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的这些都有迹可循，事后调查一下就可以核实。他们望着汪老先生的眼神变得不对劲起来。
汪老先生脸色发白，一言不发，手微微颤抖。
丁燕紫深呼吸一口气，尽可能让自己的手稳点，别晃了镜头——虽然她早听吴缘说过一些，但比不上亲耳见证来得刺激。她都如此，更别提其他人了。他们只觉得对汪世杰的印象全都颠覆了。
汪斯年不愿意相信这些，但这些话还是进了他的脑子，让他忍不住往这方面去想。
是啊，华国山土滑坡的意外每一年都会有几起，爷爷恰好选中了小永村。甚至还让他在小永村留下监督，他是不是早预料到他会为了自保努力去寻找那些东西？
另一个鬼差见这位鬼差有越说越多的趋势，顿时急了。要是真让他把事情都说完了，顺利戴罪立功，那他们其他人不就没得立功了吗？
他连忙也说出自己知道的一件事，“他为了下辈子的荣华富贵，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能牺牲，其他人的死活当然不在意了。”
“他儿子命格同样特殊，判官一要，他利落就给了，之后还帮忙一起找其他特殊命格的人。”
被塞了一堆爆料的苏大师条件反射回道：“他儿子还活得好好的。”
鬼差嗤笑一声，“人早死了，现在在他体内的只是地府一个帮判官做事的恶鬼罢了。”
汪斯年的身体完全僵住了。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养父早就被夺舍了，甚至因为担心爷爷发现这点被对方灭口，一直小心翼翼地帮忙遮掩。结果爷爷从头到尾都是知情的？甚至他还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那他这些年来的付出算什么？
汪斯年从未如此清晰认识到，他前半生就只是一个笑话。
在鬼差提到儿子时，汪老先生终于无法保持沉默了。
“那即使我不同意，那位大人也有的是法子取走他的命格。我们只是普通的凡人，哪里抵挡得住神明的威严。至少那位大人向我许诺了，他下辈子会投个好胎，过着幸福平安的生活。”
言外之意就是他不这么做，儿子也会死。还不如做一个识时务者的人，和神明做交易，从中获取好处。
“那些死去的人，那位大人也答应我，会安排好他们的下半辈子。”
他说这话时，神色怜悯，一如既往的表情却让许多人看得通体发寒。
“那些死去的人，同样都能在下辈子拥有更圆满的人生。”
汪老先生觉得这是一种双赢，牺牲这辈子，换取更好的下辈子，很划算不是吗？而且他这些年来，做了那么多好事，积累了那么多的功德，还不够抵消这些吗？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你自以为是地害死他们之前，问过他们想要这种好处吗？”
面对这种人，即使是吴缘都忍不住怒了。
“他们在这个世界的人生，留下的羁绊和感情，就这样被你轻飘飘地抹除了。”
“能决定他们人生的只有他们本人。无论是你还是判官，都没有这个权利。”
其他人也反应了过来。
“你说这些，只是单纯想洗脑自己，让自己良心好过点吧。你也知道自己做的是缺德事，所以这些年来才拼命做慈善。”
“但就算你做再多好事，你曾经犯下的那些罪孽也不会因此减轻。”
“杀人就是杀人，这点不会因为你救再多人而改变。人命，不是简单的加减算式题。”
“他已经入魔了。”
汪斯年已经被爷爷这自爆弄得精神恍惚了。
烛龙看了他一眼，“为什么你们会以为判官能任意妄为啊。他跑来阳间，也得遵守阳间规则的。不然他完全可以自己做这些事，而不是借用人间的力量。如果你不肯交出你儿子，他也不能拿你怎么样啊。你还可以求神拜佛，直接告到上面去。”
判官也只能间接插手阳间事务。如果每个神明都能在阳间任意妄为，那阳间早就乱套了。他们能插手的也就是死了以后。
汪老先生被众人指责，脸上依旧没有愧色，平静得令人心寒。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人才是最可怕的那个。
“随你们怎么说，我所作所为，都对得起自己的心。”
直到这时候，他依旧执迷不悟，挺直着背。
吴缘轻轻摇头，与其说他是不知悔改，不如说他是因为底气十足，觉得自己这辈子剩下没几年寿命，就算揭穿了又如何，也妨碍不到他下辈子的荣华富贵。等重新投胎换个人生，他依旧是众人歆羡的人上人。
对于这种人，当面指出他错误，别想他会因此羞愧而悔改，他要是有良心这东西，就不会和判官合作，犯下那么多案了。除非当面粉碎他所有的希望，将他最在意的东西在他面前毁灭。
直播间里的弹幕也刷开了，义愤填膺的人很多。
——气得我都想把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他以为他是谁啊！
——亏我以前还真以为他是大好人，我呸！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法律有没有办法惩罚他啊。难道真让他下半辈子重新投胎去享福？没想到看个直播，直接把自己给气得睡不着了。
——你妈的判官，我刚刚已经点香给家里的神像拜拜告状了。我明天请假继续去各大寺庙道观上香！！！我就不信他真能一手遮天！
就在这时候，汪老先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了匕首，往身上用力捅了过去。他居然打算直接自杀！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笑容，对他来说，死亡并非终点，而是新生活的开端。
吴缘眼神闪了闪，手指微动，汪老先生顿觉得手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给推了推，原本要捅向心脏的刀顿时偏离了位置。他没有留力气，这一刀下去，鲜血喷溅出来，而他整个人也因为极致的痛苦直接往后栽倒。
这一摔，恰好摔倒石头上，摔断了脊椎，他露出了痛苦的表情发出一声闷哼。
其他人连忙打电话，报警的报警，叫救护车的叫救护车。
吴缘才没管，一道灵力涌入汪老先生的体内，吊住他的命，她紧接着传音入耳给烛龙和徐晏亭。
徐晏亭需要保持低调，所以这事只能让烛龙来出风头了。
烛龙清了清喉咙，说道：“你不是说你做了许多好事吗？行，我把你做的那些好事，换算成寿命。”
“我以代理阎王的身份，再给你这辈子加二十年寿命！我是个公平的人，不会因为你陷害我而故意坑你。”
“你做的孽，还是留着下辈子偿还，让你保留记忆投胎到畜生道好了。”
他装模作样看了一下，然后露出了惊讶的表情，“嗯，让我看看，你剩下二十年要瘫痪躺在床上了。”
与此同时，徐晏亭也给汪老先生加上二十年的寿命。烛龙是做不到这个的，但他可以。
吴缘补了一句，“你想自杀也没用。只要地府不收你的魂，你再怎么折腾，也只是白折腾自己罢了。”
原本她还琢磨着如何让汪世杰受重伤又不至于死亡，结果他自己等不及，主动往枪口撞。吴缘当然是要好好成全他了！
躺在地上的汪世杰在发现自己还没死透，就已经开始后悔了。等听了烛龙和吴缘的话，想象了一下自己剩余的时光都得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做一个废人，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观看直播的人间道这一幕，忍不住刷了一片“我爽了”“这个结局爱了爱了”。
第九十七章
汪斯年望着倒在血泊中的爷爷， 失魂落魄。经过这直播，汪家只怕要身败名裂，从人人夸到人人骂， 在这里肯定混不下去了。他以后该怎么做？是不是离开华国会比较好？或许从一开始，被汪家收养就是错误的。可是要不是被收养了，他又怎么可能享受这么多年优渥贵族生活。
他已经不知道要用什么态度来面对爷爷了。
他只是站在原地，恨不得自己此时此刻是石像， 那就用不着思考了， 也不会有烦恼。
丁燕紫看了他一眼， 虽然她不喜欢汪斯年， 但看到他这样子，还是同情了他几秒钟。
她先将正在直播的手机让别人帮忙拿一下， 跑去询问了一下吴缘， “我等下可以问这几个问题吧？”
吴缘点点头， “与其让他们胡乱猜测，还不如给他们一个确定的答案， 让他们心安下来。”烛龙的实力太过强悍， 就算他看起来无害， 对人类也没有恶意，但只要他继续呆在人间，人类不可避免会对他产生畏惧。这是实力太强所带来的不安。尤其是烛龙还不是人类，许多人内心还是有“非我族类， 其心必异”的观念。
丁燕紫觉得自己这次来龙峰村真是来对了，其他人哪里有她这样惊心动魄的经历！这些她拿出去能吹一辈子了。尤其是她即将要做的，还是建国以来头一遭。
丁燕紫来到烛龙面前， 为自己这回的直播做一个完美的收尾。
“烛龙， 我可以采访你一下吗？”她不知道烛龙本命是什么， 就直接喊烛龙了。
为了配合烛龙的身高，丁燕紫还蹲了下来。别的不说，烛龙这张小脸真的让人看了母性大发啊。
烛龙绷着一张脸，努力做出威严的表情。他露出原型的时候，倒是威严毕露，但这表情出现在这脸上，就像是小孩子在努力装成熟，只会让人忍俊不禁。
“说吧，人类，我赐予你提问的权利。”
这女人和吴缘关系看着不赖的样子。
丁燕紫不用看弹幕，都能想象出其他观众此时的心情，绝对有一群人再那边刷屏说“好萌”，因为这也是她的心声。
“你为什么会那么听吴缘的话啊？”
烛龙想说，因为徐晏亭啊！但这话肯定是不能说出来的。毕竟他记忆和实力都还没回复，必须得低调。
他正思考着要用什么理由忽悠过去，忽的灵光一闪，想到之前作为猫到处跑的时候，曾经听那些人类说过吴缘种植的水果，据说超级好吃！不知道比起蟠桃味道如何？
于是他清了清喉咙，说道：“因为我想让她给我走后门，每个月送我一些水果当贡品。吴缘说了，只给乖孩子送水果吃。”
他仰着头，眼巴巴的模样让人实在很难想象出原型是如此巨大威武的烛龙，“我今天是不是很乖？”
丁燕紫下意识地点头，是挺乖的，尤其是现在正襟危坐的模样，让人很想摸摸他的头。
“你说，我都这么乖了，她是不是应该奖励我水果吃？”虽然没吃过，但他可以想象啊！想象一下，口水就想流了下来。
丁燕紫本身不是多喜欢小孩子的人，嫌吵闹，但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期待的烛龙真的太可爱了！尤其他不仅可爱，还不像其他一样是熊孩子。
“那必须奖励你！她如果不给你，我就每个月省出一点请你吃。”
吴缘听到这话，嘴角不由一抽。脑海中不自觉浮现出一段段广告语。
【槐山水果，烛龙吃了都说好！】
【是什么让强大的烛龙低下高傲的头颅，是它是它，我们的小英雄，槐山水果！】
【连烛龙都爱吃的水果，买它买它买它！】
完了，这些广告词太魔性，把她都洗脑了。
这算不算是有史以来最大咖位的代言人？这广告效应甚至比请十个大明星都要好。
她嘴角翘了翘，声音传了过去，“行，我到时候每周给你送一些。”
烛龙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如同一团阳光一样，驱散人心底的黑暗。
丁燕紫继续问：“接下来你还会呆人间吗？”
烛龙说道：“不了，我得回去了。”
才怪呢，人间还有那么多好玩的东西他还没玩过，这里的人说话还动听，他当然要继续浪了！而且人间还有徐晏亭在呢。单单他一条龙的话，很容易被欺负被陷害。
丁燕紫点点头，“最后一个问题，判官他有惩罚吗？”在问这个问题时，丁燕紫有些紧张。她的朋友吴缘这回可以说是将判官给得罪得死死的，要是判官没事，说不定以后吴缘就有可能倒霉，因此她分外关心这个问题。
烛龙抬头看了看天空一眼，天真的神色褪去，眼睛转为金色，“这得看你们的意愿了。像他这样的神明，是依靠你们的信仰存在的。”
丁燕紫这三个问题可以说是问出了所有观众最想知道的事情。她听到烛龙的话，不由一怔。他们渺小的人类，也能决定神明的生死吗？
不管烛龙是不是在安慰她，反正她信了！
虽然现在已经很晚了，但直播间的人数依旧不减，可以说是刷新这平台的历史记录了。
——啊，烛龙真的好可爱啊啊啊！小宝贝就不能多呆人间玩一段时间吗？偶尔也过来玩玩吗，希望烛龙不要因此讨厌人类qaq其实很多人类都很喜欢你的。误会解开了，大家还是好朋友！
——我脑补了一堆烛龙帮吴缘的理由，比如吴缘前世是他的主人啦，或者吴缘曾经救了受伤的他。万万没想到，居然只是为了吃水果？槐山水果牛逼啊！我现在说槐山水果天下第一好吃没人反对吧？
——完了，我有预感，以后更难抢到水果了。肯定会有很多人好奇连烛龙都喜欢的水果是什么味道。我的竞争对手增加了，大哭！跪求吴缘多卖一些水果啊！
——老实说，在刚看直播的时候，我真的很担心也很沮丧。就算我们一时胜利了又如何，每个人迟早都会死，等死后到了人家的地盘就是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但现在稍微没那么不安了，如果真像烛龙说的那样，那么人类也能凭着自己的意志，将神拉下来。人类加油！
——判官不配为神！人类永不妥协！
无数人刷着同一条弹幕。
同一时间，在华国各地。
许多观看直播的人，忍不住高嚎“判官不配为神！人类永不妥协！”。
等嚎了一通后才意识到，现在是半夜，喊这么大声，万一吵到隔壁就要被投诉了。
要不在业主群道歉一下？
才刚这么想，就听到不远处此起彼伏响起了同样的吼叫声。
同一个世界，同一批观众。
他们不由露出一抹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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