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她的游泳技巧还是石曼伶教的。石曼伶自己就是蛇哥的十二生肖之一,她却用她教授的游泳技巧,努力阻止蛇哥的计划。这老天爷的造化可真有意思。
游了大约十分钟,她终于游到了这运沙船的下边,同时听到了杨锫的惨叫声,看样子,杨大哥是坚持不住了。
颜蕾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她不能再耽误哪怕一分一秒。于是,她的双手攀住了船舷,猛然吸一口气,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身体向上一提,就蹬着船舷,跳上了甲板。
吕文召猝不及防她的出现,吓了一跳。而地上的杨锫被他踢断了肋骨,戳中了肺泡,正大口大口地吐着血沫,尽管如此,杨锫的双手仍旧抱着吕文召的双脚不松。
四目相对,颜蕾双目一红,吕文召回过了神来,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上来的?!”
颜蕾才不跟他说废话,论力气的话,她肯定不是这男人的对手,但她看到甲板上有不少维修工具,于是先拿起了一个铁扳手,抬手一扬,狠狠一砸,用力地朝着吕文召的脑袋上扔了过去,正中了吕文召的大脑门。
吕文召只觉得眼前一黑,便吃痛地哇哇大叫起来,他猛然身子一扭,一下子甩开了腿上的杨锫,杨锫的身体像破棉絮一般飞了出去,嘭地一声撞到了甲板的侧舷。
这时候,颜蕾又捡起了一根木浆,她趁着吕文召还没反应过来,狠狠举起木浆,朝着吕文召的脑袋拍了下去!
但吕文召往后一退,就躲过了她这一击,嘴里开始乱骂起来,“TMD的小浪蹄子,你敢打爷爷我?!”
“你才滚犊子去吧!”
颜蕾的愤怒也被激发起来,她的骨子里继承了亲爸的血性与无畏,于是再次挥着船桨砸了过去,可是吕文召抓住了船桨把手,一用力就夺了过去。
不过她的反应极快,趁着吕文召的脑袋还没清醒的这一下,颜蕾松开船桨,立即欺身上前,用出了亲爸教给她对付男人的绝活——踢蛋!
(众:你们真不愧是亲生父女……)
她卯足了力气,一个侧身回旋踢,狠狠一脚就踢在了吕文召的蛋蛋上!
“嗷!”顿时蛋碎了一地。
吕文召哇哇大叫起来,立即捂住了裤裆。手中的船桨则“啪!”地落在地上,颜蕾趁机捡起了木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拍了下去——正中了吕文召的后脑勺。
这次没有例外,吕文召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终于解决掉了吕文召,颜蕾来不及喘口气,立即过去扶起杨锫,“杨先生,你没事吧?!”
杨锫的肋骨都断了,他受伤很重,大口大口吐着血,气若悬丝道:“颜警官,赶紧去驾驶室,把船舵反转到反方向……船上有许多硝酸甘油,船一撞上大坝……那玩意就会……爆炸。”
硝酸甘油!颜蕾眸色一沉,爸爸说过:硝酸甘油是一种工业上的爆炸物,一旦震动就会引起剧烈的爆炸,非常危险!
她只好丢下了杨锫,先跑去了船舱驾驶室,只见运沙船的驾驶舱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各种航行仪表,但她并不知道怎么开船,只好把所有的开关都拨到了相反的反向去,同时,她使劲儿将船舵也转到了相反的方向去,并且用绳子扣住。
这时候,船下的螺旋桨发出了一声喑哑,巨大的桨片放缓了前进速度。
但由于船体很大,惯性作用的驱使下,船桨的停住和转向都十分缓慢,船还是顺着惯性,向着大坝方向漂了过去……
颜蕾满脑子都是冷汗:不行,船体太大太重了,停下都需要好几分钟,而目测现在离大坝只剩下一公里的水路,根本来不及转向。
也许是肾上腺素爆发,激活了她的大脑潜能,这时候,她想起看过的《爆炸品鉴别》书上说过:硝酸甘油这玩意因为易燃易爆,所以,基本上都是低温冻结成块状来保存。那么,只要是固体密度都比水大——可以把冻结的硝酸甘油沉入江中!
想到这里,她迅速跑到了杨锫面前,“硝酸甘油放在哪里?!”
杨锫立即知道她想做什么,但咳嗽了一声,劝说道:“颜小姐,你赶紧走吧,剩下来的事我来做吧!”
“快告诉我甘油在哪里?!”
颜蕾来不及解释这么多了,她必须赶在船撞上大坝前阻止这一切!
杨锫指了指一个方向,“就在甲板下面,从那边下去就是。一共有三个仓的……炸药。”
颜蕾迅速转身,钻入了甲板,下面果然是个密闭的冷冻储存室,看样子,这里应该是放食物的地方。但此时此刻,这里堆满了硝酸甘油炸药,光是这一仓库看上去,就足足有上百吨。那么三个满仓的重量加起来……天啦,三百多吨硝酸甘油!
她努力提起一桶硝酸甘油,可是一掂分量她就知道:这玩意一桶就有上百公斤,她力气太小了根本没法提上去。
这时候,船舱内部传来一声极细微的滴滴声。她顺着声音跑了过去,只见一个甘油桶上摆着一块电子手表。表盘跟上次观音洞里肖文东安装的那块电子表一模一样。原来这船舱里也被安装了肖文东设计的定时炸药!
此时此刻,倒计时还剩下了五分钟……
她算了下:五分钟以后,这艘船撞上大坝也好,还是倒计时结束也好,炸药都会爆炸。
怎么办?!怎么办?!
她的大脑迅速反应过来:计策只剩下一条,也是唯一的一条——就在此时引爆这条船,这样才能把损失降低到最小!
想到这里,颜蕾的身子晃了晃,呼吸也颤抖起来:要不然,现在就炸?
这件事真的很简单:只要用一个打火机点燃了甘油桶,硝酸甘油升温,必定会起爆。那么一瞬间,整艘船都会灰飞烟灭。隔了七八百米的缓存区,只要长江堤坝足够坚固的话,抵抗住了第一轮的冲击波,就能保住堤坝不毁。
可是……
她毕竟很年轻而且有点怕死。
她才刚刚和陈泊宇领了结婚证,还有个五岁的亲爸没长大。
她其实还想升官发财加薪来着,然后和陈大警官一起天长地久,恩恩爱爱。
爸爸曾说过:做个磊落光明的人就要学会舍生取义。其实那种壮士断腕的举动,很少有人能做到。她以为自己可以,可到头来才发现根本没这个胆量……
她的手都在颤抖,徐文博被炸死的那一幕,自己也瞧见了,那四分五裂的人体,就摇晃在脑海中,几乎折磨着每一根神经。
这时候……“颜小姐,”身后传来了杨锫的声音。她转过身去,发现杨锫满身是血地站着,虚弱的咳嗽不已,“咳咳咳……”
杨锫咳出了肺中的血沫,这才缓过神来,他这个人,虽然不懂啥大道理,但他一辈子和工地打交道,硝酸甘油的厉害他还是知道的。拆迁办经常用这玩意拆大楼,那么多的摩天大厦,都能用这玩意炸毁。那么炸毁一个大坝也不算什么难事。
既然这艘船不能撞大坝,那么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现在直接引爆炸药,让船就在江中爆炸解体,这样才能拼出一线希望保住名湖水库。
此时此刻,船正缓慢地漂着,却只剩下了最后的区区几百米,他们二人必须做决定。
由于水流和惯性的驱动,船的螺旋叶还没反转启动,这艘重达700吨的运砂船,还是随着惯性缓慢减速,却改变不了向着大坝的方向。
多耽误一秒钟,大坝遭受爆炸的威力就会多一份。谁也不知道——新建好的名湖大坝到底能承受住多大的冲击波。
他们,不能拿千万人的性命冒险,不是吗?
而引爆炸药的话,只需要一个火花就够了,也只需要一个人留下来就够了。
杨锫决定这个人是自己,而不是颜蕾。
刚才,他就已经决定好了:只要干趴下吕文召,就冲到船舱底下,提前引爆这些炸药!
因为保大坝,也是保住他自己的家。
生死之间,他无须再拖累一个无辜的好姑娘,让这世界多存一份光明吧。
杨锫坚定不移道:“你走吧,颜小姐。这炸药是我们运来的,也该由我来引爆。你家里人还在等你,好好活下去。剩下来的事情,就由我这个罪人来做。”
“……”颜蕾的眼眶红了,这一瞬间他们是生死之交,短短几秒钟,有些话不用多说,互相就明白了。她有些难过道:“对不起。”
说完,她就冲出了船舱,头也不回地跳上了甲板。
杨锫摇了摇头:小姑娘家家的很勇敢,她不用对不起自己,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说起来,这都是他五个人造的孽,是他们帮肖文东做成了这个三连环计划的最后一环。
有的人在光明中释放了所有的恶意,也有人守着黑暗,寻找那一份光明所在。
他想,自己最终还是找到了那条可以拯救灵魂的路。
既然这一辈子等不到黄河水清,那么就守住这最后的光明吧。
扑通——!
杨锫透过船舷看着颜蕾跳下了江中。
接着,他走向了定时炸弹——这是肖文东亲手交给他的东西。
杨锫喃喃道:“肖老师,你也放下吧,人死都死了,该过去的,就随他去吧。”
轰隆!
轰隆!
两声巨响接连爆起。
第一声爆炸之后,便引爆了所有的甘油。
此刻,颜蕾刚刚离开甲板不久,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滔天巨响。
她的反应极快,把头闷入了水底,身子也往水下一沉,拼尽全力躲开了爆炸的冲击波。
杨锫点燃了引信。
哪怕是最理性的恶,也算计不了最纯粹的善。
船在江中心炸开了一朵火花,似乎长江为之色变。
颜蕾的泪水和江水连在了一起,继而一个大浪打过来,狂啸的冲击波裹挟而来。
她的眼前一黑,瞬间听不到声音了……
第86章 卯兔
另一边。
半个小时前。
陈泊宇藏进了一座石雕的佛龛里。
龛:原指掘凿岩崖为空,以安置佛像之所。
南山曾经是一个佛教名山,山上有大大小小数百座石雕佛像,都依凿山壁而建。
陈泊宇前几次上南山的时候,曾经勘察过附近的佛龛石洞,知道这些佛龛最大的有两三米高,最小的只有半米高。
每尊石像背后和山壁之间有半米的空间,刚刚好容纳一个人藏身。
所以爆炸发生时,他根本没有空隙思考什么,下意识就闪身躲了进去。
佛龛中有一尊千年地藏菩萨像,是用大理石雕刻而成的。当爆炸的巨大冲击波到达时,他靠在这尊地藏菩萨背后,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头,同时张大了嘴巴——以此减少身体内外的气压差,从而保护肺部的安全。
冲击波到达,一瞬间,爆炸声震翻了整个山顶,巨大的石块铺天盖地般坍塌下,四面八方都升腾起了滚滚的浓烟,这是真正的地动山摇。
顷刻之间,地藏菩萨像从头到脚龟裂开来,但没有倒下。
爆炸产生的巨大轰鸣声,令他的心脏猛然往下一沉,好像一股力量重重击打在五脏六腑上。
这一瞬间,他的耳中剧痛,继而失去了知觉,陷入了一片黑暗。
……
黑暗中,他恍然间做了个梦。
依稀走入了一片密林中,周围都是菩萨雕像,安安静静和他对视着。
接着,密林中走出了四个人来。艳阳天下,战友们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互相嬉皮打闹:“老大,要是我们能抓住方宇龙,你记得请客哇!”
“班长,你什么时候结婚,兄弟们给你包个大红包!”
“班长,我觉得呢:这方宇龙也没什么好怕的。人都是肉长的,南山悍匪再凶残也tmd是个人……要不我们上山去看看?”
那是他的四个战友,每个人都洋溢着青春朝气。
可他一转身之间,枪声响起,红樱满地,山花染血,连风儿都在呜咽。
他抱起了四个战友的身体,他们的呼吸也慢慢停止。
“班长,你快走吧……”
“班长,我不行了……”
“班长,我……咳咳咳……坚持不了了,替我跟珊珊她说一句:我不能娶她了……让她找个比我更好的男人……好好对待她……”
“班长,别难过……你哭起来的样子……真难看。”
徐晓磊、刘楚梁、黎勇、黄前斌。四个人,他们永远葬在了那片花丛中。
他想……好兄弟们,方宇龙已经死了,现在他的帮凶肖文东也死了。五年了,兄弟们啊,我总算是为你们讨回了公道。
他非常累,可即使在这最黑暗的沉睡中,他也记得:蕾蕾在家里等着自己。
他想,如果自己醒来的话,她肯定会睁大眼睛盯着他,楚楚可怜道:“你就不知道好好心疼自己么?为什么非得受伤呢?”
或者是嘟起嘴巴,眼泪汪汪道:“上次的手伤还没好,你怎么又受伤了呢?下次不许再这样了。要不然,我不理你了!”
好,他答应她:下次决不再让自己受伤。
他记得:蕾蕾只在他面前哭过两次。第一次是初遇那天晚上,自己不小心弄疼了她。第二次是液氮冻伤了手,蕾蕾心疼他的伤势,睫毛一扇,就扇出两行热泪来。
要是他再醒不过来的话,爸和蕾蕾都要担心了。
所以,他拼命想醒转过来,和她发誓:下次自己绝不再这样冒险。
很快一缕阳光照耀进了他的黑暗中。记忆的迷城瞬间云破天开。
依稀间,他仿佛看到四个战友站在南山上。
他们穿着迷彩服,欢声笑语间,只见天高云阔,北雁南飞,时光匆匆如水。
他们一一对他挥了挥手:班长,我们走啦!这辈子没有缘分,那咱们下辈子还做兄弟!
好。
你们安息吧。
他想:下辈子,我还做你们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