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确棋差一招,差在没想到人类那所谓的爱情如此牢固,竟有人愿为另一人承受如此大的痛苦赴死。
察觉到帝魔祖的视线,了悟视线更冷。他温柔地拉起斗篷,挡住衡玉的脸。
帝魔祖头一歪,唇角轻轻弯了下。
“你该死了。”了悟冷淡道。
他不在乎自己此刻的伤势,直接催动体内那块已经碎了大半的先天佛骨,强行借先天佛骨的力量燃起汹汹火焰。
火焰落到囚笼里,帝魔祖脸上笑意微滞,那目中无人的眼里终于染上浓浓的惊恐之色。
急促而剧烈的惨叫持续足足一刻钟,为祸无数修士、统御无数邪魔的帝魔祖彻底烟消云散。
最大的敌人已经死去,剑宗老祖等人纷纷虚脱,顾不得形象倒在地上,勉强保持着盘膝打坐的姿势化开丹药药效。
静宁老祖实力最强,暂时还支撑得住。
他温和地注视着睫毛凝了碎冰、浑身透着冷意的了悟,建议道:“先消化体内的丹药吧。”
了悟唇角微动。
猜出了悟会拒绝,静宁老祖连忙补充后续,给出一个让了悟无法拒绝的理由:“你就这么抱着她离开,体内伤势绝对会加剧。到时候让其他人护住她的心脉帮她疗伤,难道你真的放心吗?”
不放心。
了悟艰难地抿起唇角:“祖师说得对。”
他打横抱着衡玉走到雪山底下,让她躺在自己膝盖上。将雪水加热后,了悟浸湿手帕,慢慢帮她擦干净脸上和脖颈间的血迹。
血污擦掉,她脸上那无数道斑驳的小伤口完全暴露在了悟的视线里。了悟眼里猩红一片,只觉得刚刚叫帝魔祖死得过于轻松。
他想低下头吻她,又不知道该吻哪里好,最后那个无比冰凉的吻落到她的唇上,还要小心避开她忍痛时咬伤的地方。
“洛主,寿命燃烧尽了也没关系……从此以后,你我共享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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炼化丹药时,守在不周山外的化神修士们纷纷赶进来。
确定帝魔祖真的已经烟消云散后,不少人开怀大笑。
刚刚为了催动阵法,圆苍消耗体内至少八成的灵力,他听闻帝魔祖的死讯后环视左右,找到自家弟子的身影,迈步向他走去。
丹药炼化完毕,了悟缓缓睁开眼睛,凝视着脸色苍白的圆苍,温声道:“师父。”
“怪为师吗?”圆苍问。
了悟愣了下,才意识到他师父这句问话是什么意思:“师父的考量弟子全部清楚。而且,这是洛主自愿的,师父未曾逼迫过她,弟子如何会怪您。”
圆苍眼神顿时晦涩起来。
茫茫白雪落到他的肩上,他只觉得更加疲倦。
他这个弟子就是如此懂事,不会责怪他,怕是要深深责怪自己没有保护好洛小友吧。
双方默然片刻,了悟出声问道:“师父,能告诉弟子,洛主当日见您时说过什么吗?”
三个月前,各宗宗主和祖师在议事时提出尽早展开决战的诉求。
在各宗宗主和祖师离开后,了悟请他不要让衡玉参与到行动中,他当时同意了。但当天深夜,他见到了特地前来找他的衡玉。
她只用了一句话便说服他:“了悟不能死。帝魔祖是邪魔里最强大的存在,但解决掉帝魔祖并不意味着邪魔之祸的终结。了悟还要率领佛修斩杀剩余邪魔,净化剩余邪魔母气的事情也非他莫属。”
是的,杀掉帝魔祖是终结邪魔之祸的关键,但不是终点。
所以……圆苍答应了衡玉的请求,行动时会留下一缕神魂领着她进入不周山。
叙述完后,圆苍双手合十,那双若大海般渊深包容的眼里泛起层层愧疚之色:“为师不否认当时是存了私心。”
“师父那不是私心,您并非是为了自己。”了悟温声宽慰,不想让圆苍陷入自责,他只是越发抱紧怀中的姑娘。
圆苍沉默,许久后道:“她的身体耗损太大,神魂几乎濒临破碎状态,想要温养好必须花费无数天材地宝。回到宗门后,为师会从宗门库房里调一批温养身体和神魂的天材地宝给你。”
了悟稍稍迟疑片刻,还是没有拒绝他师父的好意。这些天材地宝靠他自己去搜寻,不知道要花费多长时间。她现在是真的非常需要它们。
帝魔祖陨落的消息已先一步传回驻扎地,众人赶回到城镇时,里面已经陷入一派沸腾。
与之相对的,邪魔那方气氛低迷。
不少宗门趁势外出攻击邪魔,大获全胜而归。
这种热闹和了悟关系不大,他抱着衡玉回到她的院子外,瞧见静立在院外的游云和舞媚时,他脸上的冷淡消退些许,朝着他们颔首示意:“她没有性命之忧。”说完这句,不愿再多说什么,直接越过两人走进屋里。
衡玉身上的血衣还没除掉,他不敢直接把她放到床上,干脆将她放到一旁的软榻上,慢慢解开那被血染饱的黑色长裙。
黑色长裙之下,白色里衣红得更是触目惊心。
他慢慢撕开里衣,最里面的亵衣露出来。
那原本如凝脂般白皙光滑的身体尽是斑驳的细长伤口,看上去格外狰狞。了悟不敢再耽搁,动作快速帮她换上新的衣服,才将她抱去床榻。
层层叠叠的帐子掀开后,那摆在枕边的玉佩和香囊映入眼帘。
了悟虚握着她的手,慢慢往她身体里注入灵力:“在阵法里看到你的那一刻,贫僧几乎万念俱灰……”
“为你赴死是件很容易的事情,看着你为我赴死,却是这世间最残忍之事。”
身体的伤势还没好全,他脸上的血污也没擦掉,但他不想动,维持着这么个僵硬的姿势靠在她身边,视线落在她脸上,眨眼的频率都比往时少了许多。
素来张扬妍丽的姑娘躺在那里,唇色惨白到极点,全身上下的肌肤都布满细碎的伤痕。
他想碰一下她,都害怕她消失。
“以前觉得能多瞧你几眼会很开心,现在想想,其实真正高兴的不是瞧你几眼,是瞧你时,你回望我的那几眼。”
她手腕处的相思果手链被血浸透,红得有几分妖艳。
了悟瞧着觉得刺眼,但又不敢丢掉她的东西,有几分委屈地取出张手帕,慢慢擦掉附着在相思果上的血迹。
擦拭好手链后,他才胡乱抹干净自己的脸。
夜色笼罩下来,外面大概是在下雪,风刮过时将那扇挂在屋檐下的铃铛吹得胡乱摇晃。
他以前很喜欢听铃铛声,现在却觉得它过分嘈杂了。抬手一挥,令门外那扇铃铛无法再发出声音,他就着这样无声的环境安静守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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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力输入整整持续五天时间,等到衡玉的身体完全适应他的灵力后,了悟感应到衡玉心脉搏动比之前有力些许。
仅仅只是有力了些许,他却如同劫后重生般,终于敢稍稍送一口气。
那双总是蕴着温和的眸子里满是水色,仿佛只要用力眨下眼,泪水就会从他那双漆黑润泽的眼里流出来。
外面突然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之前几日,游云他们想要进来探望她,全部被了悟拒绝掉。
如今她状态好了些许,他也得去好好清理自己,了悟起身时身体晃了下,稳住身形后才走去开门。
看着站在门外的舞媚和游云,了悟淡淡道:“麻烦二位照顾洛主片刻。”请他们进去,而他擦肩往外走。
室内燃着熏香,遮掩掉残存的血腥味。
游云周身都带着寒意,掀开暖帐看清衡玉时,他险些拽掉那挂得不是很稳的帐子。
“大长老!”舞媚落后他一步,下意识惊呼出声,但当她看清衡玉那满脸细碎伤口时,脸上的震惊比游云还要剧烈几分。
“……我可没有这样的丑徒弟。”游云嘟囔一句,忍不住弯下腰,想去摸摸衡玉,寻了半天,才将带着寒意的手放到没有伤口的头发上,温柔地摸着她,“真奇怪,我这样的人怎么会教出一位情深义重的徒弟呢。”
了悟走进屋里,恰好听到游云这句话。
他默不作声站在门口,感受着那割人的呼啸北风。
站了一会儿,他抿起唇角,出声提醒道:“大长老,媚主,她现在的情况必须长时间注入灵力。”
游云缓缓转身凝视他:“我的灵力不可以吗?”
了悟解释道:“那门邪术几乎将她的寿元烧尽,她现在与贫僧共享寿元,短时间内只能用贫僧的灵力来温养。”
共享寿元……
游云朝屋外走去。
在路过了悟身边时,他还是停下脚步,说:“你的伤势也很重,莫要只顾着为她注入灵力。不然她醒来后看到你这么糟蹋自己的身体,定然要动怒的。”
经过这一桩桩一件件事,他已经将了悟当做自己人。
了悟微愣,轻笑起来。
没过两天,无定宗那边将温养身体的极品灵植送来。
灵植化水熬药也有奇效,只是不能将它的药效最大化。了悟不在意这个,将熬药的器皿都搬到屋子里,熬药时眼睛也一刻不停注视着躺在床上的姑娘。
终于煎好灵植后,他将药倒进碗里,待它放凉后慢慢用嘴渡给她。
喂完一整碗药,他用灵力慢慢帮她化开药效。
随着药效的发挥,她脸上那细碎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到最后,肌肤宛若新生般光滑柔嫩。
了悟终于不用小心翼翼触碰她,他将唇压在她颊侧,躺到她身边感受着她的气息,提心吊胆劳累多日,直至此刻,他才终于敢安然睡去。
第一百五十章 正文完
帝魔祖的陨落, 使得各宗修士精神大振。
就好像本有座难以攀越的高峰死死压在心头,现如今那座高峰挪开了,哪怕众人明知道后面还有重重危机, 但起码再没有高峰遮挡住烈日,他们终能拨去重重阴霾, 自大地窥见阳光。
不过,之前连续征战多年, 各宗修士的状态都不太好, 所以无定宗这边并不急着发动对邪魔的反攻。
而邪魔那边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算计, 也暂时蛰伏。
两方便处于一种诡异的休战状态, 紧绷的气氛像极了风雨欲来的前奏。
趁着这段时间,了悟寸步不离陪着衡玉。
合欢宗距离西北之地相当遥远,耽搁小半个月时间, 有温养神魂功效的暖魂玉才顺利送到驻扎地。
暖魂玉有半个巴掌那么大, 通体乳白色, 握在手里温热柔滑。
了悟的木工越来越熟练,他握着暖玉,花了小半个时辰的时间将它简单雕琢一番, 用红绳穿好后,把它系到衡玉的脖颈上。
乳白色泽的暖玉衬得她的皮肤更加苍白。她穿着里衣正面仰躺,密如鸦羽的睫毛垂落, 在眼底形成淡淡阴影,整个人看上去生机黯淡。
了悟枯坐着, 默默为她输送灵力。
“咚咚咚。”
外面传来沉闷的敲门声。
舞媚站在屋檐下稍等片刻,门从里面被人打开。
对上了悟的视线,舞媚轻声道:“接下来的行动已经商议好了,我奉命来告知你几件事, 顺道来探望下洛主。”
“麻烦了。”了悟声音清冷,请她进屋坐着。
舞媚坐到床边,默默注视着衡玉。
她被了悟照顾得很好,头发梳理整齐,嘴唇苍白却不干燥,神情十分安详,若忽略掉那过分失去血色的脸色,看起来就像是在安静熟睡。
瞧得久了,舞媚忍不住去牵她的手——冰凉刺骨。
“喻小师弟知道你昏迷的消息后一直在哭,谁劝都劝不住他。情绪起伏太大,迟实在受不了他那哭哭啼啼的样子,就派他出城杀邪魔了。几个小师妹也很难受。”
“……嗯,好吧,我承认我和迟也不太高兴。我们那一批少主,已经只剩我们三个和楚主了,好在你没出事,不然合欢宗未来几百年,难道就靠我们这三个喜好玩乐的人撑着?”
舞媚絮絮叨叨,想说的话格外多。
“掌门用掌门令调了一大批丹药和灵植给你,把它们都用光,你应该能醒了吧?我还想找你聊聊感情问题,哎,我这人最看不懂自己的心意了,把很多事情都弄成一团乱麻。烦死了,迟那混账东西只会看我热闹,你被他衬托得形象格外高大你知道吗……”
念叨得嗓子有些干时,了悟给她递了杯茶水。
舞媚笑着道了声谢。
喝过茶水润喉,舞媚将行动的事情告知了悟,抬手为衡玉理了理衣襟:“她大概要昏迷多久才能醒?”
了悟垂眼,声音喑哑:“她的神魂损伤太严重,可能明天就会醒,也可能需要沉睡个几十年才能醒。”
“……能醒来就好。”
在屋子里又待了会儿,在了悟按捺不住要开口赶人之前,舞媚先一步起身离开。
走到半路时,淅淅沥沥的春雨说下就下。
舞媚刚想结个防护罩挡雨,斜后方突然伸来一只手,那只手上撑着油纸伞,稳稳遮在她头顶上方挡去雨水。
那骨节如玉的白皙手背映入舞媚视线,她顺着手往上看,果然瞧见俞夏那张熟悉而俊秀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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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植熬成药的味道很苦,了悟知道衡玉嗜甜怕苦,熬药时特意往里面扔了几块冰糖。
如往常一样,耐心喂她喝完整碗药,将空碗放到桌面时,他注意到墙角下方摆着一个虚合起来的小箱子。
他在这个屋子里住了这么长时间,似乎一直没见过它。
迟疑片刻,了悟走到墙角,撩开僧袍衣摆蹲下身,慢慢将小箱子打开——
里面安安静静摆着个木盒子。
木盒子上半部分被雕刻成一只兔子形状,底下方方正正,唯独有个木条横伸出来。
了悟仔细端量片刻,试探性地摸着那横伸的木条,发现它能够转动后,将它顺着拧了几圈。再松开手时,木条慢慢往回转,木盒里传出一阵缠绵而熟悉的的《凤求凰》曲调。
等木条转回原位后,曲子也戛然而止。
木盒怎么会发出音乐声?
了悟神情茫然,干脆将木条拧到头,《凤求凰》再次在屋内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