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丫鬟弄湿了她的裙子,在三皇子面前,祁明萱没说什么,等到无人的时候,直接甩了两个耳刮子,在看到了自己的衣裙被剪烂的时候,更是一瞬间沉下了脸,用嬷嬷的话来说,眼神像是刀子一样,用刀在剜人。
玉衡大长公主:“祁家这个,我记得比昭昭大一些年龄,也就是现在才十一二岁?要不是她当年太小了……”
要不是因为祁明萱几年前太小,赵娴浚甚至觉得是她出主意把昭昭弄得拐卖。摇摇头甩开这个想法,食指在桌面上点了点,赵娴浚沉声道:“找个时机让三皇子看到丫鬟脸上的伤。”
汪贵妃的性格强势,赵昶安并不喜这种女孩子,只要让他看到了祁明萱身上跋扈的一面,就足以让赵昶安厌恶祁明萱。
再还可以让祁明萱忙碌起来,玉衡大长公主许久不曾回京都,但是人脉和能力都还在,低声吩咐了几句,就敲定了这事。
赵娴浚听了祁明萱的事之后,又叮嘱了秦兰珂几句,这件事牵扯到了她的闺誉,明面上不好多给祁明萱做些什么,私下里让她长点心。
秦兰珂自然是应下,甚至还主动说晚上会告诉母亲这件事。
“这才是对的,你爹爹和你娘亲,不会害你的。”玉衡大长公主摸了摸秦兰珂的脑袋,这孩子要比昭昭要大,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如何了。
她离开京都也是因为不想总是想起那个孩子,年龄小的时候,无非是吃些苦,昭昭生得好,现在大了又在哪儿呢?
玉衡大长公主不想往坏处想,却总是忍不住去这些方向去想。
*
祁明萱期盼了很久的赏花宴,就这样结束了,她没有衣裙,总不能夺丫鬟的衣裙穿到外面去。于是,正午的饭席缺了,下午的诗会也缺了,等到宾客散尽,她的那条衣裙才姗姗来迟。
那可真是一条漂亮的裙子,祁明萱一看样式就知道是沈家的凌轩阁出的,这是从番邦来的染料,染出来的颜色是呈现一种奇异的蓝,绣娘用劈得细细的银线穿梭,这裙子子在烛火下像是波光粼粼的大海。
祁明萱扯了扯嘴角,她能说什么?只能道一声谢谢。
这么长的时间,足够把她那条换下来的裙子浆洗干净还能够烘干,而宾客散尽了之后,才从来新的衣裙,用意可想而知,就是不让她参加花宴。
在等待的时候,如果说一开始祁明萱有焦急有愤怒,到了后来明白了用意,所有的焦躁都已经化开,她的眸光暗沉,甚至还让人取了一本话本来打发时间。
祁明萱刚开始没有看进去,到了后来被话本的内容吸引,看了进去。
写下这个话本的笔者叫做:三风先生,这位话本的笔者因为写过她家的事情,被父亲破口大骂,祁明萱是没有见过这本书的,手中拿着的三风先生的新作,里面写的是一位闺秀除妖的故事。
那位叫做丽娘的女孩子,家里有个姐姐私奔了,等到后来才知道,这位姐姐是做了宫里头的娘娘,但是对丽娘来说,她宁愿姐姐是中规中矩的,那一场私奔让他们家的女孩子都很难嫁人,于是为了让家中清明,女孩子们的对规矩的重视要胜于过往任何时候。
丽娘最为恪守规矩,谁知道就算是这样,她家刚要给她下定的时候,男方的母亲去世了,本来已经成了婚约出了状况,对方说丽娘的八字不好,要退亲。
故事是从丽娘被退亲,夜里准备悬梁自尽的时候开始写起,她被一个道士救了下来。
接下来是丽娘跟着道士除妖的故事,里面遇到了冷血无情妖媚的狐妖,遇到了说话慢吞吞从未害人性命却被采了所有枝叶的树妖,遇到了已经是鬼还怕鬼的女鬼。
也在这个过程里,慢慢写到了丽娘过去的事,还有道士的事。
在看的入迷的时候,裙子送来了,还有一个严肃的嬷嬷告诉她可以走了,祁明萱觉得讽刺又好笑。
“祁小姐,这边。”领路的嬷嬷侧过身子,示意祁明萱可以离开。
天空之中有了一丝夜幕的黑,颜色近乎是幽蓝的深色,空气中那少女盈盈笑声已经消去,也没有了她们身上各种花露的香气,只剩下各式花的味道,整个别院没有了白天的喧哗,安静了下来。
走在路上,祁明萱嗅着这股花香味道,心中的愤怒火焰再次燃烧了起来,等到看到了玉衡大长公主,怒火中烧的祁明萱还是压着火气,完美对着对方行礼。
玉衡大长公主主持这个赏花宴,听了不少诗词,还见了不少小姑娘,她年龄大了,这会儿也有些倦了,吩咐说道:“鲁嬷嬷送你回去,也好同你家长辈解释一二。”
祁明萱憋住火气对着玉衡大长公主行礼,而赵娴浚等到人走了,对着旁边的人轻笑了一声,“她还不服气呢?”
这天已经暗淡了,玉衡大长公主还是看到了祁明萱的眸子,怒火把她的眸子烧得格外明亮。
这是个漂亮的小姑娘,只是心肠太过于歹毒,一想到这个,赵娴浚就想摇头,好歹也与秦小姐交友许久了,难道一丁点的真心都没有?非要坏了别人的姻缘?
想到最后祁明萱不服气的眼神,赵娴浚轻轻笑了。
祁明萱不服气又如何?只需要一根手指就可以压着她,让她像是被掀翻的乌龟,手指压住了腹部,四肢翻滚,这么使劲儿都没办法翻过身来。
被人看做是乌龟的祁明萱回到了祁府,她的嫡母卫氏在门口和鲁嬷嬷说话,“多谢鲁嬷嬷,我还在担心萱丫头,天都这么黑了,别是出了什么事。”
祁明萱对于卫氏的话,清了清嗓子。卫氏一开始对她敌意很大,等到后来被父亲敲打过了之后,态度热络了起来,但是这位实在不是个聪明人,表示关切说话也让人觉得怪怪的,哪儿有当着鲁嬷嬷的面这样说话的。
等到鲁嬷嬷走了,卫氏看着祁明萱的裙子,赞叹说道,“真是漂亮。”
祁明萱讽刺一笑,“是啊,为了这条凌轩阁的裙子,什么赏花宴都没看到。”
卫氏听到了凌轩阁,一个劲儿地说凌轩阁的衣裙好,别人赏花宴都是要花钱,祁明萱还能够赚一条裙子回来,十分划算。
祁明萱听着卫氏的念叨,心中觉得不耐烦,她穿着另一条裙子去赏花宴,回来多了一条裙子,但凡是有些心的人都不会这样反应,卫氏可真是脑子有坑。
一开始她和父亲都觉得卫氏入门这是卫家设的局,等到卫氏进门了之后,又开始有些怀疑,这卫氏确实是脑子一根筋,十分不聪明,说不定还真是卫淞说的那样,那天卫氏瞧见了之后,她自己跟上,做了人生之中最聪明的一次选择。
祁明萱挥了挥手,表示让卫氏等着,她有话要和父亲说,卫氏笑盈盈的,等到祁明萱进入到了屋里,她的笑意依然不减,转身自言自语说道:“我去厨房端一盅燕窝来,赏花宴上,肯定没吃好,老爷也担心乖女呢。”
卫燕只是卫家的旁支,她感激卫淞医治她的娘亲,给了她和娘一条活路,就替卫淞做事,她没读过多少书,不过因为寡母带着她长大,很清楚什么时候该撒泼,什么时候应该装憨,嫁给了祁赟之后,她便一直装憨,好消除他的疑心,时间久了,也多少有些效果。
祁赟之在去年冬天领了一个叫做吴昌海的人回来,那吴昌海宛若是有点金手一样,把原本祁家的一个小铺子,做成了日进斗金的大铺子。
卫氏总觉得祁赟之和祁明萱有些奇怪,为什么祁赟之对女儿很好,那种好似乎不能用慈爱来形容,更像是想要与女儿交好,而祁明萱也安然接受。
还有这个吴昌海根本不是京都人,祁赟之是怎么精准地把他找到的?并且找到了就把铺子交给他做掌柜?这吴昌海还犯了一些罪,明明应该被流放的,祁赟之居然是用了自己官职之便,把吴昌海更改了身份文牒。
卫氏觉得很多事情透露出古怪,她把这些消息都传给了卫淞,卫淞都暗自记下,尚未有行动,只让她继续留心。
卫氏觉得,赏花宴只怕也有些蹊跷,所以才想要端着燕窝进去,看看能不能听到一言半语。
不过卫氏和祁家父女的过招显然还会持续一段时间,她进入的时候,两人似乎什么都没说,只是祁赟之让她今后功课更勤勉一些。
谁知道,祁赟之本来只是看到了外面卫氏的影子,随意说的一句话,却一语成箴,在今年年底的时候,为了给玉衡大长公主庆祝,让女院的几个姑娘跳舞,其中就点了祁明萱。
祁明萱听人说恭喜,嘴角上扬,眼睛里却毫无笑意,只让秦兰珂远远看着就打了一个寒噤,别开了眼。
虽然不知道她是从哪儿知道她花疹的事,但是赏花宴的事让她被娘亲结结实实教训了一顿,幸而婚事没有受到影响,她是真的有些害怕这样的祁明萱。
*
祁明萱浸泡过的绣囊害了赵翊林,他却没什么兴趣关注祁明萱。
那一天他虽然起了一胸口的花疹,但很快就拿出了绣囊,加上敷了药,等到回宫的时候就不怎么痒了,只可惜一点,他因为下午的时候还是有些痒,都没怎么看赏花宴的情形,只是简单花了上午走过的地方,让他觉得甚是遗憾,不能让他的小笔友见到这样的盛状。
等到在建安府的林昭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是清明时节。
淅淅沥沥的雨水落在院子里,院子里种了一棵很大的芭蕉树,芭蕉树叶上积满了水,在承受不住的时候,猛地的一弯,哗啦啦的雨水都浇在地上。
这建安府的府衙看着平平无奇,住人的宅院修得却颇有一些雅趣,讲究的是一步一景,站在同一个位置从不同方向看去,都有不同的景色。
林昭拉着钱宝儿,走遍了每个角落,这建安府的后宅对两个孩子都是陌生的探险,最奇妙的发现莫过于那个和假山长在一起的瓦罐。
这个瓦罐打开了之后,里面居然是一小坛的金银,最奇妙的是上面居然还是前朝的戳,这是百年前的金银了。
里面还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铜钥匙,当时倒出银子的时候碎成了两半,钱宝儿遗憾不已,结果后来林昭用手帕包住放在桌子上的时候,姐姐说她可以试试看能不能恢复原本的模样,于是林昭就把满是铜绿的碎钥匙给了姐姐。
她在收到了赵翊林的信笺之前,已经把这些觉得有趣的事给写了上去,现在林昭就在看赵翊林给她写的信,里面提到了一只咬人小狗,她的这位笔友写信着实有趣——
【当时我看着那只小母狗嘴巴一咧,心中就有了提防,想着你判断出有异,就应当提防的话来,我对这只小狗就是如此,把它当做是咬人狗。只是我那表哥傻头傻脑,还准备拿肉包子喂它。说那时迟那时快,我用脚一挡,那小狗没有咬到我表哥,反而是把我的鞋子咬了一个洞,还把我的袜子给咬开了,露出了脚趾。我家下人制住了这只咬人的狗儿,把它丢到远处去,这狗儿没有咬到我的表哥,实在是因为你的告诫,甚是感激。】
【那狗儿也讨不到好处,得为了咬破我的靴子付出代价,那就是它得被我的臭脚熏一熏,熏得它今后见着我便知晓,我有一只臭脚。】
林昭看到前面就觉得好笑,到了后面更是忍不住笑出声,为了一只狗还这般勾心斗角,还埋汰自己的脚臭,会臭到那只狗儿。
林清薇过来的时候,正好看着妹妹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捂着肚子。
把滴着水的伞放到一边,林清薇用帕子擦了擦手,就给妹妹揉肚子,“看什么笑成这样?肚子痛不痛?”
第73章 夏与秋
林昭仰着头,偎依在姐姐的怀中,把手中的信递给了林清薇看。
林清薇看了这一段,她觉得赵翊林似乎是在用狗来做讽刺,里面的人不知道怎么样一直让赵翊林觉得有些不对,这次终于抓住了对方的小辫子。
林昭在姐姐看信的时候,拿着姐姐做出来的这枚钥匙,刚刚林清薇过来的时候顺手放在了桌子上,这钥匙与一般的钥匙不大一样,长长的一条带着许多的长短交错的齿,像是是鲁班锁的钥匙。
林清薇放下了信,坐在了听雨拿过来的凳子上,对着林昭说道:“这是我把钥匙的铜绿洗掉了之后,做出来的钥匙。要是你和宝儿找到了宝物,就可以用这把钥匙打开了。”
“谢谢姐姐。”林昭甜甜一笑收好了钥匙,不过觉得找到所谓的宝藏应当是难之有难的,当时坛子里有一个发臭的黑黢黢的一个小卷,因为瓦罐里进了水,那材质应该是动物的毛皮已经发臭了,林昭和钱宝儿都怀疑是藏宝图,没了藏宝图,去哪儿打开宝藏的锁?于是钥匙只是留着好玩罢了。
从箱子里捡出来一本话本,林昭把话本递给了姐姐,“这是三风先生的新作。”
三风先生的话本最早就是赵翊林托人带过来的,后来每次出了新话本,就会捎带几本给林昭。
姐妹两人就在淅淅沥沥的下雨的午后一起看书,林清薇看得快一点,林昭看得慢一些。
也不知道三风先生读过了多少书,她对很多东西都是信手捻来。
“凡是真龙行走处,山势屈曲翻腾,起伏若叠嶂,两边有迎、送、夹、护的山体随行。”
“《五雷玉书》之中,如何咒请元始天尊符令五方之雷神听令。”
这些内容让人当真怀疑,这世间是不是有狐女解忧,有鬼女望愁,那个充满想象力的瑰丽世界让人沉迷,许多东西又和这个世间之物对应上,就连岑夫子也觉得,这位三风先生读书读得多,写文也写得好,应当是位世间少见的奇女子。
岑薛青又想着,若是有生之年见一见这位就好了。
岑薛青想应当是有机会的,林鹤的官升得快,钱宝儿早晚也要回京都,到时候她想办法见一见那位三风先生好了。
钱宝儿对这些都不算感兴趣,她感兴趣的是里面的情感线,拿着书用手肘撞了撞林昭,小声说道:“我觉得丽娘会和道士在一起。”
林昭奇道:“这不是丽娘的师父吗?”
“你看哦,最开始的时候,云道士就没有承认。”钱宝儿说道,“这人眉心一点红痣,却又生得清俊而冷,看着就是丽娘的夫君。”
林昭觉得钱宝儿的猜测没有道理,偏偏在到了夏日的时候,她一边吃着冰碗,一边看着话本,当真是丽娘和云道士成亲了。
当林昭看到了云道长说是要与丽娘白首的时候,手中的勺一下就掉落在玻璃碗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怎么会?”
钱宝儿凑过来,她看得比林昭要慢,看到了这里笑道:“你看,我说的对,可以让自己多吃一份冰碗。”
“说的对也不可以多吃。”林昭合拢了书卷,说道,“晚上你会肚子疼,就这一碗。”
钱宝儿吃了一口杏子牛乳冰碗,香得让她眯起了眼睛,这冰碗是唐老夫人做的,用杏仁捣碎和牛乳一起煮除掉腥味,然后再让牛乳结冰,结冰的时候不停地搅动,这样做出来的冰碗,就不会硬邦邦的,吃在嘴里软绵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