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来者并不是蛇哥林学巍,而是这家整容医院的乔院长。
他的名字叫做乔建农,他是个毒贩的儿子。
他的父母因为运送毒品,双双被执行了死刑,当时他只有三岁。
父母死后,他被送去了孤儿院去。
后来,他成了孤儿院里最笨的那个孩子,七岁上头,他都不会写自己的名字。
大家都知道他一家子都是死于贩毒,于是背地里叫他是小毒人。
他有一双比女孩子还纤细的手,大家都骂他是个娘娘腔,将来长大了肯定是做鸭的。久而久之,连他自己都唾弃自己。
这时候,林学巍出现了。
他是孤儿院中最耀眼的存在,过目不忘,大脑堪比一台人形计算机,所有人都折服在他的智慧之下。
后来,林学巍对他说:“你有一双纤细的手,适合做个主刀医生。”从此以后,他的人生才有了信仰。
如今,他拿着一把枪,顶在了江秋池的脑门上,站在了院长办公室里,前面是一堵落地玻璃幕墙,天光大开,窗帘也打开。
士为知己者死,对他而言:林学巍就是他愿意为之死的知己好友!
这一幕,让所有的特警都屏住了呼吸:江秋池的命,全捏在了乔建农的掌心之中。
不远处,陈泊宇眸色一沉,他藏身在小山坡后,手中端起了一把狙击枪,另一只手握着扳手,把准心对准了院长办公室。
这家整容医院一共有五层楼高,乔建农所在的办公室,就是附近的地势最高点。
从狙击角度上来说,以下克上,是枪法上的大忌。现在情况所迫,陈泊宇也别无选择,只能尽量把枪端稳。
场面一时间僵持住,双方都不敢再前进一步。
只见玻璃墙后,被劫持的江秋池奄奄一息,他已经流了好几天的血,大腿上都是凝固的乌黑血迹,情况看起来十分堪忧。
而乔建农的双目血红,透过玻璃幕墙,他看的清清楚楚:医院已经被包围住了。特警正从四面八方赶来,天上到处都是无人机和直升机。
就在此时,乔建农对警察提出了谈判要求,“格老子的,你们再敢往前走一步,我就把这位江家大少爷的头给打爆!”
他喊话的嗓门十分粗犷,这声音穿透了雨幕,楼下所有人都听得很清楚。
陈泊宇下令所有特警都原地待命,接着谈判专家上前去,稳定绑匪的情绪。
谈判专家问乔建农有什么条件。乔建农冷笑道:“第一,蛇哥说你们警方一共抓了我们的五个人,这五个人必须全须全尾地放出来,否则我不会放了江秋池!”
“……”陈泊宇沉默,他知道这第一个条件就是不可能兑现的:余家兄弟、钟家姐妹、还有陈凌辉——这五个生肖都罪有应得,他们必须接受法律的制裁。
乔建农接下来的两个条件是:“第二,你们准备一辆防弹车,开进来,停在院子中间。我待会儿开车走!第三,你们在码头准备一辆摩托艇,等我上了摩托艇,自然会释放了这位江家大公子!”
看样子,乔建农是打算用江秋池作为人质来逃跑。只是陈泊宇觉得事情不太对:林学巍哪里去了?
下山的路已经被截断,四面八方都被堵得水泄不通……这林学巍难不成还能插上翅膀飞了不成?!
这时候,陈中良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他用对讲机联系儿子,隔空传话:“林学巍可能离开了医院。刚才乔建农只说了他上了摩托艇,没有提到林学巍,要么是他出卖了林学巍,要么是林学巍已经逃出了医院。”
陈泊宇立即吩咐下去,“周围两公里以内的路段都全部封住……五公里以内的路段,车辆全部设卡拦截,下车检查。”
挂了电话,他再次安排特警搜山,并且叫属下卡死了所有下山的小路,务必不能让林学巍躲在林中逃跑。
这厢,谈判还在继续,知道已经走投无路,乔建农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场面上的形势犹如紧绷着的一根弦。
为了安抚他的情绪,陈泊宇只好按照他的要求,先弄来了一辆防弹车。
不一会儿,车子就停在了医院里。乔建农又用枪口顶着江秋池的脑门儿,威胁他们警察退出三百米远,陈泊宇也照做不误。
眼看警察都退出了医院的大门,乔建农这才从四楼走了下来。
他一路上都用江秋池当挡箭牌,身子慢慢向着特勤车移动,目光死死盯着不远处荷枪实弹的警察们。只要他们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就一枪崩了这位江家大公子!
但这时候,最不怕死的那个人,反而是江秋池自己。
江秋池靠乔建农最近,他已经看到了:对方的白大褂下缠着一捆炸药。
说白了,乔建农要车,并不是真正想逃跑出去——他是打算驾车冲到特警跟前,就点燃身上的炸药,跟这些警察同归于尽!
这些林学巍的属下,都是跟他一样疯狂嗜血杀戮的毒蛇。
乔建农拽着他,一步步走到了院子里。路上,江秋池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残忍决绝,这让他想到了八年前,当林学巍第一次跟他说起溃坝案计划时,也是这种眼神——
“我们齐心合力,给周家人一点颜色瞧瞧!”
“周丰菱毁了你的母亲,你难道不想找他报仇吗?”
“如果没有周丰菱和你父亲联手欺骗你母亲的话,她本应该是个幸福的女人。”
“江秋池,你是个男人的话,就应当付诸行动,让你的仇家不得好死……”
蛇哥知道他深爱着母亲,于是,一步步引导他沦陷进仇恨的深渊。
他像是掉进了流沙中的人,没办法挣脱,被一股无名的力量给拉进了黑暗……
快要挪到车前,江秋池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忽然吼道,“快打死他!他身上有炸药,想同归于尽!”
他原本已经气息奄奄,只剩下一口气。但这一刻,他回光返照,才将这句话给嘶吼出来。继而大口大口地吐起了血。
“狗日的小杂种!我弄死你!”
江秋池的这句话立即激怒了乔建农。
他想立即按下扳手,打穿江秋池的脑袋,但比他快了那么一秒钟,风雨中,一颗子弹呼啸而来,嘭——!陈泊宇率先扣动了狙击步枪,先被打穿的是乔建农的额头。
顿时,乔建农的眼睛瞪大,一动不动地直直栽倒下去……
与此同时,失去了支撑力的江秋池也栽倒下去。他稍一抬头,就看到了乔建农被打穿的这张脸,格外的狰狞丑陋。
由于失血过多,他的身体也已经是强弩之末,眼前的一切画面都蒙上一层红色的滤镜。就像是做了一场红色的噩梦……
忽然,他听到了滴滴答答的倒计时声,从乔建农失去心跳声的胸前传来。
这一刻,他的脑子里忽然明白了什么,再回头一看,陈泊宇和几名特警正向着自己冲过来,距离不到三十米远……
瞬息之间,江秋池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反应,“别过来!他身上有定时炸药!”
同时,他往前一扑,扑在了乔建农的身上,死死盖住了乔建农的身子。
这一刻,他想起的是颜蕾那天厉声质问自己,“你们嘴上说着爱白蔷蔷,实际上做的都是伤害白蔷蔷的事。这样的爱,白蔷蔷她愿意要吗?她死的瞑目吗?”
“她既然是你的太阳,你为什么杀了自己的太阳?!”
“他日,你去了地下,有什么脸面去见白蔷蔷呢?!”
是啊,他伴随蛇哥一起走入了黑暗,害死了白蔷蔷,有什么颜面再去见她呢?
于是这八年来,他的良心被架上篝火,不断拷问。日日夜夜不得解脱。
上天,他忏悔无门。下地,他更是害怕面对曾经最心爱的白家大姐姐。
好在现在,他终于可以解脱了……
下一秒,乔建农身上的定时炸弹爆炸,瞬间绽放出一朵血色之花。
陈泊宇和其余几名特警的反应很快,听到江秋池喊“定时炸药”两个字,他们就卧倒在地上。
嘭!地一声闷响,周围的尘土飞扬。
再次睁开眼,陈泊宇立即冲到了江秋池的面前,只见他原本熟悉的面容,已经变得非常陌生,只有笑容依旧完整。
原来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江秋池是笑着闭上眼的:他终于完成了赎罪的心愿。
这一刻,大地无言,云收雨霁。
这一场持续了八年的噩梦,终于在他的死亡中结束了忏悔。
陈泊宇默然:颜蕾逃脱之后,跟他谈过江秋池的事。她说:“这两个月的相处下来,我就知道:江秋池他始终是后悔的。他和蛇哥不同,他对于当年的溃坝案,背负上了很大的心里债和负罪感。他违背蛇哥的意思救了我,只是想求得一个原谅……”
这一切,都是因为林学巍利用了江秋池,诱导了他的仇恨,导致他走上了歧途。
陈泊宇握紧了拳头:蛇哥的受害者名单上,再次添上了一个人的名字。
这些累累的血债,只因林学巍的欲望与仇恨而生。
此时,其余的特警立即闯入了整容医院。果然不出所料:里面没有蛇哥的身影。
乔建农所做的这一切,只不过是为了掩护蛇哥撤退而拖延时间而已。
陈泊宇沉默片刻,营救行动宣告失败,他亲自打了个电话通知江天璇这个结果——很抱歉,他们没能将江秋池活着带出来。
听到这个消息,江天璇在电话中失声痛哭,他终于为当年的骗婚江家,付出了最为沉重的代价。
其实乔建农身上的炸药当量不大,爆炸发生的那一刻,如果江秋池不是往乔建农的身上扑去,或许还有存活的可能。
现在,江秋池选择了用死亡来弥补错误,这是他选择的结局。
但,始作俑者蛇哥到底在哪里呢?
陈泊宇有种预感:那不曾露面的其余几个生肖,或许就是他这次逃生的底牌!
第101章 唐家
打完了电话,陈泊宇就走进了这家整容医院。
刚刚,特警队长向他汇报:医院的地下室里发现了一个防空洞的入口。
电梯下到负一楼,陈泊宇推开了地下室的大门,只见走廊的尽头有一道铁门,门后就是乔院长关押两名人质的地方。
防空洞的入口在铁门左边的一块瓷砖下。四周有新鲜的脚印,因此引起了特警们的注意。
特警队长掀开了这块板子,就发现了一个黑色的洞口。陈泊宇沿着这洞口一路往下。走了大概有五分钟,前方居然豁然开朗,是个超大规模的防空洞。
特警队长巡逻了一圈,发现这防空洞修建的年代很久远。整个洞四通八达,是凿开了山腹而建,地图上却没有防空识别标识。
一名特警战士发现了一把腐烂的不成样子的枪托,交给了队长。
特警队长很识货:“三八式步枪,上面有日文……这是二战时期的枪……这个地方是民国时建造的,难怪地图上没有标识。”
“解放前的防空洞。”
陈泊宇观察了下四周:这个防空洞虽然年代久远,但是每一条甬道都保存完好,洞中的出口最远可达山脚下的某个村子。
这么说:林学巍必定是从这里离开了医院。从时间上来推测:他已经离开了一个多小时。搞不好都离开了本地的范围。
但问题是:像这样解放前建造的防空洞,早就已经被人忘却了数十年。连他们公安局的地图上都没有相应的标记。
那么,林学巍怎么会知道:山中有防空洞?
陈泊宇想不明白。
时间不早了,蛇哥既然通过防空洞逃走,那么山上的调查失去了意义。
他只好让属下把调查的重点放在了山路的监控中,可惜也一无所获。
抱着遗憾,陈泊宇下了山,他来不及回到市局作报告,先去了医院,探望自己的老丈人,也就是五岁的磊磊小朋友。
颜蕾刚刚陪着爸爸做完了检查,她红着眼睛道:“中度脱水,左脚也骨折了……是蛇哥的属下干的。这个畜生,居然连个五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蕾蕾,对不起。”
陈泊宇不由得跟她道歉: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遇到的波折不断,先是她被江秋池绑架两个月,再是孩子被蛇哥带走。
他是她的丈夫,本该保护好他们母子的,关键时刻,却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他很内疚道:“都是我没用,让你和孩子受了这么多的苦。”
颜蕾摇了摇头,“这跟你没关系。林学巍是蛇哥,这是谁都意想不到的事。如果我们能早点发现真相,就能避免许多祸事。”
说完,她就张开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好久……好久没有这般抱过他了,她现在有些悲伤,就非常贪恋他的温暖。
想到最近发生的一切,她还是忍不住道:“江秋池不该死的……真正该死的那个人是林学巍,是他利用了江秋池的年少轻狂,导致他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
即使知道江秋池罪无可恕,可她仍然替他感到难过:他本不应该是这般下场。
“蕾蕾。”陈泊宇反手搂住她,郑重道:“我一定会亲手逮住这条毒蛇,替那些死者讨回一个公道。”
“嗯。”
颜蕾点了点头,她相信他说到做到。
这时候,电梯“叮!”地一声打开,走廊上乌泱泱来了一帮人,顿时喧嚣一片。
几名护士拉着一架担架床路过这里。床上,一个年轻的女士戴着氧气面罩,旁边还有几个陪同的人员。
颜蕾靠边让了让,让担架顺利通过,倒是其中一位男子主动停下了脚步,打了个招呼,“颜小姐,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
“唐先生?”颜蕾认出了他:是上次她救过的那位唐菲悦小朋友的父亲,唐凯。
这时候,她想到了江家唐家本是姻亲关系,再看了看担架上的女子,顿时心中一涩:原来是江秋池的大姐江雪梅。
她有些难过道:“江秋池的事我很抱歉……你妻子不要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