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惟回到班里,俞菁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座位上。俞菁最近总是逃课,一不眨眼就没了人,没人知道她到底去干什么,但是风言风语确实传得沸沸扬扬。
“你回来啦?”卫惟坐到位上,像往常一样问候一句。
俞菁点点头,卫惟这时才发现她像是刚哭过。
“你怎么了?”卫惟去拉她的手,“谁欺负你了?”
俞菁的手刺骨的凉,她摇摇头,也没说什么。
做了一个学期的同桌,卫惟对俞菁算是熟悉。俞菁长得好看,从育德升上来,走的交钱直升这条路。这条路没什么,卫诚就是交钱直升,育津高中有四分之一的人是交钱直升。
她成绩不算好,确实在努力学习,不懂不会的题都会问卫惟。
但是近来一段时间,俞菁一点也不在乎成绩和学习。
卫惟曾经听见人私底下议论,说俞菁家里有什么什么事,说她父母怎样怎样,说俞菁怎样怎样。这些卫惟是不信的,她一贯秉持“不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别人”的原则。(注1)
“没事吧?”卫惟不好再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只能轻轻摇摇她的手安慰她。
卫惟温热的手握住俞菁冰凉的手,希望这样可以让她暖和一点,俞菁的眼泪刷一下就流了下来。
“别哭了,别哭了,眼会疼的。”卫惟赶紧给她拿纸擦擦眼泪,俞菁去拿她手里的纸,两个人的胳膊碰了一下,俞菁“嗞”一下,眼泪流得更厉害。
“你受伤了?”卫惟看出来了,绝对是这样。
俞菁抹了脸上的眼泪给卫惟撸起了自己的袖子。雪白的胳膊上,是一道道红痕,有的已经发青。
不及应仰胳膊上的伤,但也差不到哪去。
卫惟能看出来,这应该是细棍子打的。
“谁打的?”
俞菁擦干了脸,放下袖子,“我妈。”
卫惟想带她去找卫诚的话一下子堵在嘴里,“啊?”
“拿细竹竿打的。”
俞菁家里本来是有些家底的,但是父母无意间染上恶习,她家从此一蹶不振。她不是独生女,她还有个弟弟。他家里也没什么重男轻女的思想,甚至她比她弟还好一点,因为她长大了,知道怎么不惹大人生气。
俞菁本来不该上育津,育津的择校费太贵,她中考结束本该去个专高之类的地方,但是还好,她还有个好姨妈,姨妈给她交了育津的择校费。
俞菁和卫惟感叹,你看,谁知道今天过完了,明天是什么。
她本来要什么有什么,突然间一无所有,她已经接受了专高那样的去处,偏偏她又进了育津,她本来想好好学习,谁知道突然又遇上一串乱七八糟的事。
然后她遇见一个人,一个混混,就是林艺那天说的“校外的男朋友”。那个人无意间帮俞菁解了围,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发展的,两个人在一起了。
她妈知道了,把她关起来,狠狠打了一顿。
俞菁说,“你说她是不是傻、逼,她连她自己都管不好,她还来管我,你说她有什么资格来管我?”
“你听说我和李郁的事了吧?他们都说我勾搭井殷。傻、逼。李郁就是一个傻逼,我男朋友想通过我找井殷谈件事,李郁看见井殷和我一起走,就以为我勾搭他。她把井殷当宝贝,我可没把他看在眼里。”
“李郁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知道她初中怎么和井殷在一起的吗?她仗势欺人,没人敢再往井殷身边凑。呵,她以为她是井殷女朋友,人家可不一定把她当女朋友。”
“那些人说我犯贱,说我是婊/子,说我到处勾搭人。这些话怎么来的,都是李郁让人传的。”
卫惟想说什么,俞菁打断她,“我知道你觉得可能不是,真的是,我和你说实话。有女的的地方就有谣言。她们今天传我,明天传别人。有人也传过你,你不是知道吗?”
是啊,有人也传她。传她卫惟喜欢应仰,传她倒贴,传她恨不得直接脱了衣服和应仰睡。
她都知道。
让那些人传去,她怕什么?
有个男的议论她,直接让卫诚拎出去教训了一顿,有话传到顾苓耳朵里,顾苓好好教了别人怎么说话做人。
谣言永不停息,能让人闭嘴的,只有权势和事实。
卫惟轻轻拍拍她,“没事,我和人说清楚,不会有人再说你了。”
俞菁摇摇头,“我可能过段时间就不上学了。我不想上了。”
卫惟:“你别....”
“真的,我想的很清楚,就是不合适和不行了。我这段时间都和我男朋友在一起,他和我想的一样。”
“他人好吗?”卫惟问,“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觉得他可能和我们想的不太一样。”
“不一样就不一样吧,反正现在是挺好的。”
卫惟想了想,“你自己想好了就行吧。我初中也有个朋友,她就是认识了外面的男朋友,我们劝也劝不住她,她....现在好不好也不知道。你要保护好你自己。”
晚上放学,俞菁走得晚,无意中从书里翻出来一张纸条,是卫惟写的:我只愿你往上走,不必理会这冷笑和暗箭。(注2)
俞菁看着纸条笑笑,好,那我祝你好人有好报。
作者有话要说:注1: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凶残到这地步。 ——鲁迅《记念刘和珍君》
注2:我愿中国青年都只是向上走,不必理会这冷笑和暗箭。——鲁迅《热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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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生病
扛过了能吹倒树的妖风, 扛过了几年难遇的大雪,卫惟没扛过突如其来的寒潮。
“看这道题......”
上午最后一节课,叶珍在讲台上讲个不停, 卫惟在底下咳个不停。
她捂着嘴巴咳嗽,咳了一阵觉得不能再打扰老师讲课了,使了劲憋了憋, 奈何嗓子里像有一根羽毛在挠, 憋了几分钟一口气呛在嗓子里,卫惟又咳了个昏天黑地。
全班都往她这边看过来,连后三排睡觉的人都让她咳醒了。所有人都在想, 卫惟下一秒会不会把自己肺给咳出来或者吐出一口血来。
叶珍看不下去了,“卫惟,没事吧?”
卫惟摇摇头,一张小脸咳得通红,连话都说不出来。
卫诚闭着眼抬手拍她背给她顺气,轻轻使了点劲, 卫惟让他一下拍到了桌子上, 剩下半节课都没能从桌子上直起腰来。
卫诚睁开眼都懵了,这是要碰瓷?
真不是。卫惟是真没劲了。
世上最痛苦的事是什么?是生病了还要来上学。
她在家里也没这么严重,也是邪门, 老师一讲课她就开始不舒服。
终于捱到中午放学,卫惟闭着眼趴在桌子上准备睡一觉,听见应仰和她说话,“把你杯子给我。”
伸手把自己杯子递给他, 她真是连抬头看他一眼的力气都没有。
还没睡着,卫惟感觉自己身边坐了个人。俞菁又请假了,卫惟转了转头撑开眼皮看了看旁边的人。
应仰拿着她的水杯,一袋子校医院里的药还有不知道从哪儿买来的粥坐俞菁位上看着她。
应仰把她羽绒服帽子给她盖头上,隔着帽子拍拍她的头,“别在这睡,会感冒。”
卫惟把身子撑起来,“已经感冒了。”
“你还想重感?”
应仰把她杯盖拧开递给她,“喝点水。”又翻翻塑料袋里的药,“先吃饭还是先吃药?”
卫惟喝了几口水,看看他买回来的一堆药,“吃饭吧。”放下水杯伸手去拿,应仰已经给她拆开餐盒放好了勺子拿给她。
卫惟一时被这样的待遇惊到,应仰转性了?
应仰敲敲餐盒提醒她,“怎么了?还想让我喂你?”
卫惟回神,不是不是。
正要伸手拿过来,应仰已经拿起了勺子,作势真要喂她,“来,张嘴。”
卫惟赶紧摇头,挡住他的手,“你别闹。”
卫诚回班正听见“你别闹”,又看看是外面粥坊的粥,看了应仰一眼,没再说什么,把手里面包扔卫惟桌子上又走了出去。
应仰侧着身子看卫惟喝粥,卫惟让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喝了几口要放下餐盒,应仰开口提醒她,“吃干净。”
“......”你总是看我我怎么吃?
“吃不干净怎么扔?”
卫惟实在忍不住瞧了他一眼,应仰竟然这么勤俭节约,为人着想?
“赶紧吃,吃这么点,喂兔子都喂不饱,活该感冒。”
卫惟听着他说话,又拿起勺子吃了一口,一个吃着,一个看着。
卫惟终于忍不住问他,“你吃饭了吗?”
本来是要问“你能不能别看我”,这话不行,谁知道应仰今天的脸皮是厚是薄。
“吃了。”
应仰低头开始看买回来的药。
他吃什么了?他什么也没吃。光看她吃就够了。白粥入红唇。原来真有秀色可餐这回事。
应仰抿抿嘴唇,卫惟这张嘴光用来吃饭说话可真是可惜了。
“哦。”卫惟又吃了几口放下餐盒。
应仰看看还剩下的半碗粥,“说了让你吃干净。”
“我真的吃饱了。”
感冒让人食欲不振,她是真的吃不下了。
“你就吃半碗?”
卫惟答非所问,“你真的吃饭了?”
应仰看看剩下的半碗白粥,想了想这东西确实没什么味道。
“你想吃什么?”应仰问她。
“我真的吃饱了。”
应仰不相信,坚持道,“有什么想吃的?”
卫惟摇摇头。
应仰没办法,只能先把桌子给她收拾利索,合上餐盒盖收起来,又按照卫惟平常要求的干净程度给她擦了擦桌子。站起来之前把药给她,轻声道,“把药吃了。”
他提着垃圾态度温和,形象像极了居家好男人。
班里有几个人都傻了眼,井殷在后排更是目瞪口呆,接热水买饭买药拆餐盒擦桌子?都是这孙子干的?这孙子在伺候人?
应仰扔完东西回来,看见桌子上的药还没动,又一遍提醒她,“我让你吃药。”
三番两次不听话,真当他没脾气了。
卫惟正难受着,拍拍自己胸口,“不是咳咳咳.....”,话还没说完又咳了起来。她咳了一会儿眼圈都泛红,捂着嘴和他说,“刚吃完饭不能吃药。”
应仰要训她的话让她的咳嗽堵回去,又被她塞了个生理常识。
“真的,”卫惟清清嗓子,“对胃不好。你以后记着点。”卫惟安抚他,“上次你胃疼就只吃了药,没吃点东西,所以才没好利索。你以后吃药之前要先吃点东西,吃完东西等一会再吃药。”
应仰又伸手拍拍她的头,“行,知道了。”又问她,“水喝完了吗?”
卫惟点点头,应仰拿过她的杯子又去了热水间。
趁着应仰出去的功夫,卫惟准备找点药一会吃。看了几个药盒,卫惟简直是好气又好笑,应仰怎么这么可爱。
治感冒的,治发烧的,治嗓子的,治鼻炎的,他买了一堆药,治什么的都有。
卫惟根据自己的症状挑了几个出来,等着应仰回来。
应仰出门给卫诚打了个电话。
应仰很快回来,把水杯放到她桌子上,和她说,“把药吃了,等我一会儿。”
他要离开的太突然,卫惟还没明白,应仰已经走出去。
卫惟老老实实吃了她挑出来的几种药,完成任务一样乖乖坐好等他回来。
应仰也算是来的很快,带着一身寒气,怀里捂着一瓶热牛奶。
刚才他打电话问卫诚卫惟喜欢吃什么,卫诚说她喜欢吃零食。然后又义正言辞提醒他,她现在那个嗓子根本就不能吃零食。
卫诚唠叨到应仰都想摔手机,看在卫惟的面上才忍了忍,听他把最后一句话说完,卫诚说,卫惟吃完药一定要喝热牛奶。
回来看见她已经吃完药,只拆了几个药盒。应仰不甚满意,又伸手在那个药袋子里扒拉扒拉,连着扔给她两个药盒,“治嗓子的,都吃了。”
卫惟指指其中一个药和他说,“这个特别难吃,特别苦。”
应仰神情冷淡盯着卫惟看一会儿,卫惟屈服,乖乖拆开了药吃掉。大口喝完水要和应仰说话,看见应仰给她拿出一瓶热牛奶拧开。
应仰说,“甜的,喝了就不苦了。”
药苦不苦的不重要,反正卫惟是想哭。
她这是传说中的守得云开见月明吗?
——
卫惟又趴在桌子上想事情,应仰这个人也太好了吧。不过应仰少爷,好像过得太随意了,没太有什么生活经验,得过且过的那种,没事,以后她可以慢慢教给他。
卫惟把自己裹成一个大白熊,正沉浸在自己的想象里,卫诚故意制造大动静吵醒了她。
“哥你又怎么了!”
卫诚审犯人一样问她,“想什么呢?”
“凭什么告诉你!”
“凭什么?”卫诚拽住她帽子,“凭我是你哥。”
卫惟把自己帽子从他手里救出来,“你不要天天盯着我,你去盯漂亮小姑娘不好吗?你去找女朋友啊!”
“别管我有没有女朋友。我有没有女朋友,我都是你哥。我都管得了你!”
“我又干什么了!”
“你自己干什么了你自己清楚,”卫诚说,“你还不是她女朋友!”
“注意点啊,”卫诚提醒她,“你们俩还没关系呢。”
卫惟不愿和他计较,“哥你到底要怎么样啊?我就不反对你找女朋友,我还会帮你打掩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