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麻美小姐话语里的“那些女佣”,我的嘴里有些发苦。
“虽然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但毫无疑问,你把修治少爷当做了自己的孩子。”麻美小姐近乎冷酷地撕开了我想要隐藏的事实,她那严肃的脸在此时的我眼里看起来极为可憎。
因为我意识到麻美小姐是正确的。
哪怕这份心情是扭曲的,只是这具身体,芽衣的这具身体残留下来的、对孩子的执念,但我确实不可思议的,在极为短暂的相处中,对修治少爷产生了可笑的感情。
这是不正确的,我很清楚这一点。
“这是不正确的。”麻美小姐说,她用那种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修治少爷...”
——“是『怪物』啊。”
她张着嘴,有些发黄的脸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极为可怖。像是有什么东西很快就要挣脱开那副人皮,露出鲜血淋漓的恶鬼姿态。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在察觉到这样的动作显得有些失礼时,又下意识地望向麻美小姐。
“麻、美小姐?”我用颤抖的声音说道。哪怕不用镜子,我也能够想象出此时自己恐惧的神情。
“怎么了?”麻美小姐疑惑地看着我。
她还是平常的样子。或许是我最近太累了,所以才会将麻美小姐当做恶鬼。这么想着,我的心中难免产生了一种愧疚。
麻美小姐不清楚我在想什么。她只是用那副不赞同的目光看着我,抓着我继续絮絮叨叨,说:“看你的样子我就能够猜出来了。你大约是有个孩子吧,再加上你又是个温柔的人,所以看见修治少爷时才会产生怜悯。我也是过来人,能够明白这种感受的,但你最好还是不要管那么多。像我们这种人,能够活着就应该感谢上天了...”
麻美小姐依旧在说个不停,但我的意识已经不知道飞到哪个角落去了。
大多数人类可比怪物可怕多了。贪婪、丑陋、自私、傲慢且愚蠢得无可救药。就连世间的怨灵也都是人类死亡时的执念化作的。
与之相比怪物就要惹人怜爱多了。
更何况修治少爷从来就不是什么怪物。我如此想到。
倘若真要说的话,我倒是觉得他是个极为纯粹细腻的人,是像神明一样的好孩子。
而我才不是麻美小姐口中的温柔之人,对修治少爷产生感情也不是出于怜悯或同情。我只不过是因为这具身体残留的执念,自顾自地把修治少爷用来满足自己的执念罢了。
我也是自私愚蠢且傲慢的那一批人类。
当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的我站在走廊的地板上,旁边的樱花树开得正好,有许多柔软的粉色花瓣从树上掉落,又顺着风吹到这边,带来一阵阵清香。
而被樱花沐浴着的那孩子——修治少爷伸出了手。
他望着我,浅浅的笑着,在樱花花瓣的包围下,轻声地喊了我一声。
——“『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 咕咕咕,我回来了(。
我还以为根本没人会看这个故事,所以一直在摸鱼。没想到竟然还有人催更,我好感动(?
应该会从今天开始日更,请大家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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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只是想写普通日常的(? 但没想到不能描述自杀了,所以这段时间把大纲给彻底修改了,大概是彻底往悬疑鬼怪风跑去了( 用另一种方式圆一下设定。
我会加油写的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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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传闻中有种名为『姑获鸟』的妖怪。她是难产而死的女人的执念化作的妖怪。
倘若世上真的有妖怪的话,想必我就是被芽衣执念化作的姑获鸟给缠住了吧。
浑身充满了黑色怨念的姑获鸟紧紧地缠绕着我,用尖锐的爪子死死地掐住了我的脖子,用似哭泣般充满怨恨的声音对我不停地低语。
“凭什么...”
“凭什么没能救下那孩子的你能够活下去?”
“凭什么你能够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那样重新开始?凭什么你能够用『幸子』这样可笑的名字?”
“凭什么...”
隐约间,仿佛能够听到像是“恶巴流、恶巴流”的声音。
除此之外,还有极为小声,几乎听不清却又让人能够准确听到的声音。
“凭什么你还能够去想成为另一个孩子的母亲?”
···
此时的我正站在市中心小学,这里是修治少爷就读的学校。
当然,哪怕再寡廉鲜耻,我也并不是那种如同跟踪狂一样私自跑到修治少爷的学校给他添麻烦的人。
只是修治少爷病得厉害,此时都还没从医院出来。虽然听说烧已经退了,大体的病情也得到了控制。但医生还是建议暂时修养一段时间。
没办法,忙得不可开交的老爷只能打电话给校长替修治少爷请一段长假。而为了表示给学校添麻烦了的歉意,老爷叫管家带着女佣送些礼物过去。
我便是那个被选中的女佣。
此时的管家正在校长办公室里,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无聊的我正守在办公室外的一棵树下,有些冷地抖了抖。
虽说是树,但在冬天,这些树都变成了干枯的树枝。注视久了,觉得那些树枝像是女鬼尖锐的指甲,我不由得为了自己的胡思乱想感到好笑。
今日一大早,管家便把我叫了过去,说是要让我带着礼物跟着他去修治少爷的学校。
我一时间惊得大脑空白,还以为自己依旧身处梦境。
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在修治少爷的房里给管家留下来好的印象。他看起来对我有了好脸色,平时也会格外照顾我一点。
要说有什么不好的话,那么就是其他女佣看起来更厌恶我了。
察觉到自己被明里暗里排挤了,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会更轻松,但我还是难免有些失落和难受。
小百合倒是一直对我不错。只是出于对我有救命之恩的麻美小姐的话语,我还是渐渐地疏远了她。
话题有些扯远了,第一次来到修治少爷的学校,我兴奋得几乎要跳起来。我觉得自己就像是树上的小鸟,欢快得想要歌唱。
我们是坐车去的。管家和司机坐在前面,我和那些礼物一起在后座位。津岛家并不差钱,这又是表达歉意的礼物,自然极为丰厚。我一个人都抱不动这些礼物了。
与此同时,坐在那么好的车子上,我也拘谨得不敢到处乱动,生怕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
见状,年轻的司机打趣我,说:“车子又不是什么怪物,幸子小姐不用这么紧张的。”
就连平日里喜欢板着张脸的管家也流露出了些许笑意。
自己像是乡巴佬一样的模样让我有些尴尬地红了脸。
司机的名字叫做山下仁太,是个很自来熟的人。前几天他就有过来跟我打招呼了。我并不讨厌自来熟的人,但也确实因为眼下有些困窘的处境而对他产生些许埋怨。
“别害羞呀。”司机说道:“实话告诉你,我第一次开这么好的车时也吓得不轻。生怕自己哪里磕坏了,老爷要我赔。结果反而因为太紧张差点撞到车顶去了。在老爷面前出了好一顿丑,差点以为自己就要被开除了。”
他这样说,倒是化解了我刚刚的尴尬。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山下仁太即是司机也算是半个保镖。他身材极为高大,坐在狭窄的司机位上像是只熊坐在木椅子上一样。只是这并不妨碍他的技术,车开得又快又稳,或许这就是老爷并没有开除他的原因?
管家似乎很喜欢山下仁太,对待他时总有好脸色。此时听他在和我说笑也没有出声斥责。
我偶然听见其他女佣私底下说好像是因为司机长得很像管家好几年前被强制征召去打战后来又死掉的儿子。
去修治少爷学校的路程有些远,在这段时间里,我们聊了好一会儿。当然,即使是在聊天的时刻,我也不忘时时刻刻看着车外的景色。
只要一想到修治少爷每天都是看着这样的景色上下学的,同样看着这副景色的我就会产生一种仿佛自己陪伴在他身边的错觉。
我也不清楚具体过了多久,等我回过神来时,我们就已经来到了市中心小学。
雪还在下着,管家和我一起拿着礼物,穿过长长的坡道,在坡道两旁“长”着雪的树枝的环绕下走进了市中心小学大门。
此时正是上课时间,学校里传来了孩童稚嫩的读书声。校里种植了许多的树,大约是操场的地方还堆着几只晶莹的雪人。有的雪人看起来做得很可爱,也有些看起来堆得不成型。大门旁边的墙上用油漆写着“市中心小学”几个字。
穿过学生们所在的课室,穿过也不知道来年春天会开出什么花来的树木,我和管家一起来到了校长室。
完成好我的任务,把礼物放在办公桌上,我便尽责尽职地站在校长室外的树下等候。管家需要替老爷传达一些东西给校长,而那不是我能够听的东西。
也不知道管家和校长在里面说了什么,他们谈得有些久,一直到下课铃都响起了也还没说完。
小孩子们一涌而出来到外面玩耍,寒冷的天气似乎并没有给他们造成困扰,反而使得孩子们的情绪变得更加亢奋。
孩童有些尖锐且透着无忧无虑的笑声在广阔的操场里响起,他们抓起地上的雪球扔向自己的朋友,脸上的笑容纯真柔软。
站在树底下的我觉得这一切都离得我很远很远,恍惚间仿佛有一栋墙将我和这个独属于孩童们的世界隔开来。
我心里又忽地想到,修治少爷大约不会像他们那样奔跑在广阔的世界里吧。他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活泼好动的孩子。
在我的想象里,他更像是那种会拿着一本书,坐在有窗户的座位旁静静地沉浸在书中世界的孩子。
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
“你是津岛家的女佣吗?”
胆子很小又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我被吓了一跳,往声音发源处望过去才发现有个看起来还没我腰高的小男孩站在我旁边。
他看起来很瘦弱,像是营养不良那种。年纪大约和修治少爷相同。语气里有种孩童特有的、显得有些傲慢的直白。
我眨了眨眼,蹲下身来,直直地与他平视,说:“是的。我叫做幸子,小鸟幸子。你认识修治少爷吗?”
“我是津岛那家伙的同学。我叫藤井弘树。”藤井弘树咧开嘴笑了,露出了内里残缺的牙齿。他正处于换牙期,嘴巴里的牙齿空了几个,看起来有些滑稽。但我一想到这是在不断成长的象征,又觉得这个画面有些惹人怜爱了。
说起来,同样是小孩子的修治少爷的牙齿倒是整整齐齐的。难道说是上一次掉的牙已经重新长了出来,下一颗掉的牙又还没掉吗?
我对此也并不是很了解,只是在脑海中想了一下掉牙的修治少爷。
“噗。”我捂着嘴小声笑了出来。
真可爱呀,快快换牙,快快长大吧。换完的牙齿要变得坚固又健康,就像是未来的人生一样。
变得坚强又勇敢,健健康康地活下去吧。
“喂!”藤井弘树踮起脚尖,伸出一只稚嫩的手在我的面前甩了甩,有些不满地说道:“你在听我说话吗?”他似乎因为觉得自己没有得到重视而感到了恼火。
我回过神来,双手合十,轻声地说:“真的很抱歉,我稍微走了下神,能够原谅我吗?弘树君?”
“啊,对了,我可以叫你弘树君吗?你也可以叫我幸子哦。”我笑眯眯地说道。
弘树君看着我,轻轻地点了点头,喊:“幸子。”
我应了一声,用手指将自己耳边的发丝弄到后面去,而后问道:“为什么弘树君知道我是修治少爷家里的女佣?”
“除了他之外也没有几个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了,而且津岛又刚好没来上学。”弘树君如此理所当然地说道。
虽然看上去就只是个普通的幼童,但名为藤井弘树的这个男孩似乎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
我的心有点痒痒的,忍不住想要问一下修治少爷的情况。于是我说:“冒昧问一下,修治少爷平时在学校里是怎样一个状况呢?”
我自己妄想了一下。嗯嗯,修治少爷一定是成绩优秀又安静的孩子吧,肯定是老师们最喜欢的那种。只是或许会没有什么朋友?不知道一个人在学校会不会感到寂寞。
我对修治少爷几乎一无所知。因此总是忍不住去想,我所看不见的地方里,他又是怎样生活着的?
“津岛吗?”藤井弘树眨了眨眼,然后说出了我意想不到的话语:“那家伙总是在伪装着。”非常值得欢庆的是,我似乎得到了藤井弘树的好感,他双手抱臂,像是个小大人似的将一些甚至没跟其他人说过的话语和我说了。
“明明看上去很聪明的样子却总是将自己伪装成小丑的样子。”弘树君丝毫没有顾忌什么,只是用过于直白的话语说道。
“不过我并不讨厌他啦。那家伙虽然奇怪,但本质不算坏。”藤井弘树说道:“而且那家伙长大后也肯定会很受女人欢迎的。”
藤井弘树点点头,说:“女人对温柔且与自己一样深陷痛苦之中的男人没辙吧?”
他眯了眯眼,指着我,用一种有些滑稽的表情看着我。
说实话,如果做出这副神情说出这样话语来的是个和我一样的成.年女性,我一定会产生一种共情。但当做出这些动作,说出这些话来的是个还不到我腰高的小孩子,而且他脸上的表情是竭力模仿大人的那种青涩和浮夸,那我真的只想笑了。我很确定,弘树君刚刚说的话十有八九是从哪个大人嘴里听过的又或者说是从哪本书里看到过的。
这很正常,处于幼儿期的生物总是会无意识地模仿周围的生物。这也是一种本能的学习。我也并不觉得可笑,只是觉得实在太可爱了。
我竭尽全力保持住脸上的平静,我知道这个年纪的小孩子肯定不会乐意被完全当做小孩来看待。无论怎么样,那种无力的、不被尊重的感觉真的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