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发现今天家里异常安静,应炜没动静,史蒂文也没闹腾。
难道是都还没起?卫惟看了看表,已经八点半了。让他们再睡一会儿也没什么,卫惟自己吃了早餐,又重新给应炜做了他爱吃的金枪鱼三明治。还不忘了给史蒂文拌好狗粮,掺了半罐金枪鱼罐头。
把大碗拿到史蒂文的小屋前,发现没有狗。
卫惟很奇怪,又去应炜房间找他,孩子也早就起床,还自己叠了被子。一个个房间找过去,发现一人一狗坐在应仰书房里靠着书柜在看书。
卫惟:“.........”
这么敏而好学?原来怎么没看出来?上学第一天应炜回家可不是这个表现。连史蒂文都看得津津有味,是什么天书好书?
一人一狗被宽大书桌挡住,全神贯注都没发现走过来的妈妈。
应炜已经认识不少字,现在拿着那个小本子有点感觉一言难尽,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他靠着史蒂文自己捋了捋,里面的应仰是他爸,卫诚是他舅舅,还有大王八?大王八是谁?
再翻翻,“我”是谁?谁在写爸爸和舅舅?妈妈知道吗?
再看看,“卫惟你在想什么?”,这个人也认识妈妈?
小孩子智商再高在这种含糊不清的描述下也绕得一头雾水。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实在是不太明白一句句都是什么意思。
他又默读了一遍,“一个是我哥哥,”说的应该是舅舅卫诚,“一个是应仰,”是爸爸,应炜有点懂了,这是妈妈写的!是妈妈的日记本!
又突然想起上次井安晓的日记本无意被表哥看见了,井安晓哭着说什么?说日记本不能被他看到。
老师问她为什么,哭傻的井安晓说因为里面有卫鼎铭的名字。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应炜想得都饿了,什么意思?日记本不能被日记里提过的人看到?
那那那那这个日记本锁在爸爸的抽屉里!妈妈知道吗?!妈妈知道了会不会哭!
妈妈还写了这么多个“喜欢”,那她要是知道爸爸都看见了........
应炜想想井安晓那天哭得那惨样,连辫子都哭散了,表哥卫鼎铭来哄她,井安晓发疯一样推开他又自己撕了日记本,表现之壮烈惨痛都吓哭了郑岐。
应炜打了个寒颤,他拍拍史蒂文大哥搭在他腿上的爪子,和他说,“我们不能再看了,我们别让妈妈发现。”说着拿着那个本子就要站起来。
卫惟正好走过来,问他,“什么东西不能让我发现?”
史蒂文往后缩了缩,应炜没站起来又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卫惟站在一人一狗面前表情严肃,史蒂文低下头尽量降低存在感,应炜哆哆嗦嗦从自己腿底下拿出了那个白底小黄花的本子。
卫惟看见那个本子就想到了什么,可在应炜看来妈妈是勃然变色。家里其实是妈妈说了算啊,应炜咽了咽唾沫希望能被坦白从宽。
他把那个本子双手奉上,什么都说出来,“这是在爸爸抽屉里找到的,我不知道是什么。”
卫惟刚把本子拿过去,应炜站起来拍拍史蒂文,一人一狗跑得飞快。
卫惟没理他们,拿着那个本子坐进了书房的沙发里。随手翻了翻,想穿越回十几年前。怪不得应仰那个时候不正常,她请假几天回来他就像变了个人。
亏她还信了什么本子被值日生扫地扫没了的鬼话。这要怪什么?怪应仰太会骗人?还是怪她自己太容易被骗?
卫惟想着就随便翻了翻,也亏了她当时没写抒情散文,也没用华丽辞藻堆砌形容他,更没写什么让人过分脸红的淫/词艳/语。
唉,算了。她也不是什么小姑娘了,孩子都给他生了,还计较这些干什么。
卫惟又看了一眼,正好看到“纵使应仰狼心狗肺,但我喜欢他”,卫惟还是赶紧撇开了眼,她感觉自己的脸红了红,天哪,真的......
这个应仰真的是气死人!儿子都是遗传他,活该被撬书房锁!
又翻了翻,翻到了最后“应仰,不管春天夏天秋天冬天,我希望你每个季节,每天都快乐!”
卫惟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脸,真的好傻,隔着一张纸都能想出自己当时的疯狂呐喊。
记得后面就没有了,卫惟想把这一页翻过去面对空白页冷静冷静,然后发现后面不是空白页。
是应仰狂放不羁的潇洒草书,还能看出当年的少年意气。
他提笔给她回复:
老子对你不够好?
整天想三想四。
后面空余大块,像是斟酌思量许久,他又在后面加上一句:
我也喜欢你。
这一页应该是当时他一时兴起留下。卫惟再翻了几页什么都没有。
也是,应仰这种人怎么会有记日记的习惯,他连手机备忘录都不需要,生怕别人窥探他的机密,所有的东西都记在脑子里。
突然又不死心,毕竟应仰和她说的和他自己悄悄写下来的总是两种不同感觉。卫惟又一页一页往后翻,果然又翻到了有字的一页。
是他的笔迹,却像是喝醉了或是癫狂时候,字都要发疯。卫惟看来是满目水光。
不知道他那么内敛的人是在什么情绪下落笔,又在什么状态下停笔。
一页白纸,上书两字。
只有两字,他在叫她“惟惟”。
字边白纸因水渍有圆形发皱,“惟惟”也像曾经被晕开字脚。
谁知道呢,谁知道是水,还是眼泪,或者是白酒。反正那个时候,他在叫他的惟惟。
卫惟合上本子把它放回原来地方,重新关上落锁。还特意去嘱咐应炜不要把今天的事告诉他爸爸。
她知道了也不必去问他,就像当初他把她的心意藏起来。她喜欢的应仰现在是她的,她还喜欢着。他惦念的惟惟现在也是他的,就在他身旁。
——
从没人提过的二胎的事,毕竟两个人都在一胎时候受尽了折腾。应仰还好,只是因为时刻担心卫惟陪她感同身受,原本一身是胆的应爷眼圈红了好几次。
卫惟不定时暴饮暴食,又随时犯恶心吃不下饭。她情绪反复不稳定,一会在笑,一会又想哭。人浮肿,掉头发。怀孕还压迫心脏,只能坐着睡觉。
应仰时刻都在担心她,她吃他陪着她,她不吃他也陪着她。推了工作和她去散心,给她按摩,晚上睡觉也坐着,时刻让卫惟靠着他。
家里的佣人严谨照看,保姆更是寸步不离。
也幸好这些都是孕妇常有状态,医生担心的卫惟身体不好带来的危险情况并没有发生。
应炜的出生很顺利,母子平安的一瞬间苏夏和沈曼华喜极而泣。应仰更是哽咽到说不出话来。
应仰本来要去做结扎,医生了解后告诉他不需要,毕竟卫惟再次怀孕的可能性很小。那时候卫惟胡思乱想的症状还没恢复,拉着应仰怕出意外。
其实应炜也是个意外,意外在于没想过他是男孩。卫惟说是男是女都好,应仰也极力克制自己的想法,随着她说是男是女都好。
但卫惟知道,才不是这样。应仰差点就让人把婴儿房装成了粉嫩公主房,他想要个女儿。
等到最后见分晓,应仰像是看在卫惟的份上才决定好好疼这个占了他女儿位置的臭小子。
应仰后来说儿子女儿都一样,根本都在于卫惟。但卫惟有心无力,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有个女儿。
该是老天眷顾,想让他们儿女双全,卫惟在应炜四岁时再次意外怀孕。
医生的建议不太好,应仰也不想让她冒险。但是卫惟坚持要留下这个孩子,她该留下她和应仰的孩子。
又是辛苦十月怀胎,还是应仰精心照料。
这一次卫惟的情况不太好,却在进产房前还和应仰开玩笑,“你信不信,这次绝对是个女儿。”
应仰握着她的手不放开,已经急得心神不宁,只应和她说他信。她说什么他都信,只要她能再次平安出来。
其实也算顺利,也确实是女儿。应仰看着虚弱的卫惟又红了眼眶,卫惟握着他的手安慰他,“我想让你儿女双全。”
我想让你享尽世间幸福,家庭美满,儿女双全。我要让你未来几十年只有喜笑,就当弥补我从前遇你太晚。
女儿取名应一,正像应炜的名字是卫惟的谐音。一双儿女,应仰一生只有一个卫惟。
而坏事突如其来,在应一出生半年后的某一天,卫惟在家昏阙休克。
她的身体状况急剧下降,从前落下的病根和各种并发症一起,毫不手软要消耗这个年轻的妻子和母亲的生命。
应仰非要和老天作对,没有人愿意放弃她,调动一切医疗资源,砸钱用了所有能用上的器械和最好的药。
手术成功了,情况却不乐观。德高望重的泰斗给了期限,他们都在和时间赛跑。
应仰守在卫惟身边一步不离,他整个人丢了灵魂,只会守着昏迷的妻子。除了卫惟,其他的事都和他没有半分关系。
最后三天时,应炜来看爸爸妈妈。小家伙突然长大,坚强地一声不哭。
应仰想起他刚出生的时候,小小的,皱巴巴的,又软又丑。那天卫惟状态很好,生下孩子还有力气和他说话。应炜在一边的小床上睡着,应仰坐在两人身边看着他的妻子和孩子,感觉自己是人间最幸福满足的人。
应仰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道,“去看看妹妹,照顾好她。”
最后两天,沈曼华和苏夏已经哭红了眼。应右为又找了美国的顶尖医生来,病房外全是焦急等待的家属。
应仰对其他事毫不在意,他只守着卫惟。卫惟才是他的全部。
最后一天的晚上,应仰把其他人都送了回去。他最忠心的保镖下属守在门口,除了医生护士不许任何人进来。
应仰像往常一样给卫惟擦身子,给她梳头发。他的妻子才刚刚三十二岁,还是和十六岁一样漂亮。
应仰看着她安静沉睡的脸,眼泪瞬间要夺眶而出。攥紧了掌心把眼泪憋回去,自己去浴室洗漱换了干净整齐的衣服。
他依然守着卫惟。只是当天晚上,应仰写好了遗书。
其实并不需要,如果没有卫惟,那他根本了无牵挂。他也知道父母年迈,家族复杂,还有年幼稚子和尚在襁褓的女儿,他知道这是不负责任。可是他做不到。
他不能活在没有卫惟的世界里,他从前失去过她一次,他不能再失去她第二次。
他不是正常人,做不到像别人一样坦然接受死别。他从前什么都不怕,后来遇见卫惟就开始什么都怕。怕她皱一下眉,怕她咳一声,怕她离开他,怕她不要他。
他不信什么“只要曾经拥有”的鬼话。
于其永远失去,不如追随到底。不论是十六岁还是几十六岁,她永远都是他的公主,他是她的不二之臣,愿为她开辟山河,甚至献出生命。
表现生命体征的机器时刻运转,只是显示如常,起伏微妙。应仰握着卫惟的手,再次彻夜难眠。
可能他们从前吃过太多苦,受过香火供奉的神仙都于心不忍。天刚蒙蒙亮,第一缕阳光透过窗帘,卫惟夹着监护仪的手指动了动。
她从鬼门关跑回来,挣扎着要睁开眼,她很想她的爸妈,想她的丈夫,想她还很小的一双儿女。
卫惟从黑暗里逃出来,终于看见了光明。她的丈夫守在她床边,人瘦了一圈,眼里满是血丝。
突然就很心疼,她抬手想摸摸他冒了青硬胡茬的下巴。应仰抓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上,不顾及地点场合终于忍不住在她面前放声大哭。
后来卫惟想想那个场景,真是,哭得太惨了,怪不得会把病房外等着的应灿吓得腿软跌倒。也幸亏那个时间没有长辈,不然两个妈妈说不定要被他吓晕过去。
医生赶紧跑进来为卫惟检查,确定已经脱离危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应仰准备好的遗书没来得及藏起来就被人发现,被应右为毫不留情骂了一顿。
病房里正剩下两个人,卫惟的手指抓着应仰的手,轻声笑他,“你是不是傻?”
应仰看见她就感觉是劫后余生,说一句话就要哭出来。
卫惟的手指点点他的手心,交代他,“如果我不在了,你要照顾好阿炜和一一,还有爸爸妈妈们,你不能这样.....”
“别胡说。”
话还没说完已经被应仰打断,他双眼通红不愿听她讲道理。
“应仰,”卫惟转了转头看他,认真道:“我们家的算命大师给我算过,我三十二岁有大灾,他说我熬过去就会好。”
“应仰,”她抬胳膊去轻抚他眼下乌青,“你以后不要这样了,你不要吓我。”
应仰抓紧她的手,心灵脆弱到反驳都是小声,“明明是你吓我。”
卫惟还是很认真,她回答他,“我也不想的。老公,我很想你和孩子。”
——
又是一年暮春时分,苏家人回苏州祭祖。
卫惟作为其中翘楚走在前列,她挽着应仰,和他牵着一双儿女。苏家的老院子古朴别致,青石路能照见人,太阳正好,垂柳依依。像极了她第一次带应仰回来祭祖的时候。
那时候还没有一一,她挽着应仰,怀着阿炜,带他们走过苏门老路,拜过祠堂祖宗,家谱给她摆开,她提笔沾墨添人口。
一手小楷写的漂亮,七女苏宝儿下方,落笔成名:夫 应仰。
这一年应炜已经七岁,少年老成,做事已经有他父亲的沉稳模样。又受母亲熏陶,接人待物都有礼有貌。
他也是说一不二,在一众子弟里堪当头首,唯一没有办法的,就是陶叔和顾苓阿姨的女儿陶初若。
那个和她妈妈一样嚣张跋扈放肆到要上天的小公主。郑岐已经感慨过很多遍,要是应炜是个皇上,陶初若就是那个魅惑君王祸国殃民的妖后。
毕竟应炜多次为她朝令夕改,早上听她说要去爬山,下午又顺着她的意思改了行程去游泳。
明显是她无理取闹,应炜永远最先认错。陶初若指着一根木头说是两根,应炜绝对在她说第二句之前把木头给她劈成两半。
应一就不一样,她还不到四岁,京圈里没一个讨她喜欢的,却对港城那个一年见不了几次的司池珽态度不一般。见了人就“思思哥哥”“思思哥哥”地跟在人后面跑。
对此卫鼎铭问过她,“你知道司池珽三个字怎么写吗?我先教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