到府里去,问怀城愿不愿意拜师。
那肯定愿意啊,这是多少读书人梦寐以求的事儿,他年少时就做过这样的梦,可惜败在‘文采斐然’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