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云脸色微变,来到衡玉身边:“那佛子跟你说的?”
衡玉:“他没说,我自己猜的。”
游云蹙起眉,手指直接扣住衡玉手腕。
但他的灵力在衡玉体内转了两个循环,还是没探查出任何异常。
游云无奈放下手:“为师去把圆新和尚找来,你自己联系那佛子让他赶过来。被邪魔之气侵蚀可不是小事。”
但还没等游云做出什么举动,他就被衡玉扯回椅子上。
衡玉随手将花盆扔到桌子,空出来的两只手全部压在游云的肩膀,不让他动弹:“师父别急,我暂时还不能找了悟。”
“为何?”游云诧异,“他哪里惹到你了?”
这前段时间不是还好得很吗?
不过想想也是,小年轻嘛,总是容易因为一些小事就钻牛角尖。
像他这种在感情一事上阅尽千帆的人还是少数。
衡玉不知道游云在想些什么,不然她绝对要翻个白眼,唾弃他在这种时候还想这种事情。
“我很可能是因为忘忧草种才沾染上邪魔之气的。”
单纯的邪魔之气,找了悟当然没什么问题。
涉及到忘忧草种,她就不免有些心虚。
游云意识到她话中的真正含义,脸色彻底冷冽:“忘忧草种?好啊,为师还没回去清算某些人,某些人倒是先按捺不住要再次对你出手了!”他咬了咬牙,只觉得对方过于猖狂了。
但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深吸口气压下那凶涨的怒意,游云说:“为师去联系圆新。”
游云直接给圆新传讯,请他过来自己的住处一叙。
对方赶过来还要一定时间,游云示意衡玉坐到他身边,原本是想打听情况,但想了想,现在说了,等会儿圆新过来她还要再说一遍,倒不如趁现在调息片刻,到时候一起说。
于是开口时,游云的话就变了:“先喝些安神茶吧。”
他袖子一拂,墙角香炉里的香料自动燃起,飘出淡淡的安神清香。
衡玉朝游云笑了下,正要开口说些什么,游云眉梢突然一挑:“那佛子给你传讯了。”
手一招,那被阻挡在结界外的传讯符就来到衡玉面前,静静在半空中漂浮,等待着衡玉翻阅查看。
传讯符里,了悟问她现在在哪。
衡玉用神识在一张空白传讯符上写字:【我在师父这里,不必担心,你先回屋休息,等这边事情一结束我就去寻你】
写完字后,灵力注入其中,传讯符就化作一阵流光消失在屋内。
-
圆新到得很快。
传讯符刚发出去不久,他就来到游云的院子外。
两人同为元婴修士,游云又是有事相求,自然不端着架子,起身亲自出去迎圆新进来。
“阿弥陀佛,游道友今日说有要事相询,不知道是有何事?”圆新头上布满戒疤,气质显得有些凶悍。
游云示意衡玉说话。
衡玉起身行了一礼,这才道:“回圆新前辈话,是晚辈疑似被邪魔之气侵蚀。”
圆新讶然:“你——”
他的记忆力不错,自然认得衡玉。
“了悟没发现吗?”
衡玉的手垂在身侧,不自觉收拢些许,面上平静道:“他之前也没发现,直到今早邪魔之气在我体内爆发才被发现。”
圆新眼里划过了然,目光里带着审视。
身为无定宗长老,他显然很清楚邪魔之气爆发意味着什么。
“你且坐下。”圆新示意她坐下,开始催动功法检查她的身体。
衡玉在他对面静坐,耐心等着结果出来。
一刻钟,两刻钟……
半个时辰过去后,圆新眉心微蹙。但他没说什么,只是继续查看。
大半个时辰过去后,圆新面色一点点凝重下来。
坐在旁边等待的游云都要被他这神态变化急死了。
一个时辰过去后,圆新抬眼,拨弄着念珠沉吟。
“圆新道友,我徒弟情况如何?”游云问。
“衡玉小友心智坚定,她的神魂并没有被邪魔之气侵蚀。但邪魔之气侵蚀了她的身体。”圆新说,“那抹邪魔之气非常纯正,但只有一小缕,只要不爆发出来,很难被察觉到。”
“贫僧推测,应该是有什么东西成了引子,小友时常接触那样东西,深埋在你体内的那抹邪魔之气就被引了出来。”
引子毫无疑问就是忘忧草种了。
至于那侵蚀了她身体的一缕邪魔之气。衡玉猜测,是在她穿过来之前就已经存在的。
圆新瞥了游云一眼,斟酌片刻,还是说道:“你们宗门的诅咒之力和邪魔之气一脉相承,相互叠加之下,邪魔之气爆发时小友的痛苦会直接增加数十倍。”
诅咒之力……
这个说法衡玉还是第一次听说,她下意识扭头看向他师父——她直觉,这所谓的诅咒之力,涉及到宗门最核心的秘密。
游云注意到衡玉的打量,没忍住吐槽道:“你的关注点不应该是后面那句吗?”
衡玉无辜笑笑。
想到她清晨刚经历过一场痛苦,再看她脸上那无辜的笑容,游云心下一叹,指着桌面上那个花盆:“花盆里的东西应该就是所谓的引子了,你看看这东西还能用吗,不能用我正好趁机销毁了。”
圆新早就注意到那个花盆,只是一直没细看。现在听到游云的话,目光偏移,专注落在上面。
忘忧草种有小半截露在土上,圆新瞧了好一会儿,觉得有些眼熟。
他在记忆里不断搜寻,脸上终于浮现出丝丝惊讶之色:“忘忧草种?”
游云呵呵一笑,听在旁人耳里颇有几分阴阳怪气。他也不说话,只是端起茶水喝了两口。再放下茶杯时,那茶杯杯壁上的手指印清晰可见。
圆新没搭理游云,只是忍不住看向衡玉。
盯的时间长了一些,圆新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重新把目光移回花盆上。
许久,他说:“草种没有任何问题了,上面的引子应该是一次性的。但小友体内的邪魔之气已经被引出来,就算没了引子,在邪魔之气没被净化掉之前,也会一直爆发。”
衡玉惊讶:“前辈的意思是……我体内的邪魔之气很难净化?”
“它已经与你的身体密不可分,驱除邪魔之气不仅艰难,而且会让你很痛苦……说实话,如果是寻常人遇到小友这种情况,早已是必死的局面,只是不知小友为何今日才爆发出来。”
一听这话,衡玉苦笑。
可不是必死的局面吗,原身早就魂飞魄散了。
“我知晓了,还请前辈出手相助。”衡玉恭敬说。
圆新摇头:“今日了悟已经帮你驱逐过了。想要再驱逐,只能等下次邪魔之气爆发开。”
顿了顿,圆新唇角动了动,似乎是在斟酌要不要说完后续的话。
片刻,他长叹一声,双手合十道:“修习大慈大悲道的佛修,对邪魔之气的克制作用才是最强的,小友倒是不必舍近求远。”
衡玉抬眼,打量着这位气质有些凶悍的佛修前辈。
圆新眼睛色泽很浅,更偏向于灰褐色,他的眸光温和而包容,好像早已明了今早在她和了悟身上所发生的一切,但还是给出了最诚恳的建议。
修习杀戮道的佛修,依旧是佛修。
第七十九章
火红夕阳洒满整片天地。
衡玉把手举到身前, 才发现自己留长的指甲断了两根,现在断口面有些凹凸不平。这应该是她今早死死攥着被子时拗断的。
昏迷的时候太过疼痛,大脑自动屏蔽掉那些痛感, 以至于她现在回想,都有些想不起清晨那场难挨的痛苦。
她把两只手背到身后, 低着头慢慢往前走。
她今天穿了身紫色长裙, 裙摆拂过鸢尾花, 几乎和这片鸢尾花海融为一体。
快要走到屋子时,衡玉终于从出神状态清醒过来。
她抬起头, 才发现了悟一直站在她的屋檐底下望着她,眼睛幽深。也不知道他站了多久,久到唇色都显得苍白, 明明还是清冷平静如以往,衡玉却觉得这时候的他透着几分脆弱感。
这种脆弱感摧毁了他身上的出尘……让她莫名心动。
“你就一直站在这里吗?”远远的, 衡玉就出声问道。
了悟点头。
下午时下了场细雨,他站在屋檐底下, 细雨被风卷得斜飞进来, 他身上的僧袍从腰间开始都被雨打得湿透,脸侧也有雨珠在滑落。
衡玉连忙小跑到他面前:“不是给你传讯让你回屋吗?就算要在这里等我,你不会进屋里等吗?”她上前推开门,又侧过半边身子牵住他的手,“快进来。”
触碰到他的手时, 衡玉因为他身体透过来的凉意而打了个冷颤。
以往他的手掌温度都是热乎的。
了悟顺着她的力道走进屋子里。
衡玉让他坐到椅子上,知道他不能动用灵力,她在他身前蹲下来, 手掌覆盖在他的膝盖上, 灵力传注过去, 帮他烘干僧袍温暖身体。
了悟用手背抹了把脸,想擦掉脸上的雨滴。
“我来吧。”
衡玉积极道。
不等了悟拒绝,她立即从储物戒指里取出干净的帕子。
手半举到空中,示意他微微低头,她从他的眉峰开始一点点擦起,略过唇畔,擦到下巴。她擦得很慢,慢到更像是在调戏。为避免了悟觉察出问题,衡玉先发制人,指责他:“你今早上是不是动用灵力了?伤势加重是开玩笑的吗,你就真的不怕大道根基受损?”
“你当时太痛苦了。”了悟有些不自在地颤了颤睫毛,但还是乖乖坐在那里让她擦拭,温声回答她的问题,“只是需要多静养一段时间罢了,后果没你想的那么严重。”
僧袍已经被烘干,衡玉也不起身,从他的下巴绕到耳后,帮他把耳朵和脖颈的雨珠也擦干。
了悟终于觉出不对来。
他往后避了避,尾调上扬,疑惑道:“洛主?”
“擦好了。”衡玉收手,“你身体还很冷,我找件外袍给你披上吧。”
现在他的唇色还是苍白的,脸上也没什么血色。
她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一件外袍,递给了悟让他披上。
了悟默不作声披好外袍,平静问道:“圆新师叔怎么说?”
听到‘圆新’这个名字,衡玉的思绪有几分复杂。
了悟现在的情绪平静得出乎她预料。
今天她清醒时是这样,现在她避开他去找她师父求助,很明显有事瞒着他,他还是这么平静到滴水不漏,让她压根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调整一番心情,衡玉回答:“圆新前辈说,邪魔之气现在已经与我的身体密不可分,而且因为我体内有系出同源的诅咒之力,相互叠加之下,邪魔之气一爆发就会令我非常痛苦。”
了悟眼前就浮现出她躺在床上那被魇住,怎么苦苦挣扎都无法睁眼的痛苦之状。
她这个姿势,太过方便他触碰她。了悟抬起手,摸了摸她的鬓角:“贫僧知道了。等下次邪魔之气再爆发,贫僧会守在洛主身边的。”
衡玉问他:“……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没想什么。”了悟笑了下,那点笑意像是蜻蜓掠过水面泛起的涟漪。
衡玉忍了忍,还是问了出来:“……不介意和我同床共枕吗?”
了悟抚摸她鬓角的动作一顿。
在她目光的注视之下,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再回答了一次前面的问题:“贫僧现在的确什么都没想。”
他也不可能眼睁睁看着邪魔之气在她体内爆发而不救。
但宗门戒律也不可违。
于是他抱着她,却没有妄动任何凡俗之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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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云侧躺着,一头紫黑色泽的长发全部在软榻上散开,眼角微微上挑,带着惊心动魄的蛊惑。
他正在给衡玉读自己写出来的攻略手册,这本书堪称他千年经验之大集成。
“这男女之间总是这般,喜欢彼此试探,更喜欢在试探之后去悄悄分析对方的想法。”
“如果对方表现得过于平静,那试探的人就容易惴惴不安,无法平静。如果对方表现得方寸大乱,试探之人反倒能保持住平静,在与对方相处时更加游刃有余。”
“当然,如果两人不小心有了什么亲密举动,也是表现得平静的那一方更进退得当。”
念完这三段话,游云啪地一下把书合上:“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为师说得特别有道理。”
衡玉:“……”
瞧着她脸上满是无语的表情,游云撇嘴:“算了,说了你也不懂。”
衡玉:“……”
她现在就是懂了才觉得无语的好吧。
从问心湖惊鸿一瞥开始,她的情绪几次三番因了悟而起伏,他却反而平静下来。于是在两人之间一直更游刃有余的她,现在反倒有些拿不定主意,感觉自己猜不透他的真实想法。
“师父,你继续往下念吧。”衡玉说。
游云乐了,笑得眼睛都要眯起来:“不错啊徒弟,你都学会欣赏为师的才华了。”
“是是是。”衡玉回答得格外敷衍。
游云脸上的笑意瞬间消失,他扁扁嘴,将已经合上的书籍重新翻开,开始接着刚刚那两段继续念下去:“所以,总结来说,要想让心情平静,最好暂时与对方保持一定的距离。就如那句佛偈所言: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说完之后,游云再次合上书籍,眉梢扬起,说:“有没有觉得为师说得有道理?法会结束就跟着为师回宗门吧,到时候你闭关冲击结丹期,为师把那个隐藏在宗门里的邪魔揪出来。至于你体内的邪魔之气也不用担心,为师会构筑好空间通道,邪魔之气一爆发就马上把那佛子抓来帮你驱魔。”