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夏葵喝完粥,叶雾白帮着收拾妥当,时间划过七点。
秋意渐起,早晚温差大,叶雾白却依然穿着一件衬衣,这天他穿的是黑色,难得的深色,以为会和他温和的气质相冲,却意外的耐看。
夏葵站在门口,看他轻轻抚平袖口,转过身来道别:“早点休息。”
他一脸欲言又止,夏葵上前拍了拍他的肩,替他把话说完:“少喝酒,不打架,知道了。要不然你搬来跟我住,天天看着我。”
夏葵最喜欢随口开玩笑,以前白嫖了许多少女春心,这句话她也是本能的嘴贱,不料叶雾白怔了怔,随即颇为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我考虑一下。”
夏葵反被噎住,回过神,人家已经走了。
按夏葵的尿性,说归说,做归做,第二天就把自己说的都忘了,联系王玦一起吃饭,菜还没上,酒已满。
她们过去的关系不错,但要说这其中都参杂了什么,又不可言明。
王玦跟她追思了半天,夏葵听出来了,是招揽。她现在手上强兵不多,需要可靠的人帮忙周旋,最好以前没参与过家族纷争。
夏葵默默听着,寻思自己进去一趟出来,反倒成了香饽饽,怎么明里暗里都来招揽她。
可她现在一门心思想要替齐了梵报仇,不太想掺和到其他漩涡里。但是,可以利用的关系不利用,也不太符合她的作风。
夏葵跟王大小姐东拉西扯,隐晦表达了一番自己目前需要点时间整理心情,顺带提了点建议,比如可以网罗下老部下,再比如包子刚到火哥那,说不定会念个旧情回来帮衬。
王玦哪里听不出,夏葵和火哥之间的恩怨情仇无人不知,包子去了火哥那,明摆着就是要跟夏葵对着干,说什么把他网罗回来,潜台词分明是这条狗麻烦先解决一下再来找我谈。
两人这顿饭气氛不错,毕竟王玦对夏葵还是比较放心的,而夏葵逢场作戏能力一流,相谈甚欢,依依惜别后,夏葵目送王大小姐离开,心中百感交集,果然是物是人非,她们都已经不是当年的她们。
这两天,夏葵过得比较懒散,抽时间跟她的发型师小姐妹道别,可惜她们还没能进一步,她就得北上,也不知下次再见是何时。然后,跟白誉和其他几个兄弟见面吃了个饭,简单交代两句。其他人不好多说,白誉是知道事情原委的,他不放心夏葵一个人跟着叶雾白走。
夏葵倒是无所谓,她现在唯有紧跟着叶雾白,才能得到想要的。再说,她这辈子大多数时候都是与危险为邻,早习以为常。
临行前,叶雾白发来消息提醒她早点收拾行李,明天早上他来接她,一起去机场。这两天,他应该挺忙的,一直没怎么联系,只是在订好机票的时候告知了一声,然后就是今晚了。
夏葵很自觉地接受了来自店长的员工关爱和机票款待,随手回道:你怎么这么体贴,我该怎么报答?
好一会,叶雾白才回道:明早别让我等太久。
果然是了解夏葵嗜睡的属性。
夏葵躺床上翻了个身,举着手机打字:哦,那你记得叫我。
叶雾白:你一个人是怎么过来的?
夏葵:瞎过,单身狗没幸福可言。
叶雾白:我也是单身狗。
夏葵:你不一样。
叶雾白:我怎么不一样?
夏葵:你想脱单还不容易?
叶雾白:并没那么容易。
夏葵:还不是你眼光高。
叶雾白:你觉得我这样的状态,普通女孩能接受吗?
夏葵想了想,倒也能理解,哪个女生吃得消和一个随时被人追杀的人交往,但她还是好心地安慰他:找个不普通的就行了。
又等了一会,叶雾白:我试试。早点休息,晚安。
夏葵放下手机,室内留着一点微光,她很早留下的习惯,睡觉的时候一定要留下点光亮,才能安心睡去。之前买的地灯坏了,现在只能把床头灯调到最小一档凑合。有几次,一些小姑娘不懂事,以为她睡着了,自以为是地替她关了灯,她迷糊间醒来,顿时大发雷霆,把人吓得哭着跑了出去。
她愣神地望着床头灯,忽然想到前两天喝醉,叶雾白把她送回家,她醒过来的时候,屋里留着一盏灯。他怎么知道她有这个习惯,难道是巧合吗?
夏葵想着想着,迷迷糊糊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叶雾白提前抵达,清晨的小区还很安静,空气微凉,有着初秋干燥的气味,心情似乎也随之清爽起来。
叶雾白给夏葵发了消息,然后透过车窗看着那栋老楼,安安静静地等着,时间还充裕,他并不着急。根据他对夏葵的了解,这个人嗜睡得很,以前在店里,一到下午她就容易犯困,上次在山上休假,她总是脱离大部队躲去睡觉。
“师傅,稍等,我朋友可能有点慢。”
司机师傅回过头提醒道:“飞机来不来得及哦,别耽误咯。”
“没事,我算过时间。”叶雾白看了看时间,过去了十分钟,他又给夏葵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您稍等,我上去看看。”
叶雾白刚打开车门,就见楼里走出一个人。
夏葵一头银发在晨光下泛着细微的鎏金光泽,衬得她巴掌脸越发白皙,她随意穿了一件大号白色卫衣,牛仔裤包裹着笔直修长的腿,这一身将她原本的那点邪气收敛起来,看上去犹如普通……男生?
叶雾白索性下车等她,比起她没睡过头,更意外于她只背了一只双肩包。
“怎么样,没迟到吧。”夏葵冲叶雾白抬了抬下巴。
叶雾白被她小骄傲的表情逗笑,顺着她的意夸道:“很乖。不过,你就这么点行李?我们这次去可能要待上一段时间。”
“哦,我打算到那边买,该带的都带上了。”夏葵很随性地颠了下背包。
想起她之前休假也没带多少行李,叶雾白越发觉得眼前这个姑娘确实跟普通姑娘很不一样。
两人上车坐在后排,夏葵很快找好最舒服的姿势瘫倒,刚转头想跟叶雾白说她得补个觉,却见他
正盯着自己。
叶雾白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巡视了一会,说:“伤好多了。”
夏葵反应过来,特地把右脸凑到叶雾白跟前,指着自己的伤处说:“是啊,外敷内服,我都没落下,基本看不出了吧。”
真像个讨表扬的幼稚鬼。
叶雾白被她突如其来的靠近弄得有点懵,但还是认真看了看她的脸:“还好没留疤。”
“所以,我能喝酒了?”夏葵满脸期待。
叶雾白温柔地无情拒绝:“不能。”
夏葵瞬间垮脸,坐回原位,把头一偏:“没劲。到了叫我。”
然后,这一路夏葵能瘫着绝不站着,几乎睡到了B市,所谓“到了叫我”成为了她在这天跟叶雾白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天气晴好,飞机并未晚点,夏葵走出机场大厅的时候,被一阵冷风吹跑了睡意,精神一振,往叶雾白的方向靠了靠。
叶雾白觉察到:“冷吗?”
“还行。”夏葵缩起脖子,不太有说服力的样子。
“阿疏说路上有点堵,他快到了,你要不先回里头等一下。”
夏葵原地跺了跺脚:“再等等。”
夏葵是真的有点冷,但又觉得不差这么几分钟,可能过一会就来了,干脆再忍忍。车流不断,大家保持着速度,即停即走,夏葵和叶雾白看着一辆辆车开过,等到接机人的旅客们,脸上几乎不约而同眉头舒展,可能是归乡亲切,又或许是游玩心切,总归马上就能抵达住处,一扫身上的疲惫。
夏葵是个浪子,没有太浓的思乡亲情,哪怕现在站在这块曾经的故土上,她也还是没多大情绪起伏。以前,她所谓的兄弟姐妹有不少,看起来热热闹闹的,但绝大多数是匆匆过客。她看着那些满脸笑意跟亲人或是朋友的人们,代入式地回忆了下,这么多年好像也就齐了梵、白誉算是真兄弟,哦,梁见空也算半个吧,每次她回Z城,都是他们几个来接,不能来也会安排好车。
她向来在这方面没多大执念,人与人总会分离,很小的时候,这个观念就在她的脑袋里根深蒂固。她从不知道在家期待一个人回家时什么感觉,也没有那个等待她回家的人。现在,这座城市更加与她无关,跟曾经无数个她落脚睡一夜的地方一样。
所以,她很平静地看着眼前的姑娘与父母相拥,很快移开了视线,恰好看到叶雾白一动不动望着车流的模样。
“怎么了?”夏葵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
叶雾白回过头,似乎并无异样,笑道:“我在想他应该是没料到飞机准点,我再问问。”
于他而言,此番回来的心情亦是百感交集。过去种种不说,出国后没选择回来,而是到了个小城市,时间久了,过去的亲朋好友很少能联系到他,他逐渐淡出许多人的视野,没人知道他的状态和对母亲、兄长过世的真实感受。
这些年,他只在清明的时候回来上坟,基本上隔天就走,甚至见不上父亲一面。偶尔碰到以往的亲友,他微笑着接受他人的询问,礼貌地避开敏感的问题,他好像越发温和英俊,也好像越发让人难以接近。
哪怕重新呼吸着这座城市的空气,他也无法找回属于这里的感觉。
大概这就是孤独吧,无人理解,无人等待,无人用温柔报以温柔的寂寞
叶雾白回过神,准备打电话,夏葵按住他的胳膊,抬手指向前面:“那辆是不是?”
一辆全黑奔驰SUV挤在车队里,正驶向他们,大约是看到了他们,打了下双跳,叶雾白很快拿上行李:“对。”
夏葵紧跟着他往前走,车子刚停下,叶雾白先帮夏葵打开后排车门,随即将行李放到后车厢。
两人刚上车,还未坐定,驾驶座的贾疏开口就道:“抱歉啊,出门前临时接了个电话,耽搁了。老白,你师姐出事了,就在医院,你是放了行李再去,还是现在直接过去?”
“什么?”叶雾白愣了愣,“康琼出什么事了?”
“说是昨晚下班,回家路上经过建筑工地,被掉落的钢管砸到,紧急抢救后,现在还在重症呢。”
贾疏有些不耐地超过前面的车辆。
夏葵和叶雾白很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出了一个意思:这么巧?
作者有话要说:葵哥的观念里,爱情最不值钱,最掉价,最容易背叛,不值一提。
简单说来她会把最重要的人放在兄弟位置,爱情配不上。
葵哥:男人哪有女人香啊。男人么,只适合做小弟或者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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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康琼, 叶雾白母亲章美心在世时的得意门生,当初在校期间就已经跟随章美心做项目。章美心过世后, 部门里很多人陆续辞职、调岗, 她依然是核心骨干,前两年正式晋升研发管理部经理助理。她应该是最清楚章美心过世前做过什么事,甚至是其中的关键人物,掌握着重要信息。
叶雾白说此次前来, 第一个要找的就是她。夏葵第一反应是他为什么不在十年前找她问个明白。
叶雾白自然是去找过, 事发当时, 康琼并不在现场,并不能提供多少线索。但作为助手,她一直陪在章美心身边,据她所说当时他们正在攻克一个比较艰难的课题, 章美心每天花长时间呆在实验室, 公司学校两点一线, 看不出有什么异常。但在长子过世后, 她有一段时间的情绪低落,停止了部分工作, 直到过世。警方在调查中也发现,章美心确实服用抑郁类药品, 再基于她的证词,更加证实章美心是因儿子过世导致抑郁而终。
那时候,叶雾白也不过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虽然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但他自己本身受到了很大的精神打击,加上记忆受损,坚持调查一段时间后,发现所有线索都指向自杀,并无其他新的证据证明母亲的死与其他因素有关。他一个人的倔强并不能换来更多的理解,第一个出来阻拦他的就是父亲,父亲始终觉得母亲没有尽到责任,所以儿子走了,她也走了,徒留下满目苍夷给活着的人悲伤。
直到近两年,叶雾白察觉到有人开始动脑筋挖他母亲过去的事情,甚至威胁到他的生命安全,他不得不重新思考,当年究竟是否藏着不为人知的隐情。
这些他在出发前都跟夏葵提过,所以夏葵才会跟他一样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们去医院。”叶雾白没多想,立刻说道。
B市交通出了名的堵,贾疏带着他们走街窜巷,拐进好两条小路,避开车流高峰。
叶雾白的视线始终追随着窗外的风景,贾疏不由打趣他:“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记得这里的路吧?”
“嗯。”叶雾白轻声应道,辨不太出意思。
贾疏从后视镜里看他们:“你们俩一起过来,还真稀奇。老白说你想跟着他学手艺?没想到最后把我们老白骗回家的是你。”
“什么骗回家,我每年都会回来。”叶雾白落下点车窗,淡淡道。
“想来想去,还是跟着店长靠谱,是我死皮赖脸要跟他来的。”夏葵笑眯眯地说道。
贾疏连连称是:“我不管,回来总是好的,跟你爸说了没?”
叶雾白敲了敲驾驶座后背:“专心开车。”
贾疏换了个问法:“你这次会待到中秋吗?干脆过了国庆再走吧。师姐这个样子,总得等她好转出院才能放心吧。”
叶雾白无奈地撑着头:“先去医院,其他再说吧。”
等他们抵达医院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半小时以后的事。贾疏停好车,带他们直奔重症监护室,他和叶雾白的神色都不太好,夏葵也保持沉默,三个人挤在电梯里,无声地呼吸着空气里的消毒水味和莫名的紧张感。
电梯在十二楼停下,他们一边往外挤借过,一边说着“抱歉,借过”。下了电梯,贾疏突然站定,夏葵险些撞上去,莫名其妙地后退半步,立刻看到迎面疾步走来一个女人,直奔向叶雾白,抓着他的胳膊,神情中难掩惊喜:“雾白,你真的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