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罪都在樊保山身上,林晟彦这样告诉自己。
少年人的目光朗润,让汪德全笑了起来,他因为笑起来的时候扯动了面颊上的大痘,这让他的表情扭曲了起来,用手抚着面颊,抽了一口凉气说道,“那神医确实医术高明,对了,先前断了你的腿的樊保山已经死了,这事也算是过去了。”
林昭是最早知道的,此时没什么神情变化,而林晟彦先是一愣,继而笑了起来,长舒了一口气,“汪老爷您说的是,本来也就是那樊保山的错。”
汪德全满意点点头,罪魁祸首已经死了,他本来就没和林家二房成死敌,这样就挺好,开口问道:“林姑娘,今晚上就可以治好?”
林昭点点头,“药箱也带来了云州,现在就可以,等会汪老爷吃饭的时候也不会痛,也不用清热降火,多吃些肉也可以的,不过还是不要喝酒了。”
喝酒了之后,身上的味道不好闻,林昭并不喜欢。
汪德全点头之后,林昭就让人去取药箱,在汪德全的脸上落了几枚占了麻沸散的短短金针,脸上还露出金针尾,汪德全就觉得脸上好了许多。
云州府的大夫用的方子是清热解毒,理顺汪德全旺盛的肝火,而林昭的方子是相反的,她现在用的金针还有麻沸散是止痛,另一个作用是让里面的毒血行运更为旺盛。
给汪德全吃的药也是如此,都是活血的作用,汪德全吃了药之后,觉得脸上不疼,只觉得皮肤发涨。
因为听雨在,卫淞先前推崇林家的糖醋里脊,晚上特地加了这一道菜。
在场的几人都很喜欢,尤其是汪德全因为被大夫吩咐忌口,吃肉少了不少,现在听着林昭说要多吃肉,他的筷子就没停过,而卫淞看着汪德全的脸,都触目惊心起来。
只是短短几个时辰,他总觉得这汪德全的脸上的大痘又肿了一些,心里头犹如是天人一样交战,等到了汪德全去放水的时候,私下里同赵昶安说道:“三殿下,您刚刚瞧见了汪老爷的脸吗?”
三皇子擅长丹青,作画最讲究的一点就是观察细致,他早就发现了这个关键,点头道,“看到了,和先前相比肿胀了三分。”
卫淞搓了搓手,“那是不是让林小姐继续医治不合适,这要是汪老爷出了差池怎么办?”
赵昶安那天和林家祖孙两人一起吃了一碗羊肉粉丝汤,加上小姑娘提到行医眉飞色舞的模样,赵昶安是相信林昭的本事,再说了,舅舅觉得这包又涨他也是知晓的,而自从林昭落针之后,舅舅说话都自然了不少,显然林昭的针灸本事是不差的。
不过舅舅当时提到了林晟彦的事……想到了这里,赵昶安说道,“你不必担心,对了,我想要问一下,为什么舅舅与林家少爷忽然提到了樊保山。”
樊保山伏诛之后,自然也不再称呼一声樊管事,而是直呼其名。
卫淞没想到三皇子居然不知道,便简单说了樊保山先前打断了林晟彦的膝骨,除了宫里头的太医之外,京都里的其他大夫都看过了,都是没办法。
不过关于顺便贬谪了林鹤这事就没和三皇子说。
赵昶安笑了笑道:“那你就更应该信那林小姐,那位神医的医术高明,她是神医学生,也不会差的。”
要是神医,卫淞自然是信的,这神医学生,他就觉得这就不算什么了……
卫淞干笑着说道:“三殿下说的是。”
这会儿天色暗了下来,在太阳的余晖之中可以见到一些较为明亮的星子,风也教白天大了一些,吹得院子里的枫树五角树叶摆动,卫淞叹了一口气。
现在已经这样了,他也和三皇子通了气儿,卫淞只能够等到林昭给人医治了,不求治好汪老爷,只求别生出别的事便好了。
于琨也没走,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说是要给汪老爷治病,他凑热闹留了下来,倘若是没治好,那个听雨晚点弄到手就是了,要是治好了,他因为听雨而起的火气就要发泄在别处。
半个时辰之后,就开始了医治。
林昭在房间里点了许多灯,房间里亮如白昼。
在汪德全吃了药之后,那痘就继续发大,到了现在,林昭估摸差不多已经好了,用手指轻轻捻了捻,感觉到了里面的波动感,林昭再凑近了去看,从哪儿下针。
选定了位置后,林昭说道:“请汪老爷闭上眼。”
等到林昭让汪德全闭上眼,就落了一枚她药箱里最粗的针。等到把针一拔,白中带血的脓血就喷射而出。
汪德全有一种古怪的感觉,原本这发痘的地方又涨又疼,等到林昭给他第一次用针,疼痛没了,就光剩下涨的感觉,他甚至有一种错觉,自己的皮肤会被撑破一样。现在在林昭用了针之后,他的眼睛一凉,像是有什么东西飞溅在他的眼睛上,而起大痘的地方,那种肿胀感立即就消失了,说不出的畅快。
“别睁眼。”林昭用提前准备好的温热帕子擦了汪德全的眼睛,擦干净之后才说道,“好了,您若是想看,可以睁眼了。”
汪德全刚睁开眼就看到了青石地面上那直线状的脓血,下意识地想要抚脸,没想到一个脓包里居然这么多的东西,难怪脸上又涨又疼。
“还没有结束。”林昭用帕子擦了擦他的脸,又是几根烤过的金针落在汪德全的脸上。
林昭一边插入新的针,一边捻动几个时辰前落下的针,随着这样的动作,原本消退的痛感再次涌了出来。
不过和先前不一样,以前那种胀痛带着瘙痒,疼得让人觉得发热,现在就是单纯的疼而已。
自从脓血飞溅而出,赵昶安就转过身子,他有些受不住这样的场面。
卫淞一直是盯着的,尤其是看到汪德全表情尚好,就心中一松。
林昭不停地取针又落下新的针,随着她的动作,脓血继续汩汩而出,而等到她取下了先前所有的针,脓血就停了,一一捻动面颊上的针,最后用了细小的镊子,从最开始的小孔拉出了一些什么,林昭就点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药,取下了针。
“尽量不碰这个地方,不过碰到了也没关系,明天一早就好了。”
汪德全点点头,先前有过痘症,但是没有这么严重的,以前就是里面的脓血排净了之后就好了。
“林小姐果然是名师出高徒。”汪德全这会儿说话也不难受了,他笑着对林昭比划了一个拇指,等到晚上更是亲自送林昭登马车。
于琨抬眼看了一眼明月高悬,开口说道:“时候已经不早了,我也回去了。”他想着明天一早再来看汪德全脸上的痘症如何了。
等到一夜之后,汪德全面颊只剩下一些残留的红肿,最开始的小孔结了硬皮,脸上已经不疼了,有些微痒但是可以忍得住。
汪德全在治脸的时候是不需要忌口的,但是现在好了之后,林昭反而嘱咐让他吃得清淡一些,“要是想吃荤腥也没关系,这一天多走路两刻钟就好了。”
两刻钟的时间不长,汪德全痛快地答应了下来,他看着林昭宛若是看着稀罕宝物一样。
第87章 贡院冰盆
汪德全甚至在一瞬间想着,这林昭和祁明萱差不多的年龄,祁明萱是冲着三皇子侧妃位置去的,这林昭是不是也可以等到年龄到了做个皇子侧妃?
只是汪德全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有些不妥,等到晚间,下人买了三风先生的话本,准备给他念话本的时候,汪德全知道为什么不妥了,是因为三风先生的一个故事。
三风先生虽然变相骂了祁赟之,可里面没涉及到汪家,他就继续乐呵呵地看,谁让三风先生的话本不同于市面上的才子佳人话本,里面的故事足够有趣。
汪德全想到的是,三风先生一个关于破案的话本:
里面有个恶毒的妇人,就是用了食物的相生相克的办法,给丈夫吃这种食物,让他生不出孩子来。
汪德全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抚了抚,他外甥的命多宝贵啊,还是罢了。
汪德全打消了这个主意,所谓是远香近臭,林姑娘这样的美人愿意嫁谁就嫁谁,反正与他们不干系,长舒一口气,“继续念话本。”
“是。”丫鬟捧着书,就着烛火读三风先生的新作。
卫淞等人是七月处到的云州,刚开始下了雨还不大炎热,等到后面一天比一天炎热,而三皇子偶然登门到林家,发现林晟彦读书的时候,竟是紧闭门窗不说,连冰盆都没有放。
这是林晟彦在模拟在贡院考试的情形,还给自己点了一炷香,连答卷的桌凳都是与贡院相似的。
赵昶安听说是林晟彦正在模拟答卷,便让他好生答题,不必出来了。
“这样岂不是会热得中暑?”赵昶安等到了正厅里,才询问道。
林昭说道:“毕竟是在八月考试,到时候贡院里人很多,答卷的屋舍又很小,一样会很热,这是哥哥说的,要提前熟悉。”
林昭何尝不心疼?秋闱是要考三天的时间,吃住都在贡院里,此时的林晟彦已经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了一天多,还有一半的时间要在房间里度过,这是林晟彦第二次这样做了,上次出了房间的时候,哥哥的脚下发虚,从脉象来看,也是伤了元气。
刚调养好身体,林晟彦就开始了第二次模拟,他还自虐似的,专门挑热的时候进行答卷,林昭瞧着难受,她能做的也就是好生想一想药膳,等到哥哥考完了,及时补充元气。
“那会不会有人受不住?”刚刚打开房间的一瞬,热气扑面而来,林晟彦的额头都是汗水,青衫都带着湿气,赵昶安想想看要在这样的环境里待上三天,就咋舌不已。
林昭点点头,“每年都有,听说最严重的时候,还有人去了。”她想到了人命,嘴唇抿了抿,小声说道,“所以不少考生们都希望这一日能够下点雨,若是下雨了,就不会热。”
在冰价昂贵的时候,他的屋子都是整个皇宫里最凉快的地方,看着林晟彦居然在闷热的小屋里奋笔疾书,想着普通百姓真是难,赵昶安叹了一口气,一想到了人命,他打了一个寒噤,下意识地求着今年天气不要太热。
林昭看着赵昶安,和初见相比,他胖了一些,以前过于消瘦,身上也有一股沉郁的暮气,自从租赁了房子,他那暮气削减了不少,而且或许很习惯云州的饭食,还长胖了一些。
林昭和赵昶安打交道的次数并不多,不过一些很寻常的小事,就会让他露出兴致勃勃的表情,甚至还带着一些傻气的稚来,这让林昭莞尔,甚至觉得赵昶安比自己还小。
他实在是个很好懂的人,若是气闷了,就不说话,若是说了什么,定是他想要做的事。
甚至林昭也看出来了,这位三皇子心善,汪德全还笑着说过带三皇子去赌场长见识,看斗蟋蟀还好,看到斗鸡,三皇子险些要吐了出来。
还有前些时候替汪德全引流面上的脓痘,三皇子就避开了眼,而现在只是听到有人命,他也面露悲悯之色……
想到了这里,林昭若有所思看着赵昶安,把三皇子看得有些不自在,他低头看着青石地面,像是地面上有花一样。
林昭忽然开口:“其实三殿下可以做些什么的,说不定还可以救人的性命。”
“我?”赵昶安的表情有些疑惑,流露出一丝迷茫来,“我能做什么?”
“以前贡院从未添置过冰盆是因为冰价昂贵,现在冰价并不贵的,三殿下您要是开了口子,让贡院里放置冰盆,是一件功德无量的好事。”
林昭说到了这里,眼睛弯起,语气也是卖力地继续说起这其中的好处,“您看我哥哥这般答题是不是特别热?我哥哥的身体尚且算是好的,大约就是热的掉两斤肉,出了考场以后补一补就好了,若是体弱的,只怕要大病一场。”
“要是有了冰盆放在每个考舍里面就不一样了,一下就凉快了下来,没人生病,也不会有人命了。这不就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功德无量?
赵昶安并不求什么功德无量,只是想到了林昭说偶尔天热的时候会有人死,读书多不容易啊,或许他可以开这个口子。
赵昶安最终点点头,“我同卫大人说。”
林昭原本就笑着,听到了三皇子的话,眼睛弯得宛若是新月一般,就连她的梨涡都好似盛着如蜜的笑意,这让赵昶安慌慌张张地别开脸,又不知晓自己为什么要别开眼。
当天晚上,赵昶安就与卫淞说了冰盆之事。
刚起了一个头,卫淞眼睛一亮,“三殿下仁心!”他来回走了走,心中越想越激动,右手捏成拳在左手手心里敲了一下,“可行!”
汪德全有些不大明白,不过往年的定制,忽然这样改了,是不是不好?于是开口问道:“以前都没有用冰盆,三殿下这副考官朝中就有许多人不满,再开了这样的口子,是不是不大合适?”
“这正是有三殿下,才能有的革新!”卫淞的眼睛闪闪发光,比烛火还亮,“汪老爷,您想啊,以前是因为冰价贵,要是贡院里用冰盆,那银子可得花不少,户部也拨不出这么多银子来,现在不同了,都是用硝石制冰,价格就下来了。”
“本朝科举立身,能够参加乡试的,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倘若是过了考试就是举人,就可以为官,若是没过,也能给人代写书信,写状子,或者是当时私塾先生,是读书人,那都是人中龙凤。”
“我那年秋闱就有人去了,每年都有不少人是走着进贡院,抬着出来的,若是三皇子能够改革这贡院,让人都用上冰盆,这是功德一件。”
“学子们有了冰盆进行考试,知道以前炎热,现在是因为三皇子开口有了这冰,岂不是人人都晓得了这三皇子的功德?”
一口气说这些,因为情绪激动,卫淞额头上都有了汗水,忍不住从丫鬟手中拿过扇子猛地扇动,而汪德全也是被这个主意惊到了,喜得嘴巴高高咧起,“你说的是,咱们加急请奏,今年秋闱还有一点时间,来得及!”
赵昶安急急说道,“这不是我的主意,是林家小姐提的。”
林小姐?
汪德全想到三风先生的话本,一想到林昭如此聪慧,更是害怕,那就和三风先生的话本一样,打了一个寒噤,“没事,就当做是你的。”
赵昶安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执拗地说道,“别人的主意,怎能当做是我的?”
卫淞连忙说道,“三殿下,请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