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衡玉在宗门待的时间久了,就觉得无聊,琢磨着是不是该离开宗门去凡间晃悠晃悠。
顾续在她身上留下的印记已经被彻底磨灭掉,以她的修为,只要不像当时一样倒霉地撞上顾续,基本不会遇到什么危险。
在衡玉思考着出行计划时,了缘过来找她。
听了她的想法,了缘眉眼染上笑意:“我帮你决定吧,去灵观城。”
灵观城的美食在南州是一绝。
衡玉自然听过这个城镇的名字。
只是,她瞧着了缘唇角的笑,总觉得对方不怀好意:“为什么会突然想到这个城镇?”
了缘拇指食指交错一打,将折扇打开。他用扇面遮挡住自己半边唇角,笑得有如狐狸般精明:“因为我过两日打算去灵观城开坛**,这不是正好顺路吗?”
见衡玉不说话,他连忙抓着衡玉的胳膊摇来摇去:“说好了,我们一块儿去灵观城,不许中途变卦。”
衡玉以一种一言难尽的表情盯着了缘:“谁和你说好了,而且你这副作派幼稚吗?”
了缘用折扇敲了敲衡玉的肩膀,不满道:“好看的人幼稚起来还是一样的好看,请洛姑娘注意你的用词。”
衡玉被‘洛姑娘’这个称呼逗笑。
她别开眼,看着窗台上摆着的那盆灼灼牡丹花,懒得搭理了缘。
不过两天后,她还是非常实诚地跟着了缘、了念几位佛修一块儿离开合欢宗,直奔灵观城而去。
灵观城真的很热闹。
这是南州最大的城镇之一,因为是以美食为主的城镇,城中居住有很多凡人。衡玉一行人排队进入城中,直接在城中最好的酒楼里找了几个房间住下。
衡玉的房间在三楼最里侧。
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桌面上摆放着一盆君子兰。
瞧见这盆君子兰,衡玉有些诧异,微微弯下腰用指尖拨弄它。拨弄得出了神,一直没注意到了缘是什么时候站在门口的。
直到了缘轻咳两声,衡玉才慢慢回过神来:“你怎么过来了。”
“我从明日才开始传道,现在正好有空。你如果想出去逛逛正好能陪你。”
衡玉没有推辞掉这番好意,她轻笑着道:“好啊。”
了缘莞尔:“那你先下楼,我回房间换身衣服再与你汇合。”
抱着归一剑,走到酒楼一楼时,衡玉听到好几桌修士和凡人都在讨论佛子传道的事情。
“听闻无定宗佛子要来我们灵观城开坛**。”
“我对那位佛子真是如雷贯耳,期待了好久,没想到如今竟然能有幸见到佛子本人。”
“听闻灵犀阁阁主的女儿见到那位佛子后,便魂不守舍起来。说佛子不似在人间,像是在云端出没的仙人。”
“……这得是何等风姿啊。”
“再过几日,等佛子开坛**了,你我也去凑凑热闹。”
听到这些议论声,衡玉有些失神。
多年以前,她也曾听到过类似的赞叹话语。
……只不过那时候,人们口中称道不已的是另一位佛子。
他现在在干嘛呢。
应是还在那寂寥的封印地里苦修。
“在想些什么?”身后,了缘换了件新的僧袍,从容走到衡玉身边。
白皙而修长的指尖握着一把黑色的折扇。
两相交辉之下,他的手格外吸引人的视线。
“没想什么,我们走吧。”衡玉抛掉那些怅惘的情绪。
其实现在绝大多数时候,她都不会刻意想起了悟。
但他们一起经历过太多事情,只要再遇到类似的事情,她总是不期然想起他。
这种下意识的举动完全不受人的控制。
走在最繁华的朱雀街上,衡玉挑了几样新奇的吃食买下来。当然,都是了缘付钱。
路过卖栗子的摊主身边时,衡玉停下脚步,对摊主说:“麻烦给我称一斤。”
“好嘞,仙子稍等。”摊主乐呵道,动作麻利地帮衡玉装好栗子。
衡玉抱着栗子,取出一颗默默掰开,塞进嘴里。
“不好吃吗?”了缘问,“我看你的神情不太满意。”
衡玉回神,侧头看向了缘:“挺好吃的,绵软香甜,你要不要也试一颗。”
了缘挠挠头,问:“可以啊,你喜欢吃吗,喜欢的话我给你掰吧。”
“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衡玉笑,婉拒道。
她沿着一街漂亮的灯笼往下走,走到了河边。
这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下来,不知道是谁在河边放花灯,一盏接着一盏的花灯从河流源头飘下来,在水面上坠成一片。
天上星光黯淡。
地上星火明亮。
注视着这片花灯,她心里有什么东西在跃跃欲试,破茧而出。
衡玉猛地转身,看向安安静静站在不远处等待她的了缘,微笑起来。
这抹笑容有些浅。
但落在这片夜色里,就成了雾里的花灯,惊人灼眼。
“为我心中的天平再加个砝码吧,告诉我,我所缺席的那六年时间里,了悟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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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缺席的六年里,发生过什么?
了悟其实很少做梦,因此那位姑娘很少入他梦中。
昨夜他倒是难得做了个梦。
美梦。
因着此事,即使一早醒来时发现外面下起滂沱大雨,电闪雷鸣,天气十分恶劣,也丝毫不影响了悟的好心情。
从床上坐起来时,他发了好一会儿的呆,唇边带着淡淡笑意。
直到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了悟掀开被子从床榻上爬起来,先点燃室内的烛火照明,这才去洗漱。
洗漱完后,他穿上僧袍,临出门前又折返回去,往香炉里投放一小块雪松香料。
他已经越来越习惯雪松的味道,现在点燃香料,等他从佛殿回来时,室内的雪松味道会很浓郁。
了悟打开厢房门时,顺手拿起搁在墙角的油纸伞,将油纸伞撑开,冒着这滂沱大雨赶去佛殿——最近临近过年,师弟们全部都回了宗门,这封印地又只剩下他一人,所以他需要承担起每天为佛殿点燃香烛的事务。
雨太大了。
外面又在刮风。
于是雨全部斜落下来,不听话地打在了悟的衣摆上。等他赶到佛殿时,下半身的衣服已经被雨水打湿得差不多。
连忙把伞收起来,了悟抖落伞上的雨水后,将它搭在墙边角落。
他先用灵力烘干身上的衣物,确定自己浑身恢复整洁,这才迈步走进佛殿里。从左手边开始,依次更换炉里的香烛。
慢慢地,佛殿变得明亮起来。
了悟跪坐到蒲团上,开始每日的早课。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气的原因,他有些集中不了注意力,早课做得磕磕绊绊。
好不容易完成今日的任务,了悟再次从蒲团上起身。
之前燃烧的香烛已经快要殆尽,了悟重新更换了一批。他在心里估算着时间,打算先回厢房里小憩片刻,迟些再过来重新更换香烛。
走出佛殿,了悟才发现雨下得更大了,天色也越发昏暗。
地上早就积了一滩滩的雨水,黄泥地面泥泞不堪。即使了悟刻意避开低凹下去的地面,还是没办法完全避开。
等他接近厢房时,衣摆再次湿透。这一回更是狼狈,泥水飞溅起来落在他的僧袍后摆上,灰色的后摆上星星点点都是黄泥。
看来等会儿还得烧些热水沐浴。
了悟心下想着,抬腿迈进院子的拱门,视野顿时开阔起来。
就在这时,闪电凭空在院子上方炸开,于是黑暗的环境被白光所取代。
借着这片白光,了悟看到一道窈窕的背影。
那人似乎是察觉到他回来了,撑着伞缓缓转过身来,说:“这是寺庙吗,怎么没设门?我直接进来后,瞧着这里有烛光,想着这应该是你的院子。没想到前脚刚走进来,你后脚就回来了,还真是巧。”
了悟没说话。
他没动。
他静静看着眼前的姑娘。
一点一点,一寸一寸,直看到闪电消逝,天光再次黯淡下来。
感谢佛祖,他的美梦成真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狂风骤雨席卷庭院。
这里一片狼藉, 雨声嘈杂得很。
衡玉撑着伞站在那里,裙摆被打湿贴在腿上,露出来的鞋面沾有不少泥泞, 披散在脑后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
了悟盯着她看了很久很久。
慢慢地, 他收敛起所有思绪,轻笑了下。
他看着她的神情,就像是在看一个远道而来的故人——虽有久别重逢的欢喜,却无失态。
“怎么过来了?”他问。
大概是很久没怎么开口和人交谈了,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衡玉平静道:“我打算在沧澜大陆到处游历一番, 寻找突破元婴期的契机, 正好过来看看你。”
其实她想说的是, 她想见他。
但看着了悟这副平静的模样, 想起这两年里他从未给了缘去过一封信的决绝,衡玉默默换了另一种更为生疏的答案。
“什么时候走?”
“……”
“怎么了?”了悟又问了一声。
“看什么时候雨停吧。”衡玉将伞抬起来些, 仰头去看倾泻下来的暴雨。
了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沉默了一会儿,他指着对面一间厢房,“这间厢房是空的, 你今晚在那里歇着, 贫僧给你备热水沐浴。”
衡玉撑着伞要往厢房走。
路过了悟身边时, 她微微停下脚步:“厢房里这么黑,不进去帮我点灯吗?”
了悟点头, 自然道:“应该的,是贫僧失礼了。”
他率先走到檐下。
收起伞时, 捏着伞柄的指尖泛起淡淡的白。
正要推门走进厢房里, 了悟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僧袍衣摆, 说:“失礼了。”用灵力将僧袍烘干。
只是这么一来, 衣摆处的泥点越发清晰。
他已经适应了在黑暗中视物,再加上这间厢房又是他经常动手打扫的,很快摸出火折子,将桌上的蜡烛点燃。
火光将他的身影笼罩住,了悟转头看一眼两手抱臂倚在门边的衡玉:“好了。”他没再说话,右手一抬,示意她走进来休息,他与她擦肩而去,匆匆跑去柴房备热水。
衡玉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衡玉才走进有几分潮意的厢房里,将小白从灵兽袋里捞出来。
一从灵兽袋里出来,小白顿时高兴得叫了好几声。
它无拘无束惯了,特别不喜欢灵兽袋里那种逼仄的环境。但他们刚一进入封印地,这里就开始下着滂沱大雨,小白不想被雨淋湿,只好委委屈屈钻进里面。
衡玉点了下它的额头:“谁叫你不老老实实待在宗门,非要跟着我出远门的。”
小白讨好般地蹭了蹭她的手指。
她决定来封印地时,其实是打算把小白留在宗门的。
小白未来成长起来后会成为护宗神兽,衡玉并没有和它签订契约,但这小家伙黏她得很,不乐意被她丢下,僵持之下,她师父直接拍板让她带着小白出门。
反正一般情况下,她带着小白出门不会遇到什么祸事的。真运气不好,捏碎保命玉牌后,游云也能尽快构筑空间通道过来救他们。
哄着小白时,了悟走到窗边,隔着窗户温声道:“水备好了,先去洗吧。”
“好。”衡玉说。
她站起身,将小白递过去:“陪它玩会儿。”
了悟接过小白。
小白刚刚被衡玉捂热,现在到他怀里时,还有淡淡的热度。它记忆力好,还记得了悟,缩在他怀里咕咕咕叫了好几声。
了悟听不懂它的叫声,只是垂下眼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小白的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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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的地方距离厢房并不远。
衡玉赤着脚,边往里走边脱掉身上的衣服。踩着台阶走上一个平台,来到浴桶边,衡玉伸手摸了摸水温——正合适。
她要坐进浴桶前,突然失笑了下。
这人表现得像是拿她当一个普通朋友,但这房里只放置有一个浴桶,现在她要用的浴桶分明是他常用的。
连这点都没注意到,接下来他要怎么演下去。
衡玉长叹一声,走进浴桶里沐浴。
两刻钟后,衡玉穿着单薄的里衣走回来。
了悟站在檐下逗小白玩,并没有走进厢房里坐着。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他慢慢转过头来。
衡玉胡乱拨弄着湿漉漉的头发,说:“我没把浴桶里的水倒掉。”
了悟的视线在她滴水的发梢上停驻片刻:“没关系,贫僧等会儿清理就好。”
衡玉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条干发布,慢慢绞着自己的头发:“了缘说你要修闭口禅,现在看来他在骗我。你不是挺健谈的吗。”
“嗯,没有。”
“什么?”
“没打算修闭口禅。”
衡玉的心顿时酸胀起来。
她抿了抿唇角,走到他面前把小白抱回来,对他说:“你也快去沐浴吧。”
了悟的视线落在她身上,神情带着几分坚持:“洛主,你先进去厢房休息吧,别在外面站着。”
衡玉不明所以,顺着他的话走进去,顺便将厢房门合起来。
瞧着那禁闭起来的厢房门,了悟沉沉吐了口气,这才快步走去沐浴。
等他提着新的一桶热水走到浴桶边,看着浴桶里的水时,了悟后知后觉意识到浴桶的问题,耳垂立马泛起红晕。
虽然在幻境时,更亲密的举动两人都有过。
但……但他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